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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背着的是双肩背包，却不料乘地铁时被拥挤的人群挤断了一根带子，致使如今只能依靠不时换手或者抱着来缓解沉甸甸的书籍带来的压力，加上还有一本想看的书没有找到，图书管理员说不久前被人借走了。真纪走得有点累，忍不住把装满书的包放在了路过的小公园的石凳上，喘了口气。 　　果然，休息一下还是叫计程车好了。 　　身后的小公园隐隐传来有节奏的击打声，真纪忍不住扭头去看，发现小公园中央草地的另一边似乎有一个网球场，有人正在打墙球，听到的击打声估计是网球撞击墙壁和球拍的声音，只是练球的人那清瘦挺拔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和手冢国光有点像。 　　他背对着球门，不断奔跑回击着弹动的网球，走近了真纪才看清，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他的后背和茶褐色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偶有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也只是简单用戴着的护腕擦去，并不停下脚步和动作。对着没有生命的墙壁，手冢不断变换着击球方式和力度，这使得他对自己跑位的要求更高，但无论怎样打，那颗黄绿色的小球都似乎被加持了魔法一般，精准地落到一点上。 　　墙壁长时间被网球撞击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灰色印子。 　　真是厉害的控球力！真纪不由咂舌。她知道手冢是学校网球部的，有时候去上德语课时也会穿着网球部的运动衣，但是控球能力精准到这个水平却还在坚持不懈练习，还真是符合手冢国光性格的方式呢！ 　　不知不觉地，她就站在网球场外，看着独自练习心无旁骛的手冢，看见他镜片后狭长的眼睛似乎在发光似的，一贯冷淡得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因为打着网球而变得生动了起来，心里不由得想，这个人，一定是非常喜欢网球吧？明明性格那么冷淡，却喜欢这样热血的运动，可是偏偏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也许今天并不是学校组织练习的日子，手冢没有穿那套蓝白相间的运动衫，而是穿着一套淡粉色的运动衣，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冽的气质。真纪很少看有男孩子能把这种阴柔的颜色穿得那么合适，坚毅的表情和英挺的眉眼生生撑开了气势，眉间凛冽的锋芒使得柔和的淡粉色完全没有一丝女气。少年的身材颀长清瘦，却意外地有力，回球撞击在墙壁上的速度因为有力的击打变得很快，他的脚步却丝毫没有疲倦一般。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手冢终于停了下来，走到一旁的长椅边放下球拍，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汗，突然看见铁丝网外站着的真纪，不由一愣，眼瞳深处迅速泛上一丝惊讶，尽管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还是让回过神来的真纪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自己和手冢也算不上特别熟悉，站在这里不声不响看了那么久，的确有点怪异。 　　“那个，我……路过……”有点尴尬地指了指搁在旁边的包，真纪挠了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看见你在练球，就看了一会儿。” 　　手冢的目光随着真纪的手指瞟了那个塞得满满的背包一眼，收拾好自己的网球袋推开了球场大门：“要回去了吗？”说着已经走到了真纪面前，一手提起了放在一旁的沉甸甸的包，见她要推辞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断掉的带子。 　　“今天学校没有练习的吧？”走在手冢身旁，男生左肩上背着网球袋，手里拎着真纪的背包，明明装满了书很重，被他提着却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让真纪不得不感叹男女生之间巨大的力量差异。深知这个寡言的同学估计不会主动开启话题，但就这样相对无言地走一路实在有些闷，真纪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故而很自然地问了出来，“难得休息还这么认真地加训，手冢君真是努力呢！” 　　“嗯，不能大意。”典型手冢式的简洁回答，男生的语气郑重其事，运动过后的身体还散发着高热，运动服的领子却始终一丝不苟地全部扣着，即使刚刚结束了大汗淋漓的训练，看上去也完全没有狼狈邋遢的感觉，一如既往认真严肃的模样。 　　真纪想到自己学校运动部的男生脏兮兮的运动服，再看看手冢清爽干净的斯文样子，在心里默默感叹同是运动系，怎么差别如此之大。 　　一只漂亮的彩色气球晃晃悠悠飘过两人面前，卡在了前方一棵大树的枝丫间，系在气球下面的短短的线随着微风调皮地飘来飘去。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树下踮着脚尖努力想要将气球取下来，无奈总是差一段距离够不到，几次尝试失败之后，久等无果的小男孩瘪了瘪嘴巴，抽噎了起来。 　　手忙脚乱安慰着大哭不止的儿子，年轻的妈妈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真纪正想上前帮忙，身旁的手冢已经走上前去，抬手从树上取下了那只气球，蹲下|身递到了眼泛泪花的小家伙面前。 　　看到心爱的气球失而复得，小男孩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哭泣，怯怯地看了抱着自己的母亲一眼，年轻的妈妈循循善诱：“小聪，这时候要说什么呀？” 　　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小男孩欣喜地接过手冢递过来的气球，破涕为笑：“谢谢叔叔！” 　　真纪别过了头，肩膀一抖一抖，忍笑忍得辛苦。 　　就算手冢看上去的确很成熟很稳重，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15岁的国三学生被叫“叔叔”……噗—— 　　可是手冢看上去似乎并不以为意的样子，反倒摸了摸被叫做“小聪”的男孩的头，语调温和：“小心一点。你是男子汉，以后可不能随意哭鼻子。” 　　夕阳的余晖下，男生的侧脸被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尽管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嘴角却轻微的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在日暮时分的霞光中被染上了一种名为“温柔”的色彩。 　　浅井真纪看着手冢的侧脸愣了几秒，才恍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手冢笑。 　　这个人一贯严谨认真，尽管与真纪是毫无争议的同龄人，但是却经常是让人信服且敬畏的，就算是在向老师请教问题，有时也会让人错觉他才是在指导的那一方。在面对他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由得会忘记，他不过是个15岁的少年这个事实。严肃冷淡，认真而极富责任心，这几乎是手冢国光留给所有人的印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不苟言笑又惯于沉默的人，只是简单地勾了勾唇角甚至都称不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却让真纪产生了一种“惊艳”的感觉。 　　仿佛在初春冰雪消融的时节，瞬间听到了花朵盛放的声音。 　　真纪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现在，她想，她应该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感觉，叫做“怦然心动”。 　　因为一个微笑而喜欢上一个人，听上去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然而就在意识到她目睹了手冢温和的另外一面时，就在感觉到她跳出了大多数人对这个冷淡的男生一贯的看法时，心脏震动的感觉清晰而不容忽视。 　　原来喜欢，是可以在一秒钟之内萌发的。 　　少妇再一次向手冢道谢以后带着孩子离开了，手冢站起身来，一回头对上了真纪微笑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和以往自己见过的笑容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没想到，手冢君对小孩子意外地温柔呢！”果然，下一秒浅井真纪说出了让手冢颇感无措的一句话。 　　他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眼镜，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了目光。 　　“走吧。”幸好女孩子没有继续说出什么让他觉得尴尬的话，而是很体贴地转开了话题，似乎刚才那一句调侃不过是一时兴起而为，然而真纪自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时隔几年又懒洋洋开了新文。 　　这次是给二次元初心部长的校园小甜饼，从校园到婚纱，共同成长进步的故事。 　　在我的想法中，这就是最浪漫的爱情，最合适的恋爱。 　　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可爱能随缘发现这篇文，数据什么的已经不指望了，就希望有喜欢的小可爱可以多多留言，我们多多交流~ 第2章 Episode 2 　　计程车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真纪回头从后车窗向后看，还能看见车站站得笔挺等车的男生的身影。 　　无论何时，这个人都从不松懈的样子，就连等车坐车的时候都一丝不苟，甚至趁着这段时间复习功课，原本只是觉得这样严谨认真的人是自己欣赏的类型，却没料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让她见识到了手冢国光少有的另一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要感谢今天断掉的背包带呢！真纪这么想着，失笑地看了座位旁边的背包一眼，想起那个人一路都为自己拎着这么重的包，还有始有终帮她放上了车，不禁微笑起来。 　　“小姑娘，男朋友很不错嘛！”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到了真纪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不过挺可靠的小伙子呢！” 　　年纪大了一些……这个说法又让真纪不免联想到公园里小男孩那声脆生生的“叔叔”，不由笑了出来。 　　“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大叔。”笑着解释，真纪看上去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坦然得很，“不过，借您吉言啦！” 　　水树夏帆发现自己的闺蜜最近有点怪异，一向对网球运动不甚关心的浅井真纪，居然买了一本《网球月刊》！ 　　“很可疑……”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好友，夏帆语带探究，“以前也不见你对网球感兴趣呀！” 　　深知夏帆语句中的未竟之意，真纪却没打算现在就坦白交代，毕竟因为一个微笑就喜欢上什么的听上去着实太傻，她装作没听懂似的笑笑，慢悠悠道：“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打网球是项挺不错的运动而已。” 　　“应该对保持身材很有效果吧？”一句话成功将好友的注意力转移到健身的方向上来，真纪回想了一下那次看见手冢训练时的运动量，深深觉得，体育课跑个八百米都快要断气的自己，大概是打不开网球这扇大门了。 　　原本只是想通过网球杂志多了解一些常识，不料想要接触这个领域时才发现，手冢国光竟然仿佛无处不在。网球杂志、体育报纸，甚至还有学术期刊！天知道当她发现手冢竟然还在一本体育类杂志上发表过论文时她有多吃惊。原来手冢国光是这么有名的选手吗？ 　　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关注着有关那个人的事情了，杂志上对他的介绍，曾经比赛获奖的照片，甚至即将开始的地区赛的报道。尽管都不是从本人口中得知，但即便只是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了解到，也好像靠近了那个人一点点，处于暗恋中的少女，心情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吧？ 　　真纪看着杂志上刊登的似乎是手冢小学时候参加的一场比赛颁奖典礼时的照片，那上面，男生的面容还很稚嫩，眼睛也圆圆的，眼神还不像如今这样凌厉而锐利，但里面坚毅的神态却始终没有改变。 　　原来，手冢君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严肃的样子了啊！ 　　春天是多雨的季节，一次疏忽忘记带伞的后果是来势汹汹的重感冒和高烧。被高热折磨得头重脚轻，真纪只得跟学校请假两天，周末的德语班自然也缺席一周，而感冒的症状则延续到了第二周上课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上课外班时，真纪和手冢就总是坐在一起了。小语种课外班的学生年龄层分级很大，大多是大学生或职业人士，作为班上仅有的两名在校中学生，给对方占位子似乎显得理所当然。 　　真纪走进教室的时候，手冢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今天大概没有训练，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衬衫，正在低头看书，窗外明亮的光线斜照进来，勾勒出清晰的脸部轮廓，男生认真的神情令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一样。 　　“上午好手冢君。”轻巧地拉开男生旁边的椅子坐下，真纪的感冒还没好全，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这跟平时极为不同的声音让手冢颇为诧异地转过了头。 　　“感冒了吗？”问话的同时，目光瞥见女孩子精巧的鼻尖略有些发红，又联想到一贯勤勉的人却在上周的课堂缺席，英挺的眉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一下。 　　看样子，感冒还相当严重啊！ 　　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真纪显得有点没精神，感冒药让她昏昏欲睡。强打精神翻开了书本，却不太读得进去，咬着嘴唇克制泛上来的困意，真纪开始有点后悔早上逞强坚持来上课了。 　　虽说能见到喜欢的人，但是代价未免有点太大，更何况自己的形象还略微差劲，说话声音又哑又带着重重的鼻音，肯定很难听。 　　带着生病的不适和心中微妙的自卑感，真纪没像以往一样主动开启话题，然而这一点在手冢看来，却是对方病情非常严重以至于没有精力的证明。 　　平时彼此印象不错，对方做事认真，绝不会敷衍了事，似乎永远是一副生气勃勃的模样，上课时非常专注，笔记也清晰条理一目了然，偶尔一起做会话练□□是能很快进入角色，从没有拖拉。某种程度而言，手冢是挺欣赏浅井真纪这样的女孩子的。 　　自从那次在公园偶然遇到之后，手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浅井真纪在与自己相处时少了几分客气似的。当然，手冢并不是个讨厌和人相处，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他只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应付那些孜孜不倦往他鞋柜里塞情书，或者尝试向他表白的女生。浅井真纪为人有礼，进退有度，有时在市立图书馆遇到，也会坐在一张桌边看书，所以即使感觉比以往更加熟悉了一点，手冢也并没觉得有哪里很突兀。 　　“难受的话，就不要勉强回家休息吧。”不经意地，他对着女孩子说出了一句明显是关心的话，尽管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无波无澜，但内容已经足以让真纪感到受宠若惊了。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手冢一眼，虽然药物作用让她犯困，但眼神里的惊讶却仍然传递到了对方眼中：“倒也不是很难受，就是吃了感冒药有点困而已。谢谢手冢君的关心。”尽管明白对方只是出于同学的立场给出的一般劝告，完全与风月无关，但是被问候被关心仍然让真纪很开心。 　　“上周就没有来上课，再耽误下去不好。”克制着雀跃的心情，真纪觉得因为那句普通的问候，她的无精打采也似乎消除了不少，“啊对了，上周的笔记，如果手冢君不介意的话，课后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手冢的笔记跟他的人一样，严谨整齐条理分明。出于某种小心思，真纪以“方便归还笔记”为由成功和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真纪看到熟悉的车停在不远处，降下的车窗中，露出父亲的脸庞。 　　“手冢君，我爸爸有来接我，你家住哪里？不如让爸爸一起送你回去吧。”非常自然地给出了提议，真纪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尽管觉得以手冢国光的性格，十有八九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抱有一点点期待的，只是当对方如意料之中一般礼貌回绝的时候，还是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这个人想当然不会接受还不算特别熟悉的异性同学这样的邀请，要是就那样欣然同意，自己反倒要惊讶了呢！ 　　嘛，反正今天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吧……翻着通讯录里新存进去的号码，真纪微微笑了起来。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已近正午，明媚的阳光不知疲倦地照耀着大地，手冢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前仰头看了一会儿太阳，才迈开了步伐。 　　医生的诊断仍然不容乐观，虽然现在手臂的恢复情况较为稳定，但仍然不建议打球超过一小时，而且削球也要有所保留，尽量不要使用。地区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部里新加入的那个一年级生很有潜质，与大和部长的约定，三年的努力，网球部大家的梦想，今年是最有希望的，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怎么能有片刻的放松呢？ 　　这次来医院检查，手冢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恢复很顺利，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完全复原了，他并不想让大家担心，而且私心里他也明白，如果被网球部的大家知道自己手臂有旧伤，一定会阻止他上场比赛，但是今年是他国中生涯的最后一年，要实践与大和部长的约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这样想。而且网球部的队友们也很靠得住，自己上场的机会应该不多，大概能争取一些时间吧？这一次，一定要摘取全国冠军的桂冠！ 　　璀璨的阳光中，清俊的少年表情坚毅，身影挺拔，为了心中的理想而下定了决心，与冷淡的外表不同，在想到自己钟爱的运动时，他的内心一片火热。 第3章 Episode 3 　　在青春台下了电车不用走太远，就能看见青学的大门，大理石的墙壁上贴着烫金的校名，陆续有放课后的学生从学校里出来，对身穿外校校服的真纪投来诧异的目光。 　　中学生们对于自己学校门口出现的外校学生总是报以很大探究的。 　　真纪是来归还之前向手冢借的笔记本的。知晓对方一丝不苟的脾气，有几次还看到就算是在等电车的时候手冢都在背单词，所以不想耽误他日常的学习计划，以最快的速度誊写了笔记之后，就打算还给对方。而且，她也不是没有私心，毕竟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课外班之外能多见对方一次的正当理由。 　　来之前已经用邮件和手冢联系过，对方说放学后有网球部的练习，真纪遂顺水推舟地表示如果不介意的话，自己也想看看他们的训练，方便的话，就由她带去学校给他好了。 　　原本还担心突然说要去从来没去过的学校会让夏帆的八卦魂爆发，没想到这家伙一早就有了约，一放学就和早早等在校门口的男性朋友看电影去了。听说这位忍足侑士君和夏帆还是旧识，以前因为转学所以有很久没有见过了，夏帆还在推特里提到了对方，戏称为“骑士君”来着，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见他们约着去看电影。虽然省却了自己解释的麻烦，但处于暗恋中的姑娘仍然被好友春风灿烂的约会模式给刺激到了。 　　她这么迟钝都看得出来两人很暧昧好吗！ 　　向一位路过的同学询问了网球场的所在地，对方可能没有料到居然还有外校的女生专程跑来看网球部的训练，告知了方位之后又好心地提醒真纪：“网球部的手冢前辈很严厉的，你可能没什么机会进到球场里去。” 　　虽然是位热心的同学，不过我就是来看你们“严厉的手冢前辈”的啊！道了谢，真纪一边走一边想。 　　远远就听到有节奏的击球声，不少学生围着网球场高高的铁丝网观看场内的练习，其中不乏神情兴奋的女生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对着场内尽情挥洒汗水的运动少年们红了脸，真纪很轻易就看到了站在球场边抱着手臂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作为校内人气颇高的运动社团，围观网球部的学生人数不少，但再怎么样，也很少看到有外校的女生，真纪明显有别于青学制服的校裙立刻让她成为了观众的焦点。 　　东京外国语中学的制服是英伦风格，女生的校裙是黑红格子的苏格兰裙，白色衬衫，与裙子同花色的领花，和青学女生青绿色的校服完全不同，看上去时尚又知性。 　　“你是谁啊？”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挤到真纪身旁，审视地上下打量着她，满脸戒备，“也是来看龙马少爷的吗？哼！果然不愧是龙马少爷，连外校的人都慕名而来。但是作为龙马少爷后援会的会长，没有我的允许，你是绝对不可以接近龙马少爷的，明白吗？” 　　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真纪一愣，旁边一个编著两根长长麻花辫的小姑娘已经怯生生地拽了拽双马尾的女生，小声劝阻着：“小朋……” 　　“抱歉，龙马少爷是谁啊？”真纪有些好笑地看着像是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的双马尾女生，倒也并没有生气。对方一看就是一年级的小女生，那个所谓的“龙马少爷”应该是她喜欢的某个正选，这酷似“追星族”的架势还真是小孩子气。 　　原本如临大敌的女生一听真纪这样问，顿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你居然不知道龙马少爷，简直不可原谅！难道你不是为了专程瞻仰龙马少爷的英姿才特意从外校赶来的吗？” 　　“……我只是来找人的。”被这位咋咋呼呼的学妹弄得哭笑不得，真纪回答得有些有气无力，深觉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 　　即便有场内场外的区别，但是球场本来就是露天的，手冢又站在球场边上靠近铁丝网的地方，外面的说话声不可能完全听不见，但是即便如此，真纪也没有见他回头关注过外面一次，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场内部员们正在进行的练习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真纪却分明看到，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熠熠的神采。 　　有的时候，还真是羡慕网球啊！她将目光转向场内那颗跳动的小球上，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对打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手冢看了看时间，宣布休息十分钟，然后才朝真纪站的方向走了过来：“抱歉浅井桑，刚才在练习中。” 　　“没关系。”真纪笑眯眯的，“你们练习要紧，我就在这边看一会儿好了。说起来，原来手冢君是部长啊！真有气势呢！” 　　被调侃了的少年没有说话，转回球场开始做准备活动，不过从他转身的瞬间无意识推了推眼镜的动作上还是可以推断出，寡言的少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认识的人吗？”刚回到场内，干贞治就凑了上来一脸八卦的笑容，“那个制服，应该是外国语中学的吧？是特意来找你的吗手冢？真行啊！”说着，还意味深长地向真纪的方向瞄了一眼。 　　“很可爱的女孩子呢。”不二周助也凑一脚，边说边观察着手冢的表情，“之前还担心你性格太冷会不讨女孩子喜欢，看来是我多虑了呢。” 　　深知这两个人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最关键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冷脸完全没有任何忌惮，这让手冢非常无奈。平常时不时被调侃也认了，但是想到如果自己不予理睬，干那家伙说不定真能干出去问浅井真纪的事情来，手冢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她只是来还我笔记。”说着警告地看了跃跃欲试的干一眼，手冢话语中的意思很明显——并没有你所期待的多余关系，所以不要拿这种无聊的事情去打扰别人。 　　脱掉运动服外套弯腰取出自己的球拍，休息时间已到，手冢大声宣布了接下来的训练计划，望着部长大人一如既往冷淡的模样，干贞治若有所思地望了浅井真纪一眼。 　　关于手冢的DATA，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更新啊！ 　　正选们的训练内容由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组织，失误的惩罚是据说由他亲手配置的蔬菜汁一杯，虽然真纪对那个颜色怪异的蔬菜汁感到发怵，不过想想似乎运动饮料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颜色，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一个酒红色头发的正选灌下一杯饮料后惨叫着奔向水龙头，她才开始重新审视那所谓的“蔬菜汁”。 　　“那真的是可以喝的东西吗……”看着中招的正选们铁青的脸色，真纪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手冢君的笔记做得非常全面呢！我参考了一部分，很有帮助。”训练结束归还了笔记之后，非常自然地，真纪同手冢一起向校门口走去。早已过了放课的时间，社团活动也陆续结束，此时校园里人已经不多，手冢步伐稳健，网球袋背在左肩上，因为刚洗完澡的关系头发还有些湿，真纪走在他身旁相隔一人的地方，脚步轻快。 　　刚才训练结束以后和网球部的正选们打招呼时，明显看见几个人眼里掩不住的好奇，虽然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和手冢只是德语课外班的同学，今天也不过是来还笔记而已，但由于本来就怀抱着某些微妙的小心思，故而那些善意的目光多少也让真纪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你不用急着还我，周末上课时给我也可以的。”说实话，手冢有点想不通浅井真纪何必这么着急归还笔记，甚至还专程送到学校来，虽然她自己说今天没有部活，正好也想看看如何打网球，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手冢总觉得，今天似乎对方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真纪笑笑，玩笑道，“我见手冢君等车的时候似乎都在背单词的样子，所以就想，会不会平时也需要看笔记，反正我已经用完了，还是不要一直拿着，免得耽误什么呢。是不是……打扰你训练了？”说到后面，神色已经带了些小心。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想，手冢略微有点窘迫，“我是怕你专程送过来麻烦。” 　　对此，女孩子只是一笑，表情意味深长：“不会，因为看到了很棒的练习嘛！” 　　想想刚才看到的正式队员们的练习模式，就算不懂网球也明白，他们的水平不一般，再联想《网球月刊》上看到的有关比赛的日程，真纪由衷地问手冢：“不过，你们学校练习还真刻苦呢！都已经打得那么棒了还训练这么久，青学的网球部一定是很强的队伍吧？” 　　“地区赛就要开始了，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今年的全国大赛，青学一定会夺得冠军的。”说起钟爱的运动，手冢的话也似乎变多了一些，尽管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的神采耀眼而夺目，浑身都散发着自信的气势，无端让人觉得这个人说出的任何话都绝对会实现。 　　真是个很耀眼很出色的男生呢！真纪在心中兀自感叹着，附和道：“那预祝你们取得好成绩啦！比赛的时候，我会帮你们加油的。” 第4章 Episode 4 　　手冢每天的必修功课，除了练习网球之外，就是在睡前记日记，回顾一天的所作所为和得失，审视自我、消除弱点。在这段时间，他偶尔也会听听电台节目略作放松，不过倒也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节目去收听，通常是随意选一个安静点的。 　　摊开日记本，却没有立刻动笔，面前的台历在地区赛开始的日期上圈了一个记号，距离今天已经只剩下不到10天了。 　　越前在之前的校内排位赛中击败了海堂和干进入正选，虽然只是一年级，但是实力不容小觑，的确提高了网球部的战力，桃城右腿的伤势应该也已经痊愈，排位赛上表现不错，单打上表现出色的队员不少，问题是双打。 　　除了大石和菊丸这一对“黄金组合”，网球部没有其他专攻双打的组合，队员个性都很鲜明，临时组合可能在配合上也不尽如人意，这一点要好好考虑。虽然只是地区赛，但是绝对不能大意！ 　　陷入自己的思绪，手中的笔一直都没有顺利落下，电台节目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主播在唯美的音乐声中诵读着优美的文稿，是一档非常适合在安静的夜里听的节目。 　　“……在清晓的密语中，我们约定了同去泛舟，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这无目的无终止的遨游……”女主播的声音干净清朗，柔和地诵读着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手冢侧耳认真去听，突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 　　是浅井真纪。 　　印象中，只觉得她是个说起话来很容易让人倾听的人，每次上课前都元气满满地同自己问好，清亮的声音好像不自觉就带动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鲜活了一样，但是以前却从来没觉得，女孩子的声音能让人心灵变得这样安宁。在这个静谧的夜晚，电台里飘出来的乐声和朗诵格外契合，近得就像说话的人就在自己房间里同他耳语私话一样。 　　第一次觉得，浅井真纪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时针逼近十点半，在播放完听众来信之后，节目进行到了最后：“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感谢大家的收听，我是ASUKA，周五同一时间，我们再会！” 　　手冢笔一顿，有点疑惑。原本以为播音的一定是浅井真纪，两人认识怎么说也超过一个学期，他没道理连声音都听不出来，可是刚才那个主播却说自己叫“ASUKA”。真的是自己听错了？这么想的同时，他却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电台的频道，默默记在了脑子里。 　　关掉广播收拾好设备，真纪和夏帆同工作人员道别，走向员工通道。 　　加入这档节目是国中二年级第一学期，因为参加全日本中学生诵读比赛获得了第一名，浅井真纪被TKS电视公司的企划部长松井季洋发掘，接棒周末音乐节目《Music Stage》离职的主播，此后的第二期，真纪向电台推荐了自己的闺蜜水树夏帆，两人合作递交了新的企划，就是如今以真纪的艺名命名的节目——《ASUKA茶屋》。 　　这是一档文化类放送节目，在播报中和听众分享优美的国内外诗歌、散文或者故事，有时会接通听众热线，接受投稿，也会在官方推特和ASUKA的个人推特上与听众互动。因为真纪和夏帆还在上学，节目时间就定在每周二和周五晚上九点半到十点半，但是TKS总社位于赤坂，所以每次做完节目，真纪的爸爸都要来接她回家。 　　至于夏帆？当然有万能的“骑士君”忍足侑士同学接送。 　　不过今天，浅井家父母都因工作原因在外地未归，姐姐真由在京都念大学，不到周末也不会回家，所以，作为贴心的闺蜜，夏帆很豪气地表示，自己和忍足会负责把真纪安全送回家的。 　　“让姐姐和未来姐夫接我就够不好意思了，现在让闺蜜的护花使者送回家是要怎样……”真纪抚额，“你别擅自替忍足君答应啊！说不定人家不顺路根本不方便的。” 　　“我说他顺路就顺路。”夏帆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就别担心别人了，这么晚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家的，而且你家里也没人。真的不考虑去我家住吗？” 　　远远地看到深蓝色发的高个子男生靠在员工通道门边的墙上，见夏帆和真纪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非常自然地接过夏帆的包，真纪对忍足点头招呼，然后小声对自己的好友道：“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话了，要做一路电灯泡我压力已经很大，再霸占你之后的时间，忍足君会生气的。” 　　“侑士脾气很好，才不会随便生气！”夏帆立刻反驳，言毕还转头向忍足求证，“对吧？” 　　见蓝发男生好脾气地笑着回应好友，真纪深深地叹了口气：“能别再秀恩爱了吗……” 　　“要去网球公园播音？”问及好友周末的安排，夏帆一脸惊讶和不解，“你什么时候报名这种活动的？我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看到网上有征集网球比赛的播音员，反正也不需要专业的解说，只是在播音室里做些日常的工作，我周末也没什么其他安排，去试试也没坏处吧？”真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道。 　　上上下下打量着看似正常的好友，水树夏帆摸着下巴，从话中嗅到了某些不同的味道：“我发现，你最近对网球很感兴趣的样子，又是买杂志又是报名播音的……” 　　“该不会……有情况？”坏笑一声，夏帆凑到真纪耳边小声问，“是不是发现有哪个打网球的少年特别帅气啊？” 　　几乎被命中心事，真纪难得有些狼狈地拐了夏帆一下，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别太奇怪：“脑子里都想的什么，怎么可能！” 　　见真纪否认，夏帆也只是随便一说，并未深究。 　　作为学校的学生会长，校园电视台的主持人，浅井真纪成绩拔尖，人长得也漂亮，在学校不是没人喜欢，只不过好友似乎没长那根名为“恋爱”的筋一样，对那些给她写情书、约她表白的男生都没什么回应，就算平时以ASUKA的身份参加网配社团活动时也给爱情剧配音，但总的来说，从浅井真纪身上，水树夏帆目前还没有看到恋爱萌发的可能性。 　　所以，尽管觉得最近好友对网球的莫名关注有些奇怪，但既然对方否认了也就没有再多想。 　　毕竟，要说这样的好友喜欢上什么人了，那这个人得多耀眼多出色啊？ 　　因为青学是种子队，所以第一轮轮空，不用早早到比赛现场，在上午10点以前登记报到就可以了。真纪负责当天的播音，虽然只是在广播中提醒选手登记报名的时间、地点以及播报比赛双方学校的名称和场次这类日常的事情，但还是要在全部比赛开始前就到达播音室。 　　在网上看到招募播音员的信息时，她第一时间就填写了报名表。虽然不太懂网球，但是能有一个理由让她光明正大地每次都出现在比赛场地，对于暗恋中的少女来说也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兴奋了。就算自己没有参与比赛，通过这种方式也似乎能够多靠近喜欢的人的世界一点点，更重要的是，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要让她每次都厚着脸皮去问手冢比赛场地和时间，真纪还真做不出来，如果来做播音员的话，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啦！ 　　坐在播音室里，真纪一边翻看着当天的比赛安排表，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上午第一场比赛已经快要结束，陆续有场地旁边传来出线以后的欢呼声，广播里适时地响起了播音员甜美的提示音。 　　“请没有登记报到的队伍，马上到三号场地东侧的受付处办理登记，第二场比赛将于上午十点钟正式开始，下面为大家播报各场地的比赛信息……”集合完毕，与队友们一起走向受付台时，手冢的脚步微微一顿，仔细辨别了一番喇叭中传来的声音，确定播音的是浅井真纪没有错。昨天上德语课的时候她提到了今天会来为青学加油，刚才在门口没有看到对方也没有收到邮件联系，还以为是有事耽搁了，原来是担任赛场的播音员啊！ 　　不知为何心下稍微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手冢将伸进口袋的手抽了出来，最终也没有掏出手机——既然没有迷路也没有突发状况，原本还想要不要发个邮件告知一下比赛场地，看样子不用了。 　　一贯在和女生的关系中都冷淡示人的手冢部长并没有意识到，在对待浅井真纪的态度上，他早已比对一般人温和了许多。 第5章 Episode 5 　　由于桃城和越前主动请战要求组合双打，青学也正在尝试培养新的搭档，龙崎老师虽然认为这两人个性都太过鲜明，不适合组队，但也同意他们去试一试。 　　而不知是为了保存实力还是有其他考量，最终递交的报名表上，手冢并没有出战，单打一由不二周助担任。 　　对手学校玉林中学的二号双打曾与桃城和越前在街头网球场交手，再次对上，原以为以这两人对双打的不擅长，可以轻松取胜，却没想到最后仍然败北，其他场次也很快就被各方面都游刃有余的青学拿下。 　　虽然知道以青学的实力，在地区赛第一场是没可能输掉的，但是在看到晋级学校名单之后，真纪仍然很开心。手冢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一场比赛、每一次练习，这样所赢得的每一次胜利才显得更加有价值。不管多么微小的进步，多么无名的对手，他始终不曾懈怠，全力以赴，一点点朝着自己的目标靠近，这一点，是最让真纪感到耀眼的地方。 　　因为比赛结束得早，其他队员各自去作休整，手冢和不二站在隔壁区的赛场旁看着仍然在进行的赛事。 　　上午的播音工作已经全部结束，尽管没能到现场观看，但真纪还是想在下午比赛之前去和手冢打个招呼，好不容易来到了比赛场地，总不能面都不见一个嘛！ 　　按照指示标向着上午青学比赛的赛区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高挑颀长的身影，穿着青学正选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站在隔壁的赛场边抱着手臂，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同队的不二周助。 　　“午饭后我们要和水之川高中比赛吧？”走近了听见不二在和手冢确认着下午的赛程，真纪正要出声招呼，场地的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穿着褐色运动衣的高个子男生，看见两个人立刻露出敌视的表情。 　　“手冢和不二？”不善的语气让真纪皱了皱眉，不由多看了明显是来找茬的男生几眼。 　　“是在收集敌人的资料吗？”讥讽的语气没让手冢的表情有丝毫变动，挑衅的一方似乎也不以为意，走到两人面前不怀好意地问道，“说起来手冢，听说玉林战你没有出场……” 　　“或许，是你不能出场吧？”恶意的口吻，幸灾乐祸的神态，话里有话的说法让真纪不由自主地看向手冢的脸。 　　没有理会对方，手冢直接转身，被无视了的对方恼羞成怒，一把握住了他左手肘的关节：“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呢？你有什么秘密隐瞒着吧？” 　　恶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原本期待看到对方吃痛的表情，却惊讶地发现手冢竟然纹丝不动，根本不像手臂受伤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没事？可是明明听说…… 　　一把甩开对方的钳制，手冢眼风都没往旁边扫一下，很快和不二离开了场地，真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听那个人的意思，手冢的手臂是有伤不能打球所以才没有安排比赛吗？可是之前看他训练量那么大，并不像是负伤的样子啊！不过那种事，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点心不在焉地晃到餐厅，窗口排队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随便点了一份牛肉饭，刚刚拿到餐盘，就听见旁边的队伍里一个男生的惨叫：“诶？牛肉饭都卖光了？亏我还很期待的说……” 　　“真是抱歉啊！”售卖口的阿姨歉意地笑笑，“小伙子试试看其他的吧。” 　　桃城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超不走运。 　　和越前组队双打赢了还要被罚跪，下场还要被禁赛，午饭好不容易排到了却没有买到想吃很久的牛肉饭，真是悲惨的一天啊！ 　　一个托盘递到自己面前，上面的牛肉饭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桃城条件反射抬头，见旁边站着上次来学校找过部长的女生。 　　“看来我好像买到了最后一份牛肉饭呢，让给桃城君吧，我买其他的好了。”真纪说着，又冲窗口里报了一个套餐的名字，同时把托盘朝桃城的方向推了推。 　　“这样不太好吧浅井学姐？”回忆了一下上次介绍时说过的名字，桃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怎么说，让一个女孩子把买到的午饭让给自己也有点……况且对方还是部长认识的人。 　　“没关系，桃城君下午还要比赛吧？吃不饱怎么能有好成绩。”真纪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正是午餐时间，端着餐盘从队伍中退出来基本已经看不到什么空位，桃城一边感慨幸好网球部事先已经占好了位子，一边热情地邀请真纪一起坐。 　　“大家中午好。”相比表现得有些意外的众人，真纪的态度倒是落落大方，友善地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很自然地坐到了手冢旁边，让想看戏的干非常失望——他原以为一般女孩子会不太好意思这么做的。 　　“恭喜你们赢了上午的比赛，下午要再接再厉哦！” 　　“说起来学姐，你是来看部长比赛的吗？上午没有看到你呢。”原本就性格开朗，加上真纪还把买到的牛肉饭让给了他，让桃城心理上感觉和真纪熟悉了不少，听见真纪说起上午的比赛，自然而然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也不是专程来看啦，我负责今天赛场的播音工作，不过，大家的成绩我都有好好关注哟！桃城君今天是打双打的吧？” 　　“拜托学姐别再提这件事啦……”桃城□□一声。 　　爱说爱笑的男生们一边吃午饭一边大声说着话，真纪看了旁边正襟危坐的手冢一眼，这个人就连吃饭也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模样，斯文的动作好看极了。 　　在场边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又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真纪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手冢被运动衣遮着的左手肘，欲言又止。 　　说到底，她也没什么立场去问他这种事，更何况又是在他的队员面前，就算问了也一定什么答案都得不到。可是，心里在意得要命，这种情绪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停止，蠢蠢欲动的疑问和担忧数次冲到了嘴边，又被强行咽下，真纪夹起一块鱼排小小咬了一口，强迫自己别再去看对方。 　　“怎么了？”敏感地察觉到女孩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手冢微微侧头看过去，却只看到真纪安静的侧脸。 　　“没什么。”努力压下心头有些坐立不安的情绪，真纪尽量若无其事地回答，“对了，还没有好好恭喜过你呢。祝贺首战大捷。” 　　“谢谢。”认真地点头道了谢，手冢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吗？” 　　真纪刚想说什么，对面的桃城耳尖地听到了手冢的问话，他扫了扫自己面前风卷残云般吃掉的牛肉饭，又看了看真纪碗里没动几筷子的鱼排，面露赧色：“该不会学姐还是更想吃牛肉饭？” 　　一群男孩子开始取笑桃城不靠谱的猜测，手冢推了推眼镜，小声道：“真是帮吵闹的家伙。” 　　“听桃城君说，你上午没有出场比赛？为什么？”眼见机不可失，真纪想了想，选了一个听上去较为自然的问法。 　　本是一个平常的问题，如果没有听到那番话，真纪压根不会对手冢不出场比赛有什么困惑，但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停地生长发芽，就算从手冢平时的练习中看不出什么来，她也仍然放不下心。 　　说到底，也只是太过在意这个人的事情。 　　似乎没料到真纪会这样问，手冢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镜片后的眼睛深处明显泛上了一丝疑惑，他征询地望着真纪。 　　“刚才其实我看到你了。”沉吟了一会儿，真纪看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关注这边的情况，才压低声音说，“在F区赛场的旁边。” 　　手冢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听到了柿木中那个人说的话。” 　　既然已经问出了口，真纪也就不再有所顾忌，她直视着手冢的眼睛：“你是……受伤了吗？” 　　心脏砰砰跳着仿佛要突破上限，表面虽然看上去镇定，然而真纪自己知道，她多紧张。 　　如果手冢直接回答不关她的事怎么办？如果因为问了这样的问题被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因伤才不能上场，怎么办？ 　　没有多久的时间，她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只是战术安排的需要，我没有受伤。”手冢的声音听上去冷淡，却让真纪大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 　　也许是放松的模样过于明显，她亡羊补牢地连忙补充道：“那就好，因为感觉……手冢君很重视这次比赛的样子，如果受伤不能上场的话，就……太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纪错觉，她总觉得，手冢的眼底似乎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第6章 Episode 6 　　从本人口中确认了没有受伤的事情，真纪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轻松，吃过午饭很快就开始了下午的比赛，从送到播音室的稿件来看，情况也非常顺利，直到地区赛决赛。 　　“真是太厉害了！都没见过地区赛还能有打那么好的球队呢。”送稿件的工作人员和播音室里的人闲聊起来。 　　“是啊，其他学校的水平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过那个选手没事吧？眼睛流了很多血呢。”旁边有人插话道。 　　真纪的心里咯噔一跳。 　　“有人受伤了吗？”她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语气有点焦急。中午听到的那些话仍然无可避免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可能是被她过于着急的模样弄得愣住了，被问到的人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啊，我上来的时候听那场的裁判说的，青学的一个选手，眼睛被折断的球拍划伤了，现在在休赛中。” 　　“说起来，那个选手听说才一年级，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越前龙马？” 　　不知什么时候因为紧张死死攥在一起的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慢慢放松开来，真纪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觉得整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越前君，但是，受伤的不是手冢真是太好了…… 　　搭档的播音员奇怪地看了真纪一眼，满脸疑问：“浅井桑，是你认识的人吗？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真纪一噎，还来不及回答，旁边送稿件的工作人员就笑得意味深长：“一定是因为男朋友也来比赛吧？是决赛学校的谁啊？一听到那个受伤选手的名字，浅井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的感觉呢，所以对方肯定是其他人吧？” 　　“谁呀谁呀？那家伙可真幸福，女朋友为了他还专程来做播音员……” 　　在大家善意的取笑中红了脸，真纪只好借整理稿件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虽然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庆幸受伤的不是手冢，但随之而来的却也免不了有些担忧。 　　听大家的说法，似乎伤势还挺严重，真的没问题吗？怎么说都是青学的正式队员，接下来的比赛还能行吗？ 　　把手机的翻盖打开又合上，最终还是没能发出邮件去询问手冢。 　　他现在一定也在关心越前君的伤势问题吧？还是别打扰他了。 　　青学最后还是赢得了地区赛的冠军，听说越前龙马在10分钟内打败了自己的对手，漂亮地结束了比赛，决赛的各个学校已经列队开始公布成绩了，真纪和搭档收拾好设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在内心纠结了数次之后，真纪还是向颁奖大会的场地走去。尽管担心自己出现的频率过高会显得可疑，但果然还是没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啊！就算受伤的不是那个人。 　　龙崎教练已经带着越前先走一步去了医院，剩下的队员正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说着什么，桃城眼尖地看见了真纪，立刻向她挥手示意。 　　“恭喜你们取得地区赛冠军！”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一年级生，真纪看向手冢，“听说越前君比赛时候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龙崎老师带他去医院了，眼球没什么。”简洁地回答了真纪的问题，手冢看上去倒不像很担心的样子，惹得桃城和菊丸在旁边窃窃私语。 　　“真冷淡啊部长……难得人家女孩子特意过来的说。” 　　“就是就是！” 　　手冢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同时立正站好做若无其事状，讪笑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不二笑眯眯地插话：“浅井今天的播音结束了吗？我们等会儿要去吃寿司庆功，一起来吧如何？” 　　“诶？”真纪一愣，条件反射地看了手冢一眼，“你们队友们一起庆祝，我一个外人就不去凑热闹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菊丸没心没肺地接话，“是去阿隆家的寿司店，所以完全没问题的。是吧阿隆？” 　　不拿球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河村隆腼腆地笑了笑：“今天爸爸答应关店让我们庆祝，浅井桑就一起来吧，大家一起也热闹一些。” 　　真纪还有点犹豫，手冢冷不防开口道：“这是大家的心意。” 　　不二微妙地看了手冢一眼，和干交换了一个眼神。 　　之前浅井真纪来学校的时候，手冢说只是来给自己送借阅的笔记，今天在餐厅见到真纪他就觉得有问题。以手冢冷淡的性格，能和一个女生关系这样亲近已经是超乎不二预料的了，更何况还默认了浅井一起去庆祝会。 　　虽然是顺着大家的意思，但是这也不是手冢能给一般女生的待遇。 　　而且……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浅井真纪，不二想，这一定不是他多心，这个女孩子还真的挺有勇气的。 　　河村家的寿司店是一家看上去很有和风味道的店面，内里空间不算太大，榻榻米上摆放着四五张桌子，吧台旁边还设置了一圈圆椅。河村的爸爸是位看上去很好相处的大叔，热情地招待大家坐下，并且很快就端上了各色美味的拼盘。 　　队员们凑到一起开始笑闹着争抢新鲜的寿司，真纪坐在吧台旁边的椅子上，向河村爸爸道谢，接过一叠鲜美的三文鱼卷。 　　“打扰了。”虽然同来的还有平时经常去采访的两名记者以及两个一年级的女生，但是真纪仍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看见那个叫小坂田朋香的女生围在越前龙马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的样子，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是当成偶像崇拜的话，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吧？跟在旁边也不觉得心虚，想说什么也可以说，哪像自己，就连现在坐在手冢身边都生怕被人看出来什么。 　　河村爸爸端上了几杯清酒递到龙崎教练面前：“老师，喝一杯如何？” 　　“我还要开车呢，就不用了。”教练笑着摆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河村爸爸也不以为意，继而转向了另一边已经换下运动服穿着白色衬衫的手冢。 　　“那么，这位老师呢？” 　　吧台奇异地静默了三秒，真纪强忍着没好意思扭头去看手冢的表情。 　　“我是部长，手冢。”男生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河村爸爸尴尬地解释“因为部长看上去很成熟嘛”！ 　　联想到上次在公园时，那个小男孩那声“谢谢叔叔”，真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尽管很快就收了声，但因为就坐在手冢旁边，所以对方还是清楚地听见了她压抑的笑声，感觉手冢的目光看过来，真纪连忙咬了咬嘴唇克制住泛上来的笑意：“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子的皮肤很白，柔软的亚麻色长发斜梳着辫子，用一根简单的薄荷绿丝带系着，嘴角微微上扬，明亮的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深深笑意流出。 　　从来没有注意过异性的长相，但是就在刚才，即使是被对方取笑了，然而有一瞬间手冢脑海中却闪过“她长得挺好看的”这样的想法，尽管只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转开了视线。 　　会有这种想法，真是太大意了！ 　　见手冢的目光飘过来几秒立刻就移开了，真纪表情一僵，心里暗道糟糕。 　　该不会是生气了？ 　　虽然觉得以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生气，可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真纪还是有点忐忑，犹豫了半晌伸手戳了戳手冢的手臂：“手冢君？” 　　“对不起嘛，我不该笑啦……”手冢转过头来就看见女孩子一副心虚的模样偷偷瞄他，表情有点内疚，从对方浅棕色的眼瞳里，他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手冢从来没觉得被人看着是一件有点紧张的事情，但是在浅井真纪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一种从前从没有过的燥热感。 　　“我没有生气。”几乎有点不敢看女孩子的眼睛，手冢的声音略略有些发紧，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 　　虽然这样说，但是视线完全都没再往这边看呢…… 　　真纪有些沮丧地想，自己一定是把事情搞砸了，手冢大概现在正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吧？怀着这样一种低落的心情，她随手从河村爸爸新摆好的寿司盘中取了一个寿司卷咬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冲鼻的辣味争先恐后钻进鼻腔，瞬间刺激了泪腺，真纪一时完全不能说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双眼通红。 　　看上去普通的寿司卷，到底是加了多少芥末啊！ 　　身边的人突然僵住，手冢反射性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真纪眼泪汪汪的模样，精巧的眉头生理性地皱着，那表情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啊！那个是给不二准备的芥末寿司……”河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河村爸爸连忙递上来一杯水，真纪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在手冢看过来的第一时间低下了头用手遮住了脸。 　　被暗恋的男生看见自己这么难看的表情，实在是太悲伤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部长被误会是老师都要笑喷一次 　　他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第7章 Episode 7 　　足足遮着脸缓冲了两三分钟，其间手冢接过水提醒真纪喝一点她也一直没有抬头，内心懊恼极了。 　　这算什么啊？作为一个女孩子，却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丢脸，以后还让她怎么厚着脸皮去见他啊？以后手冢该不会一看见她就想起她被辣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吧？太难看了！早知道就不要跟来了！ 　　终于缓解了那份刺激感之后，真纪一个人低头默默地喝着水，内心郁闷不已。 　　“我还要先回学校一趟。”龙崎教练站起了身。 　　自从误吃了芥末寿司卷后就一直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真纪目光飘动了一下。之前尽管深感丢脸却苦于找不到借口离开，弄得自己如坐针毡，根本不敢抬头，虽然觉得以手冢正直严谨的个性，应该不会对自己表现出任何取笑之意，但是暗恋中的女孩子，总是希望在对方心目中尽量保持最完美的模样，出了一次糗的真纪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的。 　　“那个，我也告辞了。”她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大家鞠躬示意，耳中却听见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 　　“打扰了，那么我们就先走一步。” 　　什么？ 　　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去，手冢已经穿上了制服外套，网球包背在左肩上，礼貌地对河村爸爸道谢，另一边，龙崎教练打开了拉门，一副等着他们两个人的架势。 　　现在说自己还不急着走，来得及吗？看见手冢的目光投过来，真纪勉强维持住一贯的微笑，内心崩溃。 　　原本是想快点离开手冢的视线范围希望对方尽快忘了自己出糗的事情的，现在这样不是恰好相反了吗？也不想想，龙崎教练回学校处理其他的事，手冢怎么可能继续留下？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围坐在桌前的少年们依然在笑闹着，对三人要提前告辞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龙崎教练站在门口看着店内热闹的景象，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今天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吧！” 　　金色的夕阳温暖的光芒斜斜的从半撩起的门帘里洒进来，手冢站在店门前，背对着阳光，有一瞬间，真纪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起来。 　　真是个温柔的人呢！把嬉闹的声音关在身后的门里，真纪有点出神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身姿挺拔的少年。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可其实是很在意他的部员的吧？要求那样严格的一个人，却会用这种无声的方法纵容那些队员们。 　　做手冢的部员，一定挺幸福的吧？真纪默默地想着。 　　正要向同行的两人道别，龙崎老师已经开了口：“我开车送你到车站吧！” 　　目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手冢，真纪立刻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摆着手婉拒：“不用了，车站也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不用麻烦老师了。你们不是还要回学校的吗？” 　　“没关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比赛战绩颇佳的缘故，龙崎教练看上去心情不错，“反正是顺路，你又是女孩子。” 　　教练去停车场取车，真纪和手冢站在路边等着，感觉自己身边那个人站姿笔挺毫不放松，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在店门口对方那个浅淡的笑意。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球队赢了比赛，他也还是开心的吧？ 　　很想看看手冢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又还没消除自己内心的尴尬，犹豫的工夫，身边的人已经先出声询问。 　　“是不是还不舒服？” 　　有点意外手冢竟然会主动讲话，真纪一下子没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一丝极浅的关切。 　　“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真纪表情尴尬，“不过真没想到不二君居然喜欢那样的口味啊……” 　　再想想之前还笔记那次看到的什么蔬菜汁，真纪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青学的怪人还真不少！ 　　“还有其他的部员也不小心吃到过。”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手冢突然说了这样一句，真纪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吃不了芥末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见女孩子疑惑地看着自己，手冢轻咳了一声，补充了一句解释。 　　所以他是认为自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是觉得被芥末呛到很丢脸？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对，但是重点并不是“不能吃芥末”，而是“在手冢国光面前毁形象”啊！这个人…… 　　哭笑不得地看了手冢一阵，真纪微微垂下眼睛抿唇笑了。 　　这么温柔，会让自己更加喜欢他呢！真是个表面看不出来的狡猾的家伙！ 　　进入六月就是外国语中学一年一度的校园祭，这是真纪作为学生会长组织的最后一次祭典，当然希望能够圆满闭幕，也给自己的国中生涯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所以如果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欢迎大家一起来玩。”把准备好的招待券分给结束训练的众人，真纪表情真诚，“本来想上课外班的时候交给手冢君，让他带给大家的，但是还是觉得这样子会比较有诚意一些。” 　　“哇！这么多招待券！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谢谢学姐！”桃城和菊丸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研究招待券的类型，手冢推了推眼镜正想制止这两人的大呼小叫，不二就笑眯眯地接话道：“偶尔放松一天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定是很有意思的祭典呢！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去的。” 　　看见手冢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纪不是很确定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去玩很浪费练习的时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也许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说那么直白？ 　　“是……有训练的安排吗？”真纪问得忐忑，虽然心里很希望对方能去，但也知道，再过半个月就是都大赛，以手冢的性格，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也很有可能。 　　本来想提醒队员们，都大赛马上就要开始，绝对不可以有丝毫大意，但是看见真纪有点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又不知怎么有点不忍起来。 　　难得她有活动还想着大家，平时训练也算勤勉，偶尔放松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外国语中学设有国际班，每个班级除了英语之外都开设第二外语，学生可以自由选修，很多在这里就读的学生毕业后也都会选择海外留学，所以相比其他学校，校园祭的内容就融入了很多世界各地的特色。 　　校门口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在派发指南，祭典分为几个不同的主题，体验的路线也不相同，可以选择自主游玩或者请学生会干事担任讲解，各摊位出售的手工制品和食物也可以用招待券来购买。 　　广播里放着轻快的音乐，浅井真纪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向参观者介绍着学校的历史、设施以及今天校园祭演出的时间安排。各个班级的摊位都是采取一个国家的特色布置，出售的商品或食物也相应配合服装和店面的风格，甚至就连接待窗口的同学也都操着外语在招待顾客，走在学校里简直就像看到了各国风情的缩影。 　　“真是很有意思的祭典呢，是吧手冢？”不二一边用相机拍着照，一边问走在一起的同伴。他们正经过的是几家印度风的店面，穿着热辣印度服饰、脸上蒙着艳丽方巾的姑娘们遵循着印度的传统，热情地把花束送给心仪的少年们，尽管手冢一路上都面无表情，但手里还是被塞了不少花束和礼物。 　　对于不二发出的感叹，他明显并不认同。 　　桃城和菊丸早就已经跑去享受美食，一群人笑闹的声音隔着好远也能听见，大石一如既往跟在后面善后，不二一路上都兴致勃勃拍着照片，对上前送礼物的女孩子也笑眯眯地表示了谢意，干则不知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东西，看上去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跟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手冢突然觉得，还不如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听浅井真纪播音得好。 　　那档主播声音很像真纪的电台节目，已经成了手冢每周固定收听的内容，似乎比起节目内容本身，主播的声音才是他准时收听的原因。在寂静的夜里听着那样清亮的声音，似乎连心情都能变得轻松一些。原本还对主播的身份有所疑惑的，可是越听越觉得那个名为ASUKA的主播就是浅井真纪本人，这也使得手冢不自觉地在真纪说话时更多地关注了对方，到了如今，他甚至觉得，他有点喜欢上了对方说话的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女孩子眼神明亮微笑着的模样，课间休息时也能很自然地和她说起自己的比赛、看她推荐给自己的书，没有对女生偶尔来学校看网球部的训练表示过反对，这在以前，都是手冢根本没想过会和一个女生有的接触。 　　一开始只是觉得和浅井真纪相处很舒服，对方也是自己所认同的性格，认真又不服输，但就在刚才，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有点想见她”这个想法的时候，手冢才蓦然惊觉。 　　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可能超越了他的控制。 第8章 Episode 8 　　不同的参观路线，到最后都集中到学校的礼堂，这里正在准备校园祭的演出，门口有人派发节目单，如果感兴趣就可以入座。礼堂一侧有售卖饮料和冰品的摊位，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中逛了这么久，坐下来看看演出顺便休息一会儿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本是怀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目光却瞟到节目单上赫然印着的加粗体的名字。 　　钢琴独奏《克罗地亚狂想曲》——演奏者：浅井真纪 　　结束了播音室的工作后，真纪匆匆向礼堂赶去，路上简单询问了几个班级和社团的展示工作，见学生会组织得井然有序，也就不再费心思关注。 　　祭典演出还有20分钟就要开始，虽然之前害怕时间赶不及已经把前半场主持的工作交给了夏帆，但是也还是要提前过去看一下情况，更何况还有自己的钢琴独奏，也要准备一下。 　　礼堂已经坐了大半观众，真纪从侧门进到后台，夏帆和放送部负责主持的池田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核对主持词，排在第一个上场的节目也已经准备就绪，真纪从舞台幕布后向外看了看观众席的情况，倒也还算秩序井然，这才松了口气。 　　“看你赶得气喘吁吁的，赶快喝杯水歇会儿然后换衣服，一会儿我下来帮你化个妆。”看好友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渗出来，夏帆不禁又一次在心里感叹真纪那要命的责任感。就算是学生会长，又要统筹校园祭，又要忙放送部的播音工作，还要赶来演出现场，只是一个人而已，本身时间就很紧张了，偏偏真纪又是对工作认真到不行的完美主义，今年又是最后一次操办校园祭，感觉比前两年还要用心的样子。 　　六月的天确实已经开始闷热，真纪坐到后台的长椅上呼了口气，如今万事俱备，她也就不再操心：“前半场就交给你了，让我先在空调下喘个气。” 　　虽然看到有认识人表演，网球部的部员们也纷纷表示想看看，但是直到主持人开始播报节目，手冢也仍然拿着门口派发的节目单，觉得有点心虚。 　　就算没人知道他对于浅井真纪心情上的变化，但是骤然意识到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实，也让一贯内敛克制、从未想过会对女生有所关注的手冢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以至于前面的节目演了什么他都完全没有看进去。 　　金发的女主持终于报出了浅井真纪的名字，身边坐着的不二有意无意地看了手冢一眼：“终于到浅井了呢！我可是从开场就一直期待到现在了。” 　　虽然平时不二也一贯这样讲话，但这次也许是因为自己本身就在心虚，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一样，手冢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目不斜视，没有回答。 　　黑色的三角钢琴被升降台缓缓送上舞台，浅井真纪从舞台侧面走出来，一束银色的光随着她的脚步移动着。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礼服，露肩，只在腰部横过一条亮粉色的蝴蝶结腰带，很简洁的风格，亚麻色的长发盘起来，装饰了一个银色的小皇冠。 　　她好像化了点妆，姣好的眉眼在强光中也显得很生动，一双明亮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嘴角微微翘着，唇彩的光泽莫名让人心里一跳。 　　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女孩子的长相这种问题，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手冢的心里无可抑制地升起了一种“她这样打扮还挺漂亮的”念头，虽然只有很短暂的几秒钟，却让他觉得脸上发起烧来。 　　“好漂亮啊！浅井学姐。”桃城毫无城府地直白感叹道，虽然不具备任何针对性，但听在手冢耳中却莫名觉得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一样。他抿紧了唇，更加正襟危坐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推了推并未下滑的眼镜，默默决定回去以后加训。 　　实在是太大意了！不管是网球部这帮吵闹的家伙还是……自己。 　　流畅的琴音从灵巧的手指下倾泻而出，舞台上耀眼的光线笼罩在女孩子身上，从观众席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整个演奏过程中，她一直保持着微笑。虽然浅井真纪在自己面前也一贯是这种礼节性的笑容，但此刻，就是让手冢觉得这笑容像是一把小刷子一样，刷得他心里痒痒的。 　　以往没有注意到的情绪，都在今天约好了一样迫不及待地爆发在自己面前，让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尽管鞋柜里经常收到女孩子塞进来的情书，走在路上也有时会遇到鼓起勇气来向自己表白的女生，但一直都是礼貌拒绝从不犹豫，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哪个女孩子产生超出同学情谊的好感。 　　浅井真纪刷新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演奏不过几分钟就结束了，但是当手冢回过神来的时候，整场演出已经快要结束，浅井真纪早已换上了主持的礼服裙在台上致辞，前半场担任主持的水树夏帆却抱着吉他正要进行最后的表演。 　　一贯认真严谨，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能走神这么久，尽管没人注意到，手冢还是略觉尴尬，身边不二笑眯眯地侧头问他对于演出有什么看法，他迅速在脑中搜索片刻，发现除了真纪的钢琴演奏，其他节目他没有一点印象。 　　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手冢泛泛地给出了“很不错”的评价，不二笑得极富内涵，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演出散场时，一群人闹着说要去后台和真纪打个招呼。还没想好是不是该阻止大家，行动力一流的男生们就已经朝后台涌去，不二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劝他：“嘛嘛，就当是放假，反正都已经最后了，就让大家玩个痛快吧！” 　　因为还要收拾演出设备，不少工作人员都还在后台忙碌着，真纪的礼服还没有换下，看见网球部的众人找过来时表情有点惊讶。 　　“今天受到了很棒的招待，所以想，无论如何都应该过来向你道个谢的。”不二扬了扬手中的相机，笑得温柔。 　　“学姐，演出真是太棒了！”桃城在旁边竖起了拇指，“摊位上的小吃也超赞，对吧英二前辈？” 　　因为刚下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和卸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就将对方脸上精致的淡妆和姣好的五官看得更加清楚。主持时真纪穿着一件淡金色一字领的长款礼服裙，露出白皙的手臂和清晰的锁骨，两颊透着健康的粉红色，衬得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睛更加有神。 　　就只是这样站着说话而已，手冢都觉得自己眼睛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一直忙着社团和学生会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好好带你们参观，真是抱歉呢！”听到大家玩的开心，这也算是对自己认真筹划的最好赞誉，真纪的心情大好，而且最希望来参观的人也如愿来了，就好像把最好的自己都展现给了对方一样，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忐忑和期待。 　　就算觉得已经很圆满，但还是生怕对方有什么地方觉得欠缺。 　　深深觉得即使只是如此普通的相处都倍感不自在的自己实在是不妙，手冢强撑着面无表情的脸对真纪点了点头：“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接下来的工作。”虽然没有什么夸赞的话，但真纪也明白，想从那个人口中听到什么赞美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那样说，其实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意思了。 　　“能让大家喜欢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如常的笑容也似乎变得更加灿烂了一般，手冢觉得只是听着对方说话而已，耳根就要变得发烫。生怕再待下去就会维持不住一贯冷淡的表情，也幸好最初的目的不过就是来打个招呼就告辞，大家也都习惯了他的寡言，所以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少年们结伴离开后台，有和真纪相熟的学生会的女生凑上前去八卦：“会长，你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帅气的男孩子的？介绍几个给我吧怎么样？” 　　“里面有没有会长的男朋友啊？是那个戴眼镜表情很冷酷的帅哥，还是那个一直笑眯眯的？感觉两个人都很好看啊！” 　　“我喜欢那个笑起来很爽朗的男生，会长，给牵个线嘛！” 　　女孩子们调笑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虽然不甚明显，但还是能听个大概。真纪笑着解释了什么手冢没听清，只是不由地又加快了些许脚步。 　　就连那些清脆的笑声，因为意识到了某些不同的心情之后，听上去都让自己心里发痒。 　　下周都大赛就要开始了，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想什么呢？ 　　手机接收进来一条新邮件，来自浅井真纪。 　　“抱歉手冢君，刚才忘了问你，下周日就是都大赛了吧？这次你会出场比赛吗？” 　　手指在键盘上徘徊了几秒，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送了一个“会”过去，很快，新的邮件又回复了过来，里面是一个代表“加油”的表情，附加一句话：“太好了！我一定会去看的，请加油！” 　　合上手机，手冢默默地想，要递交的报名表还是需要最后做些调整的。 第9章 Episode 9 　　相比真纪这种隐秘的喜悦感，夏帆的待遇就好得多了。演出一结束就接到了忍足的邮件，称有惊喜送给她，两人约在礼堂侧门口见面。 　　一出门就被鲜艳的花束闪花了眼，忍足笑容魅惑，一手拿着盛放的鲜花，一手扶在胸前弯腰行礼，语调真诚：“送给今晚最美丽的公主殿下！无论是主持还是演出，都太出色了，看得我目不转睛的。” 　　鲜艳欲滴的葵百合，象征荣誉、胜利、祝福的花朵，包装精美，芬芳袭人。好听话谁都爱听，更何况送花的还是忍足这种帅哥，夏帆笑眯眯一手接过，很自然地同深蓝色发的男生拥抱了一下：“谢谢夸奖。” 　　“如果接下来没有安排的话，可以借我两个小时吗？”英俊的男生嗓音是低沉的关西腔，听起来总有种在人耳边呢喃情话的错觉。想当然，夏帆同意了。 　　一回到后台，大家就被她手中的鲜花所吸引，纷纷忘记了刚才到后台的那群阳光男生，关注起这边的进展来。毕竟，演出结束有人送花什么的，实在是很浪漫的做法。 　　看见好友这种姿态回来，真纪就知道对方又是有约的节奏了，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赶快换衣服去找你的‘骑士君’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善后交给我了……”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笑嘻嘻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好友，夏帆也不跟真纪客气，迅速换下了演出服对着化妆镜整理了一下仪表，小跑着向礼堂外跑去，步履轻快，很明显就能看出极佳的心情和愉悦感。 　　“会长，夏帆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吗？”目睹了对方甜蜜的表情，有关系不错的女生随口问真纪，“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真纪对着夏帆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默默地叹了口气：“不是男朋友啊……” 　　还没有交往就能相处出这样的模式，水树夏帆那个家伙，真是叫人羡慕啊！ 　　组织大家把演出用的设备整理好入库，又查看了各个班级摊位的恢复情况之后，天色已经不早，真纪想起自己的背包还放在播音室，便和其他人道了别，自己折回去拿东西。 　　暮色渐沉的天边，隐隐映出沉暗的云，空气潮湿得有些超乎寻常，真纪不由加快了脚步。 　　昨天天气预报似乎说过今天傍晚可能会降雨，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就算有带雨具，在雨中赶路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外国语中学附近有一家外文书店，虽不算太大，但是种类很齐全，参观校园祭之前手冢就有注意到，如今散了场，他便跟其他人道了别，想去看看是否有自己一直想买的德语原版书。 　　书店的环境很雅致，可能是因为校园祭的原因，人也不算很多。顺利选到了自己想要的书之后，又顺便看了看其他感兴趣的书籍，等感觉到天色渐暗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结了账还没走出店门，外面就已经雷声滚滚，未几，密集的雨滴就砸了下来，打在地上溅起几丛小小的水花，裹挟着泥土的气息。 　　昨天天气预报似乎有提到，最近进入了雨季，可能要连续降雨几天了。手冢把买到的新书装进包里，从里面抽出伞来。 　　不知道浅井真纪这个时候有没有回家。 　　提步要走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活动刚刚结束一个小时，她是学生会长，肯定是要关照到最后的。自己也组织过校园祭，善后的工作虽然看上去不多，但零零总总差不多也要一个小时左右，要是这会儿还没走的话，正好会遇到下雨。 　　也不知她带没带伞。 　　不久之前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对浅井真纪抱持着一种有别于其他人的感觉，大概是有点喜欢对方，但是在冲刺全国大赛的关键阶段，手冢并不想为这种事分心。所以在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尽力告诫自己不要对其他与比赛无关的事情关注太多，但是理智归理智，某些时候也总还是免不了会想起一星半点。 　　似乎上次真纪因为感冒没有去上课，就是缘于淋了雨……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号码拨出去的时候手冢还在自我麻醉这是出于同学情谊，但是从他握着手机的力道就可以看出，此君完全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无动于衷。 　　浅井真纪没有想过会接到手冢的电话，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专程打来询问自己是否带伞的！虽然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明白，这个人只是外表看上去冷淡，其实很会关心别人，但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也是被关心的对象之一！说句受宠若惊都不为过。 　　原本想照实回答，可是答案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被咽了下去。 　　说她有点小心机也好，太主动也好，暗恋中的姑娘，实在不愿意放弃这种媲美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运。 　　“早上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好像忘记带了……”手冢看不见，电话这头，第一次扯谎的姑娘一手捂着通红的脸颊强作镇定地回答。生怕语气听上去太假，又怕这样的答案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丢三落四有损形象。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说出了在拨出电话之前就想说的话：“淋雨的话会生病，你等我一会儿。” 　　站在大楼门口望着外面密集的雨帘，鼻端嗅到雨水特有的潮湿的腥气，灰暗的天空时不时有闷雷的声音滚过。原本非常令人压抑的天气，如今在真纪眼中却再美好没有，她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感谢一场大雨。 　　昏暗的天色中，清瘦挺拔的人影由远及近，男生的步伐稳健，身姿笔挺，耳中尽是哗哗的雨声，但是真纪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 　　“抱歉手冢君，害得你多跑了一趟。”人走近了真纪才看清，就算有撑伞，雨势毕竟不小，男生黑色的牛仔裤裤脚还是被溅上了些水迹。她突然有点后悔在电话里那样说。 　　就算对方担心她淋雨专程过来接她让她很开心，但是雨这么大，在这样的天气里走路本来就很不方便，更何况下周他们就要比赛了，要是因为自己那点自私的小心思而让对方生病了怎么办？ 　　一时有些恼怒于之前的做法，但是对方都已经来了，她也不好再改口说其实可以自己回去。见手冢仍然是一贯认真严肃的表情，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几丝暖意。真纪一面高兴着对方的好意，一面暗恨自己怀抱着自私的想法而给对方添麻烦，脸上的表情就多少有些忐忑和纠结。 　　男生清俊的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却像看出了真纪的心思一样，低声解释：“我刚好在附近的书店。” 　　雨滴打在伞上发出有点沉闷的敲击声，顺着伞边成串地滴下来，落在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空气中潮湿闷热的气息令人有些呼吸困难。真纪和手冢并排走着，伞下的世界安静得有点过分。 　　因为伞下空间有限，两人的距离近得连身侧男生的体温甚至都能隐隐感觉到。而且为了配合她的步伐，手冢还特意放缓了步调，伞面始终有所偏移地朝真纪的方向倾斜着。 　　心脏以超乎自己想象的频率疯狂跳动着，震动得真纪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隔绝了雨帘的狭小空间里，她甚至担心这过大的声音会被身边的人听了去。 　　努力想找些什么话题来说以避免这种沉默的尴尬，可是声音在嘴边打了几个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真纪不确定以自己如今的状态，出口的声音会不会也紧张到发颤。 　　女生已经换回了平常的制服，脸上的淡妆却还没有卸掉，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有几丝柔软的发丝飘到脸上，她抬手把它们别在耳后，露出莹白的耳垂。 　　这个距离，手冢甚至能嗅到女生头发上的香气。 　　他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心里默默反省自己，握着伞柄的手就更加用力起来。 　　一贯对女生虽然不热情，但是也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模样，不多言、不亲近，手冢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和异性在一起也会紧张，身边若有似无断断续续地飘来女孩子身上的香气，他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 　　“那个，手冢君，等下我到前面便利店买把伞就好了，你也快点回家吧。”内心几次辗转组织语言，明明很希望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但是看着对方为了照顾自己一直把伞往自己的方向偏，导致右肩的衬衫都被雨水淋湿了，就深深懊恼起之前电话里耍的小心眼儿来，“耽误你这么久，还让你专程等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原本可以理所当然地同意，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来，这也是平时遇到类似的事情时手冢会选择的方法，只是…… 　　他看了一眼真纪，雨天的风带着些凉意，她白色的制服衬衫看上去有点单薄，校裙被吹得微微飘着，她分出一只手小心地压着边角。 　　“天晚了，不安全。”神差鬼使的，他这样回答。 第10章 Episode 10 　　“昨天的雨还真是大啊！真没想到一下子就变了天，害我一点防备都没有。”就算是刚刚举办完校园祭，也还是要上课的，尤其已经快要到期末，这种时候，但凡学生党，总是绷紧着一根神经的。 　　和数学物理奋斗半上午之后，好不容易盼到了午休，夏帆立刻合上书，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早上收到提醒邮件带了伞，不然还真的要被困在电影院了。” 　　“说过你多少次了，每天睡前查一下天气预报也只不过就一分钟的事情啊！”拿出便当和夏帆一起朝天台走去，真纪无奈，“叔叔阿姨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的？” 　　对于好友的担心，夏帆只是对着真纪笑眯了眼：“反正你们都会提醒我嘛！不用我自己操心。” 　　下完雨的空气还有点潮湿，大脑经过了一上午的高速运转，在美食的抚慰下，困意理所当然地如期而至，夏帆收拾好便当盒，问真纪：“我要去生徒会室的沙发上睡一会儿，你去不去？” 　　“校长大人传唤。”掏出办公室的钥匙递给夏帆，真纪把两个人的便当盒收在一起，“你去睡吧，到时间我打电话叫你。” 　　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夏帆揉了揉眼睛看了好友一眼。 　　优等生也很难做嘛！难得的午休都要泡汤给学校做贡献，校长这个时候叫真纪过去，大半是因为联合运动会的事情吧？所以说又做班长又做会长的，果然还是太辛苦了，不适合她！ 　　“……这次都内联合运动会在我们学校举行，组织联络上的事情就交给学生会了，浅井同学作为会长，这段时间就辛苦一下。”高岛校长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少女。规矩的制服，校裙没有像很多女孩子一样改短，领花也系的整整齐齐，长发梳着利落的马尾，看上去就不用让人多操心的样子。浅井真纪成绩优秀，做事认真勤勉，在学生中也很有人望，担任学生会长以来一直很让他放心。 　　“我明白校长，请您放心吧。”真纪点头答应，“我会安排好协调的。” 　　“虽然运动会的事情也很重要，但是月底就要期末考试了，学习上也不能放松啊！”尽管清楚浅井真纪不会让课余活动耽误了成绩，但是作为校长，高岛还是提醒了一番，真纪一一应下，抱起桌子上的一大摞表格回教室。 　　作为联合运动会主办学校，运动会上的成绩自然也不能太差，要好好动员一下运动社团的同学们了。 　　一摞表格看上去不多，但一路抱着从行政楼走回教学楼也颇为考验臂力，真纪从校长办公室下到一楼，就开始觉得手臂酸乏，正想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歇一会儿，手上突然一轻，眼前的视线赫然开阔。 　　解放了真纪的是学生会副会长绿山秀人，他一手把压在真纪怀里的表格轻松取走，朝她笑了笑：“会长，这种体力活，就应该让男生来嘛！” 　　“高岛校长找你，是说联合运动会的事？”有了自愿帮忙的“苦力”，真纪也乐得轻松，两人一同走过操场，听见绿山很自然地问道。 　　“嗯，所以绿山君要起个好的带头作用，多参加几项比赛吧！”真纪知道绿山是棒球部的正选，虽然没去看过训练，但是因为两人的班级经常一起上体育课，所以清楚对方运动能力还不错，“作为主办学校，就算不是体育强校，成绩也要过得去才行嘛！” 　　“那会长呢？要参加什么项目？要不要试试趣味比赛？” 　　对于绿山的提议，真纪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你就饶了我吧！” 　　每周两次的电台节目都需要真纪和夏帆自行发掘素材，因为是文化类节目，所以真纪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市立图书馆，在学生会布置完运动会相关的事情之后，她和夏帆就准备在明天的节目之前再去图书馆看看。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男生打招呼的声音，真纪和夏帆同时回头，看见绿山正朝这边走过来。他看样子刚参加完训练，还穿着棒球服，对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好巧，会长和水树同学怎么刚走？”学生会的会议结束以后他还去训练了一阵子，却还能遇到真纪和夏帆，可见两人并不是仅仅做了学生会的工作，“会长又把属于我们谁的工作做了吗？你这样会把大家惯坏的。” 　　“留下来做了会儿习题。”真纪一语带过，眼带笑意地看了夏帆一眼，被眼神暗示的姑娘一撇头，假装没看见好友眼中的促狭。 　　临时抱佛脚怎么了嘛！这才是学生党该有的做法好不好？她又不是真纪那个学霸。 　　三个人走到电车站前，正巧一辆电车刚刚关上门驶离了站台，绿山有点可惜地说：“刚好错过一辆，会长你们要多等一阵子了呢！” 　　真纪一无所觉，夏帆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绿山一眼：“我们今天要去图书馆，不坐那班车哦！” 　　伸进口袋里掏乘车卡的手顿了顿，绿山收回了准备上车的脚步，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吗？正好我也要去图书馆呢！” 　　电车上人虽然不算拥挤，却也没什么空座位，三个人站在走道旁拉着吊环，绿山提到了校园祭时真纪的表演。 　　“都不知道会长原来钢琴弹得那么好，我……们在台下都看呆了呢。”笑起来阳光开朗的男孩子有着服帖的黑色短发，看上去很温润的感觉，真纪无知无觉地回答着对方偶尔挑起的话题，夏帆的表情却有点意味深长起来。 　　以前就有点感觉，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似乎绿山秀人总在找机会和真纪说话的样子，果然不是自己错觉啊！刚才在车站，他分明是打算上其他电车的吧？后来因为听说她们要去图书馆，才临时改变主意说自己也要去的，只有真纪这种迟钝得像是没长恋爱那根筋的人才完全没感觉到。 　　真纪是市立图书馆的常客，惯常坐的靠窗的位置正好空着，她选了几本喜欢的书摊开了笔记本。 　　“啧啧，难得看看闲书放松一下，你居然看诺瓦利斯……”放下自己找好的书，夏帆在真纪身旁坐下，探头看了她手旁的诗集一眼，啧啧称奇。 　　“下期我想做浪漫诗专辑，要是不太难的话，我希望到时候能直接播原文，翻译成日文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顾及到还有其他人在，真纪的声音压得很低，“发音倒是没什么，就是19世纪的语法可能和现在稍微有点区别。” 　　知道好友就是这么个认真的性格，又是为了自己的节目，夏帆也不再说什么，随意翻了翻放在旁边的其他几本书，她再一次惊讶了。 　　“看德语浪漫诗就算了，你居然还拿了一本叔本华！”夏帆晕。《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这种哲学类书籍肯定是不会放在节目里播的，那就是说是真纪自己要借回家看…… 　　看了看自己挑选的书，最高深的大概也就是《双城记》了，夏帆默默地想，果然好友连文艺都和自己走的不是一条路线。 　　见夏帆不再关注自己挑的书，真纪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她原本对哲学书籍并无多大兴趣，只是有一次在图书馆遇到手冢，对方借的就是这本叔本华的大作，后来某一次上课外班时提到，听手冢说算是一本很适合静下心来读的书，所以就打算也借来看看。 　　只不过这种理由，也没法跟夏帆解释。 　　读书的间隙，绿山抽空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浅井真纪。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书页，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边写边轻声念着，偶有一两声微弱的气音飘到耳中，叫他越发好奇对方究竟在看什么书那么入神。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女生饱满光洁的额和精巧的鼻尖，因为桌子临窗，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洒在真纪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像是透明的一般，连漂亮的亚麻色长发也染成了温暖的金色。他忍不住把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想要看清真纪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前倾的姿势让对面的真纪疑惑地抬起了头。 　　被询问的目光注视着，绿山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道：“看会长写得好认真的样子，就想看看在写什么呢……” 　　“就很普通的摘抄而已。”真纪不疑有他，从善如流地将面前的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摆到对方面前，工整的字迹写着德文和日文两种解释，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真纪重新低头看书，夏帆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对面的黑发少年，掏出了手机，给好友发了一封邮件。 　　“他是不是喜欢你？” 第11章 Episode 11 　　真纪对着手机屏幕顿了两秒，好笑地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毫不迟疑地回过去：“不可能，你想太多了。” 　　“怎么不可能？他刻意搭讪你，还特意和你一起来图书馆，这还不是喜欢？” 　　“只是碰巧同路而已啊！” 　　看着好友脸上一片坦荡甚至带了点无辜的表情，夏帆同情地瞄了瞄对面的男生。 　　先给这位副会长同学点个蜡吧！以目前这种进展看，估计到了毕业真纪也不会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如果绿山少年继续这么含蓄的话。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绿山很关心地表示时间不早，自己可以送两人回家，被真纪以不同路为由谢绝了。今天由于要复习功课，她已经邀请夏帆来自己家住，顺便解决晚饭问题，所以倒不担心孤身一人。 　　电车的门一关上，夏帆就挤到真纪旁边咬起了耳根：“你看我没说错吧？绿山君就是在追你啊！” 　　“你到底从哪里得出这么个结论的，别瞎说好不好？”真纪不以为意。她二年级竞选学生会长成功以后就一直和绿山搭档，黑发少年为人温润，也很负责任，因为同在学生会又分别为正副会长的缘故，的确比旁人多了些熟悉，但是怎么就能扯到那方面去了？ 　　夏帆恨铁不成钢：“他明明不顺路还要送你回家，这都不算喜欢啊？” 　　手冢不顺路还送了我呢！照你这么说他也喜欢我咯？完全不成立吧这个前提？真纪默默腹诽。 　　“总之，我们只是很纯洁的同学关系，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对于好友这样的回答，夏帆也只能遗憾摊手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学校里喜欢真纪的男生也有不少，但却没有真正来表白的人的原因了。 　　被一视同仁地对待，完全没给暧昧留一点点空间，这不就差不多让人觉得就算表白也没希望了吗？既然如此，还会有哪个傻瓜明知道要被拒绝还表白的。 　　然而事实上，好友只是真的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而已。 　　总觉得，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啊！突然莫名地有点为好友未来的恋爱之路担忧起来了。 　　一看就超不擅长恋爱啊！这种人。真的会有能被她看上的男生吗？好怀疑呢！ 　　贡献了自己的笔记给夏帆划重点，真纪按部就班做完课外习题，抽出了下午在图书馆借的叔本华。 　　书是德文原着，因为涉及很多哲学名词，有些晦涩难懂，所以真纪看得并不快，但是就像手冢说的一样，这是一本很适合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品味的书。 　　阐释着意志与世界表象的关系，剖析着人存在的意义与方式。 　　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认知。 　　读这样的书，需要自我的空间，也需要自我的审视。 　　这是勇于直面自我，并善于总结自我的人才能读到的内涵。 　　真纪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夏帆。”她回头看着还在和物理笔记奋斗的好友，“周五的节目，我想做一期叔本华，浪漫诗的策划还是放到下周吧！” 　　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夏帆一个头两个大，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好友半晌，确定真纪是认真在提议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记得你不是对哲学没什么研究吗？怎么突然迷起叔本华来了。”她暗暗感叹自己的文艺程度果然还是达不到这种涉猎范围，又庆幸做主播的是真纪而不是自己。 　　而真纪给出的回答只是模棱两可的几个字：“有人给了我推荐。” 　　“诶？你爷爷吗？”夏帆下意识反问。 　　因为周五晚上的节目进行顺利的缘故，周六德语课时真纪的心情很不错。 　　她刚刚从哲学中找到乐趣，发掘出很多感想，原本只是把自己的想法整理起来在节目里分享，没想到节目进行的同时，官方推特上也有不少听众发来了即时评论，参与了讨论，整个节目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许多，也让真纪交流到了更多自己没有想到的问题。 　　鉴于书是手冢推荐给自己的，她更想和对方分享一下彼此的看法。 　　前一天晚上的节目，手冢当然听了，当时就觉得主播说的很多感悟自己很认同，为此还关注了一下节目中公布的推特，没想到今天浅井真纪就提起了这个话题。 　　之前就隐隐觉得名为ASUKA的女主播是浅井真纪本人，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手冢顿时觉得，昨天关注了对方推特的举动、以及自己听了她主持的节目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比较好。 　　周日的都大赛，真纪仍然担任赛场播音，拿到比赛安排之后扫了一眼，发现青学前两轮都轮空，比赛要在午饭后才会进行，对手是镰田中学。 　　作为种子队，都大赛的第一次出场无论是否已经确定取得团体赛胜利，都要打满5盘，真纪计算了一下比赛时间，决定掐着单打一的时间开个小差，溜到赛场看一看。 　　有了地区赛时的经历，午饭时真纪也没有再避讳，大大方方坐到了青学的桌旁，知道她今天要来播音并且看比赛的手冢也默认了队友们给真纪留位置的做法，继续端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无视了那个空座位是在自己位置旁边的事实。 　　“我还有播音任务不能长久离开，你前面的四场大概需要多久？”既然已经事先说过了来看单打一的比赛，真纪也不再扭捏，直接让手冢给个时间预估，以免她逃班时间太长影响不好，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是饭桌上总是不乏几个耳聪目明的人的。 　　不二就率先微笑着打趣了她：“浅井这样说，真让我伤心呢！我也很期待你到场边给我加油啊！” 　　“留到你下次打单一的时候吧！”真纪从容应对，“对于我这种初级观众而言，也只能看看最厉害的选手，开开眼界嘛！” 　　递交报名表前，龙崎教练公布了上场名单，原本大家以为这次也像地区赛一样，手冢只是场边指导而已，却没想到这份据说出自他本人之手的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 　　事前他们还问过干，镰田中学是否有什么秘密武器，但干的资料里也没有显示，如今看来…… 　　心思活络的几个队员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促狭的眼神。 　　下场的原因原来在这里啊？ 　　“这是第一次和镰田交手。”即使看到了队员们促狭的目光，也完全了解不二那样问话的用意，但手冢仍然维持着一贯的表情，声音镇定，“不过我们的部员也都是可以信赖的，前面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真纪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刨去交换场地和场次间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每场比赛不到20分钟的意思？ 　　还以为按照手冢的性格会给出一个更保守的预估呢！看样子，他真的是很信任他的队友，并且也对自己的强大实力有着极强的自信吧？尽管他每次都认真对待。 　　如大多数人所料，与镰田中的比赛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真纪拜托和自己搭档的播音员帮忙关照一下工作，赶到赛场的时候，手冢正从网球包里取出球拍准备下场。 　　听见身后传来真纪和大家打招呼的声音，手冢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一颗心。之前虽然在看大家的比赛，赛况进展也非常顺利，但是随着自己的场次越来越近而说好了要来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露面，他的心情也难免有点焦躁。 　　只不过，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极其微妙，连当事人本人都没有完全感觉到，在那张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俊脸掩饰下，大家当然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虽然来得不早，不过好在赶上了呢！”隔着赛场的扶手，真纪朝手冢挥了挥手，“手冢君加油。”尽管她觉得从杂志对手冢国光的定位看来，他可能也不需要她加油。 　　“啊，不会大意的。”清俊的男生握紧了手中的球拍，表情认真。 　　挺拔清瘦的身影与对手隔网而立，无视周围观众和对方阵营对于他在这种级别的比赛就亲自下场的惊讶，手冢冷清依旧，沉着冷静的表现让炎炎夏日都为之清凉了一瞬。 　　同样是没有表情的脸，真纪却从中感觉到某种尖锐凌厉的东西。仿佛只要站在球场上，他就变成了这块土地绝对的领袖，强大而自信，这种自信是由内而外理所当然的，就像她曾经在公园目睹过的那次练习。 　　已然如此完美，却仍旧毫不松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付出数倍于他人的努力，始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绝不动摇，绝不彷徨。 　　他似乎忠实践行了叔本华的“意志与世界表象”的说法，坚韧不拔，尽去浮华。15岁的少年，始终坚守内心的追求，撇去喧嚣的诱惑，清醒地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这样的人，就算只是站在什么，不用多做什么，也能简简单单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第12章 Episode 12 　　比赛本身没什么爆点。作为全国级备受瞩目的选手，镰田中那个出任单一的队员与手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所以网球杂志中介绍到的手冢的绝技，真纪是一个也没看到，她又不懂什么上旋球、下旋球的分别，只觉得整场比赛都是手冢发球得分，接发球得分，再发球得分，然后比赛结束，最终结果6:0。 　　尽管过程称得上无聊，但是站在场边，看着那个人在场地中奔跑、击球，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看上去非常轻松，可饶是如此，手冢的表情也一如既往认真，每一次回击都全力以赴，原本冷淡的眉眼在奔跑中变得充满热情，一双狭长凌厉的凤目熠熠生辉。 　　他是如此热爱着网球，站在球场上，整个人都充满了攻击力，就算外表看上去依然波澜不惊，但真纪能看得出来，他冷淡外表下对于胜利的执着追求。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手冢国光是个15岁的少年，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追求着胜利，享受着比赛的过程。 　　为了准备联合运动会的开幕式，作为主办学校，学生会特别拨出了一笔经费用于维护场地器材、会标条幅以及礼仪服装，运动会定于下周三开始，播音结束以后时间还不算太晚，真纪决定最后去确认一下准备情况。 　　等车时，真纪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单词本见缝插针地复习起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虽然她一向用功，但也不能马虎大意。 　　左肩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真纪反射性转头看过去，正对上绿山秀人一张灿烂的笑脸。他穿着棒球运动服，戴着棒球帽，似乎是刚运动过的样子：“会长是来看比赛的吗？” 　　得知真纪只是来网球运动公园播音，绿山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会长真是好偏心，明明我们棒球部的比赛就在旁边的运动馆，也不见你来给自己的学校加油呢！” 　　虽说根本也没有规定学生会长就一定要去看自己学校体育社团的比赛，但是被绿山这么一说，真纪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起来。想想自己对运动社团的活动还真是不太感冒，要不是因为某个人，也不会专门跑来做什么网球比赛的播音了。 　　“真是抱歉了。”被说得脸红了一下，真纪的眼神瞬间有点飘忽，底气不足地解释道，“也……不知道你们在这边比赛，我对棒球的规则也完全不了解呢……” 　　一直知道浅井真纪是个认真的姑娘，但是绿山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装个可怜半真半假的抱怨也能让她当真到这个地步，看上去还有点愧疚的样子，本来只想开个玩笑顺便小小的表达一下自己希望她来看比赛的愿望，结果弄到这样，反倒是自己惭愧起来。 　　看这姑娘这么认真，就觉得升起这样念头的自己还真是过分啊！ 　　绿山苦笑了一下。 　　“会长是要回家了吗？”不好明说自己的想法，绿山只好换了个话题，见远处驶来一班电车，正是真纪回家要坐的，便提醒对方，“车来了。” 　　“我要先去看一下运动会的准备情况，不坐这班车。”真纪的答案让绿山很快接上了下一句。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作为学生会的副会长，在真纪眼中，绿山一贯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对工作也很认真，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并没有让真纪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人一起去的话，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多个人也能多些办法。 　　秉持着这样的念头，两人一边等车一边就联合运动会的事情聊了起来，绿山很健谈，跟真纪又熟悉，聊天的话题是不缺的。 　　手冢和队友们从网球公园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子和一身棒球服的男生相谈正欢，黑色短发的男生看上去和浅井真纪非常熟悉，电车驶过来，两人一同上了车。 　　透过车窗，他看见他们一起走到后排座位，并排坐了下来。 　　心里突兀地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浅井真纪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通常也是笑着的，但是这种笑更偏向于一种礼节性的微笑，很少有那种很肆意的表情，所以在手冢的印象中一直觉得，真纪是个温和有礼的女孩子。然而在看到她和那个黑发男生讲话时脸上的神采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浅井真纪。 　　沉默地推了推眼镜，面容清冷的男生抿紧了嘴唇。 　　一瞬间，青学网球部的众人似乎觉得气温下降了几度。 　　“会长已经确定好入场式要穿的服装了吗？”检查过准备工作确认无误以后，绿山问真纪，“今天我们班负责举队牌的同学还问我知不知道你选了什么衣服呢。” 　　“已经跟店家商量好租用了。”没有感觉少年是在旁敲侧击什么的真纪回答得毫无隐瞒，“夏帆应该去取了。” 　　绿山一愣，开始觉得他们说得大约不是同一件事：“会长不准备试一试吗？万一不合适的话……” 　　“啊？”眨眨眼睛，真纪的表情显得很无辜，“为什么要我试？我不参加入场式的呀！” 　　得知对方要负责播音，不会担任入场式的礼仪以后，绿山显得有点失望。按照惯例，担任礼仪的同学会根据个人情况选择便服，每年的联合运动会上，礼仪的服装都争奇斗艳，他原以为身为班长，做礼仪举队牌这样的事情理所当然由真纪负责，还在内心悄悄期待过对方的造型，完全忘记了放送部的工作。 　　瞥一眼身边显得一无所觉的姑娘，绿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普通说来，这么旁敲侧击地询问有关她的事情，换成别人早就猜到自己的心思了吧？偏偏浅井真纪看上去也不是要拒绝自己什么，但是也没什么亲近的意思，更像是不明白似的。 　　尽管日常见面和相处的机会颇多，但是照这样下去，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知道自己是在追求她啊？要不要干脆找个机会表白算了？绿山少年默默想着。 　　直到运动会开始的前一天，夏帆才得知真纪居然报名参加了运动会的事情。 　　“你没事吧？”捏着报名表，夏帆的手指都在抖，“体育课跑个800米都要断气的家伙，谁给你的勇气报1500米的？你是想壮烈了吗？” 　　面对好友的质疑，真纪唯有苦笑：“没办法，项目弃权就没有分数，就算得不了名次好歹要拿到参与分啊！可是大家都不愿意报名，所以只好我自己来充数了。” 　　夏帆一个白眼翻过去——就知道会这样！对于好友这莫名的学校责任感，反正她这个一贯自由的人是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对于真纪会报名1500米的事情，绿山和夏帆一样吃惊。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绿山不是不知道真纪对长跑是多么苦手，眼见平时测试连800米都头疼的人居然为了学校荣誉报了1500米这种项目，绿山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太认真好，还是太固执好。 　　虽说作为主办学校，运动会的成绩怎么也应该排进都内前三，但是这种明显没人愿意报名的项目，也用不着真纪一个人扛在肩上当做责任吧？明知道很勉强还如此，浅井真纪就是个这样认真负责到让人说不出话的人。 　　“不过，会长也不用太紧张，报这种项目的选手本来就不算多，能坚持下来就好了，一开始先不要跑太快，只要一直跟在一个人后面保持匀速就好了。”事已至此，深深了解真纪性格的绿山当然也不会劝说对方放弃比赛，只能教她一些技巧了，并且在心里默默回想着比赛当天自己的项目时间安排。 　　而听着这些建议的真纪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即使是硬着头皮报了名，也总觉得，能坚持跑完全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都内联合运动会一向是学生们每年最为期待的节目之一，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占用正课时间，还可以见到不少身材和颜值都极高的美少年，就算没什么交情，养养眼也总是好的，加上各校的啦啦队也会进行表演，漂亮的队服每每能让男孩子们大饱眼福。 　　故而开幕式的场面是极其热烈的。 　　参赛的学校共有27所，均是都内口碑声望不错的男女混校，真纪坐在主席台上，一眼就看见了栗金色短发、身材修长、表情冷峻的手冢。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少人站在一起，这个人就是能散发出一种有别于旁人的气质，叫人一眼就看到。要说这些人中，也不是没有其他长相英俊的男孩子，但偏偏真纪就是眼里看不见他们，就像这样只是远远地瞄见一眼，见那个人也似乎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一瞬，甚至都还没确定是不是在看自己，她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错，真纪姑娘这种性格，就是蠢作者本人了。 　　没人报名的项目为了不空着，只好自己上什么的 第13章 Episode 13 　　上午的比赛项目以中短跑为主，室内体育馆则是排球和乒乓球比赛的场地，夏帆一贯对体育运动没什么兴趣，真纪又有播音任务不能和她同行，她也就只是在外围略略看了看有忍足参加的比赛，便躲到了清静地方，直到午休时间，真纪结束了上午的播音来叫她，两人才一起去餐厅吃了午饭。 　　“下午体育馆有趣味项目，现场报名，你真的不考虑参加一两项？”知道好友没什么体育天赋，当初递交报名表的时候也没有参与，但是真纪素来喜欢这些活动，觉得如果三天时间就只是闲逛，未免有点太浪费，趣味比赛运动量不大，胜负输赢也不算在各校得分中，玩耍的成分居多，所以才想劝说夏帆参加。 　　但是夏帆却完全没有兴趣：“你知道我容易低血糖的嘛！体育运动跟我没有缘分的。”说着瞥了身边的好友一眼，调侃一笑，“该不是明天要跑1500米，现在才知道后悔？” 　　真纪顿时如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报名时想着，只要能完成比赛，拿到参与分就好了，可是她生性要强，平时就算是不擅长的项目也都要努力做好，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愿意完全不努力？就算拿不到第一名，好歹名次也不好太难看，只是长跑不是她的强项，她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跑这么长距离，那天绿山教给她一些要领之后，虽然早就在心里记下，但毕竟没有真正实践过，难免底虚，明天就要比赛，更是紧张得要命。 　　苦了一张脸，真纪颇有些自我嘲讽道：“反正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好在大家都知道我几斤几两，到时候就算真的得了最后一名，估计也不会太笑话我吧……” 　　话虽如此，但是为了参考经验，她还是默默约了夏帆下午去观摩男子3000米跑的现场。 　　临时抱佛脚也好，只希望能对自己有点帮助。 　　女子1500米的项目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当天上午结束了放送部的工作，真纪连午饭都没有吃，一个人在更衣室换好了运动服，鞋带来来回回绑了好几次还不放心，生怕一走路就散掉，就连平时穿着非常合身的运动服，到了这时候都觉得是不是太紧了，不然怎么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来。 　　“我说，既然这么勉强，就不要去了。”夏帆看着显得有点神经质的好友，满脸无奈，“学校荣誉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擅长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赶鸭子上架啊！” 　　真纪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看着好友，只剩下苦笑：“谁让我就是这么个脾气呢……” 　　站在起跑线上，听见观众席中很多认识自己的人都在为她大声加油，夏帆站在旁边，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和水安慰着她“只要尽力就好”，真纪深呼吸，压下狂跳的心脏。 　　负责抽签的同学手气不错，抽到了中间的赛道，据绿山说这是在长跑中比较有利的位置，只要有意识保留体力，不要一开始用力过猛，选定一个跟跑的对象不掉队，完成比赛基本上没有问题。 　　发令枪响，真纪一开跑就在心里大呼糟糕。按照绿山的说法，开始不需要跑太快，稳定保持在四五名的位置，然后选定一个人跟紧即可，这是为了最后几百米冲刺保留体力，以免早早体力不济难以完成比赛。可是这个“不需要跑太快”，明显是从运动员的角度出发来说的，对于真纪这种从来没有长跑经验，连800米都苦手的人来说，和这些参赛者保持大致相同的速度，已经是很费力的要求了。 　　实际情况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这让真纪有了一丝心慌，随即，恶果就开始显现——紧张和心慌加剧了疲劳，才跑了一圈，她的双腿就开始发沉，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也开始乱了节奏。 　　眼看和自己同组的参赛者都还步履轻快，稳定地维持着起跑的速度，真纪只能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跟上前面的脚步。 　　不过是不到四圈的距离，没什么好怕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急促的呼吸失去了平稳的节奏，喉咙都泛上了甜丝丝的血气似的，随着距离的增加，真纪觉得整个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也记不清这是跑了第几圈，只是机械性地抬脚、迈步，偶尔头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想，真的太累了，不然就索性放弃，走回终点算了，反正一开始也没有指望能拿到名次，但是一贯的好胜心又不允许她就此罢休。 　　等到终于摇摇晃晃跑过了终点，听见裁判和记分员大声报成绩，却朦朦胧胧听不清说了什么，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之前一直都是凭着一股心气撑着，如今过了终点完成了比赛，这口气一松，酸软的双腿立刻支撑不了疲累的身体，竟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早就等在终点的夏帆看真纪面色惨白，满脸是汗，呼吸重的自己隔了好几步远都听得清，心里就觉得情况不太好，没想到刚过终点，自己还没来得及伸手搀扶，她就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整个人好像瘫了一样无论怎么用力都拉不起来。 　　一旁的裁判提醒夏帆，要她赶快把真纪扶起来慢慢走一走，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骤然停下对身体不好。可是真纪浑身脱力，在记分员的帮助下才勉强拉了她起来，却也完全使不出力气，单凭夏帆一个人根本撑不起她的脚步，反倒弄得自己气喘吁吁，真纪也还是半坐在地上。 　　这个时间，忍足的比赛项目马上也要开始，周围的裁判和记分员们也都还有工作，夏帆一时间竟找不到个人来帮忙。 　　正在着急，远远看见隔壁场地刚刚比完三级跳远的绿山朝这边跑过来，夏帆连忙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位置，还没真正松口气，只觉得自己手臂一轻，转头再看，真纪已经被人扶了起来。 　　“她怎么了？” 　　手冢下午没有比赛项目，作为学生会长，他便去其他场地看了看青学其他选手的比赛情况，从体育馆回来经过操场，远远看见赛道终点附近半躺在地上的女生颇为眼熟，定睛细看才认出那是浅井真纪。 　　离得远看不清女生脸色和情况如何，但是光看她全身无力被另一个女生又拉又拽还瘫软在地上的样子也知道不怎么好，手冢几乎没有思考就快步走了过去，从金发的女生手中扶起岌岌可危的真纪。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夏帆愣了一下，她惊讶地上下打量了手冢一番，迟疑着回答：“……她刚跑完步……” 　　说话间，绿山也已经来到了跟前，见真纪仍然半闭着眼睛急促地大口喘着气，双臂被手冢扶着，人半靠在对方怀里，脸色苍白，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她平时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一下子难免受不了，扶着她慢走一会儿，然后还是送去保健室休息一会儿吧。”他如此建议，同时很自然地伸手准备去扶真纪。 　　手冢却似乎没看见绿山的动作一样，而是看着夏帆问道：“保健室在哪里？” 　　他表情冷酷，就算是关心真纪，脸上也很难让人看出什么来，夏帆犹豫地看了绿山一眼，又看了看半靠在手冢怀里，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对方的真纪，决定还是不要换绿山送她们去保健室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表情严肃的男人是谁，但是应该没有恶意，况且他扶着真纪，力度拿捏似乎也很合适，反正自己也会跟着一起去，又是大白天在校园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绿山是学生会副会长，真纪这个样子，估计是做不了统筹了，还是拜托绿山留下来照看运动会的事情比较好，不然等真纪好转了，又要操心。 　　“我们送她过去就好了。”这么想着，夏帆就对绿山道，“真纪不舒服，学生会的事情就先交给绿山君了，拜托。” 　　真纪出气多进气少，一路上视线模模糊糊，身上又酸又软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根本无法行走，手冢只得一手从她右侧手臂下面穿过架着她，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半拉半抱在自己身前，才能勉强让她走几步，待感觉呼吸不再像初时那么急促了之后，才双臂打横将真纪抱了起来，快步朝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夏帆跟在旁边，见手冢这一系列动作并没让真纪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才略略放下了心，又听对方要自己去用温开水冲一杯盐糖水，立刻就应了一声跑去照办，倒一时没想起来问对方是谁。 　　因为比赛场地还有项目在进行，学校唯恐有运动中受伤的学生急需处置，因此让保健老师们带着急救箱在场地附近工作，保健室只有一名值班的老师，此刻也不知什么原因刚好不在。手冢小心地将真纪放在床上，看她仍然闭着眼睛，但呼吸却已不像在终点附近时那样急促和困难，知道她不过是一时适应不了大强度运动造成的短暂眩晕，没有其他问题，这才略微放下了些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经过训练，1500米真的跑不下来。真纪的感受就是蠢作者我大学时长跑测试时的真实感受了，毫不夸张。 　　另外，公式书上说手冢1500米的成绩貌似4分多一点…… 　　这个时间我连800米都跑不完…… 第14章 Episode 14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女孩子原本梳得整齐的马尾因为奔跑而乱了不少，有些发丝飘到脸上和脖颈，脸色苍白嘴唇也有点发干，模样很是狼狈，手冢却从心里涌起一股想笑的冲动。 　　似乎自从认识浅井真纪以来，就总能看到她陷入麻烦的境地。背包带断掉、淋雨感冒、误食芥末寿司，现在又是不堪长跑的重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明明是个认真又有计划的人，大概失去形象的次数也很是有限，手冢一直认为，校园祭上那个做什么事都异常出色完美的浅井真纪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但就是那有限的几次有些丢脸的场合却都巧合地让自己碰见了，不得不说有种微妙的感觉。 　　刚跑过终点时，真纪觉得整个人都是发虚的。她也知道剧烈运动过后不宜立刻休息，应该做一些舒缓运动，可是从未进行过的长跑让她双腿软得支撑不了身体，肺部空间也好似不够用了一般，虽然拼命吸气，却满足不了对氧气的需求。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能感觉夏帆想要扶着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能隐约听见周围有人在说话，但头脑却飘飘忽忽像是浮在半空中似的。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阻住自己软下去的趋势。 　　她难受得要命，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为自己借力，后面还把自己抱来了保健室，当后背接触到床板时，她才觉得自己似乎能活过来了。 　　真是自作孽！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呼吸的同时，真纪在心中苦笑。早知道不行的，却还是不愿意轻易服输，估计自己总有一天要因为这种性格吃苦头吧？ 　　眩晕的感觉渐渐减轻，呼吸也没有最开始那么难受了，真纪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就看见坐在床边坐姿笔挺的男生。 　　“手冢君？”她情不自禁惊得低呼出声。 　　见真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手冢不知为什么，蓦地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略显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掩饰地推了下眼镜，背脊有点僵硬：“你怎么样了？” 　　“姑且……还好吧。”喉咙还是泛着甜腻的血气，嗓音都带着沙哑，一说话嗓子就尖尖的痛。真纪猜想可能是自己跑步时的呼吸方式不对，刺激到了咽喉的缘故。手冢也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不禁微微蹙了下眉。 　　“你同学去拿水了，等下慢点喝，润润嗓子。”他这样叮嘱。 　　明明已经算是很熟悉的关系，平时相处也早已经突破了“无话可说”这个境界，此刻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竟突兀地生出一种尴尬的气氛来。 　　半晌，手冢才问道：“你不是不经常参加长跑的吗？” 　　真纪自嘲地笑了笑，表情无奈：“因为没有其他人愿意参加了嘛。” 　　一直知道浅井真纪是个很负责的人，但是手冢还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略显意外地看着她，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出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真纪别开了脸，语气有点窘迫：“我知道这种理由很可笑啦……”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似乎觉察到自己露出了不合适的表情，手冢掩饰性地虚握拳放到嘴边假咳了一声，强忍住涌上来的笑意。 　　糟糕，怎么觉得有点可爱起来？ 　　夏帆在食堂找了好大一圈才要到了一袋食盐和一盒糖，又要了一壶热水，按照手冢的要求冲了一壶盐糖水。从食堂去医务室距离不算近，她又记挂着真纪的情况，一路上步履急促，等回到医务室也累得气喘吁吁，推开门却看见好友已经半坐起身和送她来这里的人说起了话，虽然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声音也有点沙哑，但是万幸没有其他问题。 　　“你担心死我了！”把冲好的盐糖水倒出来一杯递给真纪，夏帆顺势坐到床边，嗔怪地看了真纪一眼，“早说了叫你不要逞强，你偏偏不听，今天要不是刚好遇到有人帮忙，我一个人还真拉不动你。” 　　话说到这里，夏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不知道送真纪过来保健室的这个人是谁。 　　她朝椅子上的手冢看过去，而对方却早在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说过话，表情看上去很是冷淡，虽然长相很帅气，但是周身冷冰冰的气场让夏帆无端觉得有点拘束起来。 　　“那么，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因为和夏帆不熟悉，手冢也不是那种自来熟多话的人，见真纪没有大碍，身边又有人来照顾她，自己就不方便再继续待下去，遂站起身来告辞，说完又看了夏帆一眼，补充道，“盐糖水喝一杯就可以了，过一会儿帮她做些放松按摩，其他没有什么问题。” 　　“是！”夏帆反射性站起来答应。 　　尽管觉得对方气场颇为强大，又冷冰冰的不太容易接近的样子，但好歹人家好心帮了大忙，还给出了不错的建议，虽然看上去真纪似乎认识这个人的样子，但是夏帆仍然觉得自己也要道个谢。 　　眼见手冢要走，她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那个……今天真的帮了大忙，麻烦您了。谢谢老师！”说着，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真纪极力忍耐着上扬的嘴角，目光缓缓飘过从未如此恪守礼仪的夏帆，落在手冢脸上，尽管没有笑出声，但忍笑忍得快要扭曲的表情已经很明显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手冢被夏帆的鞠躬道谢弄得也是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心里顿生一种无奈感。因为性格沉稳又鲜少有表情波动，经常会有人错以为他是老师而不是一名国三的学生，就连初次去河村家的寿司店，河村父亲也曾经叫错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可是看见真纪那副拼命忍笑的表情，他心里还是略微郁闷了一下，似乎觉得在她面前出了糗一样。 　　这种念头不过一瞬间，却让手冢心里顿了一下，顿觉有一种要不得的尴尬。分明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就连之前在公园遇见真纪那次，那个拿回气球的小男孩也叫了他“叔叔”，但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只是因为如今，他心里有些在意她，所以才开始在意自己在对方面前的形象吗？ 　　一时间，手冢只觉得这个结论让他整个人都热起来。 　　“我先走了。”略带局促地推了推并未下滑的眼镜，手冢扔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保健室，背影怎么看，都有种“步履匆匆”的味道。 　　真纪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表情太明显刺激到他了？不应该呀！又不是第一次…… 　　慢慢帮真纪按摩着酸软的手臂和两腿，夏帆一再表达了自己的担心：“下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你这么乱来了。你都不知道，一跑过终点你就那么瘫在地上，怎么拽都不起来，脸色还那么难看，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呢？那么拼命干什么？” 　　“要不是刚才那位老师帮忙，我就要打急救电话了。” 　　真纪讪笑几声，心知自己确实让好友担心了，正待要说几句好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起来。 　　“夏帆，我现在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好友，严肃的表情让夏帆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我头发是不是很乱？” 　　仔细观察了真纪一番，夏帆实事求是：“是有点啦，不过长跑过后么，难免的，等会儿去洗手间重新梳一下就好了。” 　　真纪满脸崩溃：“你说，是刚才那个人抱我来保健室的？” 　　“是啊！”虽然有些奇怪，但夏帆仍然诚实回答。 　　真纪一头倒在床上，蒙住了脑袋。 　　神啊！收了她吧！继在手冢面前吃了芥末寿司被辣得眼泪直流之后，她又一次刷新了丢脸记录。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那么勉强地跑完1500米直接瘫倒在地上，她的头发一定乱得像鸡窝一样，脸色不是惨白就是高热所致通红一片，还满身大汗，衣服也一定在地上沾了不少灰。 　　居然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她还有什么脸再去见对方啊！ 　　不知所措地看着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的真纪，夏帆完全不明所以。刚才，她说错什么了吗？ 　　“绿山君本来也想来帮忙的，但是我想你应该不能再操心学生会的事情了，所以就拜托绿山君照看。反正也有老师在，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我就没让绿山君过来。”想了想，没想明白真纪莫名情绪低落的原因，夏帆决定用她一贯感兴趣的事情来鼓舞一番，“对了，刚才我去冲糖盐水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因为完成比赛的人不多，所以你不仅有参与分，还能拿到名次的加分呢！虽然只有第六名而已啦。” 　　然而出乎夏帆预料，真纪闻言却哀怨地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你为什么不让绿山君送我过来啊……” 　　“诶？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夏帆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爱暧昧期 第15章 Episode 15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了片刻，而后真纪重新蒙上了脑袋，而夏帆反应了两秒之后豁然开朗，扑上去一把掀开了被子，神色兴奋异常：“有情况！说，你是不是喜欢送你过来那个老师？” 　　也只有如此解释方才合理，不然以真纪一贯的性格，怎么会莫名关心起自己的形象问题却把比赛的事情放到一边？完全不科学。 　　“你别胡说八道，没有的事！”真纪红透了脸，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夏帆，语气一听就心虚到不行，这种话夏帆当然不会信：“不喜欢人家你干嘛那么在意形象？以前你可早就应该拉着我问比赛的事情了，今天一句都没提呢！” 　　见真纪语塞，夏帆也不再逗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师生恋犯法的啊……” 　　“他才不是什么老师呢！”真纪忍不住反驳，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想要掩饰已然太晚，被抓住了把柄的夏帆好一顿笑。 　　取笑了好友一番之后，夏帆换上认真的表情：“不过说真的，你说他不是老师，那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他知不知道你喜欢他？”一连串问题问得真纪脸又红了一层。 　　深知再也瞒不下去，面对好友探究的目光，真纪只得和盘托出，把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听得夏帆兴致勃勃。 　　想到自己还担心真纪没开恋爱那窍，谁知道对方不声不响，居然玩起了暗恋！ 　　“虽然你们没有犯法我很高兴……”斜眼看着显得很不好意思的好友，夏帆语气莫名有点遗憾，“可是那个手冢国光看上去就一副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样子，而且又有点古板，这种男生可难追了。” 　　“谁、谁要追他了！”结结巴巴反驳，真纪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你别、别乱说话啊！再说他也只是稳重了点而已，才不是什么古板好不好！” 　　揶揄地看着好友，夏帆故意摆出一副心寒的样子：“听听！哎呀呀，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呢我说两句都不行了，以后真跟手冢好上了，还有我站的地方吗？” 　　不过夏帆毕竟是关心真纪的，调笑归调笑，好不容易看到好友有恋爱的倾向，她还是很为好友感到高兴的。尽管在夏帆看来，手冢有些寡言少语，但自己毕竟只是刚认识对方，因为不熟悉所以没什么话说也是正常的。对方长相英俊，做事看起来也颇为可靠，只要真纪喜欢，自己还是支持的。 　　况且以她的敏锐，当时在终点附近时，自己向绿山挥手示意，那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看得出来自己和真纪是跟绿山认识的。但是手冢却完全没有理会绿山，反倒自己主动送真纪过来保健室，也未必就没有那个意思。 　　真的能在一起的话，倒也不错呢！ 　　不管运动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活动过后紧随而来的就是令大部分学生都高兴不起来的期末考试，虽然夏帆本人看上去并不十分吹毛求疵地追求高分，但是前提也是不挂科。 　　故而作为好闺蜜，真纪被拜托了帮忙整理复习资料和预测考题的艰巨任务。 　　周末的德语课，真纪来的很早。因为课外班要占用半天的时间，她又要整理笔记和重点，所以就利用课前的时间简单做了温习，而后拿出笔记本来，一边在脑中梳理着科目的重点，一边整理誊抄，这样就可以在给夏帆押题的同时也不耽误自己复习了。 　　夏帆典型文理偏科，文科成绩中上等，倒不用特别复习，对数学和物理却没什么兴趣，真纪虽然也并不太喜欢学理科，但她向来认真，就算不喜欢，也基础扎实条理分明，加上平时有意识增加了这几科习题的练习量，虽然不敢说能达到竞赛的水准，普通试卷倒也能保证90%以上的正确率。 　　手冢是进行过自主练习之后才来上课的。已近期末，学校规定运动社团成员期末考试科目但凡有一科不及格就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三年纪的几个正选中，只有菊丸英语稍弱，有大石帮忙应该也没有问题，反倒是一二年级的几个家伙，为以防万一，还是集中补习几天比较好。 　　进到教室已经快要上课了，浅井真纪坐在正中间靠前的位置上，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她旁边的座位空着，桌面上放着一本书，显然是如往常一样，为他保留的座位。 　　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雪纺长裙，亚麻色的长发斜编了辫子，正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心无旁骛的样子却不知怎么，让手冢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运动会那天的事。 　　当时情况紧急没时间细想，可是事后回忆起来，却只能想起来女孩子脱力苍白的脸和软绵绵被自己半抱在怀里的身体。手冢知道他不该想那么多，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他抱有些好感的对象，尽管知道关键时刻不该这么大意，也总免不了分神一二。 　　这么一想，甚至有点觉得不该坐在对方旁边的感觉。 　　片刻的犹豫，真纪正巧放下了笔，看见手冢站在教室前面，下意识冲他露出一个笑容，一句“早上好”还没说完，猛然想起运动会当日的事情，自己当时的狼狈和夏帆的调侃之语，脸色顿时红了一层。 　　两人均是表情尴尬，真纪借着收拾笔记本的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在，手冢此时也不好再继续站着看，坐下之后开始慢慢将课本和笔记本掏出来，有些刻意地没有往旁边看。 　　真纪觉得有点别扭。虽然她一直对自己说，当时手冢抱她去保健室只是权宜之计，但是暗恋中的少女，又实在没办法不去想，对方是不是也有可能对自己抱有一些好感呢？一面懊恼又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一面又窃喜着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终究不甘心让难得的相处机会就在这样的尴尬沉默中浪费掉，真纪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开了口：“运动会的时候，谢谢你了。”话是如此说，目光却仍然因为感觉太丢人而没好意思看手冢。 　　手冢下意识看了真纪一眼。 　　其实在终点附近时，他是看见了绿山的。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手冢仍然记得对方就是那次比赛过后在运动公园门口的车站那里见过的。当时那样的场景，他当然看得出来水树夏帆原本是想叫对方过来帮忙的，以他原本的性格，也完全可以顺势交给那个黑色短发的男生就完事，反正，自己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想到那次在公园门口看见真纪和对方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就莫名不舒服起来。 　　有一种无论如何，就是不想让那个人有接近的机会的念头。 　　也不知道水树夏帆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真纪，她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下次，不要勉强。”原本不止想要说这个，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似的，手冢第一次有点暗恼自己平日的寡言。 　　对此，真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表情有点讪讪的。 　　“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掩饰性地去翻面前的笔记本。 　　手冢失笑。顺着真纪的手看过去，她摆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用红黑两色的笔勾画出重点，他还能看到画得非常标准的力学图和下面有条有理的解题步骤。 　　“复习？”手冢随口问了一句，心里倒觉得，以真纪的成绩，应该不会在快要考试的时候还整理这种基础的学习笔记。 　　“也不算啦。”原本可以随意答应一声就好，可是真纪还是很认真地作了解释，“帮朋友做的重点。那个家伙……老是马马虎虎的！”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对了，我听说运动社团成员考试不合格的话不能参加比赛，手冢君，你们社团的队员应该都没问题吧？” 　　此话一出，手冢原本就严肃的表情中竟透出了一丝无力。 　　“该说是男生天生对文科就不太擅长呢还是……”浏览过越前和桃城历次阶段考试的试卷后，真纪无意识地感叹起来。听说菊丸的英语也不怎么样，而大家的理科就算有不很突出的，至少也没有这么…… 　　真纪实在不想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尤其是越前龙马个位数的古文成绩。 　　“还要麻烦浅井帮我们的两位学弟补习，真是不好意思呢！”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从不二笑眯眯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抱歉，“海堂的数学干可以负责，不过文科类的科目，我们其实也都很不擅长。” 　　“干君的笔记本里不是什么数据都有吗？”真纪玩笑道，“难道没有可以预测考试题的线索？” 　　在不二的微笑注视下，干贞治推了推眼镜，又看了看手冢，违心地回答：“数据不足……” 　　虽然暂时承认自己包罗万象的笔记本还有无法涵盖的领域让他很不爽，但如果能以此换来手冢的恋爱DATA，也是值得的。 　　数据达人这样安慰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部长你变心机了 第16章 Episode 16 　　对照了越前和桃城的测试卷，真纪大概也明白了他们的弱项在什么地方，她前两年的笔记也还一直保留着，如今不过是需要对比他们的实际情况进行略微调整，划出侧重点，倒不算十分麻烦。之前也帮助夏帆在考前复习过，真纪对这种事轻车熟路，桃城的英语和社会科目好解决，他本身基础不算太差，只是不擅于背诵，经真纪梳理讲解很快就理解了内容，复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很快就拿了真纪给他的练习题到旁边的桌子去练习。 　　比较麻烦的是越前。 　　他一直生活在美国，日语会话虽然不成问题，但是对于古文和阅读理解的掌握程度远远低于同龄人的水平，补习起来的难度就有点大了。 　　这边真纪正在耐心地给越前讲解，那边完全不需要补习但还是一起来的不二瞄了一眼手冢。虽然这位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从他隔几秒就向浅井和越前的方向瞟一眼的小动作还是能看出，他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面前的书本上。 　　“说起来，浅井可真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子呢！明明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却还好心帮忙补□□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呢！你觉得呢手冢？”不二意有所指。 　　手冢推了推眼镜，没有回答。要说没有私心，他还真不好意思这么说。毕竟，部里也不是没有其他能给低年级补课的人选，实在没有必要专门拜托别人。 　　但是，在浅井真纪听说他们部里要进行集体考前突击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时，他却没能说出拒绝的答案来，个中微妙的原因，他实在无法对不二说。 　　见手冢不说话，不二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也只是想看对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而已，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相比文科薄弱的桃城和越前，只有数学苦手的海堂自然是由典型的理科男干贞治负责的。好在海堂的成绩没有差到天怒人怨，平时考试的题型也就那么几类，干很快就结束了讲解，让海堂自行做练习题。 　　见桃城和海堂已经结束了一阵子，而越前这边似乎还没有成功的样子，手冢忍不住走过去，想要听听真纪是如何讲解的。 　　女孩子一边讲解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神态很认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她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看越前的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手冢在离两人身后站住，看见真纪笔记上整齐的字迹。 　　她挑了考试中经常会出现的考点，看越前掌握不了的地方就用英语帮助他理解，条理清晰，翻译也很准确，讲解过后还随手写下例句，几十个考点没一会儿就讲了大半，之后又找了一份练习卷让越前做，顺手把讲题时候做的笔记规整好放在一旁。 　　“怎么样？”看这边的讲解告一段落，手冢才出声询问，真纪大概没料到他站在自己身后，看上去微微惊了一下。 　　“嗯，我挑了重点的讲，理解了的话，考试应该没有问题了。”不想让两人的对话影响正在做练习题的人，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手冢一道往不二和干坐的桌边走来，“越前君和桃城君基础也不算太差，换个方式不要死记硬背，应该会有效果的。” 　　“抱歉，为了我们部里的事情还耽误你休息的时间。”虽然是真纪主动提出要帮忙，但是因为私心而答应下来的手冢依然觉得有些抱歉。也许，对方只是客气一下也说不定。 　　“没关系的。”笑着摆摆手，真纪尽量回答得轻描淡写，不想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本意，“笔记我以前就有，不过是拿出来给大家分享而已，况且趁这个机会我也能复习一下以前的知识，并没有耽误什么，手冢君不用这样啦。” 　　至于她是冲着想和他多接触一下才主动提出要帮忙补课这种事，真纪是绝对不会说的。 　　听见两人的对话，不二的视线在真纪脸上扫过，嘴角牵出一个有些揶揄的笑容，看得真纪心里略有点紧张，总觉得那个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一样。不过不二并没有说破，只是向真纪道了个谢，让她松了口气。 　　就算她掩耳盗铃吧，总之，这种事要是被看出来并且还被捅破，就太尴尬了。 　　托考前复习的福，期末考试上所有人都安全通过，越前甚至因为真纪用了他习惯的英语思维来讲解古文，还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国文成绩。 　　夏帆依然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排名，与真纪高挂榜首的名字之间相差近百人，不过她对于做尖子生一向没什么追求，故而也不甚在意，注意力反而更多集中在之后的活动上。 　　结束了本学期的教学任务，紧随而来的就是传统的游泳教室了。 　　在炎热的夏天，这可是很受学生欢迎的节目呢！ 　　“我说，你到底还要逛多久……”跟在夏帆身后，真纪有气无力。一大早就接到电话，说要为了即将开始的游泳教室买新的泳装，顶着这么大热的太阳兴致勃勃逛了一上午居然还没有相中一件，真纪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酷热的阳光晒干了。 　　夏帆正兴致高昂地推开新一家的店门，闻言回头瞪了真纪一眼，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我只是叫你来陪我的吗？你自己的泳装怎么办？好不容易可以去冲绳，更应该好好买几件漂亮的泳装了！” 　　真纪兴趣缺缺：“用不着这么麻烦吧？上游泳课的时候不是有……” 　　“你就准备穿学校发的泳装吗？”夏帆用一副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好友，表情崩溃，“拜托你，那么老土的款式你怎么好意思穿出去？你该不会忘了游泳教室是要和青学一起举办的吧？” 　　慢半拍地看着夏帆，真纪迷茫地点了点头，一脸无辜：“我知道啊！所以说这和买泳装有什么关系？” 　　放弃和保守的好友沟通，夏帆直接拉着真纪走向店里比基尼的陈列区，唰唰唰从架子上挑出几套款式新颖、颜色鲜亮的泳装，一股脑儿塞进了真纪怀里：“总之，你给我去试穿，今天务必要买到漂亮的新泳衣才可以。” 　　一边说，一边连拉带拽将对方推进了试衣间，一把关上了门。 　　听见真纪隔着试衣间的门发出不满的嘀咕，夏帆也没有再管她，叹了口气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子。 　　所以说学霸乖乖女这种类型，她实在不太会应付，要不是这家伙是自己的闺蜜，她才懒得管呢！和喜欢的男生一起去游泳教室，居然还要穿学校那种老土的泳装，能追到男生才怪啊！浅井真纪这家伙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恋爱这根筋！ 　　这家店规模挺大，泳装和内衣的款式都比较新潮和多样，夏帆很快就找到了不少自己喜欢的样子，反复对比难以取舍，而真纪却一直没从试衣间出来。深知好友的性格，夏帆直接上前敲门催促。 　　“就只有我们两个，你出来让我看看效果怎么样啦！”已经尽量挑选了不太暴露的款式给她，难道还是接受不了？ 　　半晌，试衣间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真纪把全身藏在帘子后面，只露出脑袋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这种……怎么穿的出去啊？也露太多了……” 　　“是你太保守了吧？”夏帆翻了个白眼，一把拉开帘子，把真纪拽出试衣间推到镜前，“我都没有给你挑很过分的，这款很平常啊！去海边本来就要这么穿嘛！” 　　镜子里的少女皮肤白皙，腿部修长笔直，鹅黄色的泳装衬得整个人明艳动人，然而尽管效果不错，真纪却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实在是——露太多了！她长到这么大，所穿过的泳装都是最保守的连体式，委实接受不了比基尼。 　　尽管店员也一再表示这款很适合真纪，但她本人却始终接受不了，夏帆看这么下去，就算买下来估计她也不好意思穿出去，只好退而求其次，很遗憾地重新为真纪挑选了一件连体裙式。 　　真纪松了口气。 　　然而，等到换上新衣服之后，她就觉得，她放心得太早了。 　　泳装从前面看是连体裙式没有问题，但是整个背都露在外面，只在后颈有一条绑带，光滑的脊背从肩颈到腰部一览无余。 　　“不行不行，这个还是……” 　　“就这个啦！”夏帆打断真纪的顾虑，拍板定案，在店员将泳装拿去结账的时候悄悄凑到真纪耳边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追手冢了？” 　　“你这已经是色|诱了吧……”真纪吐槽。 　　“反正你听我的没错，别看那家伙一脸正经严肃的，其实这种人最闷骚，就算不说，心里肯定也希望你穿的漂亮点的。”夏帆一脸正色。 　　姑且不论夏帆分析得是否有道理，但是那一刻，看着好友那么笃定的样子，真纪还真有点信了。犹豫的工夫，店员已经将两套泳装包了起来结好了账，真纪只得接过自己的购物袋，一手捂着发热的脸跟在夏帆身后快步离开了商店。 　　事到如今，都不知道究竟是否期望手冢是夏帆所说的那种类型了。她站在正午的阳光中，想到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装的东西，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想都觉得，这次的游泳教室，很微妙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闺蜜只有两种——挖墙脚的和助攻的 　　夏帆姑娘是后者 第17章 Episode 17 　　游泳教室的地点定在冲绳海边，以年级为单位分三批进行，每批10天。原本，绿山作为三年级生，也应该和真纪分在一批，但由于活动中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生会进行调节，真纪便提议作为副会长的绿山跟一年级一起行动，协调学生会的工作，至于二年级的批次有在学生会担任活动部长的水野负责，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安排，对于保证活动顺利进行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故而绿山实在无法反驳对方，只得满心遗憾和不甘地将真纪送上了车。 　　他也想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去海边啊！ 　　冲绳的海干净得让人着迷，学校已经预先在海滩旁的一所酒店订下了房间，全部四人一间，由学生会按照名册统一安排。为便于集中管理，青学的团队也在这间酒店，两队到达大厅的时间差不多，身为学生会长，对于分配房间、安排住行等事宜，真纪早已轻车熟路，一边有条不紊按照名册发放钥匙，一边抽空对不远处亦在安排人员的手冢点了点头。 　　选择这家酒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酒店后面有两个网球场，当初在商定入住事宜的时候，真纪考虑到马上就要关东大赛，手冢他们一定不想耽误练习，所以才选择了这家。 　　果然，在联席会议上提出的时候，手冢立刻就同意了。 　　一早就集合，一路乘大巴过来跨越500多公里，房间一分配好大家就急着回房休息，真纪和夏帆理所当然住在一间，其他两个女生也是学生会的干部，四个人又清点了钥匙和名册，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拖着行李箱准备上楼。 　　由于是第一天到达目的地，所以并没有安排授课内容，发放了日程安排和分组以后，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简单安置好行李之后，几个女生就准备在附近逛一逛。 　　来之前就已经查阅了网上的攻略，知道有几家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小吃很不错的小店，也认认真真抄写下了地址，真纪把事先记下来的店名交给夏帆，乖乖决定跟着她走。 　　虽然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冲绳，店铺地址还是她查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她路盲，并且连看着电子地图都找不对地方呢…… 　　在一家口碑颇不错的店里吃了好吃的拉面，又绕去第一牧志公设市场买了漂亮的御果子，打包了海葡萄准备做零食，几个女生满载而归，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在大门口碰到了青学几人拿着球拍从后面的网球场训练归来。 　　就算是来参加游泳教室，他们也没有放松练习，也许是为了方便组织训练，网球部正选们都安排在同一批，远远看见真纪她们从外面回来，眼尖的菊丸和桃城就对着她挥起了手。 　　如今已然明白好友心中的小心思，夏帆自然乐得当个有眼色的好助攻，隐秘地用手肘拐了真纪一下揶揄地笑笑，就极自然地表示，既然遇到了熟人，那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就先回房间，然后第一时间闪人，留下真纪独自面对意中人。 　　得知下午真纪是和同学一起去逛街吃小吃，菊丸忍不住羡慕道：“真好啊！我也想吃好吃的寿司和拉面呢！”说话的同时，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一脸苦恼地望着天空。“训练一下午肚子好饿。” 　　“就是就是。”桃城也附和，“可是还要一阵子才吃晚饭，酒店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零食可以买呢！” 　　“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刚买回来的御果子，分给大家尝尝吧！”虽然嘴上说着累，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可完全不觉得想抱怨什么，就算在这么热的天气运动一下午，每个人都大汗淋漓，脸上的表情也是神采奕奕。 　　等游泳教室结束很快就是关东大赛了，这种时刻，就算是辛苦的训练也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吧？ 　　饿坏了的男生们欢呼一声接过真纪递来的御果子，手冢站在旁边看着吵闹的场面，推了推眼镜。 　　“不好意思，这群家伙给你添麻烦了。”他沉声对真纪说道。即便是刚训练过，运动衫因为大强度的运动被汗湿，这个人看上去也完全没有任何狼狈的感觉，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很符合他的气质，真纪甚至觉得，站在这个人身边，就连夏日因为骄阳而变得燥热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她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幸好找到了带网球场的旅店呢！” 　　“啊，让你费心了。”联系旅店的事情是真纪一手包办的，当初两校学生会各有分工，还没等手冢联系真纪，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几家备选的旅馆，虽然略有差别，但都带有网球场。对他的照顾，手冢还是明了的。 　　“也没什么……”阳光下，手冢不确定女孩子是不是微微红了脸，只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一下，嘴角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明媚的表情在夕阳下看上去很温暖。 　　原本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开始上课以前，真纪还是死活不好意思将夏帆给她挑的泳装穿出去，眼见试衣间的同学们都换上了鲜亮的泳装陆续离开了，最终也只好别别扭扭套了件防晒服，才不情不愿和夏帆一起向海滩走去。 　　正是适合游泳的夏季，海滩上还有不少游客，身穿漂亮性感比基尼的女孩子们不胜枚举，夏帆也穿着和真纪一起买的新款比基尼大大方方用手机拍着海景，眼光扫到旁边还显得有些放不开的真纪，忍不住开导她：“你看海边大家都是这么穿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再说你又不是没有好身材，干嘛这么保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她就是不习惯啦！真纪满头黑线，看着在海边戏水的人群，幽幽叹道：“明明比基尼和内衣的露出度就差不多吧，怎么大家穿比基尼就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呢……” 　　可以摆脱学校游泳课的模式，比起上课来更像是集体旅行，这种活动让学生们都很是兴奋，纷纷迫不及待投入到大海的怀抱中，真纪和夏帆到达海滩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已经三五成群开始玩耍，见她们过来，立刻就有同学邀请她们一起来玩沙滩排球。 　　和真纪不同，夏帆对这些球类运动没什么细胞，也不会打什么沙排，倒是对冲浪很是感兴趣，见此情景很爽快地建议两人分开行动好了，真纪虽然不喜欢晒太阳，但既然已经来了海边，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能抓住机会好好玩一番也不错，便同意了。 　　一开始还顾忌会被晒黑，一直穿着防晒服，可是在打了一会儿球之后，真纪就开始觉得热，又见女孩子们都大大方方穿着比自己露出度大得多的比基尼玩沙排或者水球，倒也渐渐放开了，加上穿着外套打排球也委实不太方便，便听从大家的建议，将防晒服放在了海滩旁的躺椅上。 　　尽管长跑不太行，可是排球真纪还是打得不错的，没过一会儿场地旁边就围了不少人在观战，甚至有人还为正在比赛的双方加起了油。 　　和真纪组队的女生突然凑到身旁来，用眼神冲旁边的观众那里示意了一下：“这次还真是来对了，有很多帅哥呢！等会儿我们去问他们要个电话吧？” 　　“……我就算了。”真纪抽了抽嘴角，下意识朝同学所说的方向看过去。虽然知道很多女生都会趁游玩的时间认识一些男生，不过这种事她可干不出来。 　　入目的却是手冢挺拔清瘦的身影。 　　和他站在一起的赫然是网球部的一众，见真纪看过来，活泼的菊丸立刻大声为她应援起来：“浅井加油！” 　　“你认识？”同队的女生有点意外，随即悄声问道，“男朋友？” 　　“别乱说。”真纪黑线，“就是和我们一起参加游泳教室的青学的人啊！昨天你不也见过吗？” 　　“哎呀昨天人多没注意嘛！”女生一听不是男朋友，立刻来了精神，“也介绍给我认识吧？就那个栗色头发笑得很温柔的。” 　　真纪知道，她说的是不二周助。 　　什么眼光！她在心底腹诽。明明是手冢更帅一些嘛！为什么偏偏是问不二？ 　　“啊，旁边那个金褐色头发的高个子男生也很帅呢！他们是不是一起的？” 　　收回前言！真纪有点气闷地拿过排球，没有理会同队女生，沉默地准备发球。 　　站在底线后面，真纪做了个深呼吸，为自己方才微妙的心思感到有些赧然。一直知道手冢国光的出类拔萃，这种人很难不吸引大家的目光，也知道就算有女同学这样问自己，也不代表就会和手冢发展出什么来，但她就是莫名有点郁闷。 　　眼角余光瞟见手冢和队友们站在一起，目光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可能是因为在海边的关系，他没有戴眼镜，平日里藏在镜片后面凌厉而美丽的凤目就这样一览无遗，隔着一段距离望过来，真纪甚至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她赶忙移开了视线，觉得心砰砰跳快了不少。 　　以前怎么没觉得手冢的目光这么……诱惑。 　　原谅她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比基尼和内衣差不多吧？怎么穿比基尼大家就没有不好意思呢？ 第18章 Episode 18 　　深深为自己被一个眼神煞到而感到羞愧，真纪掩饰地端正脸色，抛球准备发球，不料却挂了网，面对同队女生惊讶的眼神，她尴尬地笑了笑，感觉脸上发烫。 　　真是丢脸啊！先是看帅哥看到心跳紊乱，又发挥失常发球挂网，她到底还要在手冢面前丢多少人…… 　　菊丸和桃城很卖力地给真纪大声应援，手冢站在球网旁边，看着真纪这方的赛场，没有说话。 　　亚麻色的长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随着奔跑和跳跃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女孩子的皮肤很白，双腿笔直修长，泳装虽然是很常见的连体裙式，但还是暴露出大片肌肤，让他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那跳跃的长辫子像刷在他心里似的，叫人呼吸都痒痒的。 　　自那个失误挂网的发球之后，浅井真纪似乎集中了注意力，眼神再没有向旁边看过，状态倒是越打越好了，在同伴的配合下一跃而起，狠狠给了对手一个扣球，又赢一局。 　　两个女生击掌庆贺，浅井真纪笑容灿烂。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手冢自己都没有发现，唇角何时勾起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好像无论做什么事，她都这样全力以赴，就算是游戏，也完全不应付了事的样子。手冢一直觉得，浅井真纪充满了活力和生气，只要看着她努力，自己似乎也有一种不想偷懒落后的感觉。 　　旁边的不二早就注意到手冢在看真纪，他揶揄地看了看身旁的好友，调侃道：“能来海边真不错啊，你说是吧手冢？有很多穿漂亮泳装的女孩子呢！” 　　他原本还以为手冢会像往常一样，露出点尴尬的表情然后说他“大意”，不料对方却好像呆住了似的，什么话都没说，俊脸上却浮上一层红晕。 　　意外于对方的反应，不二不解地顺着手冢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浅井真纪和队友与对面的对手交换场地，走过他们面前。 　　亚麻色发的女孩子整个光滑的脊背，因为位置的关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猝不及防的某人面前。 　　眼带笑意地瞄了一贯一本正经的好友一眼，不二轻笑出声。 　　明明沙滩上穿比基尼的女孩子不少，也没见手冢有什么反应，只是露背而已，反倒脸红起来，要说没什么，他可不信。 　　笑声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旁边的人听见，手冢似乎惊了一下，眼神立刻飘忽起来，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模样有些狼狈。对上不二仿佛看透了什么的视线，顿觉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真是……太大意了！ 　　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夏帆才意犹未尽地从海滩过来。她连着玩了一个多小时冲浪，从初学者到如今还能用软板滑一段距离，自觉非常有进步。原本想过来给好友助助威，没想到还隔着几步远就看到了观众中挺拔醒目的手冢。 　　夏帆走来的方向正是真纪那个场地的后方，专注于赛场的真纪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她，但是从自己这个角度，好友漂亮光滑的裸背却一览无余，亚麻色的长辫子在身后一跳一跳，遮住了少少一部分的皮肤。 　　转转眼睛，在真纪和手冢之间来回打量了几次，夏帆有点得意地微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虽然看上去是个木头，但面对这等活色生香，果然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吧？ 　　去买了两罐冰镇绿茶，再次回到场边的时候，场上已经换了别的组合玩耍，真纪和刚才一起组队的同学下了场，和刚才在旁边观战的认识人说着话。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开朗好相处，原本不是同学校并不很熟悉的人，经过一阵子的交谈，也看上去融洽了不少。 　　只除了那个一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跟自己的队友站在一起，虽然身边也站着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女孩子，但是他却完全没有交谈的打算似的，只是看着其他队友和大家说笑。真纪从休息椅的扶手上拿起打球时脱在一旁的防晒衣披在身上，一转头看见了走近的夏帆，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得救了！”接过凉丝丝的绿茶来喝了几口，真纪笑道，“话说回来可真是热呢，打球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就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 　　一旁菊丸活泼地称赞真纪沙排打得好，女孩子轻笑的声音尤为悦耳，让手冢忍不住朝真纪的方向瞥了一眼。她的脸颊因为运动和阳光而泛着一层健康的红晕，鼻尖也沁出了几颗晶莹的汗珠，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明亮起来，长辫子因为方才的奔跑跳跃有点凌乱，几缕发丝调皮地跑出了发圈，飞到她脸上，她很自然地抬手重新将头发绑了一遍。 　　胸口和肩部大片白皙的肌肤随着她这个动作，从半透明的防晒服中露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就让手冢想到了真纪那片完□□露在泳装外面的背部。 　　颇为狼狈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手冢觉得冲绳的气候果然是比东京炎热许多，以至于他脸上都能感觉到丝丝热气。 　　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虽然没人知道方才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但一贯正直严谨的少年仍然有一种非常要不得的羞愧。但是，目光飘过浅井真纪的一刹那，他又无可避免地想，没多久以前运动会上跑了不到十分钟就脱力虚弱成那个样子的人，在阳光下晒了这么久还又跑又跳，会不会中暑？ 　　好像她的脸，是挺红的…… 　　这么想着，他又悄悄移回了目光，故作随意地从女孩脸上扫过，试图观察对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的迹象。做这一系列举动的时候他自认为很隐蔽，却不料早就落在有心观察的不二和夏帆眼中，两个原本并不算熟悉的人因为同一目标而产生了一种默契，看见手冢和真纪一个不敢看对方，一个不好意思和对方说话的别扭样子，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 　　“你身体没事吧？”夏帆先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身边的人听见又不会引得稍远一些的人注意，“本来就不喜欢晒太阳，还打了半天沙排，会不会难受？” 　　真纪没想到好友说此话究竟有何含义，只以为是关心自己，虽然纳闷自己何时给好友留了个体弱多病的印象，但仍然很是感动，不在意地回答：“我不喜欢晒太阳是怕晒黑而已，打打球又没什么。” 　　“真的吗？”眼角余光瞄到手冢似乎突然在意了起来的模样，夏帆笑得心里打跌，继续表演，“可是看你脸很红。” 　　“只是有点热而已啦。”真纪更纳闷了，看向夏帆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 　　手冢的眼神再一次从女孩子泛红的脸上飘过，终于憋出了几个字：“不能大意，不习惯的话，还是尽量少晒太阳吧。” 　　语音未落，众人都发现，真纪的脸色这次真的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红了起来。 　　哎呀，真是没想到，手冢君原来是个这么闷骚无口的禁欲系吗？夏帆呆住。之前只觉得这个人寡言少语气场过强，没想到就连关心人都关心得这么……含蓄？ 　　以及，就因为对方一句根本听不出来是关心、更偏向于说教的话就脸红成这样完全失去语言功能的姑娘，真的是那个伶牙俐齿的浅井真纪？ 　　这样的配对，真的没问题吗？ 　　坐在太阳伞下的休息椅上躲避越来越酷热的骄阳，夏帆见男生们纷纷跳进海里戏水，便凑到真纪身边，神秘地用手肘拐了她一下：“你看我说什么了？手冢君果然很中意你这样打扮吧？” 　　好不容易消退了一点热度的脸又再度向冒烟的趋势靠近，真纪捂着发烫的脸颊，蹬了好友一眼：“别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了？人家才不像你想得那么猥琐好吗？” 　　“我说，就算你因为喜欢而内心美化对方的形象，也不能质疑我的眼光吧？”夏帆不满道，“我可是清清楚楚看见那家伙对着你脸红了。” 　　真纪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对着夏帆。 　　不过夏帆却已经不准备再解释更多，只是在接过防晒霜帮对方补擦后背的时候才又玩笑了一句：“要不然，我先找个借口撤退，等会儿你让手冢君来帮你擦防晒怎么样？” 　　理所当然又收获好友恼羞成怒的眼神。 　　只是啊……一边擦着防晒，一边抬眼看了不远处笑闹着要尝试一下冲浪的网球少年们，夏帆想，自己这个闺蜜做得还是称职的，为了好友第一次恋爱，她还是再做点好事吧！ 　　“等会儿要不要一起玩冲浪？”她这样问道，目光已经瞟到桃城和菊丸去租了冲浪板回来，而趴在休息椅上的真纪因为角度所限，并不知道海滩上发生的一切。 　　虽然自己从未接触过冲浪，不过看夏帆都学会了，自己应该也能吧？ 　　这样想着，她愉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海果然是滋生暧昧的温床 第19章 Episode 19 　　相比传统的体育运动，夏帆更加偏向日常生活中不太能接触到的极限运动，所以尤其偏爱热气球、跳伞这类方式，而真纪则不太挑拣，她运动神经还算不错，除了长跑耐力不行以外，倒是不吝于尝试新的运动方式。 　　但是，冲浪是一项集技巧和力量于一身的运动，没有指导，是不可能靠模仿就能随意体验的。然而夏帆自己还是个初学者，只能勉强用软板冲几个小浪，真纪则是第一次接触，所以看到两人的水平，不少男生跃跃欲试，主动提出可以教她们。 　　真纪和夏帆在学校一直属于受欢迎的那种女孩子，明里暗里想要追求的人并不少，只是真纪的心思一直不在这上面，而夏帆自从偶遇了忍足以后更加觉得学校的男生质量难以过关，故而平时都没什么接近的机会，好不容易和女神安排在同一批次，男生们当然乐见其成。 　　就算追不到，多说说话也好嘛！更何况还是海边，福利多多！这是大部分男生的想法。 　　不过说是想要制造机会接近，真正会冲浪的人也并不多，最后凑在真纪和夏帆身边的不过也就只有两三个游泳部的男生。 　　坐在冲浪板上划水到离海岸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真纪试着在板上立起身来，虽然海面还算平静，但是小幅度晃动的水波让板子有些摇晃，当然比不上陆地稳，看着碧波荡漾的海面，真纪怎么都不敢真正从板上站起来。 　　和干各自完成了一个浪花之后，手冢下意识往真纪的方向瞟了一眼，正看见她坐在冲浪板上，小腿浸在海水中，显得有点紧张的样子。 　　旁边的男生估计是在教她怎么站板，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绑着安全绳做示范，真纪听得很认真，一边仔细看对方绑安全绳的手法，一边自己做着，然而这副认真的模样却头一次让手冢觉得有些刺眼。 　　“浅井看来很受欢迎呢。”尽管没有顺着手冢的目光看过去，不二也完全知道他在看什么。虽然从过去到现在，手冢从没有明显表现过对浅井真纪的好感，但是不二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对方那些含蓄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对于一贯严谨的手冢国光而言，那已经是感情萌发的信号，只是也许这位一心都是全国大赛的好友还并不想承认罢了。 　　“不留神的话，这样的好机会可是会被虎视眈眈的观众抢走的。”他语含深意地瞥了手冢一眼。 　　系好安全绳，真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试图从板上站起来，但是摇摇晃晃的姿态怎么看怎么不安稳，一个小浪打过来，打湿了小腿的同时也让她立在板上的身体狠狠晃了一下差点掉进水里，惊叫含了半声在喉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重心再稍微低一点。”冷淡沉稳的声音是熟悉的语调，条件反射回头，手冢没有戴眼镜的双眸竟像是能穿透一切的光，叫真纪倏然觉得被握住的手腕烫的像在冒烟。 　　“手、手冢君怎么、怎么在这儿？”惊讶之下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纪急急想要抽回被对方握着的手，却不料一使力身体顿时又是一晃，吓得不敢再动，只能僵着脸别扭地立在板上，脸却红起来。 　　连简单的站板都做不好，晃晃悠悠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丑，根本不可能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吧？她甚至有点沮丧地想。 　　“你站位的着力点有偏差，才会重心不稳。”茶褐色发的男生却超乎真纪意料地开了口，看这个架势似乎像是要教她似的，然而这个展开却是真纪没有料到的，不免看上去讶然，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呆呆望着对方。 　　一旁被忽略很久的游泳部男生很是气闷。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一副神气的样子，无视他吗？虽然对方长相很帅气，身材颀长挺拔，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那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但是面无表情又严肃又古板的样子，还来说教会长，怎么想都觉得很碍眼啊！正想出声提醒对方不要擅自插进谈话中，目光却发现浅井真纪的表情不太对。 　　从来大方示人、举止从容的浅井真纪，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意外、羞赧、窃喜和欲盖弥彰的表情。 　　这不就像是女孩子面对喜欢的人时的样子嘛！ 　　原来，一直以为难以接近、无心恋爱、毫无死角的浅井真纪，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又看了手冢一眼，见男生站在自己的冲浪板上为浅井真纪做着示范，动作标准流畅，一看就不是半吊子。他目不斜视，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女孩身上，然而偶尔飘过自己脸上的视线却疏离而冷淡，气场之强叫人想继续赖在两人身边也十分困难的感觉。再看看浅井真纪，脸上还仍然残留着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兴奋的淡淡红晕，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渐渐也胆子稍微大起来，能抓着冲浪杆勉强站好，短短几分钟，竟然比先前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十几分钟都有进步。 　　他怔了怔，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羡慕这个茶褐色发的男生。 　　“会长。”他冲真纪叫了一声，“既然有人自愿当教练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加油学吧！” 　　“诶？啊……哦，谢、谢谢冈田君。”一说话分神，立刻又有点站不稳，真纪一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边紧张地回了一句，因为不敢随便动作，她连头都没敢回，也没能挥手示意，冈田也不在意，转身划开水波往远处行去，顺便给了手冢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虽然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能让他们的女神这么在意，果然还是超羡慕啊！人长的帅就算了，运气还这么好，真是个让人想要扎小人的人生赢家！ 　　碍事的家伙自觉走掉，手冢心情很不错，但是在教学进行到打浪这一环节的时候，他开始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真纪是新手，就算已经学会了站板和基本的冲浪方式，让她一个人做还是太勉强，手冢不得不和她站在同一块板上，从后面帮她把着冲浪杆。但是不要忘记，真纪的泳衣可是完全的露背小V领设计，以手冢的身高，站在真纪后面，视线所及到处都是让他不知道该不该睁眼的风景。 　　又因为两人一同握着冲浪杆，男生的手臂从女生身后环过来，就像从背后拥抱着一般。这让意识到这一点的手冢颇觉尴尬，然而真纪的全部注意力还都集中在脚下波动的长板，一时并没有关注到这个境况。 　　女孩子的皮肤白得耀眼，在阳光下甚至有点通透的感觉，发丝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叫手冢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猿意马”。胸口和手臂靠近对方的地方变得极度紧绷，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袋上，心跳的声音让他甚至有点担心对方能听到。 　　正在分神，脚下长板随着水波猛地晃动了一下，真纪不由自主一个踉跄，发出一声低呼。手冢眼疾手快，行动先于思考，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身体扯了回来。 　　光滑的后背撞上他的胸口，两人同时一僵，皮肤的触感让手冢触电了一般收回了放在女孩肩上的手。 　　太阳的温度似乎都比不过脸颊啊！ 　　此刻真纪站在晃荡不已的冲浪板上，只觉得夏帆提议来玩冲浪绝对是有预谋的！ 　　方才站立不稳时不慎撞到身后人怀里，单薄的衣衫完全无法阻挡肌肤相碰的感觉，心跳的频率快得几乎要高过运动会跑完1500米。有一瞬间，真纪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由于心跳和紧张导致的些微颤抖会把冲浪板震得更加不稳！ 　　最关键的问题是，经过了半上午的沙滩排球以及这段时间的冲浪，她终于在方才感觉到了系在颈后的泳装绳结有了岌岌可危松脱的趋势！ 　　被自己的感觉吓出一身冷汗，真纪可不愿意想象系带真的松开以后是什么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反手去系绕过脖颈的泳装带，然而紧随而来的长板的晃动以及身后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立刻让她僵硬起来。 　　支吾半晌，真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定在转动的时候都快要能发出可疑的响动了，但有些话不说又不行，涨红着脸，她几乎不敢回头：“那个，手冢君，我、我们先停一下……我需要……那个……重新绑一下泳衣带……” 　　这种台词究竟是如何才会出现在他们中间的啊？完全不科学好吗？ 　　女孩子声音很低，又是背对着手冢，刚开始他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关键字，再看真纪脑袋都要低到水里的模样，便也猜出了大意，顿时自己也觉得尴尬起来。 　　“那你先……坐下来吧，这样比较好保持平衡。”他僵硬地表示。 　　-------------------- 　　作者有话要说： 　　调暗屏幕，黑黑的大屏幕上看到我猥、琐的笑容 第20章 Episode 20 　　夏日的海边，还能有什么比温泉、花火和试胆大会更合适的活动呢？游泳教室安排的课程并不紧凑，学生们有充足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美美地泡了个温泉，又换上浴衣去海边看了烟火之后，闲来无事的学生们提议进行试胆大会。 　　作为夏日海边传统的游乐项目，这个提议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推崇，就连平时有些胆小的女生们也都跃跃欲试。真纪一向喜欢参加集体活动，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和忐忑，但是看大部分同学都要参加，她也不想显得自己很没用，便也答应下来，而夏帆则纯属犯懒，泡了温泉之后正是上床休息的好时候，并不想大晚上还出门。 　　众所周知，浅井真纪是个路痴，所以，她不负众望地迷路了。 　　夏帆接到真纪电话时正在做面膜，在询问了真纪的位置而对方表示不清楚之后，她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暗暗有些后悔明知真纪不认识路还放任那家伙去玩什么试胆大会，搞得现在找不到路不说，还死要面子不让自己告诉别的同学，生怕被大家笑话，所以夏帆只要认命地撕掉面膜换上衣服，准备对照真纪发来的位置图去找她。 　　旅馆后面网球场的方向隐隐传来男孩子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看样子应该是晚间训练完成了要收队。夏帆站在原地思索了两秒，退回了旅馆大厅的楼梯转角处。 　　一分钟以后，果然见青学网球部的正选们一边整理着球拍球袋，一边推开了大门，远远就听见桃城和菊丸的大嗓门在嚷着饿，其他人也是一脸疲惫，然而直到大门关上，夏帆也没看见手冢的身影。 　　本想装作急匆匆从楼上赶下来，无意中撞见刚收队的手冢好透露给他真纪迷路的消息，没想到计划失策。夏帆有些悻悻的，只得改变策略，一边走下楼梯，一边镇定自若地和擦身而过的男生们打了个招呼。 　　因为真纪的缘故，大家和夏帆虽说算不上熟悉，倒也认识，所以当夏帆看似不经意地询问大家为什么没看到手冢的时候，桃城毫无心机地告知了对方“部长还在网球场加训”。 　　又和众人寒暄了两句，夏帆推说自己出门有事，朝网球场的方向走去，越走近越能听见一阵有节奏的击球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 　　虽然从自己的视角来看，觉得手冢国光未免寡言少语有点闷，但是以好友的角度，一定觉得对方沉稳可靠又认真努力吧？虽然后者她自己也赞同。 　　推开网球场的门时，夏帆这样想。 　　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着急模样，夏帆喘着气为打断了手冢的练习而抱歉，然后一脸焦急地解释道：“真纪和大家去了林子里的试胆大会，可是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迷路了，也找不到一起去的同学。我去林子那边找了好几趟都没有找到，认识的同学也都出去玩了一时找不到人。我知道这太麻烦你了手冢君，但是现在真的没办法，拜托你可不可以帮帮忙。”她说得诚恳，直把手冢说得脸色愈加严肃起来。“现在天都这么黑了，真纪很怕黑，而且还迷路，我好担心她。” 　　原本听说真纪迷路就不放心起来，加上夏帆把情况说得如此严重，手冢自然担心起来，然而对方已表明自己寻找无果，并且暂时找不到帮忙的同学，而迷路的那方又极度怕黑。手冢不疑有他，立刻表示自己现在再去树林里找一遍，让夏帆尽可能多找些同学来帮忙，随后便跑出了球场。 　　夏帆在他身后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拨通了真纪的电话。 　　刚简要告知了真纪这边的情况，手冢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已完全了解夏帆做了些什么的真纪捂住半边脸，感觉脸上热气蒸腾。 　　虽然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但是，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迷路，总觉得很丢脸。 　　男生沉稳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耳中，在夜晚的安静里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在确认了手机电量还有不少剩余之后，手冢就一直没有挂电话，虽然没有长篇大论地聊起来，但是真纪很轻易就从听筒里听到对方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原本因为独自一人迷路的不安和恐惧顿时消弭于无形。 　　她靠着树干，仔细听着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手冢不说话她也没有主动开口，直到听筒里的声音越来越近，最近停在她身旁，真纪抬起头来，微微站直了身子。 　　男生挺拔的身影修长而有些瘦，网球部蓝白相间的运动衫还穿在身上，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剧烈运动过后散发的高温。因为是加训中就匆忙跑来找人，手冢的呼吸有些急促，走近了还能看到额上微有些汗珠。 　　朦胧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手冢把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按掉，沉声对真纪道：“不用害怕，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默默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去泡温泉时真纪穿的是浴衣和木屐，因为穿不惯所以也走不快，手冢很配合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林子这边离举办烟火大会的地方有段距离，也没有什么灯，两人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真纪走得颇有些小心翼翼。手冢侧过脸看了看身旁的女孩，想起自己找到她时她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蓦然涌上了一股笑意。 　　人生地不熟的又怕黑，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参加什么试胆大会？ 　　这么想着，他也问了出来，明显感觉身边的女孩一僵，借着手机的光线，隐隐看到真纪有些尴尬的表情。半晌，她才挤出几个字：“我就是……想试试看……反正闲着……” 　　真纪不确定手冢嘴角一闪而过的是否是笑意。 　　她趁着调整手机电筒的光时偷偷看了一眼方才他们的通话记录，这是今天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为49分37秒。 　　游泳教室宣告完结后没几天，关东大赛就拉开了帷幕，抽签大会上，东京都传统的网球豪强冰帝抽中了青学的对手签，这个消息很快就刊登在了网球杂志上。 　　真纪对网球懂得不多，也不了解各校网球部的水平，然而因为手冢而开始关注网球之后，她倒是也看了一些报道，冰帝学园的名字她是听过的。 　　去年的都大赛冠军，关东大赛亚军，全国大赛亚军，今年都大赛时因轻敌被名不见经传的不动峰击败，后在附加赛中胜出。 　　听说，在关东大赛上，他们将全部派出正选队员，像都大赛时轻敌落败的情况应该不会再次重演。 　　就算对手冢和青学完全信任，但就连网球杂志都预测冰帝的实力应该更胜一筹，导致真纪一颗心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的样子夏帆一眼就看了出来。 　　“夏帆，你会陪我去看比赛吧？”虽然不是第一次去现场，然而真纪总觉得这次格外紧张，夏帆在旁边已经被问到没脾气。 　　“是是是，会去的，你能不用再问第十一遍了吗？人家比赛，你操心个什么劲儿！” 　　虽然这样吐槽好久，但是夏帆也知道，好友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以她含蓄的性格和手冢那闷骚的表现，能有机会见面当然要竭尽全力刷日常以提升好感度啦！作为闺蜜，她还是愿意陪真纪去看比赛给她当后盾的。 　　因为第二天就要正式开赛，头一天的训练便早早解散，手冢做完恢复训练，习惯地打开收音机准时收听浅井真纪的节目。 　　收听这档节目说起来也没有多久，不过两个月左右罢了，然而手冢却觉得这个习惯和其他自己一直以来坚持培养的一样，很轻易就变成了难以放开的一部分。比赛前夕听听浅井真纪的声音，竟然让他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不知不觉，今天的节目又到了要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笔尖记日记发出的沙沙声伴随着节目的声音，手冢丝毫没有留意时间的流逝，直到被这句话提醒，才蓦然回神。 　　“明天有朋友非常重要的比赛，虽然对手还蛮强的，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取胜，在这里预祝他们比赛顺利，旗开得胜，也希望正在收听节目的朋友们也能为他们送上一份祝福，谢谢大家。”女孩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是一般人在赛前都会给的祝福，对比赛实际的走向并不能产生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手冢的表情还是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柔和了很多。 　　“谢谢。”他对着电台轻轻说道，合上了日记本。 　　明天，一定不能大意全力以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别喜欢这种默默不说出来的小暧昧 第21章 Episode 21 　　人来人往的电车站出口，等候多时的夏帆接到一个电话以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意料之中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昨天她和久未回国的父母一起回了大阪老家，和真纪约好在体育公园附近的车站见面，结果距离约定时间都过去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人，打电话一询问，果然资深路痴浅井真纪小姐又一次坐错了电车，来到了某不知名车站。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居然会在东京迷路！夏帆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好友了。 　　从真纪等待的车站捡了人，重新坐车回到体育公园，等找到比赛场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将近一小时。 　　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全因自己坐错车的关系，这让真纪觉得很是尴尬，好在正全神贯注看比赛的队员们也没人追问她迟到的原因，便赶忙拉着夏帆站到男生们为她们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手冢君，那个，路上有点塞车……”心虚地向手冢解释，真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手冢今天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比往日柔和一些。 　　看女孩子赶得气喘吁吁，圆润的鼻尖上还沁着几颗晶莹的汗珠，想到昨天的节目中听到的应援，虽然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无疑指的就是今天这场关东大赛，手冢的心里就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觉得这样的浅井真纪更加可爱了几分。 　　会在这种场合产生这样的念头，可真是太糟糕了……他内心苦笑，却仍然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比平时温和三分的目光，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瞟一眼场上的比分，5:4，青学领先一局，但是比赛的却是桃城菊丸组合，大石不知去向。真纪好歹来看过几次比赛，深知青学双打不算强项，大石和菊丸长期组队，比临时组合的默契自然是高很多，所以便有些奇怪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临阵换将，询问之后得到的答案却让两个女生同时黑线。 　　在来赛场的路上送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去医院结果弄伤了手腕？ 　　夏帆的眼中明明白白打出了这样一句话：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原来本质这么搞笑吗？ 　　对网球没有丝毫兴趣，答应来看比赛也不过是为了陪好友刷日常，并不了解场上双方的实力对比，也不清楚这第一场比赛的重要性，夏帆在一群热情高涨的观众中间显得有点百无聊赖。 　　突然，身旁的真纪戳了戳夏帆的手臂，语气有点迟疑：“夏帆，那个……是忍足君吗？” 　　顺着真纪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在交换场地的双方运动员中，深蓝色发的男生正目光沮丧地看向青学的场地，视线与惊讶的夏帆直直撞在一起。 　　半晌，才从惊愕中回神的夏帆小声抱怨了一句：“这家伙，怎么从来都没提过自己有比赛……” 　　话虽如此，在忍足再一次看过来之后，她仍然冲真纪抱歉地笑了笑，迅速溜出青学的观战队伍，乖乖跑去了冰帝那数量庞大的观众席中。 　　双打二最终以青学的翻盘胜利而宣告结束，显示屏上鲜艳的6:4的比数让青学阵营一片欢呼。虽然也为此感到高兴，但是目光偏转看到对面观众席的夏帆和忍足站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友一脸歉意似乎是在道歉，真纪又有些觉得抱歉。 　　毕竟连她都看得出来忍足君和夏帆之间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暧昧，结果为了陪自己，弄到现在这样，希望别给他们造成什么困扰。 　　对网球不过是刚刚入门一知半解，好友又去了对面阵营，还不知道跟忍足君如何，这边暂时还不到手冢比赛，就算是有干在旁边不时解释，真纪对于场上那不科学的球路也依然看不太懂。 　　单打三，两方拼尽了力量，却双双受伤无法继续比赛，最后只能以成绩作废处理。下场之后，龙崎老师带着两方队员去医院，真纪看着河村鲜血淋漓的手，心里委实有些难以理解。 　　想赢比赛，她能理解，可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明知自己会受伤的呀！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禁不住朝手冢的方向看过去。金褐色发的男生目光专注地看着场上正准备开始比赛的不二，神情严肃，站姿挺拔，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强烈的信念和对胜利的执着，仿佛只要他在，就会给人一种无限的信心一般，虽然真纪并不懂网球和比赛，却也有这样的感觉。 　　再看看身边其他人，似乎除了有些担心河村的伤势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对他那种行为的不赞同，真纪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突然觉得，似乎有点无法走进那个人的世界呢。 　　还沉浸在思绪中时，单打二的比赛就已经结束了，不二大比分战胜了冰帝的对手，为青学赢得了重要的一场胜利，这样一来，大比分就是两胜一平一负，如果下一场手冢胜利的话，青学便可以出线了。 　　面容冷静身材颀长的男生脱下了运动服的外套，拿出球拍。坐场内教练席的越前应声而起，与手冢一前一后走出了球场，应该是去热身，真纪下意识朝冰帝阵营看了一眼，见对方那个紫灰色头发的部长目送着手冢，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干君，下一场手冢君的对手，你认识吗？”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真纪忍不住问干。虽然就算报出对方的资料和数据，自己也不一定懂那代表什么，但是人在紧张的时候最常见的表现之一就是话多，真纪也不例外。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令人揪心。 　　冰帝的应援声势浩大，迹部景吾傲立场中，充满自信的样子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此时此刻，饶是真纪平时并不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私心里也给予手冢极大的偏爱，也免不了被整齐划一几乎一面倒的加油声弄得有些惴惴。 　　然而与迹部隔网而立的手冢却丝毫没有任何不安的模样，表情坚毅沉稳，仿佛那震天的应援都没能影响到他一丝一毫。他安静地等着迹部做完上场前的一套程序，两人在网前碰了碰拳，真纪听见手冢沉稳的声音：“玩够了吧？” 　　而他张扬的对手笑容嚣张，看上去非常轻松：“啊，满足了。” 　　不管怎么看，迹部景吾这一套上场前的花哨过场，都让真纪觉得顶了满脑袋黑线。 　　为什么这个人这样做都不觉得羞耻呢？从这方面来看，这确实是个心理素质异常强大的人啊…… 　　自从今年的比赛开始以后，真纪只见手冢下场过一次，那是都大赛时和镰田中学的比赛。那时候，他游刃有余，尽管依旧认真以对，但就连真纪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得出来，他比对手的实力高出太多，根本还没有开始发挥，就已经轻松取胜。那时，她也曾经从各个渠道了解到，手冢国光是一位受人瞩目的选手，几乎能够代表整个中学生网球界的最高水准，然而没有亲眼见识，她对于这个评价的认识是非常肤浅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 　　赛前，她就注意到，周围的观众席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太多人，有入围关东大赛的其他学校的选手，还有球探、高中生球员、记者和来自各校的网球爱好者。 　　不用多说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场高水准的、受人期待的比赛，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料。 　　因为不分伯仲，所以才万众瞩目。 　　迹部先开球，几番试探较量后，利用一个滚网球将手冢引到网前，继而打出一个抽击球，这么近的距离下，居然势大力沉直接将手冢的球拍振飞出去。 　　冰帝阵营一片欢呼，真纪不自觉地握紧了看台上的栏杆。 　　就算手冢看上去依然非常镇定，她也免不了越加担心。 　　下一球的情况并不是大石预料得那样，手冢同样打出滚网球后的截杀球，却被迹部轻松回击，青学的队员们脸色也都有些难看。 　　毕竟，以往的校内赛和正式赛中，他都从来没有输过，也没有打过这么被动的比赛。 　　然而，不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表情却放松下来。 　　看真纪犹自担忧的模样，他非常好心地提醒对方：“你看手冢的脚……” 　　不明所以地看了一阵子，真纪的眼睛越睁越大。 　　就算她再没常识，看对面场地迹部的跑位就知道了，这么激烈的比赛，跑动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手冢却一步都没有移动过！这可能吗？究竟是她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还是她从来没有打开过名为“网球”的大门？ 　　干说，这是手冢的绝技，“手冢领域”。 　　就算自己是希望手冢获胜的，但真纪还是得说，这种绝招也过于好用了吧？强得没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场让我每次看每次都会泪目的比赛，真纪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 第22章 Episode 22 　　心放下来没多长时间，就因为迹部点出了手冢手肘有伤的事情而重新提了起来，更关键的是，这个消息得到了大石的证实。 　　前因后果真纪没心思关注，就算大石说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真纪也没有真正放心起来。她母亲就是大学医学系的教授，有关运动损伤的知识，她多少有一些，因此无法像其他队员那么乐观。 　　大部分运动损伤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伤势的严重程度，而在于需要好好保养，否则极易造成复发的劳损伤害，而现实的发展很快就如同真纪担心的一样——这场比赛成为了拉锯战。 　　不骄不躁、稳扎稳打，手冢国光的球风如同他的性格一样，将对方的攻势吸引到自己的领域中，然后逐个予以回击。无论观众席的气氛多么热烈，无论自己身后的队员有什么反应，他都毫不动摇，在场上毫无保留地发挥着自己全部的实力，将这场胶着的比赛缓慢地带向了终点。 　　他一次都没有向观众席看过，面对迹部咄咄逼人的挑衅，义无反顾地在众人的惊讶中选择了持久战。阳光下，他茶褐色的发梢因为奔跑甩下晶莹的汗珠，每一次挥拍都带出强有力的风声。但是无论得分还是落后，他那双眼睛却始终蕴藏着尖锐凌厉的战意。 　　比起自己的健康和未来，作为部长的手冢国光以这样的方式接受了挑战，选择了团体的胜利。为此，他正在竭尽全力。 　　明明整个运动场喧嚣吵闹、喊声震天，明明裁判报分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赛场，明明身边青学的其他队员还在大声地说着什么，然而这些都从真纪的脑海和目光中悉数退出，只留下视线中唯一的那个身影。她的身体紧紧贴在看台的栏杆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朝前探出几分，全神贯注看着场上的比赛，心里最初对手冢旧伤的担忧已经顾不上去想，此刻全部的心神都跟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和每一次挥拍，看着他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以微弱的优势靠近胜利的终点。 　　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剩下一个念头——希望他能赢。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所选择的青学。 　　当手冢的赛点来临的时候，真纪几乎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有最后一球，以手冢至今为止的表现来看，胜利女神几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反观青学其他的队员，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轻松。 　　所以，球拍落地的那一瞬间，真纪的神情完全是忪怔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桃城单手一撑看台就跃进了赛场，刚要跑过去看看手冢的情况，就被他大声喝止住了。真纪看见他右手用力捂着左肩，整张脸因为疼痛而异常苍白，就连他那样坚韧不拔的人，都在这样的剧痛之下半跪在地上。 　　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用力握紧了看台的栏杆，手掌渗出冰冷黏腻的冷汗，她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浑身颤抖。她眼睁睁看着手冢捡起掉落在地的球拍回到场边喷药、稍作休整，看着大石试图阻止仍然想继续比赛的男生，却最终也没有拗过那个人的固执，看着他重新站在赛场上面对强敌，用力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那只受伤的手臂显然在剧烈地疼痛，真纪能捕捉手冢每一次挥拍时隐忍的皱眉。除了击球，他那只手都是垂下来的，显而易见不能再吃力，但是就是这样，他的脸上也没有哪怕一秒钟有过动摇。 　　舌尖尝到铁锈的味道，真纪这才恍然意识到，过度紧张之下，她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场上仍然在龙争虎斗，迹部很快扳回了落后的一局，比赛进入抢七。 　　仍然还是持久战，谁都不肯让出最后的两分，比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交替上升。 　　与这胶着场面相对应的，却是鸦雀无声的观众席。没有人再说话，只能听见球拍击球和裁判报分的声音，场上比赛的两人经过几小时的鏖战显然也已经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但是谁也没有过片刻的软弱和放弃。 　　这是真纪第一次觉得，原来网球是一项这样残酷的运动。 　　看手冢国光的比赛，是一种这样痛苦的体验。 　　她无法像其他选手一样敬佩手冢的选择，也无法像那个叫井上的记者一样赞叹手冢的勇气。看着那个人在场上奔跑、回击，看着他隐忍着剧痛却始终不曾放弃，看着他和迹部使尽浑身解数就为了那决定胜利的两分，她突然深深地恨起迹部来。 　　如果不是他利用了手冢的旧伤，刻意造成这样僵持不下的局面，手冢不会被持久战拖累，不会必须要堵上自己网球生涯的未来，不会经历这样一场血淋淋的残酷争斗。 　　真纪也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责任，能够让手冢罔顾自己的健康和未来也一定要追求一场比赛的胜利。他这样做，究竟要达成什么？还能有谁理解他？ 　　明知自己的迁怒毫无道理，也明白迹部作为对手，已经给予了手冢应有的尊重，如今这样，不过是因为双方立场不同，自己一个人莫名其妙迁怒得毫无理由，但是看着那个人每次回击都痛得咬牙的模样，真纪不能不恨。 　　她默默地看着场内教练席上越前龙马的背影，想着大石说过，两个月前，手冢曾经和越前比过一场的事情，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羡慕起这个学弟来。 　　有一个人，为了激发他的潜能而这样努力过，如今又为了后辈和团队，选择了这样一条难以被人理解，也不能被人认同的道路，多么勇敢，多么高尚，然而又多么愚蠢。 　　这个人从始到终，都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吗？难道在他心里，团队一次的胜利比自己今后一生的前途都重要吗？真纪自认平时也是个负责任的人，但是她无法理解手冢国光的想法。 　　勉力支撑的手臂终于到了极限，最后一球挂网，落在了手冢这边的场地上，裁判高声宣布了分数，手冢输了。 　　青学，输了。 　　微风吹过，他垂下了手，微仰起脸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竭尽全力，而后毫无遗憾。 　　他可以对着任何人说，他不后悔今天所作的选择。 　　迹部心悦诚服地赞叹：“真是场最棒的比赛！”两个宿命的对手在网前握手致意，观众席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就连看台上青学的选手们也都对这场最高水准的比赛致以热烈的掌声。在这样的气氛中，似乎连胜负都变得不再重要，每个人都沉浸在两人的绝技当中，津津乐道着比赛的精彩画面，就连手冢那看似不能被理解的选择也成为了少年们敬佩的原因。 　　真纪低下了头，用力攥着手掌，极力忍耐夺眶而出的眼泪，悄悄退出了热烈讨论着的观众席。 　　她没法像他的队员那样敬佩理解他的选择，即使知道他是为了实现带领大家取得全国冠军的梦想才这样做，也丝毫不能减轻真纪心里的难受。 　　那么热爱网球，那么渴望胜利，既然如此，又何必将团体赛的胜负都背在自己肩上？明知那种打法多么伤害自己，明知一场比赛的代价可能是日后一生的前途。 　　看着下了场向队友道歉没能赢得比赛的手冢，看着回到休息椅上就盖上毛巾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迹部，一瞬间，真纪觉得她离他们的世界好远。 　　由于大比分持平，参赛双方将由替补补赛第六场单打，在板凳上坐了一下午的越前龙马精神百倍，跃跃欲试，桃城则主动要求陪越前热身。手冢不动声色地在看台上搜索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真纪，又往对面冰帝的阵营看了一眼，只看到水树夏帆而已。 　　注意到手冢的目光，不二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在找谁，但是他也不知道真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记得看比赛的时候，她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 　　虽然很有些在意，但是附加赛马上就开始了，手冢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回了场内指导席。这场比赛至关重要，不能有一丝懈怠，至于真纪，手冢这样对自己解释，她也许只是去买饮料。 　　受手冢的影响，这一场，越前打得相当有激情，虽然冰帝那边派出的也是非常出色的选手，然而仍然很快大比分落败，青学三胜两败一平，晋级第二轮比赛，而冰帝只能遗憾退出，与全国大赛失之交臂。 　　赢了比赛的众人都显得相当轻松，手冢却仍然没看到真纪的身影，这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浅井真纪是个非常守礼的姑娘，就算是有事离开，也一定会予以告知，现在为止，至少是一场比赛的时间她都缺席，还没有任何言语，手冢很有些担心。 　　就算自己输了比赛内心里也有些抗拒让抱有好感的女生看见自己的样子，但是果然还是没办法放任不管。这样想着，手冢谢绝了龙崎教练要送自己去医院的提议，将网球袋交给大石，和众人打了招呼，离开了队伍。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比赛，在我的理解中，对于手冢和迹部都有着独特的意义。 　　两个人其实本质上是很相像的人，对于强敌的内心态度都有一股不服输。只不过手冢表现较为内敛，迹部则表现得更具有冲击力。但我始终认为，不管手冢看上去多么成熟稳重，他也只是个15岁的少年，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但也有自己的任性。 第23章 Episode 23 　　比赛已经结束，运动公园里的观众都在陆续向门口撤离，手冢逆着人流，找寻得有些困难。 　　其间，他几次拨打了真纪的电话，不过都没有应答，想问问和她一起来的朋友是否知道其他的联系方式，临到头才意识到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只能有些盲目地逡巡着公园。 　　最后，在花坛边，手冢看见了真纪的身影，抱膝坐在花坛边上，脸庞埋在手臂里，肩膀轻轻抖动着，走得近了还能听见自己拨打她电话时手机的铃声从身旁的背包里传来，但是真纪却没有抬头。 　　“浅井？”他叫得有些迟疑，因为不确定真纪这个表现是否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手冢没敢直接碰她，但是在叫了两次之后对方依旧没有抬头，同时他从女孩子的臂弯里听到了某些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她在哭吗？ 　　得到这个认知后，手冢一度愣住了。在他印象里，浅井真纪是个乐观开朗的姑娘，总是微笑着，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热情和希望，他甚至没想过真纪也是个女孩子也会掉眼泪这件事。而且，比赛之前他还看见她和队员们站在看台上有说有笑，这时候却一个人在这里哭，无论怎么看，似乎都跟自己那场比赛有所关联。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太多。 　　犹豫片刻，手冢迟疑着轻轻拍了拍真纪的肩，不自觉放缓了声音：“浅井，比赛已经结束了，我们赢了。” 　　一离开赛场，强忍多时的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真纪一路低着头，大滴的泪珠很快就在脸上开始肆虐，她生怕有认识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加快脚步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开，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花坛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一样，心里难受极了。 　　她也说不上来怎么能为了别人的事情哭这么久，更何况当事人自己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想到最后那个挂网的球，想到这场长达三小时几乎是血淋淋的鏖战，她就忍不住难受。 　　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其间听见手机响了几次，但是真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不想接电话，便难得任性地不予理会，直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几下。 　　下意识抬起了头，泪眼朦胧中看见站在身前英俊挺拔的少年。 　　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泪光，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漂亮的天空，女孩子的鼻尖因为哭泣有点红通通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整个人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惯性之下仍然抽噎了两声，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虽然之前已经猜测真纪可能是在哭，但是手冢仍然被女孩子哭泣的样子弄得怔住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面对女生的眼泪十足慌乱起来。 　　该如何安慰伤心哭泣的女性，他完全没有经验，而且眼看真纪是看到自己之后眼泪又有增多的趋势，手冢生平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小声重复着“别哭了”三个字，自己也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完全连安慰也算不上呢。 　　深深觉得这么哭着的自己根本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可是真纪无法控制自己，她用手捂住了脸，难堪地背转了身不想被手冢看见这副模样，喉咙里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来：“你……不要看我……” 　　不知是声音太模糊还是手冢故意充耳不闻，总之他并没有如真纪所愿转开视线，反倒俯下了身轻轻拉着她的手臂试图拉开她捂着脸的手：“不要用手擦眼睛，会痛。” 　　听见这句话真纪简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人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台词？她呜咽着，不甘心极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能丝毫不顾自己的健康和未来？为什么已然如此，却还是要输？为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犯傻，却根本没有立场对这件事有所置喙？ 　　然而，手冢并没能理解真纪这个“为什么”所包含的真正含义，他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而后，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样，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环抱住女孩子清瘦的肩膀，手掌在她的肩头安抚似的拍了拍。 　　“别哭了，我已经尽了全力，所以对此并没有遗憾。何况我们最终也赢得了比赛，越前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真纪的抽泣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涨得通红。 　　被男孩子的手臂抱着，脸颊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隔着运动衫传来的热度，鼓膜随着男生胸膛的震动而颤动着，听见手冢沉稳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在心脏旁飞舞。 　　她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不敢出声，生怕小小一个动作就打破眼前这个有些暧昧的局面。被喜欢的人这样温柔地对待，她甚至忘记了纠正对方理解上的偏差。 　　只想让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维持着高尚的静默，两人都再没有说话，直到真纪开始觉得肩背僵硬，她也还是舍不得动一动。 　　然而，生理反应不由人，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打破这一刻的气氛，开始叫嚣着酸痛的脊背却不怎么配合，以至于实在忍受不住的真纪刚刚稍微一动弹，手冢抱着她的手臂就立刻缩了回去。 　　粉红色的氛围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看上去有些尴尬的英俊少年，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心里却极度懊恼的长发姑娘。 　　真是太没用了！真纪恨恨地想着，不就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待了几分钟嘛，居然会背痛！回家一定要开始锻炼身体…… 　　她一边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 　　两人一前一后朝公园出口走着，真纪落在手冢左后方半步的地方，微垂的视线自然而然扫过手冢垂下的左手。 　　刚才没顾得上细想，如今算算，他一定是刚结束比赛就来找她，连医院都还没有去吧？看他的网球袋似乎也没有自己拿着就知道了。 　　男生的背影挺拔修长，肩背有些清瘦，但是绝不缺乏力量，真纪甚至能回忆起方才那个拥抱中她所感受到的骨骼与体温的触感，这么一想，脸色不禁又红了红，再次懊恼不已。 　　同时她也有点隐隐的窃喜和期待，以手冢国光严谨守礼的个性，那样做，是否能够表明他也有点喜欢她？ 　　“手臂还痛得厉害吗？”挣扎片刻，真纪硬着头皮决定忘记刚才那个有点令人尴尬和脸红的拥抱，鼓足勇气先开口，“你还没去医院吧？我和你一起去吧。” 　　手冢顿了顿，面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只轻轻地应了一声，而脚步却略微慢了一些，等着真纪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才又重新调整了步速。 　　这一次，谁也没有再落在谁后面。 　　诊断结果自然不容乐观。原本医生就不建议手冢长时间打球，尤其是使用削球那种对手肘负担极大的打法，这场持久战引爆了他潜藏在手臂里的炸弹，如果不彻底根治伤病，恐怕在网球这条路上，他还会有许多麻烦。 　　虽然已经预料到手冢的伤势有些严重，但是听到医生这样说，真纪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就等于在委婉地说，带着这样不安定的伤病，手冢在网球上的发展限制颇多、几乎不可能有深造的可能吗？ 　　连她都看得出来他是多么具有天赋受人瞩目的选手，他还那么热爱网球，不管以后是否要作为职业来考虑，顾及着伤病而不能尽兴打球都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从手冢的脸上，真纪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的向医生道谢，然后离开了诊疗室，真纪匆忙站起身跟医生打了个招呼，然后心事重重地跟在手冢身后走出了医院。 　　见真纪似乎比自己还担心的样子，手冢反倒觉得手臂上的伤没那么难熬了。无论如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也不遗憾，要说有什么不甘心，那也就只有在下一阶段不能和队友们共同奋战这一件事而已，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如今，看着一向活力四射的浅井真纪为了自己哭得可怜兮兮，还满心担忧的模样，他突然有点要不得地愧疚起来。 　　“没关系的，你……不要难过。”一路沉默着送真纪到车站，手冢始终想不出什么能够真正安慰到女生的话，眼看真纪要搭乘的电车进站，女孩子垂着眼睛没精打采地要上车，他才终于憋出这样一句话，尽管仍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价值，但真纪还是尽量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来冲着手冢笑了笑。 　　“我没事啊。倒是手冢君你也快点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她冲他挥手道别，在车门闭上的那一刻，又赶忙加了一句，“我相信你的。” 　　目送着电车驶出车站，手冢尝试着握了握左手，一阵酸痛从掌心传到肩膀——果然，这条手臂还是不行的样子。但是，他望了望电车开走的方向，嘴角仍然牵出了一条不甚明显的笑意。 　　虽然这样想似乎有些不太对，但是，浅井真纪的担心和在意的确让手冢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次，真纪姑娘的感受和表现，就是蠢作者我每次看双部之战的表现，可惜我没有一个温柔的部长来拥抱 第24章 Episode 24 　　浅井悠理今年39岁。身为女性，能在这样的年纪坐上东京大学医学系准教授的宝座，她的专业能力自然毋庸置疑，但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何时对医疗复健的知识如此感兴趣了？ 　　“小纪，发生什么事了吗？”面对女儿一再旁敲侧击的询问，她实在是没有忍住内心的好奇。真纪的性格她是知道的，一向诚实乖巧，从来不会说谎，所以悠理才有此一问。 　　缠了自己一个晚上，虽然说是有同学在运动中受伤，想要帮忙问问是否有条件好一些的复健机构，但是在悠理看来，这种理由怎么都有点站不住脚。 　　真纪虽然热心，却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既然让她这么上心，那就绝对不是关系一般、可有可无的同学，自己不过随口一问这个同学的名字，却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反倒让悠理在意起来。 　　毕竟以前也没听说真纪有什么关系很好的同学是运动员出身。 　　本来就心虚，被妈妈多问了几句更是觉得尴尬，真纪眼神有点飘忽，语气也轻飘飘的：“也没什么大事，就一个打网球的同学手臂有点劳损，最近听说情况不是太好，我就想问问妈妈有没有好一点的复健机构推荐，也就随便一问，没有就算了。” 　　尽管仍然有些狐疑，但是鉴于真纪一向乖巧懂事，表现良好，悠理也没有再深究，仔细想了想，以往某次开会时认识的一位医生似乎就在德国一家很有名的复健中心工作，真纪很少给父母添麻烦，偶尔有事拜托自己，不过举手之劳，悠理便也没再说什么，然而同一张餐桌上，真纪的同胞姐姐真由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看小纪这个样子，莫不是谈恋爱了？ 　　电车在青春台车站停靠，真纪抱着一个鼓鼓的文件袋跳下车，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进青学的校门。 　　因为仍然处在假期中，学校没有什么人，但饶是如此，真纪也还是走得有些躲闪。远远能听到网球场传来训练的声音，她却没有多加关注，反倒快步走进了一旁的教学楼，循着门牌找到了龙崎教练的办公室。 　　昨天缠着母亲终于问到了一家口碑颇佳的复健中心，除了母亲给的材料，她又自己上网查看了一番，在医疗论坛上也翻看了不少患者的评论，确定这家位于慕尼黑的复健中心的确不是徒有虚名，这才准备推荐给手冢。比赛结束后那位医生的话让真纪心里很不是滋味，直到电车离站，她透过后车窗看着手冢的身影，依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不知道手冢是否以职网为目标，也不知道在网球的世界中，他究竟准备走到哪里，她只知道，手冢国光是热爱网球的，站在球场上，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那么富有热情和侵略性，就连平时总是沉静的眼睛都在发光。 　　她不忍心他因为伤病的困扰而失去这样的快乐。 　　不管是否有用，她总不能袖手旁观。 　　龙崎教练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真纪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冰帝那个不苟言笑的教练。 　　“我无意削弱你们的实力。”榊太郎的声音沉稳醇厚，语气严肃，“只是认为，以手冢君的才华，还是应该尽早根治伤病，他还年轻，总不能一直维持不稳定的状态。” 　　办公室内一时没有声音，门外的真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有人站起来，伴随着脚步声，男人的声音离门口越发近了一些：“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事情，还要您好好考虑。” 　　“我会转告他的。”龙崎教练说着，打开了门，正跟门外的真纪撞了个正着。 　　两位教练的神色都有片刻的忪怔，真纪尴尬地向两人问好，识趣地让开了路。 　　就算不是有意，听见别人的谈话总归不太好。 　　榊太郎瞥了女孩子一眼，正看见她有点不安地将一个文件袋藏到身后，心里一动，像是猜到了什么。不过他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也不爱管闲事，今天来和龙崎教练说这件事也不过是应迹部所求，不过看来，他们这位一贯华丽、颇有些口是心非的大少爷，这次是有点多余了。 　　龙崎教练的办公桌上还放着没有收起来的资料，真纪进到办公室第一眼就瞄到了上面的名称。 　　与自己带来的一样，是同一家复健中心的介绍。 　　她就有点词穷，心里微妙地有些失落，手指不由自主抓皱了文件袋的边。 　　龙崎教练却早就看出了真纪的来意，见她有点尴尬，笑着给她倒了杯水道：“看来手冢这次受伤影响还挺大的，这几天有好几个人来向我推荐医疗中心，我也想好好对比一下，才好向手冢建议。”说着，像是没看到真纪些微的局促一样对她笑了笑，“浅井同学也费心了。” 　　“没什么的，我妈妈是医生，所以我想，说不定可以帮上点忙。”真纪微赧，“不过好像榊老师已经给出更好的建议了。”说着，还是将手里的材料递给了龙崎教练。 　　接下来的几分钟，龙崎教练在看真纪拿来的材料，真纪听着窗外传来的网球场的声音略略有些走神，冷不防教练问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手冢呢。” 　　“因为我觉得，比起我，手冢君也许更愿意接受您的建议。”女孩子这样回答。 　　龙崎教练微微抬起了头。她有点惊讶。 　　她也知道，作为学生会长、网球部的部长，手冢国光沉稳可靠，成绩优秀，学校的老师们都很信赖他，而这个长相英俊的学生也的确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不过在龙崎堇看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谓的喜欢，也只是出于对相貌出众、球技高超又成绩优异的异性的一种追捧而已。 　　最初，她认为浅井真纪也是如此。 　　专程从外校过来看练习也好，到比赛现场给队员们加油也好，虽然浅井真纪举止有礼，并未给比赛和训练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龙崎堇也没有认为她和其他喜欢手冢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的。 　　直到刚才为止。 　　细想想也难怪，手冢一向对女生都淡淡的，虽然不至于没礼貌，但是也没什么走得近的。关东大赛当天散场以后，原本想带手冢快点去医院，却听大石说手冢去找浅井了，想起这件事，龙崎教练的表情就难免变得带了点揶揄。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发生在手冢身上，总是挺出乎意料的。 　　正想再说点什么，网球场上却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因为一直以来训练击球的声响都很有规律，长期处在一种频率中倒也没人注意，一下子掺入了其他响动，就分外容易吸引人，龙崎教练站在窗边朝下看了看，笑道：“手冢这是要和龙马比一场了。” 　　“什么？”真纪大惊。那天和迹部赛过之后手冢的样子她是看见的，医生也说伤势没有那么快好转，她才着急找复健中心，这才过了几天，手冢就要和越前比赛？就他那个样子，别说打球，恐怕连简单抬一抬手臂都费劲，这人想什么呢？ 　　被这个消息惊得忍不住站了起来，真纪刚想到窗边看一看究竟，才走了一步，又忽然觉得在龙崎教练面前这样做未免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脚下就又是一顿，犹豫起来。龙崎教练笑着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补了一句：“倒是没想到手冢竟然想用右手。” 　　右手？真纪一愣，先松了半口气，一颗心还没完全放下，就看见龙崎教练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脸红起来。 　　以她现在的立场，的确担心得有些多了，在老师面前被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一向乖巧听话的真纪很是尴尬。 　　龙崎教练见好就收，也不再看真纪笑话，转回视线专心看着窗外的球场，过了一会儿征询地看了看真纪：“你不过来看看吗？”揶揄之意尽去，真纪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了窗前。 　　越前龙马只有一年级，但是他的父亲是前职网选手，从小练习网球，极有天赋，几场比赛中数次以高年级前辈为对手也发挥得非常出色，手冢的左手暂时不能用力，只用非常用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取胜。 　　众目睽睽下，他身为部长，若是输了比赛，恐怕是极伤自尊心的一件事。 　　再说也不知道这样运动会不会牵连到受伤的左臂。 　　她临窗而立，看着手冢几局试探之后逐步建立右手的领域，看着越前用巧劲击破领域的牵引，再到手冢重新占据上风最终赢得比赛，微微抿紧了嘴唇。 　　这个人话总是很少的，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总让人以为，他是个沉稳内敛又有点冷淡的人，但是真纪知道他不是。在网球的世界里，他比任何人都火热。 　　他永远对自己要求严苛，面对任何对手都有着对于胜利坚定执着的渴望和韧性十足的毅力，他从不会说什么，但是却一直将团队的责任默默放在自己肩上。 　　有时候，真纪甚至有点嫉妒越前。手冢对他另眼相看，寄予厚望，多次用不同的方式指导他，帮助他。她也羡慕网球，因为，手冢国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关网球的事情。 　　就连受伤了暂时不能练习不能比赛，最先想到的也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球队的未来，和他们的全国大赛。 第25章 Episode 25 　　外人看来，这无疑是有点傻气的，然而真纪一直觉得，这才是青春应该有的样子——认定一个目标，并为之不断奋斗。 　　她甚至想，在手冢心中，也许没有什么比网球更加重要了，无论她做多少努力，多么不甘心，大概都无法改变，但是在这一刻，她决定涉水而过，跨越这条曾经有些望而生畏的河。 　　“我说，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夏帆有点头疼地看着出现在自己房间的好友，觉得无法理解真纪的思维。 　　连她都知道今天手冢就要去德国治疗，而这个花费心思七拐八绕把复健中心的资料送给教练的家伙居然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家里？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不准备抓紧时间去送送心上人吗？”她揶揄道。 　　就算已经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跟上手冢的脚步，不过被好友当面说破真纪还是脸红了，她有点心虚地转过身假装欣赏夏帆书架上的摆设，声音弱弱的：“这种时候，他肯定更希望见到自己的队友和家人，我就不去了。” 　　手冢国光这个家伙到底交了什么好运啊？定定地看了好友一阵，夏帆叹了口气。 　　被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喜欢着，连她这个女孩子都觉得很嫉妒啊！ 　　就算部长缺席，比赛却还是要继续进行的。本周末就是关东大赛的第二场，不过真纪原本对网球也不是很感兴趣，也看不懂什么战略战术，手冢一走，她就有些兴趣缺缺，而夏帆，因为冰帝止步关东大赛，忍足也不会再出赛，所以她也没兴致。 　　更何况，这个假期，真纪是很繁忙的。 　　进入TKS担任主播一年时间，尽管还不是正式的员工，企划部对真纪还是很满意的。她工作认真，又态度积极，主持的节目在所有的电台节目中还算受欢迎，发掘她到公司就职的松井季洋认为真纪还很有潜力。趁着暑期档，TKS准备新开放一档旅游类电视节目，环岛拍摄，将当地的风土、景点、美食等通过录播的方式制作成短篇在电视上放送，企划一经落实，松井就想到了真纪。 　　受母亲的影响，真纪的职业规划更偏向于医学，但是这不妨碍她喜欢播音，喜欢尝试不同的体验。她文笔不错，播音上又有特长，尽管没有想过做一名职业的记者或主播，但尽可能多的做些尝试丰富经历，在真纪看来也是一件好事。 　　浅井家对两个女儿的教育虽然重视，但并不建议读死书，真纪和姐姐真由的社团活动都不少，社会实践的比重也很大。只要不影响成绩，浅井夫妇是没意见的。 　　跟着节目组，真纪尽兴地将日本岛玩了个遍，因为要做节目，拍摄到的素材都要经过整理再配上文字，尽管节目组已经有了脚本，但真纪觉得，既然是自己做这个节目，还是融入自己的看法比较好，故而每天的文字工作也少不了。她又不愿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每天回到下榻的酒店就会把当天的见闻整理成游记，准备回到东京以后整合发表。 　　她年纪虽小，但性格开朗又热情大方，很快就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熟悉起来，再加上态度认真，经常会提出一些不错的建议，原本制片人还有些不满意企划部推荐一个中学生来主持节目，渐渐地也放下了成见。 　　真纪也曾想过，是否应该经常给手冢发发邮件以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对方去了德国治疗，短期内要想见面是不容易了。冰帝赛结束后，在公园花坛旁那个出乎意料的拥抱，让真纪不由自主也生出了一些遐想——也许，他也有点喜欢自己吧？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她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一点？ 　　但是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又一字一字把邮件内容删除，犹豫半晌，真纪也还是没有将邮件发送。 　　那个人现在，在遥远的异国，也一定在很努力地进行治疗和复健，以期能够尽快以最佳状态返回赛场吧？满心满眼都是网球，都是全国大赛，自己这点小小的心思，也不知对方能否体会到。 　　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却又担心自己会打扰他。 　　这种矛盾的心理，真是恼人得很！ 　　手冢完成了当天的复健计划，回到房间。 　　邮箱里躺着一封未读邮件，是大石发来告知他赛况的。 　　与千叶种子队六角中学一战，虽然艰难，但是最终仍然取得了胜利，下一次，就是与王者立海大对决的时刻了。 　　手冢仔细看了两遍大石的邮件，为球队晋级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却缺席赛事，尽管是为了以最佳状态和大家一起去全国，十几岁争强好胜的少年也依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关掉邮箱，他习惯性地打开了推特，果不其然看到ASUKA又发布了新的状态：“京都不愧被称为‘日本人的故乡’，抛开都市的繁华与现代的快节奏，换上一袭和服唱起《手球歌》，煮茶烹茗尽去浮华，在深夜里，与灵魂对话。”配图是京都有名的八桥饼和一张浮香袅袅的茶台。 　　自从关注了真纪的推特账号以后，尽管手冢不承认，但每次刷推特时，他的确是不自觉地注意起真纪发布的每一条状态来。他出发去德国时，队友们纷纷来送行，偏偏真纪却只是在邮件里祝他一路顺风，早日康复。 　　当日在机场没有看到真纪的人，无可否认，那一刻，手冢确实有点失落。 　　他一向寡言，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分明他自己也没有要求真纪来送机，理智上也明白，在如今这种时候，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当他离开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一次收到过浅井真纪的邮件联络时，他又有点郁闷。 　　明明以前还会时不时发个邮件的。 　　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手冢刷推特的时候就刻意看了看真纪的主页，在上面看到她之前发布的要跟随电视台制作节目的消息。之后每天，他总能看到不定期的更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甚至习惯了结束当天的训练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关注真纪的更新，从只言片语里推测对方一日的行程。 　　做这些的时候手冢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多么反常，甚至有时还颇为遗憾地想，可惜慕尼黑收不到TKS的电视节目。 　　至于为何遗憾，他拒绝深入思考。 　　关东大赛的决赛，真纪是一早决定要去看的。虽然对网球知之不多，但是立海大网球部已经连续两年获得全国大赛的冠军，是青学强有力的劲敌，网球杂志对立海大的评价甚高，球员们的介绍也甚为详细，甚至还专题报道了队里训练的情况，就连真纪这种外行看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支比青学更加成熟的队伍，的确有“两连霸”的底气。 　　决赛日当天早上起来，真纪就发现外面正在下雨。网球场是室外露天的，如果这场雨继续下，很可能会影响到比赛，就算赛前雨停了，地上的积水可能也会影响发挥，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有些担心。 　　撑着伞冒雨赶到赛场，组委会正在商议比赛的安排，青学网球部的选手们等在场外，看上去都有些焦躁，海堂甚至就冒着雨开始跑步。 　　真纪多少理解他们的心情。摩拳擦掌单等比赛时一鼓作气，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将大家的一腔热血浇了个透心凉，自然不会好受，尤其是桃城，和海堂针锋相对顶了几句以后，显得越发焦虑。 　　“这场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不二站在檐下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语气里不免有些担忧，“也不知今天的比赛会怎么样。” 　　很显然，他也感受到了大家不安和焦躁的情绪，故有此一说。 　　龙崎教练带来了比赛延迟一周的消息，众人虽然觉得扫兴，但看天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抱怨了几句之后意兴阑珊地收拾着东西，不料立海大那个二年级的选手却上前故意挑衅，让桃城和海堂都十分生气。真纪原本觉得他们这不过是口舌之争，一时意气而已，刚想劝桃城不要太过沉不住气，切原一句话让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在比赛中受伤是自己的问题，只能说基础训练还不够。不管是青学的部长还是不动峰的部长，看来都一样啊。” 　　之前明明还劝说桃城不要逞口舌之快，不要在意对手的挑衅，可是真的放在自己身上，的确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即使真纪明白，言语上的争锋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看样子，这位同学是迫不及待想要在场上一较高下了。”真纪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生做这种以前一直认为无谓的争吵，“不过，连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不懂的人，恐怕实力也不过尔尔，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大概你也就只能在赛前大放厥词过过瘾。” 　　青学的阵营一片安静，大家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没料到一贯有礼得体的浅井真纪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要评判手冢国光，至少你先做上部长再说这样的话吧。”终究是气不过，真纪恨恨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 　　NPOT之前的小海带，时不时总有点欠欠的 第26章 Episode 26 　　还想继续挑衅的切原终于还是被立海大那个戴着帽子、表情严肃的副部长给带走了，不二看着兀自还有些生气的真纪，笑眯眯地：“真有气势呢！浅井。” 　　“看学姐总是和和气气的，还以为你不会发脾气，没想到……”桃城也一脸惊讶。 　　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说了很了不得的话，真纪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又看不二一副看穿一切的微笑，心里就要不得地尴尬起来。 　　刚才还说桃城沉不住气，自己才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这种场合，她干什么要出头啊？ 　　可是，切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懂手冢究竟付出多少承担多少，不能理解他的牺牲和选择，凭什么用那种语气说他的不是？就算只是男孩子之间常见的言语冲突，真纪也难以忍受。 　　说别人她不想管，但是她就是受不了他那么说手冢。 　　即使当事人知道了也可能根本不在意。 　　在众人了然和揶揄的目光中，真纪实在坐立不安，强忍着脸上的热意找了个借口落跑，就算知道这种行为只是掩耳盗铃，也依然如此。 　　转过一个弯，在原地站着让吹来的风给脸上降了降温，她才准备离开，却听见隔壁球场似乎有击球和跑动的声音。 　　这种大雨天的，还有人在打球吗？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不由得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越前龙马和真田弦一郎隔网而立，骄傲的一年级新人这段时间以来进步飞速，又经过手冢前后两次的调、教，无论是精神还是技术，都有了不小的提升，俨然已经成为了青学新的王牌。 　　今天原定的比赛没有比成，他被安排在单打一，对手是立海大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在中学网球界还有着“皇帝”这样霸道的外号。 　　越前龙马一向骄傲，就算手冢两度打败他，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可以应对任何对手，他从不存有畏惧之心。 　　所以，他主动向真田提出要比一场，他原本信心满满，只想试探一下对手的深浅。 　　然而他错了。 　　大口喘着粗气跪在雨中，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球拍掉在一旁，不远处还躺着一颗吸了水脏兮兮的网球。 　　真田已经离开了。 　　十分钟前，这个人面无表情地狠狠打击了他的骄傲和自信。 　　这是越前龙马继与手冢在春之野大学的球场那次比赛之后，第二次感觉到这种遥远的差距。 　　毫无还手之力。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一只手捡起他掉在一旁的球拍递到自己面前。越前抬起头，看见浅井真纪站在面前。 　　“一年级输给三年级有什么好奇怪的。”女生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年级的学生也不会做三年级的考试题啊！今天又不是正式比赛，就算现在赢不了，加紧练习下次获胜就好了。做事要循序渐进，急功近利是行不通的。” 　　这是越前龙马第一次正视浅井真纪。 　　以前，他也经常见这个学姐来看他们练习和比赛，也知道她是冲着部长才来的，对网球基本就是外行。他从来都不太关注网球以外的事情，所以也并不太在意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然而刚才那一番话，虽然没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也不是男生之间看不惯就针锋相对的那种交流方式，却莫名让积郁在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说不上是安慰，也谈不上什么鼓励，不过平平淡淡一席话，倒还挺容易听到心里去。 　　“切，我不过是打完比赛休息一下而已，学姐想太多了。”拍了拍衣服上的水迹，越前龙马压了下帽檐，有点戏谑地看了旁边撑伞的真纪一眼，“学姐才是，刚才不是说有事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瞪着这个恢复了生气就开始噎死人的学弟，真纪一时张口结舌，顿时有点后悔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来开导他。这种小孩子，完全不知道沮丧为何物嘛！ 　　有点郁闷别扭的心情在晚间查收邮件的时候奇迹般的好转。今天她的邮箱里只有一封未读，来自手冢国光。 　　“今天的事我听说了，谢谢。” 　　糟糕！就一句话而已，自己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这个人，真是太狡猾了！ 　　根据节目组的策划，下一个目的地定在轻井泽。正值夏日，轻井泽作为有名的避暑胜地，颇具宣传价值，且交通方便，乘坐东京至长野方向的新干线，每小时都有发车。况且当地还是日本有名的豪华别墅区和上流社会聚居区，传闻天皇就是在那里邂逅了一生的爱人，故而这次的企划安排了长达一周的拍摄期。 　　为了做好节目，真纪私下也做了不少功课，对照脚本反复增删，当了解到具有明治、大正时代特色的旧三笠宾馆早已不能入住只能参观之后还颇为遗憾。 　　旧三笠宾馆是典型木制欧式建筑，若有一栋现代欧风建筑予以对比拍摄，效果一定会更好。她这样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聊起来，碰巧听到的制片人却表示，自己刚好有一位老友，负责管理轻井泽的一座豪华度假别墅，别墅主人曾经在英国居住，对欧式风格极为偏爱，正可以联系看看是否能够作为拍摄地使用。 　　因为轻井泽离东京并不算太远，并且计划拍摄时间也比较长，又正值假期，出发前真纪邀请了夏帆同行，对方正闲着，便欣然答应。两人在栏目组订好的宾馆碰面，夏帆甚至带来了自己的单反，准备在风景优美的别墅区拍几张满意的照片。 　　和真纪不同，夏帆对手工和电子制作非常有一手，她的推特上经常会发布一些自己做的视频或者拼接剪辑的动态图册。兴趣所致，她的单反相机也从初级配置一路添置到如今的规模，摄影水平不说出类拔萃，也已经称得上专业，她又不拘囿于节目组的策划，常常随性选取拍摄角度，有好几张抓拍事后都被节目组征用，用于制作相册。 　　在旧三笠宾馆取景过后的第二天，节目组在制片人的带领下向他联系好的别墅行去，大巴缓缓开上山坡的时候，真纪看到路旁竖着的路标上写着“私人领地”四个大字。 　　果真是富豪的家吧？ 　　因为事先沟通过，节目组的车毫无阻碍地驶入了气派的雕花大门，穿过典型的英式庭园，停在极具欧式风格的大别墅门前。看得出来，这座别墅的设计者是个典型的欧洲英伦学院派，阔大的庭院有着台地园林的基本部局，汉白玉为主的高大喷泉给炎热的夏日带来一丝凉爽，与绿色壁瓮和雕像完美融合。甬道两旁，种植着大量的植物，一直延伸到主楼后的广阔园林中，清晨的微风送来植物清新的香气，真纪甚至能从中嗅到一股浓郁的玫瑰的芬芳。 　　“这位小姐说得很对。”负责接待他们的佣人听见真纪的猜测，恭敬地回答，“在主楼后面有一片专门规划的玫瑰园，是少爷特意从保加利亚和大马士革移植来的名贵品种。如果几位客人有兴趣的话，稍后我会带各位进行参观。” 　　“这也太麻烦了一些……”组里的同事已有被此等豪奢做派震惊到的，结结巴巴客气着，女佣却一边为众人推开厚重华丽的门扉，一边躬身：“这是少爷吩咐过的，请各位不用客气。” 　　别墅内部也是典型英伦建筑，外墙底部为砖石结构，有着古典的坡屋顶，入口进深非常大，门廊宽广，丰沛的光线从数量庞大的窗中照进来，让整栋房子蒙上了一层皇室高贵的色彩。一行人边走边忙着观察这日本境内为数不多的英式建筑物，碍于礼貌才没有发出更大的惊叹声。 　　无论是从摆设还是装潢上看，这别墅的主人都是一位品味独特、作风豪奢的大富豪啊！真纪这样想着。她自小家境优渥，没为经济发过什么愁，但是跟这样的环境一比，也不过只能勉强称为“小康”罢了。这次制片人真是联系到了一位非常有能量的先生呢！ 　　夏帆凑过来与真纪悄悄耳语：“本来觉得女仆这种设定槽点就已经很多了，居然还穿着那种带蕾丝的女仆装！这里的主人难道也拥有半个德比郡吗？” 　　真纪闻言只是笑笑：“那希望不是讨厌的那一半。” 　　-------------------- 　　作者有话要说： 　　“拥有半个德比郡”和“讨厌的那一半”是《傲慢与偏见》的梗，男主角达西先生富有英俊，传闻拥有半个德比郡的土地，女主角伊丽莎白刚开始认识达西先生的时候对这位高傲的先生并没有好感，所以讽刺达西先生拥有的半个德比郡是“讨厌的那一半”。 　　顺便一提，我永远沉迷于05电影版男女主的美貌和电影里优美的英国南部田园风光~ 第27章 Episode 27 　　听制片人的朋友，也就是别墅的管家说，原本主人家并不常来这里居住，所以考虑借用场地时双方都很痛快，没想到前几天这家的少爷突然带了同伴过来说是要进行合宿，尽管对方只是个少年，但于情于理，都至少该过去打个招呼。 　　只是，真纪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老熟人。 　　目瞪口呆地看着长餐桌旁冰帝网球部的众人，再看看先他们一步到这里的龙崎教练和记者芝沙织，目光飘过坐在上位、态度闲适与制片人说话的迹部景吾，真纪的表情难得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虽然比赛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的个性太过张扬，还纳闷普通人家怎么能培养出那样的中学生，如今知道了真相，是该说“真没想到”呢还是“果然如此”…… 　　总觉得，后者更贴切一些。 　　尽管手冢已经前往德国治疗手臂，那家复健机构一贯声誉良好，治愈了不少类似甚至更严重的病例，也深刻明白那场让手冢的手臂旧伤复发的比赛并不是参赛双方任何一人的错，但是在这里看见迹部，真纪还是免不了面色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尽管碍于礼貌极力掩饰，眼力极佳的迹部还是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排斥和短暂蹙起的眉头。 　　分出半秒钟扫了一眼浅井真纪，回忆起刚进门时她第一时间对着青学的龙崎教练打招呼，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明显是认识对方的，迹部有些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在征得主人同意可以随意在庭院内拍摄并再次表示感谢之后，制片人招呼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准备开工，真纪对餐厅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跟在大家身后离开了房间，瞥见夏帆和忍足在一旁说话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虽说夏帆也一直都否认他们在交往，但是一直以来和忍足君的相处模式都时时刻刻在撒糖呢！果然，关东大赛一结束忍足君就表白成功了，现如今正是处于热恋期的情侣，自带闪光BUFF，就算是闺蜜，也还是忍不住有点羡慕嫉妒啊！ 　　在主楼旁的圆角楼下拍摄时，龙崎教练和芝沙织从主楼走了出来，正看到录制现场。因为真纪正在录像，她们便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直到一段节目录完，身为记者的芝沙织看真纪的目光已经趋于羡慕了。 　　她比真纪大十几岁，步入社会也有六七年，作为一名杂志社的记者，既没有什么出镜的机会，稿件被采用的几率也不大，在传媒工作上的重要程度似乎都赶不上还是国中生的浅井真纪，这一点让芝沙织有些郁闷。 　　从龙崎教练口中得知，为了一周后和立海大的决赛，青学也正在轻井泽进行合宿强化训练，龙崎教练此来，是来和冰帝商量练习赛的有关事宜。 　　“可是，冰帝不是关东大赛第一场就输了……”没资格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吗？考虑到夏帆的“骑士君”也是冰帝一员，真纪没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来。 　　不需要参加比赛的球队在关东大赛决赛前组织什么合宿？还正好和青学碰到了一起，方便组织练习赛，青学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明显从真纪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疑惑，龙崎教练笑了笑：“似乎是手冢拜托了迹部君。怎么样？明天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看？” 　　这个提议诱惑性太大，真纪条件反射地看了旁边的制片人一眼，强忍住立刻答应的冲动，斟酌着回答：“如果拍摄顺利的话，我会去的，请龙崎老师帮我向大家问好。” 　　“不过话说回来，肯帮打败了自己的对手学校做练习，这也太高风亮节了一点吧？”和制片人说明情况，征得同意提前完成了录制任务之后，真纪卸下工作的责任，才有闲心八卦一把，“更何况冰帝可是直接被淘汰出局了。” 　　就算运动会一直喊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样的宗旨和口号，但是比赛就是比赛，任何一个社团拼命练习也绝对不是为了“重在参与”的，能对淘汰赛中的胜者抱有这样友好的态度，就算听龙崎教练说是手冢请迹部景吾帮忙的，真纪也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迹部君的人设居然这么热心，虽然侑士说他们这位部长经常把零花钱用于社团的事情，也总觉得没这么好心的人呢……”夏帆同样感慨万千，“无论怎么看，迹部君都应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性格才对。” 　　“是他心中有愧吧！”想到那场比赛，真纪仍然忍不住没好声气，夏帆看了气鼓鼓的好友一眼，默默撇了撇嘴。 　　倒不如说，看上去傲气十足、生人勿进的大少爷，就算是因为心怀愧疚才答应当陪练也已经够让人吃惊了。不过，在真纪这个偏心偏到太平洋的家伙看来，迹部景吾是动辄得咎吧？恋爱的女人真可怕！ 　　因为头一天就做好了拍摄，到了练习赛的日子，真纪这个主持人就没什么工作需要完成。拍摄进展顺利，制片人也有闲心开开女孩子们的玩笑，特许节目组的车送两人到青学合宿的旅馆，还戏言要两个女孩抓住机会，来一场“青春的恋爱”。 　　青学合宿的旅馆，意料之中，是一家朴素的民宿，旅馆后面有四个挺大的网球场，出门就是山中小道，真纪和夏帆过来的时候，冰帝网球部的成员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在充分发扬着反派精神吐槽旅馆的破旧和出现在场边、无论怎么看都很诡异的青蛙。 　　真纪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看看夏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忍足君也可以这么欠打。” 　　因为马上就要开始关东大赛的决赛，这次的练习赛也没有限定对手，双方抽签，没有抢七。真纪和夏帆都不是很懂网球，勉强知道一点规则，夏帆对双方球员均一无所知，真纪对手冢以外的选手也不过只是略知一二，有些招式和技术根本只是听过名字罢了，待双方抽签完毕后，两人都不约而同走到忍足和不二的场地边上。 　　毕竟无论从技术还是熟悉程度，也只有这两个人的比赛可以一看。 　　关东大赛时，忍足和向日打的是双打，真纪她们到赛场时比赛已经快结束，所以她并不是太清楚忍足单打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是能让手冢这样认真严谨的人视为信赖的队友与朋友的人，不二的水准显然不简单，从几次练习赛和正式比赛中，也确实能看出他远超同龄人的水平，所以当局面变为比赛双方“巨熊回击”大对决的时候，真纪难免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有点懵。 　　明明有其他的技术也可以得分，她不是很理解为何两人要进行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竞争。而且就算不打网球她也知道，再是技术型球员，网球毕竟是一项体育运动，是要讲究力量的，无论从身高还是体格方面，不二似乎都并不占优势。 　　“夏帆，你怎么看？”她忍不住问身边好友，得到一个符合好友一贯态度的回答。 　　“反正是来陪练的，青学那帮家伙高兴就好……” 　　最终是不二拿下了最后两局获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到后期忍足的回球总是出界，但是经桃城解释之后，真纪仍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缩短了握拍的距离就能增强那么大力量？怎么看，都有点违背物理学定律。还是说，不过集训了一周，体能真的有这么大幅度的提升？绿山他们的棒球部似乎也时不时会组织集训合宿，也没见绿山突然变成了力大无穷的大力士啊！难道在运动的世界里，网球和棒球的分界线如此之大吗？太不科学了！ 　　看好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夏帆递了条干净毛巾给下场的忍足，压低声音：“能不能好好打？上次比赛之后你们监督不是还说你太过散漫吗？” 　　就算她不懂什么网球技巧，但是力量这种东西，短期内想大幅度提升也不太可能，对比双方的体格差异，很难让人相信那么多次试探之后忍足仍然不能适应那种强度。毕竟他也没少在自己面前笑称又被迹部拉去练手，被那个什么“破灭的轮舞曲”轮番轰炸，那样的摧残下都还能偶尔反击一下，她不太相信会出现这种赛况。 　　深蓝色发的男生笑得懒散：“迹部要好好操练后辈，我就是个被牵连的无辜，明明都不用比赛了还要集训，我累。”说着有点无赖地往夏帆身上靠了靠，把一部分体重分到女孩子身上。 　　明知他就是胡扯，但是人长的帅就是有优势，夏帆再叹气，也只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男生的手臂。 　　“背后编排那大少爷小心被秋后算账。”她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对此忍足眼角往球场一飘，毫不在意。 　　“啊，他现在估计正兴奋呢，看上去青学那小台柱子挺耐操练，没空理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练习赛结束后，迹部少爷被管家吐槽总扮演坏人的角色，少爷那一句“不觉得本大爷更适合做坏人吗”真是迷死我了~ 　　虽然男主是部长，但也挡不住我一颗爱迹部少爷的心 第28章 Episode 28 　　因为是练习赛，每场时间都不算太长，很快就轮到了越前。他抽中的练习对手正是迹部。 　　虽然不是运动员，但真纪身边热爱运动的人并不少，她也多少知道，抛开天赋和努力，身体素质的确是制约运动发展的因素。越前只有一年级，男孩子在这种时候普遍都还没开始长个子，不管是和迹部还是和立海大的真田相比，身高都是绝对劣势，体格和力量方面也不能相提并论。即便被手冢寄予厚望，另眼相看，还经过了一周的艰苦训练，但真纪并不认为，区区一周时间能够取得多么巨大的进展。 　　现在的越前龙马，想要战胜与手冢实力匹敌的迹部，或者挑战立海大声名远扬的真田弦一郎，在真纪看来，都太早了。 　　鉴于手冢对越前的期望，真纪自己也不自觉地对这个猫眼少年多了些许关注。很明显可以看出，这场比赛，迹部景吾作为前辈，并没有使出全部实力，更多的是对越前这一周以来集训成果的检验，就算是个外行，真纪也明白这一点。她站在球网外，一边借助旁边桃城和干的解说了解比赛，一边掏出手机调出摄影模式，将比赛录了下来。 　　关东大赛对手冢的比赛时，迹部曾经使用过他著名的二段扣杀“破灭的轮舞曲”，可是那时手冢有所防备，所以真纪并没有看过这个招式的全貌。如今在越前面前，迹部可谓再无保留，扣杀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就算远远站在场外，看着越前的球拍一次又一次被击飞出去，也能感觉到那些扣球中蕴含的巨大力量。 　　对这种略显单一的打法感到有些奇怪，但是真纪作为一个外行，不怎么能看懂所谓的战略战术，被干他们在旁分析，越看越觉得，迹部这种做法，像是故意要让越前龙马手臂麻痹一样。 　　这个人，怎么总是做这种不给别人留退路的事情？真纪皱了皱眉头。比赛就比赛，动不动就起念要摧毁对手的健康算什么？ 　　带着这种排斥感，当越前终于将比分扳平，双方和局的时候，真纪其实是很高兴的。她自小教养良好，就算心里不认同，也不可能像小坂田朋香一样大声说出来，但是这不妨碍她私下里悄悄幸灾乐祸一把。带着这样称得上有点幼稚的心情，她没有忍住自己一直以来的冲动。 　　等待着大石汇报战况的邮件的手冢，就先收到了真纪发给他的视频。 　　用手机在场外拍的视频，拍摄角度和清晰度都不如平时他们观摩的比赛录像好，但是基本能够呈现战局。自从自己到德国治疗以来，就一次都没收到过浅井真纪的邮件，虽然隐隐有些不习惯，有时甚至也想过要不要主动给对方发一封邮件问候一下什么的，但含蓄内敛的性格每次都让手冢克制了自己的这种想法。还以为对方无意与他联系，从推特的动态中也知道整个假期，浅井真纪是很忙碌的，却不曾想她竟然去看了练习赛——尽管真纪在邮件中说过这是个巧合，手冢却还是觉得有些开心。 　　他知道真纪不是很懂网球的术语，邮件里，她向自己描述的比赛情况也明显能够看出，应该是听队员们讲解得来的，她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作为想要了解真实赛况，分析队员决赛前状态的部长，手冢知道，自己更应该多看看大石发来的报告，但是事实上，那份来自大石的汇报，他只看了一遍，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真纪发来的录像，他对着女孩子不算太长的邮件反反复复地读。 　　手冢的印象中，真纪一直是个教养良好、颇为大方的女生，他没见她说过任何人的坏话，就算地区赛时她曾经看见柿木中学的九鬼刻意找茬，在谈起这件事时，真纪的语气和态度也称得上公正。但是，从这次的邮件中，手冢却能够感觉到，真纪是对迹部有点不满的，尽管这点情绪并没有转化为任何负面的词汇。 　　这个认识让手冢有点想要发笑。就算再不了解女生，他也知道，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对一个人私下里的看法，正是彼此关系亲近的表现——因为熟悉，所以才能分享对其他人的印象。 　　带着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手冢开始给真纪回邮件。明明觉得很长时间没有见，自己甚至有点怀念以前时不时就能够在一起说话的日子，但是真的开始邮件联络的时候，手冢又有点不知道该回复对方什么。 　　听说你假期都在录制节目，进展如何？不要因为太忙碌而忽略身体？ 　　听说关东大赛后面的每场比赛你都有去看，十分感谢？ 　　专程拍了视频真的帮了大忙？ 　　这些话，听上去似乎都太过官方和客套，可是细究起来似乎又有点过于私密。 　　“听说”假期在录节目，听谁说？知道她每次都去看比赛，怎么知道的？无论怎么想，似乎都透露出自己有悄悄在关注对方情况的意思，果然还是不要这么写比较好。 　　敲敲打打，又删删减减，等手冢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回复界面上停留了二十分钟，而回复栏还是一片空白。这种极度不符合自己风格、以往都会被认为是“浪费时间”的行为，让回过神来的手冢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这种球队决赛前、自己努力治疗拼命想要赶上大家脚步的关键时刻，作为部长，他究竟在做什么啊？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分给这些事情？ 　　可是内心里，他还是隐隐有所期待——除了关东大赛与自己的那场比赛，他想不出任何真纪可能对迹部不满的原因，更何况那天比赛结束，她还哭了。 　　这种窃喜像碳酸饮料里密集的小小气泡，没有打开瓶盖的时候，就只是静静地在饮料里翻滚酝酿，越积越多，然而当终于拧开盖子的一刹那，累积膨胀得连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隐秘喜悦就突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再怎么关都关不上。 　　如果是自己想多了呢？如果，浅井真纪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呢？这种担忧几乎是立刻如影随形而来，跳跃的气泡被没有彻底拿开的瓶盖阻挡，从开了一条缝的瓶口溢出来，让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这种时刻，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纠缠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也毫无意义，如果真的想要弄清楚，他会去，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推开椅子，手冢站起身来长呼了口气，决定还是先给迹部打个电话。与越前直接交手的人是他，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任何反馈，都还是不够准确的。 　　挂断电话再回到电脑前，先前忐忑纠结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手冢重新调出回复界面，很快敲下回信—— 　　比赛录像已从大石处收到，也谢谢你专程拍了视频，那帮家伙给你添麻烦了。越前的事情，是我拜托迹部的，迹部性格骄傲，但我相信他并不是以摧毁越前为目的，恐怕是想要更多激发越前的潜能，所以，不用担心越前的情况，大石说他状态很好，集训卓有成效。总之，十分感谢。 　　“哈？等了一晚上居然就是这样的回复？”凑过来看完邮件的夏帆表示极度不可思议，“这可是姑娘专门为他拍的视频，怎么能只有这种反应？这个人究竟获得了多少个不解风情技能点？”难怪长得不错却没女朋友，这种木头性格，谁受得了！ 　　自从手冢去了德国就一直忍着没有主动联系对方，生怕被觉察到什么，这种心情压抑到现在原本就已经十分艰难，眼见好友和忍足君终于跨过暧昧牵手成功，今天练习赛在场边花式秀恩爱，处于单恋中的少女怎么能没有触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话题，辗转忐忑一晚上，谁想却得到手冢这样冷静得近乎于有点呆板冷淡的回复。 　　真纪恹恹地把手机扔到一旁，沮丧地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我多此一举吧。”她一个外行，站在铁丝网外随便用手机录的视频，一定完全没有角度可言，更别说还一时头脑发热在邮件里写了那些评论比赛的话，如果手冢真的收到了大石发给他的录像，看今天自己这种行为，一定傻透了吧？ 　　“我说你自己沮丧个什么劲！”夏帆实在看不过去，一指戳在真纪额头上，“你看今天青学的人看见冰帝的车那副惊讶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知道对方要来，连有练习赛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录像？你在场边站那么久，看见谁拿着摄像机了吗？” 　　真纪一愣，仔细回想一下似乎确实没有：“可是，那他说收到……” 　　“所以我才说他不解风情啊！”夏帆白眼都快翻到尽头了，“就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情吗？我就不信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人家女孩子都主动了，他还在遮遮掩掩什么？” 　　好友直白的话语让真纪不由脸上红了红，同时心里也难免升起一些希望——都说“旁观者清”，如果夏帆没说错的话，那就是说，手冢也确实对自己抱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吗？ 第29章 Episode 29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隐约的感觉，毕竟，以手冢国光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路人给予那些温和的照顾——学园祭时送她回家，运动会上在保健室照顾她，修学旅行中找到迷路的自己，还担心她害怕都一路保持通话，还有关东大赛结束后那个短暂的拥抱。凡此种种，不是没有让真纪有过猜测，但对方是手冢国光，那个一心装着“全国第一”、满心满眼都是网球的手冢国光，这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心中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算平时再优秀，在对方面前也难免会觉得自己不够完美，真纪不是缺乏自信的人，然而在恋爱中，每个付出感情的人都一样。 　　虽然心中仍然有点耿耿于怀关东大赛中那场“双部之战”，但看手冢的意思，明显根本没有责怪迹部，反倒像是和对方关系不错的样子，再加上今天这场练习赛，原本以为对方是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却又被手冢说破是源于自己的请托。这样误会了别人，就算当事人甚至可能不知道，但是一贯诚实的真纪也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得找个机会和迹部君道歉才行。”她看了看节目组的工作安排，下定决心。而对于好友这种乖顺诚实到极致的行为，夏帆无论看多少次，也都觉得毫无必要。 　　对方压根都不知道也不在意被误解，话说回来就算是心存不满，真纪也从没有在当事人面前表示过，顶多是自己心里别扭一下，这种程度都要道歉，这人活着可真累啊！ 　　往往这种时候才觉得，浅井真纪就应该是和手冢国光在一起的，这种性子真是一模一样呢！ 　　关东大赛的决赛因为大雨的缘故推迟了一周，再一次开赛可谓万众瞩目，为了不迟到，真纪还特意提早出门叫了计程车，生怕自己再路盲弄错方向耽误时间，饶是如此，到达体育馆的时候，观众席也已经坐满了八成，其中不乏报刊媒体和运动名校的前辈及教练。真纪也知道，许多学校都为体育特长生设置丰厚的奖学金，这些大型比赛正是这些运动名校发掘新人的舞台。 　　立海大在中学网球界赫赫有名，就连真纪这样的外行也从很多途径听说过其强劲的实力。目前，据说他们的部长因为生病缺席比赛，但是托那个叫井上的记者的福，对其他部员，真纪还是有所了解，也知道这将是一场难度高于前面任何比赛的对决。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今天在场的所有学校，对待立海大的态度，都已经先天性将自己放在了“挑战”的位置上——立海大中学网球界“霸主”的地位，就是来得这么根深蒂固。 　　8月的天气还是难耐炎热，露天的体育场完全不具备任何遮阳功效。暴露在那样刺眼的太阳下，真纪觉得即使只是坐着都呼吸困难，更不要提场上比赛的选手。然而经过漫长的缠斗，青学的两场双打最终还是都输掉了，这也让青学立刻处于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反观立海大，坐在他们场内教练席的是副部长真田弦一郎，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尽管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他却没有丝毫兴奋，其面瘫程度比之手冢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其他选手和应援团也反应平平，有些替补队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接下来的单打三已经尘埃落定了似的。 　　真纪看见了选手席上那个曾经出言不逊的卷发少年，切原赤也。他今天还没有上场，正表情轻松地和拿出球拍即将出赛的高个子男生说话，那副轻松的表情顿时让真纪没来由地火大起来。 　　“干君。”恨恨地咬了咬牙，原本想说些什么的，话出口前真纪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心情乱说些会影响选手情绪的话，自己一个外行，安静坐着看比赛就行了，胡乱指挥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请尽力去比赛吧，加油。” 　　比赛双方都是数据达人，计算能力十分出众，比分很是胶着，真纪实在坐立不安，一会儿担心万一这一场真的败了立海大就毫无疑问夺冠了，一会儿又自我安慰这不过是关东大赛决赛而已，输了的也能去全国，对最终结果不影响。两种冲突的情绪让她终于忍不住起身，借口去买饮料离开了比赛场地。 　　在自动贩售机前按下一罐冰镇苹果汁，握在手里却没有喝，耳边隐约还能听见远处的赛场上观众震天的加油声，真纪坐在运动公园的长椅上，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了邮件界面。 　　明知道日本和德国有时差，明知道至少也应该有了比赛结果再发这封邮件，一直以来的自尊心在小幅度跳跃着抗议，可是想起夏帆说的“我就不信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多么具有蛊惑性的一句话！ 　　手机的屏幕因长时间无人操作黑下去，又立刻被解锁，真纪对着邮箱思前想后良久，终于受不了地低喊了一声。 　　“手冢君：现在是东京时间上午10点，慕尼黑应该是下午六点吧？你应该要吃晚饭了大概不会很快看到邮件，不过还是汇报一下。我正在现场观看关东大赛的决赛，两场双打很遗憾都没能取胜，现在是干君和立海大的柳君在比单打三。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不敢看比赛，所以没办法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傻，可是这种绝对紧要关头的比赛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紧张……” 　　写到这儿，真纪停了下来，挫败了叹了口气，塌下了肩膀。 　　都说了些什么啊！与其说这是在反馈现场信息，倒不如说是自己单方面在撒娇吧？从头到尾看一遍连自己都觉得羞耻！ 　　发邮件之前下意识算了对方的时间就算了，居然还写了出来！这不等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很在意吗？还有，什么“不敢看”“这么说有点傻”啊？这种语气，是不是也太超过了？ 　　总、总之……这种邮件绝对不能发！ 　　界面渐渐黑下去，真纪赶忙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试图重新编辑，不巧正好点在“发信”按键上。得益于良好的网速，还没等真纪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大大的“发送成功”提示。 　　“啊——”怎、怎么、怎么办！居然发出去了？一封没有写完的、几乎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读来让自己都倍觉羞耻的邮件！ 　　真纪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哀叹了半分钟，面红耳赤的女孩试图补救，刚想再发一封邮件说明刚才是自己误发，手机突然欢快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正是慕尼黑的一串号码。 　　真纪手一抖，行动快于思维地挂断了电话。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反应过来以后，她全身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 　　她居然挂了手冢国光的电话！ 　　手冢国光还从来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不好意思手冢君，刚才那封邮件请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你还没看的话，能删掉我就万分感激了，那只是我的一个失误。”按下发送键，真纪深深地呼了口气，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简直可以列入人生最差排行榜之首。 　　很快，邮箱就收到了回信：“可是我已经看过了。”简洁到极致的回答，绝对是手冢国光的风格，真纪却仿佛透过这行字看到了手冢的眼睛，带着点潜藏的好笑的目光，就像在寿司店看到自己误食芥末时的表情。 　　丢脸死了！她恨恨地想着，有一瞬间甚至有点埋怨手冢为什么那么快就看到邮件。 　　“我以为你生活很规律？现在不是正是晚饭时间吗？”有点恼羞成怒地回了这样一句话，锁屏时，真纪从屏幕的反射中看到自己微微咬着下唇含羞带怨的表情，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跟一个男孩子用这种可以称得上“娇俏”的语气说话，想起对方的模样都让自己心跳加快，连耳垂都粉红起来。 　　她从没否认过自己喜欢手冢国光的事实，却没料到，她有这么喜欢他。 　　有点机械地低头看了一眼手冢的回信：“既然你不在赛场，那么可以给你打电话了吧？”她恍恍惚惚地也不知自己回了什么，再回神却是被手机铃声唤醒。 　　屏幕上那一串长长的号码让真纪不由得握紧了手机，深深地呼吸。 第30章 Episode 30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真纪的手指还有点发颤，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半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由于剧烈心跳而颤抖的呼吸声透过电波被传送到欧洲大陆上。她也不敢说话，紧张使得她嗓子发干，她甚至有点担心出口的声音太过难听，失去了往日的圆润。 　　手冢也没说话，听筒里隐约能听见观众的应援声，很遥远，一听就知道真纪没有在赛场附近停留。也得益于此，他甚至能听清电话另一端女孩子有点紊乱的呼吸声。原本，发了那样的邮件，拨出电话的时候手冢还短暂地后悔过自己的莽撞，可是当对方真的接听，通过稳定的电波捕捉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声音时，他又觉得，幸好打了这通电话。 　　前几天回复邮件时那种隐隐兴奋又多少纠结的情绪又回来了，手冢无声地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点渴。 　　“我……我离开赛场之前，比分是3:1，干君落后……”真纪先打破了沉默，说话的语气有点莫名心虚，停了一秒，似乎又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事不关己，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有点紧张。” 　　手冢似乎短暂地发出了一声轻笑，真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后，她听见男生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伙伴，又一贯争强好胜，没关系的。” 　　真纪低低答应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担心有点丢脸，又小声辩解道：“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在旁边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但是就是……” 　　“忍不住？”手冢打断了她，听上去，他显得很放松。 　　半晌，真纪有点羞愧地承认了自己的感受。 　　“只要心怀目标，就不必有所恐惧。人事已尽，便没什么遗憾。”听上去更像是说教的语言，真纪却从中听出一丝温柔，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脸，这似乎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手冢君，真是个很强大的人啊！”她靠在长椅靠背上，微微笑着开起玩笑来，“本来还想，你要是太紧张，我还可以安慰你不论输赢都可以去全国，了不起全国大赛决赛再比过。可是现在看，好像是我比较紧张才对，真是没出息！” 　　“不，其实我……有点紧张。”出乎意料，沉默了一会儿，手冢竟然这样回答，真纪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睛因为不可思议而蓦然瞪大。 　　也许是觉得坦诚这种隐秘的感受很难为情，手冢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虽然知道就算我不在，那些家伙也绝不会偷懒，但是，在团队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身为部长却不得不缺席，只能靠零星的邮件得知大家的情况，免不了……会牵挂一些。” 　　“所以，浅井，谢谢你发邮件给我。” 　　真纪不知道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晕晕乎乎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跑回赛场的时候，单打三已经结束了，青学以微弱优势胜利，也让这场决赛最终的走向更加扣人心弦。 　　她有点恍惚地坐回场边的座位，手冢那句自然而然的道谢好像立体循环一样在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就连旁边桃城同她说话都没听见。那罐早前从贩售机里买的冰镇苹果汁早就已经在盛夏的高温中失去了原本的凉意变得温热，真纪把果汁罐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却依然感受到二者之间相差极大的温度。 　　只是普通一句话，手冢国光就是有那种本事叫你心如鹿撞。真纪极力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努力把注意力拉回比赛，却仍然避免不了自己这副少女姿态十足的表情落入他人眼中。 　　尽管刚结束一场几乎堪比掉一层皮的比赛，但是干依然敬业的拿出了自己万能的笔记本记下了一笔。 　　手冢的任何数据，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嫌多的！ 　　比赛的结果又一次让真纪大跌眼镜，青学在落后两场的情况下成功逆袭，接过了关东大赛冠军的桂冠。短短一周的集训效果如此卓越，虽然赛前也曾经想过青学胜利的可能，不过不管怎么说，赢了总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诶？去慕尼黑？”龙崎老师的重磅炸弹让真纪难得出现了呆滞的表情，声音也拔高了一些，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龙崎老师会问自己是否同去。 　　“你们带着奖牌去探望手冢君，我去算什么呢？还是算了吧老师。”尽管这个提议十分具有诱惑性，但真纪还是咬牙拒绝了——虽然早在自己给龙崎老师送去复健机构资料的时候就被看穿了心思，但隔着一层窗户纸也总比捅破了强啊！ 　　“学姐就一起去吧！这段时间学姐也给我们帮了很多忙，还一直给我们应援，我们能取得胜利，也有学姐的一份功劳啊！”桃城笑嘻嘻的劝说。 　　仔细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摊开在床上比对，却仿佛每一件都能挑出些瑕疵，真纪放下手里的东西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头脑一热答应和青学众人一起去慕尼黑之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忐忑中。 　　不论用何种借口加入这支队伍，她的心思似乎也瞒不了谁，当时点头答应下来的时候，好几人眼中那揶揄的神色都几乎不加掩饰，让真纪几欲反悔，只是此时再怎么做都显得欲盖弥彰，也只好顺势而为了。 　　她当然是牵挂手冢的，尽管几天前还通过电话，可是毕竟和面对面有着很大差距，一想到过不了几天就能见面，真纪的心情就雀跃不已，但是很快复又担心起来。 　　自己这么明显的举动，连队里都有好几个人看出来，手冢会不会也发觉什么？虽然她是决定坚持下去了，但是要是被对方看出来，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很快到了预订出发的日子。青学的几人都是第一次出国，一路上叽叽喳喳很是兴奋，长途飞行也没让这些精力充沛的少年们感到一丝疲劳，而真纪却仿佛已经度过了挣扎期，飞机起飞没多久就塞上耳塞戴上眼罩休息起来。 　　手冢的主治医师如约等在机场，也许是没有料到男子运动社团竟然会出现女生，想当然的以为真纪是网球部的经理，而一路上似乎很镇定的真纪却随着目的地的靠近而越来越紧张，也完全没心情去解释什么。 　　她深深地、慢慢地呼吸着，竭力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仿佛随着车轮的滚动，她的皮肤也开始逐渐灼烧起来。 　　从机场到复健中心的路况很好，还没等真纪完全调整好，车子已经停了下来。眼尖的菊丸一眼就看见等在大门口的手冢，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就兴奋地冲对方挥起了手，和桃城两人飞快地钻出了门缝。 　　其他几人也都迫不及待地争相下了车围在手冢身边，七嘴八舌问候起来，隔着车窗，真纪看见手冢脸上浮现出难得见到的极为明显的笑意，令他整个人都温和起来，一贯冷峻的表情不再疏远，竟比偶尔微笑时更为耀眼。 　　在异国他乡见到一直牵挂的队友，还听到他们带来的好消息，就算是向来冷静自持的手冢国光，也难免感到惊喜万分吧？这么想着，真纪不禁就微笑起来，一路上都忐忑不已的心情奇迹般的沉淀了下来。 　　她一直所想看到的，不正是这样的手冢吗？ 　　“浅井，你怎么还不下来？”一群人热热闹闹围在一起，桃城的大嗓门烘托得气氛尤为热烈，不二却突然从人群中回头，朝车上招了招手，“就差你了！” 　　说着，在手冢肩膀上推了一把，笑道：“看我们把谁带来了？” 　　条件反射抬头望向巴士，正撞上一张有点无措的脸庞，手冢的表情显而易见定格在了惊讶上。 　　浅井真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水手服，大约是为了旅行方便没有穿裙子，而是配了一条白色的短裤，亚麻色的长发随意地挽着个鱼骨辫。她大概没料到不二突然把众人的视线引过来，正准备下车的动作就有点僵住了，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意，视线和手冢的目光相撞，白皙的脸腾地烧起了两朵浅淡的红云。 　　“……嗨！”愣了两秒，真纪才有点不自在地冲手冢挥了挥手，有心想解释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了一番，终于还是没多说什么。 　　手冢不意浅井真纪竟然和队友们一同前来看望自己，短暂的惊讶过后，涌上来的却是怎么都无法忽略的喜悦，这种感情强烈得甚至令他这样一贯善于自制的人都险些傻笑出来。好在及时忍住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冲动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却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心情。幸亏身边菊丸和桃城一直在不停地发问，才让他不至于尴尬起来。 　　带着大家参观了自己在复健中心的房间和训练场，真纪一直跟在队伍里没有多说话，手冢几次想和她说些什么，都碍于身边人太多而收了声，偏几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们闹腾着要游览慕尼黑，龙崎老师长途飞行还没有倒时差，难免困倦，便不想出门，手冢就承担了导游的职务，承诺带着大家利用逗留慕尼黑的这几天好好观光一番。 第31章 Episode 31 　　异国观光，语言不通是很大的阻碍。好在一行人里，手冢和真纪都能流利使用德语，手冢又在此生活了一段时间，对当地风土人情也颇为熟悉。真纪尽管也是第一次来慕尼黑，但是她博览群书，对各个景点的历史知之甚详，又有地图在手，大家也十分尽兴，这么一来，倒慢慢让真纪不再像开始那么紧张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充满了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的年龄，与日本有着明显迥异风情的慕尼黑让少年们大开眼界，玩得不亦乐乎。玛利亚广场前，好动爱笑的男孩子们忙着拍照搞怪，真纪和手冢站在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不久之前在关东大赛决赛上那通越洋电话多少让彼此都略微窥探到一点什么，明明也都怀念着时不时能够见面的日子，现在真的见了，却好似哑巴了一样。 　　真纪假借观赏风景，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往手冢的方向看，生怕自己的眼神动作泄漏什么秘密，故而也就不知道，其实外表看上去镇定如斯的手冢国光，望着她的目光中也净是惊喜与忐忑并存的。 　　“在车上听你的主治医师说过了，说你恢复情况很好，已经可以尝试做一些简单练习，是真的吗？肩伤还会不会痛？”终归，真纪要更急切一些。在日本的时候就没有一天不担心着对方的伤情，就算这家复健中心是妈妈十分认可的，就算冰帝的教练也推荐了这里，在没有亲眼所见之前，真纪也都是不能相信的。 　　这个话题让一直也颇觉不自在的手冢暗自松了口气，先前那种隐隐有点尴尬的气氛他也难受，只是他一贯寡言，又没有心理准备，加上清楚明白自己心境上的变化，见了真纪就未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都没办法开口找话题。 　　“的确已经好多了，现在不大强度用力的话，基本没有痛感，不过还是需要进一步休养和巩固。”他看着真纪明显放心了一样的表情，想起自己临走之前龙崎老师告诉自己的事情，突然就起了点少年的坏心眼儿。 　　“听老师说，这家复健中心是你向老师推荐的，谢谢你浅井。” 　　诶？龙崎老师怎么就告诉他了？而且怎么只说了这个啊？ 　　真纪白皙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她甚至有点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起来：“啊也……不、不是……不完全是啦！那个、我……正好我妈妈知道……哎呀不是，其实我去的时候冰帝的榊老师已经向龙崎老师推荐过这里了……”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和手冢的眼睛对上，却不小心还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曾经为此费过心的事实。 　　手冢听出来了，也不点破，看见一向大方的浅井真纪那窘迫的模样，竟然觉得要不得的可爱起来！ 　　他单手握拳虚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借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自从来到慕尼黑以后一直就有些沉闷的心情不知何时便抬升了好几度。此前虽然他从不曾后悔与迹部那一战的选择，也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但对于究竟能不能恢复如初，也还是会彷徨担忧的。尽管恢复进度已经超乎想象，他却还是禁不住想，要是能再快一点、再好一点，就好了…… 　　他想快点回到队友们中间去，和他们一起面对每一个强敌，经历每一场恶战，承担每一份压力和责任，而不是在遥远的欧洲大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牵挂却无能为力，就算团队夺取了意义重大的胜利，队员们也不曾埋怨他的缺席，甚至亲手为他带来了奖牌，也依然觉得遗憾。 　　可是在看见浅井真纪笑盈盈的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无可避免非常开心。这种开心，不同于看见大石、不二他们时候的感受，甚至隐隐超过了见到队友们的心情，虽然没人知道他的想法，但还是令他觉得很难堪。 　　“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傍晚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心中犹在忐忑是否误解了浅井真纪来慕尼黑的意思，但是这也不妨碍手冢想尽可能多的让对方了解一下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而真纪也正是怀着同样的想法才鼓起勇气顶着一票人揶揄的目光一起登上飞机的，又怎会拒绝这个提议？自然是欣然应允。 　　以真纪对手冢国光的了解，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网球，就算是复健也绝没有一刻能够放下，能让他想郑重介绍的应该也不外乎是球场上相得益彰共同训练的伙伴或者教练什么的。可是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先是不知怎么走散了几个人，好不容易在目的地附近的球场找到了桃城、越前和干，却看见他们在和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明艳的金发女子比赛，更让真纪大跌眼镜的是，手冢跟这个金色长发的美女似乎还很熟稔，最后竟向大家介绍，这就是他本来想让他们见的人——他在这里的训练师，前职业网球运动员，汉娜·埃辛艾玛。 　　一心网球的少年们眼中，职业网球运动员的光环绝对是耀眼闪亮的，听说了汉娜的事情之后，一群人早就按捺不住，七嘴八舌询问切磋起了网球的事情，真纪一时也插不上话，慢慢地就和大伙儿拉开了一段距离，只安静的听着。见大家脸上都满是兴奋之色，手冢的表情也十分放松，心里难以避免地就升起了一丝寂寞和嫉妒来。 　　诚然，她早就明白手冢国光热爱网球的心情，也知道他必得需要一个训练师帮助他早日重返赛场，甚至更上一层楼，介绍汉娜给大家认识也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但是，作为一个暗恋中的女孩子，看见喜欢的人身边存在这样一位志趣相投的漂亮女性，两人又十分熟悉，难免有点泛酸，更何况他那种一心一意都是网球的模样更是让真纪觉得他越加遥远起来。 　　那是一个她怎么都走不进的世界。 　　她可以为了喜欢的心情去尝试了解网球，但是却始终无法体会手冢那种对网球融入骨髓的热爱和投入，只是站在那里，他的脸也仿佛因为谈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而亮了起来，然而给予他这种活力的人，却并不是自己。 　　真纪知道她是有点钻牛角尖了，也知道这种时候，她更应该为了手冢能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而替他高兴，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这一瞬间的无力让她不知不觉有点委屈起来。 　　跃跃欲试的少年们抓住难能可贵的机会拉着汉娜下场指导球技，手冢看见真纪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以为她是不感兴趣，见大家都散了，便走近了向真纪解释：“汉娜以前被对手陷害不得已才退出了职业网坛，一时失意难免找不到奋斗方向。但是她技术非常全面，我在她的指导下也有了很大进步，所以不希望她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好在似乎她也有了觉悟，大约会坚持下去了吧。” 　　心里那只泛着酸意的嫉妒的小虫子在嗡嗡作响，无力感像涨潮的海水一般，一点点浸满了全身。真纪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该这样。她应该顺着手冢的话问问他的训练情况，最好能和他说说他离队以后没能共同参与的事情，再表示兴趣地聊聊这个什么汉娜的网球技术什么的。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反正手冢会讲给她的，只要建立起交流，聊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该自己在这里傻乎乎地钻牛角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走不进手冢国光的世界。可是真纪就是不想说话了，从成田机场就雀跃又紧张的心情，到了如今，只剩下满腔无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跟着来慕尼黑代表了什么，难道手冢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曾经，真纪以为，他至少也是有点喜欢自己的，不然，他何必在校园祭后的雨天专程折回来接自己？何必亲自把运动会上狼狈不堪的她抱到医务室？怎么会在和迹部比赛后在花坛边拥抱她？又为的什么，看了自己一封邮件，却出乎意料打了越洋电话来？ 　　可是，他就什么也不说，眼睁睁看着自己内心挣扎、忐忑不安。 　　这样的自己，在他眼里，一定很可笑吧？ 　　很少见浅井真纪这样神思不属、敷衍了事的表现，手冢不禁有点担心，他微微俯下了身想看看真纪低垂着头的表情，语气略有些紧张：“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不舒服？” 　　真纪摇了摇头，这次甚至连声音都没出。 　　原本就和女生交往不多，对女孩子的心思更是完全不明白，手冢沉吟了片刻，还是不明所以，遂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如果你忙的话，就……”先去忙吧……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浅井真纪已经猛地抬起了头恨恨地吼了他。 　　“手冢国光你个大笨蛋！” 　　手冢被吼得愣了，错愕的表情就那样清楚地留在了一向冷峻的脸上，满眼震惊。 　　而真纪却仿佛已经忍不下去了似的，并不因对方露出这种不常见的表情而有所收敛，反倒发泄似的一股脑儿说了下去：“你气死我了！呆头鹅！木头人！我大老远跑到慕尼黑来，你以为我时间多啊？”因为生气，她漂亮明亮的眼睛都泛起了一层水光，眼眶也微带了点红，白皙的脸都气红了，紧紧咬着牙瞪着他，这模样让手冢毫不怀疑，浅井真纪是真的气坏了。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还没等组织好语言，对面的姑娘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却仿佛像点过的烟火一样弱了下去，连带着方才恨恨瞪着自己的脸也垂下去一点，声音都哽咽起来。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应该有排面 第32章 Episode 32 　　兴冲冲的少年们心满意足游玩而归，片刻前还和部长一起站在广场喷泉边说话的浅井真纪却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手冢一个人靠着花坛边的梧桐。而且据不二和干对手冢国光的了解，此刻他虽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绝对是处于极大的震惊当中。没看见连桃城大嗓门追问真纪去了哪里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么！ 　　就离开一会儿，这两人发生什么事了？两人对视一眼，八卦心顿起。 　　直到晚饭时间，众人也没有再见真纪露面，手冢坐在桌旁，面对几道若有若无向自己飘过来的视线，生平第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广场边上浅井真纪极为罕见的失态不仅让手冢倍感惊讶，似乎也让她自己呆住了，说完那句话之后脸上就闪过显而易见的懊恼。要手冢看来，比起恼怒于说了不该说的话，倒更像是懊悔于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似的。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在记忆中成了反复播放的片段，想得多了，又令手冢错觉，是否在这样的记忆中加入了自己的臆想，使之偏离了真实的感受。 　　他知道不该如此。 　　全国大赛马上就要开始，自己伤病未愈，目前最主要的应该是专注于复健和比赛，不应该考虑这些多余的事情，甚至为此神思不属如此之久。但是同时他无法否认，就算浅井真纪的声音不高，那句话他也还是听得很清楚。 　　诧异之余，那深深的喜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一口气跑回房间，关门落锁扑上床将被子裹在头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真纪在昏暗的被子里大口喘着气，半晌抬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真纪也知道，表白这种事由女孩子来做总是不太合适的。别的女孩子去表白，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说出来的话也又温柔又优雅，哪像自己，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结果最后却变成单纯的生气和吼人，毫无美感可言。 　　真是……糟透了！ 　　毫不知情的龙崎教练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真纪的身影，自然而然地问道：“浅井去哪里了？手冢你上去叫她一声。坐了那么长时间飞机还出去逛了一天，吃了饭要抓紧时间休息才是。” 　　一瞬间，全员的目光都落在手冢身上。 　　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尽力忽视不二戏谑的表情和干探究的眼神，直到站在真纪房门口时，手冢还颇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按下了门铃，悄悄深呼吸了一口。 　　做出那样的事，真纪当然不想现在就面对手冢，听见门铃声她原本不想理会，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龙崎老师叫自己去吃饭——不管怎么样，对方是好心，就算不想去也应该说一声。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没精打采地抓了抓头发，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打开了门。 　　门外，少年清俊的脸在接触到她时明显一怔，真纪条件反射一把关上了门。 　　差点被门板砸在脸上，手冢一噎，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想好的话全都没能说出口。就算只是惊鸿一瞥，门内女孩的神情也一览无余——强打精神也掩盖不了脸上的沮丧，原本整齐的发辫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勾到，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跑出来翘在脸颊旁，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呆呆的。大概是没想到敲门的人是自己，关门的一瞬间，他竟然还读到女孩脸上不加掩饰的气急败坏。 　　分明跟“优雅”“淑女”这种词一点也沾不上边，真纪的表现也根本算不上友好，却让手冢油然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甚至觉得这样气鼓鼓的真纪有点可爱起来。 　　“浅井，该吃饭了。”少年冷感清澈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房门传来，听上去有点模糊。真纪听着手冢一如既往的音色，在门边的穿衣镜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满眼心虚，头发还乱糟糟的，无精打采得像失了水分的花瓣。 　　在手冢国光面前，她为什么总是状况百出？ 　　一边恼怒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对手冢生出了几丝埋怨——在经历了广场边的事之后，这个人究竟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难道在他心里，这件事就根本渺小得不值一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吗？ 　　这么一想，更加不平衡起来。 　　横竖也丢了脸，真纪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门口回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脸。”最隐秘的心思却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以最糟糕的方式摊开在对方面前，真纪现在是真的不想和手冢碰面，也不想被同行的队员们猜测。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有台时光机让自己回到几天以前，那样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会与青学的人一起来的。 　　一时冲动，却搞砸了一切，真纪的沮丧可想而知。 　　门外手冢的动作一顿，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让浅井真纪直白地对自己说出“不想看见你的脸”这样的话，说明女生是真的生气了。就算他再迟钝，也明白原因是在自己身上。是自己的反应让真纪觉得受到了伤害。 　　他有点无措，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平时在学校里，往他鞋柜里塞情书的女生也有不少，甚至也有走在校园里拦住他表白的，不过他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这些事，自然都是一律客气但坚决地拒绝。但是，对方是浅井真纪，他又有点不想这样做。 　　只是现在人家女孩子明显不想同自己讲话，手冢也十分识趣，不再试图做出讨人嫌的举动。 　　真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好一阵子，都没听见再有其他的声音，她苦笑了一下，靠着墙壁慢慢坐在了地上。 　　果然，只有自己在纠结而已，对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来敲门大约也是却不过情面不好不管她罢了，当初冲动地跑来慕尼黑，根本就是自取其辱。看吧，人家压根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心情落到了最低谷，真纪一边自嘲地想着，一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紧接着，门铃又响了。 　　手冢清澈的声音平淡却温和：“我把晚饭放在门口，不管怎么样，总要吃点东西才能休息。那我先下去，你可以开门了。” 　　真纪把耳朵贴在门边，奈何酒店走廊里铺着松软的地毯，并没能听见脚步声。她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只看见门边放着一个盖了保温盖的托盘，远处电梯间传来电梯门开合的声音，手冢已经离开了。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方才低落的心情却不知怎么轻松了一点。真纪打开保温盖，新鲜的海鲜烩饭还冒着氤氲的香气，顿时勾得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说这个人木讷，倒也不全对。想到手冢刚才那句“你可以开门了”，真纪不由勾了勾唇角。 　　毕竟是学生，又要准备比赛，在慕尼黑逗留了两天以后，青学的众人就该准备启程回东京了。这两天，真纪有意无意都有点躲着手冢，次数多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感觉了出来，虽然没有当面问，但私下里都在挤眉弄眼。 　　男孩子们先上了巴士，真纪因为整理带回国的手信出来得稍微晚了一些。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还拎着背包，真纪艰难地用左肩顶开店门，突然感觉肩上的压力消失了，她一回头，手冢站在门外，拉着门上的把手。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却谁也没说话。手冢看了看真纪装得满满的背包和手上的行李箱，默默伸手接了过来。 　　隔着巴士的窗，菊丸正伸着脖子朝外张望着，突然露出一个看热闹的笑容，拍了拍桃城的肩。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手冢和真纪正站在纪念品商店的门外。很明显，手冢是要帮真纪拿行李的样子，女孩子却像是抗拒一般并没有从善如流地松手。 　　想起这几日浅井真纪对手冢显而易见的回避，众人眼中燃烧起熊熊的八卦火焰。 　　手冢伸出去拿行李的手一抽之下没接到，他不由讶异地看了真纪一眼。见女孩子白皙纤细的手固执地紧紧握着背包带子和行李箱的拉杆，以为她在闹别扭，不禁有点头疼。 　　这两天她躲他躲得有点明显，就算他再迟钝也感觉得到，心里有点无奈的同时也有些无措。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全国大赛上，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真纪跟着队友们一起来看他，见到她那一瞬间的喜悦出乎意料，手冢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也有点想念浅井真纪。 　　但这是不对的，这种关键的时刻他作为部长，已经因为伤病缺席了一个阶段，怎么还能分心呢？说服自己不要心猿意马已经够费力，却不想女孩子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真的急死人了 第33章 Episode 33 　　他当然知道拖拖拉拉的行为很不讨喜，只是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没能找到和真纪单独说话的机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说明自己的心情。 　　手冢也明白现下和真纪的关系是有点尴尬，真纪如果生气，他也完全可以理解。没想到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女孩子抬眼瞟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手还没好。” 　　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有点吃力地拖着行李箱，心中坚硬的城堡终于悄悄裂开了一条缝。 　　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是温柔而善良的，从来都记着他的事情。 　　大步赶上前，不顾真纪的反对一手就接过了行李，手冢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迎着女孩子含了点担忧的目光，他目光温和，安抚道：“这点重量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在登机口，真纪接过自己的行李。来机场的巴士上，她和手冢也没再说过话，此刻见队友们与他一一道别，依次过了安检口，很快就要轮到自己，心里挫败的感觉却越来越浓烈。 　　说出那样的话不是不想要一个回答，但是，见识过手冢满心满眼都是网球的专注之后，她真的不敢奢望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这几天她尽量避免两人独处，要说是尴尬，倒不如说，是胆怯。 　　害怕从正直又诚恳的男生那里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复。 　　可是，马上就要登机了，鼓足勇气来了一趟，不该说的话也不小心说了出来，难道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吗？ 　　真纪相信，手冢是有想好好回答她的，她也能看出来这两天他数次的欲言又止，只是她自己心里没底，故而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结局。现在，她就要回去了，不说清楚的话，可能会影响接下来很长时间的心情，以后大约见了面也会觉得尴尬。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痛快了断好了！ 　　想到这里，真纪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深吸了口气。 　　“那天的事……”她斟酌着，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手冢，觉得自己脸上一片滚烫，“请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仿佛生怕被打断一样，真纪的语速飞快，眼神游移就是不敢和手冢对视。 　　“我明白现在是复健的关键阶段，马上又要迎接全国大赛了，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所以……所以，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就、就把我说的那些忘掉吧。” 　　手冢有点讶然地望着面前头都要埋进胸口的女孩，镜片后凌厉的凤目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了一些。 　　真纪这番话，让他始料未及。 　　本来已经想好的话被预料之外的展开给堵在嗓子里，手冢头一次品尝到有苦难言的感受。 　　他不是想把这件事混过去，只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并不是游戏人生的性格，虽然之前没考虑过恋爱的问题，但这些日子来心情上的变化，不用多少经验也能知道，自己对浅井真纪，是喜欢的。 　　但是他还没有完成自己的责任，必须竭尽全力赶上全国大赛的赛程，带领球队摘得桂冠。在这样的压力下，他并不认为还能分出多少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况且，开始一段关系是由喜欢的女孩子主动表白这件事，也让手冢觉得不像样子。所以，他原本是想问，如果可以的话，真纪是否愿意等到大赛结束、青学捧冠之后。 　　低着头的女孩没有看见手冢的表情，只是一鼓作气地把想好的话说出来，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都已经下定决心说清楚了，可是临到头还是不敢逼问手冢的答案，又一次回避了问题，退让了一步：“不用，现在回答我的。” 　　伴随着退让而来的，却是十足的委屈，真纪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睛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生：“我知道你要全力以赴准备比赛，我说那些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可是……真的……不能有一点点放松吗？这样子，太辛苦了。”他明明也和大家一样的年纪，却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为此就一刻都不曾放松，甚至没有片刻的动摇。虽然是那样的令人钦佩和敬服，却也令人如此沮丧和心痛。 　　从真纪眼中，手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忧和期待，也看懂了她的忍让和理解，原本准备说的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从来都为他着想，从来都包容着他的任性，明明那样委屈还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他，这一切都让坚固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温软起来。 　　“我……我没觉得困扰……”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当下最真实的感受，两人的表情一下子都变得很呆，傻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后面有人大声催促：“你们到底走不走啊？别堵在门口行不行？”方才如梦初醒。 　　真纪手忙脚乱拎起行李就往安检口冲，根本没敢回头，脱下鞋子接受检查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被身后的手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顶着晕乎乎的脑袋上了飞机，梦游一般拿出手机准备关机的时候才看见手机里新收到的邮件。邮件来自手冢国光，内容一如既往是他的风格，言简意赅，中心明了。 　　“我会努力复健，争取早日回东京的。祝一路顺风。” 　　真纪抱着手机，盯着邮件看了好几遍，目光在“早日回东京”几个字上翻来覆去地扫着，笑得傻乎乎。 　　说得不是“早日归队”，是不是代表，他对自己也并不是那样无动于衷？ 　　“所以呢？这就是你千里迢迢跑去慕尼黑的结果？”夏帆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彻底对好友无语，“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得到吗？” 　　虽然被这样吐槽了，但丝毫没有破坏真纪的好心情，她笑眯眯地忘了夏帆一眼，语气纵容：“其实我没想这么早就说出来的，本来还以为他十有八九会拒绝呢，所以现在这样都算意外之喜了。毕竟全国大赛还没开始，正是最关键的时期嘛！” 　　看着真纪那么容易满足的模样，这下夏帆连吐槽都没有力气了。 　　说回来，女孩子都主动表白了居然还是这种反应，手冢国光这家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是有多木讷多不解风情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同样是打网球的，侑士就不这样！ 　　想到网球，夏帆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松软的被子上，懒洋洋道：“你去德国的时候，有通知说要从关东大赛的参赛队伍里选拔28名优秀选手去集训，好像是为了准备和美国西海岸的什么青少年队的友谊赛。”冰帝虽然在关东大赛第一轮就因为和青学碰上而遗憾出局，但这次选拔是综合选手的平时表现考量的，所以包括迹部和忍足以内的五人都被选上了。“冠军队伍貌似正选可以全员参加。” 　　“诶？还真是精力旺盛的男生……”提到集训，那必然就是魔鬼般的训练，想想就觉得浑身一阵酸痛。真纪抽了抽嘴角，很是佩服。 　　没多久就要全国大赛淘汰赛，这些青春期的男生们精力有这么充足吗？ 　　“关键是侑士也被选中了啊……”夏帆无聊地在床上打滚，“难得有个假期，平时训练就够多了，这下好了，干脆封闭集训。我这个恋爱谈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真纪看着撒泼打滚的好友，顿时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天天被喂狗粮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痛定思痛，内心挣扎许久，在懒惰和约会之间犹豫徘徊半天，夏帆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所以真纪，陪我一起去报名志愿者吧！” 　　所谓志愿者，究竟都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真纪没参加过运动社团，自然也没真正体验过集训生活，但既然是要和美国代表队打友谊赛的选拔，规格应该不低，饮食、健康、体测、分析这些专业人士自然是不缺的。但是，不要指望醉心网球运动的十几岁少年能打理好生活上的事情，也不要觉得中学年龄的男生住在集体宿舍十几天时间能有多么安分。所以，作为志愿者，你可以没有专业技能，可以没有一技之长，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勤快就够了。 　　把几大包队服、床单被罩和洗漱用品登记在册，真纪叹了口气。 　　什么志愿者，说得好听，其实说白了不就是来打杂吗？ 　　因为是放假，所以来应征志愿者的倒不乏一些网球爱好者。不过来参加集训选拔的选手在关东各校都颇有名气，也有不少长相英俊的人气选手，为了防止有人借志愿者之便扰乱训练，志愿者的招收也并不是来者不拒。也因此，最后通过甄选真正进入集训营的志愿者并不太多。 　　集训选拔分为三个组，分别由青学的龙崎教练、冰帝的榊教练和城成湘南中学的华村教练组训，选手打乱学校分组，志愿者也平均分配到每个组里。平时训练时，就跟着所属小组一起活动，听从小组教练的分派，其余时间统一按照组委会的要求行动。 　　因为忍足被分到华村教练组的关系，夏帆也理所当然希望在同一组服务，而真纪因为没什么目的性，和其他志愿者也不熟，所以也申请和夏帆同组。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纪真的是很温柔的女孩子，误以为被讨厌了还顾及对方的感受 　　我真的很不喜欢写甜甜的校园恋情，因为我会变成一个柠檬精，我好酸 第34章 Episode 34 　　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真纪舒服地把自己摔进床上。 　　没想到志愿者的工作量还蛮大，一整天下来又是做训练记录又是整理毛巾球具和换洗衣物，还要在餐厅负责打饭。暴露在炎热的阳光下一整天，体力消耗着实不少。 　　“才一天而已，我就觉得自己晒黑一个色号。”精疲力竭的真纪□□着抱怨，“天气怎么这么热啊？” 　　旁边床上的夏帆对着镜子涂美白面膜，随手也给真纪扔过来一罐：“我真是自讨苦吃！早知道男女生分两侧楼住，我还跟过来干嘛啊？白天训练没空，晚上又不好出去，还累得全身酸痛。我平时最怕晒太阳和运动的。” 　　真纪强忍着没有吐槽好友——男女生分开住不是常识吗？再说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你和忍足君释放的闪弹吗？一到休息时间你就成了忍足君的专属护理，其他单身狗们被迫吃狗粮的心情你们考虑过吗？ 　　就连自己这种习惯了被放闪的闺蜜都有点受不了粉红的两个人了，夏帆竟然还觉得自己很低调？她们俩对“低调”这个词一定是有分歧吧？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东京时间晚上9点钟，慕尼黑应该是下午1点，真纪想了想，发出了一封邮件。 　　“你大概已经听说青少年选拔赛的事情了吧？今天，集训已经全面开始，大家都很认真。”随后附上了两张刚集合时拍的照片，发送给了手冢。 　　没过五分钟，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串异国的号码。 　　夏帆贼兮兮地怪笑起来。 　　脸上控制不住有些发热，真纪握着手机，没好气地瞪了夏帆一眼，翻身下床套上鞋。 　　夏帆还在身后揶揄着笑道：“这就有悄悄话不让我听了？果真重色轻友！”真纪没搭理她，一溜烟儿跑出了房间。 　　一直跑到走廊尽头，她才深吸了口气，按下通话键。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安静的走廊里，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响，震得她手都有些发抖。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隔着电波，手冢的声音听上去仍旧是熟悉的音色，清澈而平淡，但他自己却不知道，就算内心再坚定，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柔和起来。 　　真纪握着电话摇了摇头，等了两秒又想起对方看不见，连忙出声：“这边才晚上9点，还不到睡觉时间呢！没关系。”却因说得太急，被空气呛到咳嗽起来。 　　听筒里，手冢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她听到透过电波传来的气音，脸不自觉红起来。 　　感觉自己总是在手冢面前出丑似的，真是太丢人了！ 　　有一阵子，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隔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虽然在慕尼黑的时候并没有承诺什么，但两人之间已经确实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良久，真纪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龙崎教练做了这次集训的总教练，青学的好几个队员也都在这一组呢！还有冰帝的肉户君和凤君，山吹的千石君，立海大的切原君，不动峰的神尾君，还有一个……”她冥思苦想了一番，才犹犹豫豫道，“城成湘南的梶……本君？好像是这个名字。”白天的时候她登记过全部选手的名字，所以还有印象，但是青学与城成湘南的比赛她没去看过，而且梶本的名字比较生僻，她一时有点不确定。 　　手冢是知道真纪对网球基本不懂的，故而听她一个个数出人名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惊讶。过后，又觉得有些感动。 　　就算她对网球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去做了志愿者，还关注了这么多有关网球的事。这些，是因为什么，手冢心里是明白的。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只是静静地听着女孩子在电话那边说话，心情却在夏日的正午变得清爽又干净，直到对面的声音戛然停止。 　　“怎么了？”真纪的声音停止得实在有些突然，想到东京已经是晚上，虽然觉得集训营应该很安全，但手冢还是有些担心。 　　“我没事。”真纪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语气有点迟疑，“好像听见有人在争执，可能是集训的选手。刚才似乎吵架了似的，声音很大。”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遂道：“我还是过去看看。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这里打架。” 　　“你小心点。”担心的话脱口而出，手冢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似是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刚才听真纪说要去看看时，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你有朋友一起来吧？不要一个人过去。” 　　普通的一句话，却让真纪的脸又刷得红了半边，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呼了口气。 　　如果旁边有人，一定可以看到女孩子高高翘起的嘴角。 　　回到房间，夏帆正在和忍足视频，听真纪说了以后，也不放心好友一个人过去，两人遂披了外套朝着刚才出声的地方找去。 　　刚才真纪是在走廊的尽头打电话的，女生们都住在楼西侧，走廊尽头就靠近了选手们住的东楼，声音应该是那边传过来的。两个女生在走廊里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人，不禁面面相觑。 　　“听错了吧？”夏帆底气不足，这么一说，就连真纪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幻听了。 　　不过又走了几步，从休息室传来的灯光和说话声证明，这一切并不是真纪的幻觉。 　　休息室中间的沙发上，切原一言不发地坐着，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胜郎拿来急救箱给他的脸上药，龙崎组其他选手都在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切原脸上擦伤颇多，手腕青了一块，衣服上还沾了不少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估计真纪刚才听见的叫声应该是他发出的。但是休息室的气氛看上去并不像是这其中的某个人和切原打架或争吵了。 　　“浅井学姐。”桃城见真纪过来，立刻向她打招呼，然后为难地看了看切原，“堀尾说看到神尾把切原推下了楼梯，可是切原坚持说没有这回事……” 　　“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喂，青学那个一年级！不要胡说八道！”不耐烦地打断桃城的话，切原一把挥开胜郎上药的手，猛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得堀尾一哆嗦。 　　“但是……我真的看到有人……” 　　真纪这才发现除了休息室里，除了神尾，龙崎组的选手全都在场。 　　切原明显不想谈这件事，城成湘南的梶本觉得既然本人都说没事，那么其他人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但冰帝的肉户却说，既然要住在一起集训十几天，至少应该清楚身边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品性。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关东大赛决赛前，切原曾经对青学出言不逊地挑衅过，当时还提到了手冢，被真纪一顿抢白给顶了回去。他虽然性格桀骜，但真纪是前辈，又不像一般的女生那样胆小怕事，导致他也不太好在真纪面前再张狂。此时，虽然明显心情不好，也没再继续和人争吵。 　　休息室里的气氛一时僵住了。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出现的神尾却哼着歌走了进来，见一大堆人都围在一起，十分诧异。 　　白天时，因为不动峰部长住院的事，神尾和切原已经发生过一次冲突了，刚才堀尾又说看到了神尾推人，在场众人虽然都没有说话，心里却基本也都认定了这个事实。 　　所以，神尾说自己刚才一直在自主练习，也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 　　“这下好了！封闭住宿的集训营，夜半无人的走廊，争执过后的受害者，不在场证明不成立的嫌疑人……这是在拍什么侦探剧吗？”夏帆悄悄和真纪吐槽。 　　真纪黑线。没想到不过是个集训，还惹出这么多事来，这些网球少年们还真是事故体质。 　　按照真纪的想法，既然切原和神尾不对付，申请调换一下组别就是了。但是这些男孩子明显不想把事情暴露给老师们，而且这个年龄段又正是男生最要面子和冲动的年纪，学校里也经常有男生之间爆发冲突。不过在学校，她是会长，又一贯有威信，处理起事情来比在这里得心应手多了，毕竟这些网球少年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她又跟他们不熟悉。 　　“龙崎组的选手大晚上还在聚会吗？”熟悉的关西腔从门口传来，忍足进门先看向夏帆，见她只是和真纪站在一边，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放下了心，转向其他人。 　　见到切原狼狈的模样和神尾一脸委屈和不平时，他目光闪了一下，很快就略过了视线。 　　有别的组的选手过来，可能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几个当事人都不再说话。半晌，切原站了起来：“总之，不关别人的事，你们不要乱猜了。”说着就要回房间。 　　可是神尾却不干了：“等一下！你这样说不就像是在替我说话吗？虽然被误会很不爽，但是被你这种家伙包庇我会更难受。不行，我一定要找出真相！”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喜欢一个人，去了解本来不感兴趣的内容，这真的是恋爱里很甜蜜的一环了，可惜成年人真的很少有这么纯粹的喜欢 第35章 Episode 35 　　没管屋里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忍足也不是来充当调解员的。只是听夏帆说要和真纪去外面看看，他不放心才过来，既然夏帆毫发无损，他对别的组里的冲突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夏帆也是一样，两人就迅速找了个角落说起了悄悄话。 　　大石明显想息事宁人，但收效甚微。他原本就不是领导型的人格，组里同年级的自然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切原和神尾也不是那种乖顺的人。他看上去十分头疼。 　　“不管怎么样，明天你们都还有训练，你的伤不能置之不理。”拿过医药箱，真纪在里面翻了翻，找出药膏、纱布和OK绷，递给切原，“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自己把药上了，快点回房间休息。神尾君也是，你们来这儿是为了友谊赛的选拔，机会难得，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切原偏过头“切”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来。神尾还想说什么，被真纪打断：“你想说自己很冤枉吗？别忘了你来是干什么的。既然不是你，与其花时间做什么调查，不如好好练习怎么样？关东诸多选手，能被选进集训营就很不容易了，你确定要浪费精力纠缠细枝末节？” 　　“嘛嘛，浅井学姐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切原也否认了，那就各自回房间吧。”桃城上来扯了扯神尾的胳膊，打圆场道，“明天还要训练呢，还是快点休息比较好。”说着强行扯着神尾离开了休息室。 　　切原一声不吭地自顾自走掉，大石对着切原的背影苦笑不止。 　　“梶本君你和切原住一个房间，麻烦你多看着点他们吧！我们这组已经够不太平了。”他忧心忡忡。 　　大家陆续都散去，菊丸崇拜地看着真纪：“嚯耶！没想到浅井这么有气势呢！完全把切原和神尾都镇住了。真可靠啊！” 　　“其实我觉得他们换个组比较好。”真纪皱了皱眉头。本来选手之间的事情，她只是志愿者，也没有必要去管，但是没办法，谁叫她天生爱操心，看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总是不能视若无睹。 　　更何况，这组队员里，青学的选手还很多。 　　“不动峰的橘现在还在住院，切原还总是挑衅神尾，就算没有刚才的事情，也够受的。”大石发愁道，“偏偏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肯收敛。” 　　他们这组，没有真田或者迹部那样具有出色领导能力的队员，有点各行其是的意味，龙崎教练也不可能事事周到，选手之间的微妙关系作为老师，也并不能全掌握。不能调节好大家的关系，大石很自责。 　　“要是手冢在的话就好了，这帮家伙真让人头疼！”他禁不住叹息道。 　　闹剧散场，忍足把夏帆和真纪送到房门口才回去，又一次让真纪看得咂舌。 　　“你们俩真是够了……刚才还在视频呢，挂了电话人就找过来，自从谈恋爱你都要成连体婴儿了。”她笑着揶揄夏帆。 　　没想到夏帆以更惊讶的眼神看回来：“大半夜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侑士当然不可能让我们两个女孩子自己走回来了！你想什么呢？不如说，我还纳闷，刚才你不是在和手冢打电话吗？他怎么能让你个女生摸黑出去？” 　　“是我自己要去的啊！队员之间有冲突总不能不管吧？”真纪理所应当地反问。 　　就知道是她那该死的、无聊的责任感作祟！夏帆塌了肩膀，拒绝与她探讨这个问题。自从认识真纪，她就知道，闺蜜那个人，虽然是个女生，但总是意识不到自己是弱势且需要被保护的一方。 　　三组教练的训练方式各有不同。龙崎组偏向自由发挥，榊教练是实战派，华村教练则注重数据统计，无论做什么练习都要绘制图表，工作量十分巨大。夏帆干脆就把家里开发的运动员身体检测专用仪器和分析程序拿了一套过来，专门用于监测、制图和对比分析，华村教练大喜过望，抱着分析仪就不肯撒手，兴致勃勃要给组里的队员们从头到脚做一套全面细致的监测。 　　毕竟在这位老师眼中，这些选手可都是上好的“素材”。 　　今天华村组的训练项目是室内健身房器械练习，夏帆协助华村老师在做数据，真纪则负责把头一天的练习赛录像对照教练的建议剪辑，再分给各位选手。 　　在电脑室奋战几小时好不容易完成了剪辑，又把视频和资料都放进队员们的房间，就快到午饭时间了。虽然做饭不用志愿者们动手，但仍然需要每天提前把营养师定好的分量分好，所以一般饭前一小时，就该去餐厅做准备了。 　　刚转过大楼拐角，迎面突然跑来一个人，收势不及狠狠撞在真纪身上。猝不及防下真纪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后腰猛地磕在墙角上，疼得脑袋都木了半边。 　　闯了祸的少年急匆匆停下脚步，真纪一看才发现是满头大汗的神尾。 　　“对不起学姐，我没注意……”也不知是跑的太急还是看到撞伤了人，神尾脸涨得通红，想上前扶真纪，又有所顾虑，看上去很无措。 　　大半天才从尖锐的刺痛感中恢复过来些许，饶是真纪知道神尾并不是故意的，被疼痛支配的感官也无可避免让她内心窜起一股火来。 　　她颇有点没好气：“不是还在训练吗？练习中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调查真凶！”被真纪一提醒，神尾才想起来他的初衷，一握拳亢奋异常地表示。今天训练时看到切原脸上的伤，大家纷纷表示惊讶，虽然没有人直接怀疑他，但切原死活不肯说实话，他当然不能忍受被切原那种人包庇，一整天都心神不定的。不把罪魁祸首找出来，连练习都不能集中精神。 　　看来昨天晚上的话是白说了。 　　真纪一翻白眼，无语凝噎。本来没有多大的事，说开了也就算了，偏偏一个遮遮掩掩，另一个又一根筋直肠子，还牵连自己无辜受累。 　　其实她心里隐约有点猜到真相，毕竟有关联的人就那么几个，排除掉明显不可能的，范围也没多大，更何况那个人实在不太会装样子。可是当事人摆明了不想说，真纪也不好非要闹出来，现在神尾却宁愿撇下训练都一定追查到底，实在让她很无力。 　　“神尾君，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你不如多跟身边的人聊聊呢。”真纪由衷地劝道，“有时候，男生和女生的想法可完全不一样。别忘了你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参加选拔，机会难得，你们学校也不过就你和伊武君两个人被选上吧？业余时间就算了，现在你还翘训，就为了这点事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神尾被说得脸上一红，虽然觉得真纪说得很有道理，但男生的自尊心又拉不下脸乖乖认错，一时就僵在了原地。真纪见他颇有些执迷不悟，也不想多废话，遂准备径自去食堂。 　　一转身，看见越前扛着球拍站在拐角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刚一年级的猫眼少年见真纪看过来，抬手压了压帽檐，向真纪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神尾，施施然从对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话：“光在这里想也没用吧？还不如回事发地看看，说不定有帮助呢！” 　　所以说这真的不是网球训练营，而是破案现场吧？ 　　听着越前的话，又看看神尾已经迅速窜出去不见了的背影，真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吐槽。 　　午饭时，龙崎组姗姗来迟。听一起做志愿者的小坂田朋香说，凭借越前在事发地找到的一枚发卡，不动峰的橘杏承认前晚是自己气不过哥哥受伤住院的事，与切原发生了争执，结果害对方失足从楼梯上摔落。 　　“说了半天还不是无聊的小孩吵架……”在食堂收拾完回房间休息，夏帆忍不住吐槽，“说句公道话，虽然切原态度是不好，嘴也欠了点，但是这件事上还是挺有男子汉担当的。没把橘杏供出来。” 　　真纪没说话，想到切原备受争议的原因，还有不动峰部长受伤的原因，她还真不能说切原没错。 　　不过，如果这件事放在手冢身上的话，就算面对的是暴力打法，他也一定会顶着那张八风不动的脸用正规的手段回击过去，然后义正言辞地说教一句“球拍和网球不是用来伤害人的工具”吧？ 　　也不知道他的伤治疗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进一步的好转。 　　如果不是旧伤复发，这次的集训，那个人也一定不会缺席吧？虽然没看过几次手冢的比赛，但真纪已经足够明白，只有在球场上，只有面对着心爱的网球，手冢才是最投入、最纯粹的自己。也许从技术层面上而言，他可能并不需要通过竞争代表队的名额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但…… 　　想起在慕尼黑，手冢见到队友们时柔和喜悦的表情，真纪低下头微微笑了。 　　再没有比竭尽全力地奋斗更美好的事情了。 第36章 Episode 36 　　下午在场地做实录的时候，真纪明显感觉后背有点疼。 　　撞在墙角那一下，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只不过这里的保健室都是男医生，作为一个姑娘，也不太好意思把身体露给男医生检查。而且真纪也觉得不过是撞了一下，大约就是有些淤青，晚上从医药箱里找点药膏让夏帆帮自己擦一擦也就算了。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还是夏帆注意到真纪弯下腰放网球篮的动作有点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就连左手腕都有一块青紫起来，不由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听完真纪的描述，夏帆立刻放下手里的录像机扯着她就往保健室走：“真以为自己女金刚啊？都青紫成这样了还觉得没事，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命？” 　　真纪苦笑着讨饶：“要面子……” 　　撩起后背的衣服，夏帆才看见，真纪白皙的背上，因为撞在突出的墙楞的关系，左半边的背整整齐齐一长道血肿，也难怪疼得连弯腰的动作都变了形。 　　保健医也看得直咂舌：“小姑娘还真能忍啊！这种淤肿要急性冷敷，不可以用力过度了，虽然没什么后遗症，但是看你这个情况应该是挺疼的。一个女孩子，要爱惜点自己的身体呐！” 　　说着从药架上找了条活血的药膏，挖出来一些揉在真纪青紫的左手腕上：“这几天都不要提重物，一天三次药膏，过几天就消肿了。” 　　向保健医道了谢，两人从楼里出来，夏帆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都受伤了还不吱一声，你怎么比那群打起球来不要命的网球少年还糙啊？” 　　“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嘛。”讨好地晃了晃闺蜜的手，真纪自知理亏，也不多辩解，笑嘻嘻地打岔，“而且，我要是罢工了，咱们组的工作还不都压你头上了？我怕忍足君提刀找我拼命！” 　　夏帆眼睛一挑，白真纪一眼，也笑了：“才不会。侑士善解人意又温柔，才不是你说得那么无理取闹！再说了，你可是我闺蜜，他哪有那么粗暴无礼？” 　　“是是，可以不虐狗了吗？每天这么吃糖，我可真怕我自己糖尿病……” 　　说笑着迈下台阶，远远地就看见越前和切原在一个场地上打练习赛，旁边有不少人都在围观。两个人都打得很开心的样子，切原看上去似乎也没有用那些被人诟病的暴力打法。 　　“果然在网球少年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一场网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场。”夏帆笑道，“真不知道他们每天哪来那么多精力，我这边可是只做做记录就要了命了。” 　　“所以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做这个劳什子的志愿者……”真纪扶额，“你好歹是来看人，我图什么啊？每天都在打杂。” 　　“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青学监护人的位置上了呢！”夏帆取笑她。 　　因为华村组的训练还没结束，两人不能离开太久，所以也没有驻足观战。走出球场没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慌乱的叫声，真纪一回头，龙崎老师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身边围着几个不知所措被吓呆了的组员。 　　“不要碰她！”桃城和菊丸正准备扶起龙崎教练，一个略显严厉的女声厉声喝道，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不自觉一顿。 　　真纪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把夺过旁边梶本手里的运动服外套铺在地上，扶着龙崎教练平躺在外套上，头也没抬吩咐道：“你们谁快去保健室叫医生过来，立刻打急救电话，有硝酸甘油的话也拿一瓶。” 　　“我去。”相比其他陷入惊慌行动不免有些杂乱的队员，刚才过来看切原练习的真田倒十分镇定，听见真纪的话立刻朝不远处的大楼跑去。他身高腿长，运动量也十分过人，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真纪顾不上管到底是谁应下了自己。看龙崎教练的模样，她觉得可能是心绞痛。 　　拜家里有个医学教授母亲的好处，真纪对一般的医疗常识还是能掌握不少的。这种老年人急性病的急救措施，她理论上也懂，只是今天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不免有点紧张。 　　不过好在现场还是有几个稳重人。球场之间相隔距离不远，这边的骚动，其他场地很快也都知道了。 　　大家都很热心地围过来，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忙。 　　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中学生，平时估计很少遇到危险的突发状况，所以虽然有心，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很快就要失控的样子。 　　“吵什么？安静点都散开，不要围在一起！”迹部提高声音，皱着眉头望着拥在一起的队员。这群人叽叽喳喳没个能管用的，一帮大男生还不如浅井真纪一个女生镇定，真是丢脸！ 　　到底是统领200号部员的部长，本身又是领导型人格，被迹部一喊，大家虽然有点犹豫，但也都乖乖听话，闭嘴散开。真纪松了口气，不由抬头看了眼站得稍远的迹部。 　　心绞痛病人最忌慌张焦虑，刚才场面那么乱，多少也不利于病人静心，迹部算是帮了大忙。 　　“我来记心跳。”忍足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个秒表，一手按下计时，一手探到龙崎教练手腕上数脉搏，真纪这才腾出手来解开老师的衣领。 　　幸好如今是夏天，又是在运动场上，龙崎教练本来就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倒也不至于太影响呼吸。加上有人帮忙，真纪信心大增，急救的动作就更加利索起来。一旁夏帆已经拿出手机拨了急救电话，此时也有反应过来的队员，见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跑去门口接救护车，以便车能直接开进来。 　　吃下真田和保健医生拿来的药片，过了几分钟，果然症状有所缓解，救护车也正好到了，忍足把刚才记下来的心跳情况写在纸上交给了急救中心的医生，保健医生和真纪陪着上了车，场面这才稳定下来。 　　诊断结果果然像真纪预料的一样，是心绞痛。不过因为急救措施得当，又及时服了药，所以龙崎教练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需要住院休养几天。 　　“上了年纪，身体就是要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真是不好意思啊浅井。”办好住院手续，真纪又到医院楼下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龙崎教练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不免觉得歉意。 　　自己突然发病，都多亏真纪处理冷静，连一起过来的保健医生和急救中心的医生也说，要是没有真纪的当机立断，现在的状况会更糟。才国三的女生，能做到这样十分不容易呢！ 　　“我也没做什么。”把新买来的生活用具摆在柜子里，真纪客气地笑笑，“刚好以前看过这方面的一点书，自己心里也没底呢！您前段时间太劳累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和保健医生一起回到训练基地已经不早了，真纪觉得自己浑身累得像要散架。 　　夏帆正在洗澡，听见真纪开门的声音，隔着门问了她两句，就没有了回音。还担心好友出什么事，结果迅速套上衣服出来一看，好友已经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 　　无语地站在床边盯了半天，夏帆轻轻笑了笑：“干嘛总是什么事都这么全力以赴的？笨蛋。”轻手轻脚关掉了房间的灯，拿起手机藏进洗手间，发了一封邮件。 　　“侑士，真纪回来了。这个笨蛋累过了头已经睡着了，我今天就不和你视频咯！晚安！” 　　真纪是被一阵麻木感给弄醒的，她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透过房间的窗帘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晨光，显然已是清晨。 　　昨天入睡太快，又因为太累睡得太沉，侧卧的姿势不小心把右臂压在身下，导致现在整个右半身几乎都麻了。 　　旁边床上夏帆还在睡，均匀的呼吸显示对方还在美梦中。真纪小心地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不料左边的后背刚接触到床，一阵钻心的疼就袭来，痛得她龇牙咧嘴，用尽力气才忍住到嘴边的痛呼。 　　忘了左背上还有伤来着。 　　忍着疼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下来，关上洗手间的门撩开衣服，镜子的倒影里，昨天左背上呈长条状的血痕今天已经完全散开，青肿覆盖了半边脊背，皮肤也明显比右侧隆起了不少高度。难怪一碰到床就疼成那个样子。 　　昨天倒头就睡，忘了擦药膏，伤势似乎严重了不少啊！ 　　夏天亮得早，其实还不到5点钟。不过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沉的缘故，真纪的精神不错，也就不打算再睡回笼觉。花了20分钟洗漱换衣服，她悄悄为还在熟睡的夏帆关上房门，自己走出了大楼。 　　-------------------- 　　作者有话要说： 　　被撞到尖锐物体上，尤其是凸起的有棱角的那种，真的很痛苦，疼到失去知觉 第37章 Episode 37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真纪戴上耳机调出手机里的德语录音，一边跟读，一边慢慢在训练基地里散着步。 　　她虽然有晨读的习惯，却很少起得这么早，现在整个训练营都十分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所以，当她走到训练场边，听见已经很熟悉的击球声，看见独自一人对着墙壁练习的迹部，惊讶程度可想而知。 　　现在才5点多啊！组里平时的训练量就十分可观了，这个人究竟哪里还来的精力起这么早加训？怪物吗？ 　　原本也不关真纪的事。不过跟着华村组做了几天工作，倒是跟组里的队员也熟悉了起来，不说可以随意聊天开玩笑，也不至于全然陌生，在这里碰见了，自然不好扭头就走。 　　“迹部君早。”她就摘下耳机笑着问了个好，“一大清早就自己加训，辛苦了。” 　　“不算什么。”迹部放下球拍，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龙崎教练没事吧？” 　　想起对方昨天帮的忙，真纪笑着回答：“嗯，医生说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没什么大问题。还没有谢谢迹部君呢，昨天帮了大忙。” 　　迹部一开始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真纪。 　　关东大赛决赛前，受手冢之托，他带着部里的成员跟青学打了场练习赛。在自己的别墅里，浅井真纪跟着某个节目组来取景，那时与自己打过个照面。 　　严格来讲，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理应没什么联系才对。但拜迹部出色的洞察力所赐，尽管很轻微也很短暂，那时的浅井真纪，的确对自己有些排斥和敌意。 　　与青学认识，而对自己有敌意，那自然只可能是因为与手冢那场比赛了。 　　说实话，至今迹部也并不后悔当时所做的选择。手冢国光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也是位值得相交的朋友。为了那场比赛，他背负了不少骂名，刻薄的评价没少听，甚至有很多人都说他“球技一流、人品三流”。不过对于迹部而言，他也不是那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难听话他听得多了，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浅井真纪大约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倾慕手冢所以讨厌自己。当时的迹部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青训营开始第二天，练习中休息时，过来送毛巾的浅井真纪就向自己道歉，说那时不该因为比赛的事对他有偏见。这让迹部觉得很有意思。 　　对大少爷他心怀不满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当面说出来的也不少，但因为曾经心里不满就来道歉的人，迹部还是第一次见。 　　手冢国光那种死心眼儿又一根筋的牛脾气，倒跟浅井真纪莫名相似。 　　“昨天那种情况，本大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这么想着的迹部觉得十分有趣，想起远在德国治疗的那位人形冰箱，他不由得升起点调侃之心，“看在他的份上吧。” 　　“诶？他？是说谁？”真纪一脸懵懂，不明白迹部突然提到的第三人称指的是什么。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可能说的是手冢，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要说男孩子的友谊可真是让人搞不懂，这位大少爷明明看上去脾气并不是温和的类型，倒是意外地和手冢关系很不错呢！不然的话，和立海大决赛前，也不可能一个电话就能请动迹部上门给陪练了。 　　但是不管是夏帆还是干的消息中，也都没说过迹部和手冢之前有过什么交集。 　　所谓“不打不相识”吗？这种热血青春的男生的世界，她不懂。 　　“那不打扰迹部君练习了，我先告辞。”打了个招呼的真纪正准备走，却被迹部一句话说得脚下打了个踉跄。 　　“不过龙崎教练的事，为什么是你来向本大爷道谢？” 　　早饭时，青学的队员纷纷向真纪打听了龙崎教练的情况，听说已经没有危险只需要静养之后，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我们的比赛给老师带来这么重的负担，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实在太不应该了。”大石满脸自责，“原本以为平时的训练没有什么，可是手冢一走，老师也生病了，我才知道一直以来他们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作为网球部的副部长，相比之下根本就没有出力，真是惭愧。” 　　似乎是习惯了大石这爱操心的性子，其他队员倒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反倒是菊丸对昨天真纪的急救记忆犹新：“说起来，浅井好厉害啊！昨天老师突然发病，我们都吓坏了，你竟然还那么镇定，是不是有专门学过啊？” 　　“我妈妈是医生，平时稍微看过一点急救方面的书，不过昨天也是我第一次真的遇到这样的情况。”真纪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昨天的处理，要不是有忍足的帮忙和迹部的组织，单靠她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惦记着龙崎教练的身体，青学的队员集体请了半天假，和真纪一起去了医院，一进病房门，就被教练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们这帮蠢蛋！这么难得的锻炼机会你们却集体跑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过就是好好睡几天的事，你们到底分不分轻重缓急啊？”休息了一天的教练中气十足，光听声音根本不像是个病人，“我这里有浅井照应着，还有医生护士，哪里要你们操心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集中精力好好练习，别给青学丢脸！” 　　“是！”被训了的一队人见龙崎教练这么精神，反倒松了口气，答应得也格外响亮。教练被气得一噎，叹了口气。 　　“浅井啊，虽然可能有些麻烦你，但是不好意思，我住院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你看着点他们？一帮问题儿童，我不在的话，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我会给华村老师和榊老师打电话说明的。我不在，我们这组暂时就让你帮忙负责吧，可以吗？” 　　桃城看着真纪显得有些意外的脸，贼兮兮地笑了：“学姐，好像我们的代理部长啊！” 　　晚上回到房间上药时，不出意外被夏帆又骂了一顿：“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生？顶着这么重的伤还要去医院，真要给青学卖命了？我看你跟手冢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为了社团废了条胳膊，一个还没结婚就操起当妈的心，半条命都去了还不管不顾，让我说你什么好？” 　　“嗷嗷你轻点，别挟私报复啊！”真纪乖乖趴在床上让夏帆给自己的后背上药，讨好地顺毛捋，“我这不是累得忘了嘛。昨天我可是挺身而出，化身高尚的白衣天使拯救了一条宝贵的生命，看在我这么无私的份上，亲爱的你对我温柔点好不好？” 　　夏帆冷哼一声，到底放轻了点手劲。药膏慢慢顺着手指按摩的纹路渗进皮肤，带来一股清凉，肿胀的皮肤顿时缓解了紧张感，真纪舒服地长呼了口气。 　　“明天我就不能和你一起了。”她费劲地扭头看了看夏帆，语气有点弱弱的。夏帆板着一张脸吐槽：“反正我早就知道你重色轻友，不意外。” 　　“怎么能这么说？现在也没‘色’给我看啊……”真纪小声辩解道，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两声拍照的声响，心里顿觉不妙，一回头，果然见夏帆对着自己的后背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你要干嘛？”依照真纪对闺蜜的了解，她可没有那么放心。 　　夏帆一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身负重伤都不忘给暗恋对象的学校收拾烂摊子，这么感人的证据，我还不得留好了以后给手冢看？你放心，我会小心保存的。” 　　因为没有了教练，龙崎组的训练暂时由队员们自主进行。但人多口杂，意见无法统一，大石又没有足够的魄力，所以他注重跑步基础的方案也没人愿意听。除了青学的队员，几个外校选手都开始自顾自打起了练习赛。 　　虽然龙崎教练拜托了真纪让她照管这一组，可是训练上的事，她一个志愿者，实在插不上什么话。而且说实话，无法期待来自教练的指导，就连真纪一个外行人都觉得，对这组选手来说十分不利。 　　所幸，听龙崎老师说，今天接替她的教练就要来了，让自己去机场接机。 　　站在机场闸口，真纪还有点懵。 　　龙崎教练叫她这个时间过来，既没有告诉她航班号，也没有说对方是谁，只说让她准时到就可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来接机的事情，会来找自己。 　　可是，都没见过面的人，落地航班那么多，真的找得到自己吗？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担忧实在很多余，因为…… 　　“手冢君？！”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迹部·坏心眼儿·八卦·景吾 第38章 Episode 38 　　手冢国光一身利落的运动衣，肩上还背着他的网球袋，身姿挺拔，气质清雅，就算手里还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也丝毫无损于他的形象。见真纪一脸被雷劈中的懵逼表情，有一丝笑意从眼底一闪而逝。 　　直到出了航站楼排队等到计程车，真纪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在她的理解中，能代替龙崎教练执教的，首先对方得是一名“老师”，没想到真相以这么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展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手冢成熟稳重又不苟言笑经常叫人误会他是老师，然而毕竟跟教练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吧…… 　　她晕晕乎乎跟着手冢坐进车里，耳边隐约听见他和司机说什么，大脑却还处于死机中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车子开上了快速路，真纪才猛然醒悟。 　　“你知道地址？” 　　“老师在电话里有说过。”手冢一点头，承认得十分干脆。 　　在男生仿佛看透了她心思的目光中，真纪艰难地咽下了嘴边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我来接机？ 　　车子开得平稳，真纪和手冢并排坐在后排，两人中间放着手冢的网球袋。 　　明明离得也不是特别近，出门的时候还为了遮住手腕上的淤青特意套了一件长袖，可是此刻却甚至觉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微暖的温度。 　　这么想着的瞬间，就连车厢都闷热起来。 　　真纪不由心虚地偏开头，降下了一点车窗。 　　高速行驶兜起的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立刻吹乱了她的长发。 　　“老师的事，谢谢你。”手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也许是因为左侧开了窗有噪音的缘故，真纪反倒觉得右耳捕捉到的声线更清楚了似的。她条件反射去看身旁的男生，对上手冢微微动容的脸。 　　明明他的眼神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真纪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呀！”听到女孩子这么回答，手冢并不意外，他勾了勾唇角，语气温和：“嗯，我知道。” 　　回到训练基地时已经过了10点钟，各队的训练开展得十分热烈，两人下了计程车就听见一阵阵规律的击球声。 　　手冢从后备箱单手拿出行李箱，一抬眼正看见真纪用左手关上车门。可能是手腕用力带动了伤，她轻轻倒吸了口凉气，微微皱了皱眉。 　　没有教练在场，龙崎组的训练进行得仍旧有些分散。大石试图劝说梶本他们放弃练习赛巩固基础，被梶本和肉户拒绝了，而作为城成湘南的部长，梶本也有自己的骄傲。 　　“请恕我直言，现在我们无法期待来自教练的指导，已经比其他组落后了一步。大石，我不认为依照自己的经验进行提高有什么地方不对。” 　　真纪侧头看了身旁的手冢一眼。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于场内的争执也并没有制止的打算，单从外表来看，就算他们已经不再陌生，真纪也看不出手冢在想什么。 　　这里的选手都颇具实力，相应的，也都个性鲜明。以前龙崎教练的训练方式比较偏向发掘个人特色的自由主义，但现在教练入院，本来就有些人心不稳，这种时候如果不能很快将队伍整合起来，估计就算是手冢，也很难带这样一支队伍吧？ 　　龙崎教练入院后，就由冰帝的榊教练接替做了总教练。现在，队员们都集中在食堂，由榊教练向大家介绍了手冢。 　　以手冢的名气，在座没人不认识他，但是听说他是作为教练替代龙崎教练的工作时，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迹部玩味地挑起了嘴角：“很行嘛，手冢。” 　　而立海大的真田则一言不发地压了压帽子，目光锐利地望着站在榊教练旁边的老对手。 　　实力顶尖的两位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其他人的热烈反应。 　　表情严肃的男生站在众人的目光当中，却岿然不动，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饶是真纪自认自己并不怯场，也不敢保证在类似的场合不感到心虚，但是看手冢的样子，丝毫不发憷。 　　一旁的夏帆用手肘拐了拐真纪，满脸坏笑：“Speak of the devil。昨天还说没‘色’可看，今天你的白月光就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喜出望外啊？还瞒着我，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啊！” 　　一席话说得真纪的脸顿时像熟透的番茄，她狠狠在桌下扯了夏帆一把，眼神飘忽：“什么白月光，少胡说八道，我哪有这么说过？再说我也是刚知道的……” 　　“龙崎教练真是助攻小能手。”夏帆桀桀怪笑，“不过啊，让这个人当临时教练，还真的毫无违和感。你看……”说着，朝主席台扬了扬下巴。 　　真纪黑线。 　　相比旁边面带微笑的华村教练，手冢和榊太郎两个人都满脸严肃，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看上去果然……没有什么差别。 　　“其实我当初说你‘师生恋’，绝对是有根据的。”夏帆笑倒。 　　作为同龄人，这些选手们也许可以接受手冢国光的声名煊赫，可以将他看作技艺超群的对手来追赶和超越，但要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们承认一个与自己同龄的教练，显然难度非常大。 　　就算榊教练当众宣布了决定，也仍然有人当场提出了异议。 　　“对不起。”梶本站起身来，正色道，“我听说过手冢君的优秀，但是他和我们一样是中学生，我也并未见识过他的实力，因而无法认同。” 　　这样的质疑，相信在场也不是只有梶本一人有，看其他人灼灼的目光就知道，这句话说到了大部分人的心里。然而面对如此境地，手冢却依旧波澜不惊，端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十分镇定地表示：“那么，通过今天的练习来解答吧。” 　　因为大家多少都抱着一些疑问，加上榊教练和华村教练似乎也没有硬性要求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场地，所以众人都跟着来到了龙崎组的球场上。 　　就算嘴上不说，他们也都想看看，手冢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压服质疑声。不管怎么说，梶本也是城成湘南的部长，同一组里，还有山吹的千石，连续两年都入选了青少年选拔队，同样也是山吹的部长，无论是从实力还是资历，都不好摆布。 　　真纪见手冢和梶本要进球场，不免有些担心。 　　毕竟现在手冢还在复健中，还是尽量不要使用左臂为好。 　　大石也有相应的担心。 　　而手冢却不以为意，他一边从场边的网球袋里取出自己的球拍，一边说道：“医生说，轻度挥拍是允许的，没关系。”说着，视线不知是有意无意，从真纪身上掠过，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轻度挥拍就可以认为是练习了吗？”球网对面的梶本皱起了眉头。 　　“你尽全力就可以了，以你想打的方式来打。”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却说出这种十足挑衅的话，夏帆一个白眼翻起来，抓住了真纪的手。 　　“真没想到你们家手冢面瘫一个，平时话都没有几句的，这么会气人。”场上梶本英俊的脸庞都被气青了。 　　真纪也有点惊讶。 　　以她对手冢的了解，这个人也许骄傲，也许冷淡，也许自信，但当面说这种近乎自负和羞辱的话，却是第一次。 　　这种对话，她本来觉得，可能更会是迹部那种性格的人才会说。 　　不过很快，手冢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他真的只是“轻度挥拍”就虐了一批挑战者，原本抱持质疑态度的队员都心悦诚服地认可了手冢作为教练，而围观的其他组的队员也都啧啧称奇。 　　忍足望一眼迹部跃跃欲试的神色，悄悄往旁边闪了两步。 　　他们这位大少爷，这下可不会觉得这次集训无聊了，但愿不要加训的时候要自己当陪练。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才不想陪着迹部没日没夜地训练，榨干最后一丝体力呢！ 　　尘埃落定，也没有好戏看了，各队这才散开回到自己的场地做练习。真纪看了看场边的设施，又看看围在手冢身边的组员们，问道：“是要开始分组练习了吗？网球好像不够了，水也只剩下三分之一，要我再去拿点过来吗？” 　　手冢的视线扫过真纪被长袖遮着的左手腕，摇了摇头：“不用了，上午的训练马上就结束，用不了太多设备。你先去餐厅吧，等会儿结束了我们自己收拾。”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己队里那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们挤眉弄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志愿者还要准备午饭吧？人不少，你快点去。” 　　在桃城和菊丸不怀好意的眉飞色舞中，真纪难以控制地红了脸。虽然手冢一席话说得正经无比，她最初也其实并没有往别的方向想，但被那些人一揶揄，她还是无可避免觉得赧然，讷讷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球场。 　　只是，走出好几步远，她都感觉得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 　　终于忍不住悄悄回了一下头，却正瞧见场边的人刚刚收回的目光，以及他挺拔清俊的背影。 　　真纪抬手捂住了滚烫的脸颊。 　　盛夏的正午，真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暧昧期暗搓搓的偏爱和心动我真的太喜欢了 第39章 Episode 39 　　“欢迎会？”夏帆的话让真纪从一堆表格里抬起了头，“哦也是，我刚才还看见堀尾他们在布置餐厅呢！” 　　“侑士他们在商量要表演什么节目，听说迹部最来劲。”夏帆一斜肩轻轻碰了碰真纪，满脸揶揄，“要说也是奇怪，全国也不是没有别的高手，迹部不过就跟手冢比赛过一次，结果现在反倒关系那么好。” 　　真纪想起头一天早上被迹部调侃的事，深以为然。 　　“那你呢？要怎么办？”男生们要表演什么，夏帆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她真正的目的在这里。见真纪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她不由坏笑着出主意：“好不容易见着心上人了，人家‘宿命的对手’都要表演点什么欢迎节目，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我就不凑热闹了吧……”真纪连忙摆手。虽然她平时也挺热衷于参加各种课外活动，但是这个可不一样。表演节目的都是选手，她一出头，保管被各种调侃。 　　“跟着去德国探病的勇气去哪儿了？”夏帆恨铁不成钢，“之前你们不是还打电话聊过吗？现在人就在跟前，你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成了，这种时候怎么能临阵脱逃？” 　　“你就别提什么去德国的事了好吧……”一提这个真纪就想起自己那个没在计划中的表白，更加萎靡不振了。生怕夏帆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主意，她赶紧把桌上的表格拢在一起，迅速逃离。“我去一下洗衣房。” 　　以往，晚上的训练结束以后，队员们都会把用过的毛巾、需要清洗的衣服放在志愿者门前的洗衣篮里，由各组的志愿者统一拿去洗衣房清洗。可是今天，真纪出了门才发现，门前的洗衣篮空空如也。 　　是还没送过来吗？以前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生怕耽误第二天的使用，反正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她决定去提醒一下他们。 　　在大休息室里，不少选手都在商量晚上欢迎会的事情，真纪探头敲了敲门，看见自己这一组的千石、神尾和切原都在。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向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转向千石，“我看大家好像还没把要清洗的衣物送来，所以过来问问……” 　　“东西的话，我们已经送去洗衣房了。”经过了上次摔下楼梯的事以后，切原和真纪熟悉了不少，见她还专程过来问，立刻回答，“手冢前辈说以后训练完要我们自己送。” 　　他说着还有点纳闷地挠了挠脸颊，仿佛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浅井学姐似乎并没有嫌弃这件事麻烦啊！况且说这不就是志愿者的工作吗？ 　　不过他们一群大男生让一个女生抱重物送来送去，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反正顺路拿去洗衣房也不费什么事，切原这种单细胞也就没有再多想。 　　不过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可不像切原这么单纯，一听他这么说，各路目光都唰唰盯了过来，其中迹部和忍足的调侃之意尤为明显。 　　千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着看了看门口显得十分局促的女孩子，想起中午时的事，顿时明白过来。 　　看不出来，那个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手冢，还有这种心思呢！ 　　没想到顺嘴一问却问出了这种结果，真纪被看得狼狈不堪，但是大家也都只是神色揶揄而已，并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法辩解，只好红着脸匆匆打了个招呼就退出了休息室。 　　一路跑到餐厅，刚进门，就被布置欢迎会的小坂田朋香他们扯住拜托：“学姐，今天晚上的欢迎会，主持就拜托你了可以吗？” 　　“诶？” 　　“现在知道我带几条裙子是有先见之明的吧？”一边在行李箱里翻找，夏帆一边得意，“等会儿我再帮你画个淡妆，你快点趁还没开始去洗个澡。” 　　“喂喂，不要这么夸张吧？大家都穿队服和运动衣，我才不要一个人穿裙子！”真纪拼命抵抗，“会很奇怪的。而且这也太明显了，我们都还是中学生，化什么妆！” 　　“虽然场面小了点，但是也是正式场合啊！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了。”夏帆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条淡紫色的一字领连衣裙，不由分说塞到真纪手里，“而且，这可是手冢国光的欢迎会！你还想不想追他了？” 　　“那也不用这样！”真纪据理力争，“只有我一个人换衣服，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意图了吗？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丢脸的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夏帆一脸不理解，“再说我觉得手冢对你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就差临门一脚了怎么能这时候认怂？谈恋爱的事情干嘛要在意别人？” 　　连拉带拽，甚至亲自动手扒了真纪的外套，在夏帆无所不用其极的夹击下，真纪只得无可奈何屈从，弱弱地强调：“但是我坚决不化妆。绝对！” 　　换上裙子两人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前几天撞在墙上的淤青还没散尽，平时穿着T恤和运动衣看不出来，但是夏天的裙子质地轻薄，又没有袖子，左手腕和肩背上散开的青紫就遮不住了。真纪本来皮肤就白，那一大片淤痕就更加显眼。背上还好，头发和裙子遮住了大部分，手腕上就没办法了。 　　夏帆正一脸为难，真纪却如蒙大赦一般立刻道：“反正我这个样子也不能穿裙子，就穿运动服就好了。”说着就想趁机换下裙子，被夏帆一把抓住。 　　“请叫我巴啦啦小魔仙。”金发女孩得意一笑，从箱子里扒拉出一件嫩黄色衬衫，动作利落地给真纪套上，然后在腰部打了个蝴蝶结，退后两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把闺蜜往穿衣镜前一推。“看，怎么样？解决！” 　　可想而知，换了裙子的真纪出现在餐厅的时候引起了多么热烈的反应。 　　训练营本来就男生居多，仅有的几个女生也都是志愿者，大多是一二年级的小姑娘，都还没开始发育，长相也最多只能算清秀，谈不上什么漂亮。真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相出众，性格也不错，平时跟大家相处都很融洽，经过对龙崎教练那次急救，本来就很引人注意了，在欢迎会上更是鹤立鸡群。 　　城成湘南的若人弘更是浮夸地吹了声口哨，凑上前来：“浅井同学，不介意跟我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从来没被人用这种轻浮的方式搭讪过，饶是真纪一贯开朗大方，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对若人弘的热情实在消受不起。迹部一声嗤笑，甩出四个字：“自取其辱。”被忍足在一旁意有所指地吐槽：“还真下血本啊！”说着，瞄了自己的女朋友一眼。 　　他当然认得出来，浅井真纪身上的衣服，是他家亲爱的女朋友的。 　　看不出来，虽然夏帆嘴上埋怨手冢太过冷淡，还经常吐槽浅井真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喜欢块木头，但助攻起来可是不手软啊！ 　　虽然最初被大家这种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真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性格也开朗，除了一开始有些脸红之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主持是她拿手的事，就算准备比较仓促，也并不影响什么。 　　不二看着主席台上的真纪，揶揄地碰了碰一旁的手冢：“看来浅井很受欢迎呢。” 　　菊丸和桃城闻言，都不怕死地冲他们的冰山部长眨了眨眼睛。 　　当然受欢迎了！在这个集训营里，本来就男生居多，一群臭男生每天汗如雨下地训练多没意思啊！结果志愿者里唯二的漂亮女生，一个是冰帝忍足的女朋友，另一个就是浅井真纪了，今天晚上又格外的出众，怎么可能不引起大家的侧目？ 　　手冢推了推眼镜，没理睬不二的打趣，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了主席台。 　　其实要说，真纪也不过就是平时的装扮，跟以往他们在校外见面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亚麻色的长发斜着编了个鱼骨辫，浅紫色的裙子裙摆在膝上十公分左右，露出一双笔直的小腿，脸上还是笑盈盈的，皮肤被嫩黄色的衬衫衬得很白。 　　不是很夸张的打扮，不过在清一色队服和运动衣的集训营，是有点扎眼。 　　他瞅了瞅几个明显十分亢奋的队员，掩饰地喝了口水。 　　第一个节目就是几校选手们的合唱。迹部景吾这种一贯高调的就不说了，令真纪没有想到的是，真田这种严肃面瘫不输手冢的硬汉，居然也十分擅长唱歌，且嗓音还十分悦耳。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真田君的歌声意外地动听呢！”真纪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和夏帆说道。 　　“这么说的话，可能手冢还意外地会唱摇滚呢！”夏帆笑道，“人总是会有点不符合外表印象的特点嘛！就像侑士，就喜欢昭和时代的歌谣。长着一张洋气的脸，爱好却经常被迹部吐槽为‘老古董’。” 　　“等以后你成功收了手冢，要不就尝试鼓动他唱摇滚试试？” 　　另一边的桃城却是被忍足低沉暧昧的嗓音给惊呆了。他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长达十秒钟，才喃喃叹道：“忍足前辈……中学生有这种声音是犯规吧？难道他都是靠这样吸引女孩子的吗？”说着，朝夏帆的方向看了看，正看见夏帆右手支着下巴，眼带笑意地望着台上的模样。 　　不二笑笑：“我倒是觉得，忍足君就算不唱歌也可以很容易交到女朋友呢。和某些人不一样。” 　　桃城瞄了一眼就算在台上表演节目，视线也和台下的女朋友有十□□流的忍足，又偷偷看了看不远处的真纪和同桌的部长，发出了一声调侃的感叹：“真是青春啊青春……” 　　-------------------- 　　作者有话要说： 　　桃城：忍足前辈是靠这样吸引到女孩子嘛？ 　　不二：我觉得忍足君不唱歌也很容易交到女朋友。 　　桃城：那部长呢？ 　　不二：他靠脸。 第40章 Episode 40 　　因为第二天还要训练，欢迎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节目都表演结束之后，大家就陆陆续续离开了餐厅，留下几个志愿者收拾善后。 　　手冢被兴奋的队友们簇拥在中间，随着大家的脚步往外走，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搬桌子、卸拉花的志愿者。 　　真纪浅紫色的裙子和嫩黄色的衬衫在一群穿着运动衣的志愿者里格外显眼。 　　男孩子们打闹嬉笑的声音几乎没听进去多少，走过半条走廊后，手冢若无其事道：“明天还有训练，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诶？部长不回房间吗？”海堂愣愣地反问。 　　“啊，还有些事。”手冢推了推眼镜，“还要制订明天的项目。” 　　不二和干对视一眼，笑容暧昧，桃城和菊丸互相撞撞肩膀，表情意味深长，越前压了压帽檐，酷酷地添上一句：“部长，还差得远呢！” 　　男生们把桌子搬回原处，女生们收拾掉桌面和地上的垃圾，正要把挂在墙上的拉花卸下来。 　　有几处拉花的位置挂得很高，堀尾他们几个男生还是一年级，尚未开始抽条，那几个女生就更不用说了，就连夏帆踩着椅子踮着脚尖都不太够得到。 　　真纪比夏帆高一些，见此情况只能自己来。手冢折回餐厅的时候，就看见她踮着脚尖站在椅子上，伸长手臂去探挂得高高的拉花。 　　原本就不算长的裙子因为这个动作，裙摆几乎提到了腿根，岌岌可危。 　　“不行，还差一点。”胳膊都举酸了还是碰不到，真纪苦恼地叹了口气，“要不要再拿个椅子摞起来？” 　　“那样太危险了吧？”夏帆皱眉。指望不上那几个一二年级的，她自己平衡感不好，真纪又有点恐高，两把椅子摞在一起安全性太低。 　　无论怎么踮高脚尖，手指始终离拉花有十几公分远，真纪试了试脚下椅子的安稳性，试探着向上跳了一下，试图借此一把抓住目标。奈何椅子的面积毕竟有限，跳起来再落下更不可能正好保持在同一个位置，拉花没碰到，身子倒是一斜，吓得大家惊呼出声。 　　一双手从后面稳稳地在真纪腰上托了一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真纪和扶着椅子的夏帆同时回头，看见手冢去而复返，正微微蹙着眉不赞同地望着站在高处的女孩。 　　“这样很危险。”男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就算真纪站在高处，他要微仰着头看她，看上去也不见任何弱势。薄唇一张，吐出两个简洁明了的字：“下来。” 　　“手冢君？你不是回去了？”真纪犹自没反应过来，夏帆站在旁观围观了全过程，对自己好友的迟钝很是无语。 　　为了避免这两个人说出更让自己吐血的对话，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真纪拉下了椅子。 　　手冢一抬脚，轻松站到了椅子上。他身高腿长，又是运动员，虽然椅子的高度不低，但相比真纪的战战兢兢，他看上去从容得多。男生姿仪挺拔，又比真纪高十几公分，随便一伸手就简简单单取下了拉花，又很快将其他挂饰也一并取了下来。 　　直到手冢将取下的东西放进箱子，有些看傻了的堀尾和胜郎才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地捧过纸箱，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 　　在他们这些一年级部员眼中，球技高超又不苟言笑的部长就像神坛上的人一样。平时轻易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更别提让部长替他们干杂活。 　　夏帆的视线在好友和手冢身上转了两圈，立刻拿起装着装饰物的袋子招呼大家：“好了好了，今天都累了，我们快去库房放了东西早点休息吧！”说着一推身边的龙崎樱乃，用实际行动把其他人往门外赶，还抽空回头对真纪来了一句，“关灯锁门就交给你了。” 　　还没等真纪说话，夏帆已经撵着一群人出了门。 　　偌大的餐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瞬间，真纪似乎能感觉到身边男生投在自己身上目光的重量。 　　这样实在太明显了啦！她在心里哀嚎一声，到底强行稳住狂跳的心，转过头来面对着手冢。 　　“刚才谢谢你啦，光靠我们几个还真是不行呢。”强作镇定地笑了笑，真纪有点没话找话。总觉得手冢的目光似乎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男生一垂眸，手伸进口袋里：“以后别做那么危险的事了。”更不要穿着裙子毫无自觉地在那么高的地方蹦蹦跳跳。 　　真纪把刚才垫脚的椅子擦干净，正要搬回原位，手冢一伸手接了过来，一手把椅子摆好，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给我看看你的手。” 　　诶？真纪一愣，有些反应不能。 　　见此情景，手冢指了指她的左手腕：“是受伤了吧？下车时看见你似乎很痛的样子。”说着一手旋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我刚去复健中心时医生给的，对淤肿很有效。” 　　女孩子苦笑了一下，解开衬衫的袖子露出手腕：“稍微撞到一点。还以为藏得挺好的呢！”一边说，一边伸手准备去拿那个药盒。 　　手冢却没有将药膏递出去，而是用手指挑了一块药出来，一手抓住了真纪伸出的手腕，一手小心地将褐色的药膏涂在她的皮肤上。 　　餐厅的日光灯下，女孩白皙的手腕上青紫的淤肿格外刺眼。 　　手腕被捉住的瞬间，真纪的脸轰得烧了起来，脑海瞬间空白，连身体都僵硬在原地不敢动。 　　男生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处还有长期握拍形成的薄茧，掌心干燥而温暖。握在她偏凉的皮肤上，更让她觉得像是从手腕上烧起一把火来，点燃了全身一般。 　　消肿止痛的药膏揉在皮肤上，理应是清凉而舒适的，却因为男生揉按在腕上的手指而让真纪觉得滚烫难耐。 　　她条件反射想抽回手，却被一把握住。感觉到她抽手的动作，手冢甚至还抬眼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疼吗？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却只看到女孩子满脸红霞，咬着嘴唇傻愣愣摇头的模样。 　　直到此时，手冢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一时也有点愣了。 　　他原本只是单纯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何的。 　　只是……垂下眼睛扫了眼被自己握在手里纤细的手腕，心里突然觉得，这样的“意料之外”，似乎也不错。 　　沉默地上过了药，手冢把药盒塞给真纪，她也没再说什么。 　　为了怕碰到还没吸收完全的药膏，衬衫的袖子挽起了一半，手冢注意到，真纪的右手正在不安地时不时触碰一下左手腕。 　　感到局促的，并不仅仅是自己。 　　他望着面前女孩的发顶，叫了她的名字：“浅井。” 　　真纪抬起了头。 　　手冢比她高将近一头，她平视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要微仰着脸才能与他对视。从男生的眼睛里，真纪看到了一些平时绝不会出现在手冢脸上的紧张。 　　“在慕尼黑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回答你。”被女孩子清澈明亮的目光注视着，手冢觉得自己声音有些紧，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由想要蜷缩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躲闪，而是坦然面对着这双漂亮的眼睛，说完了自己从下飞机起就想说的话，“现在，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从认识手冢国光以来，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但又十分自信的模样，就算在赛场上遭遇强敌、旧伤复发，也一直意志坚定，但是在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真纪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些忐忑和不安。 　　她一直觉得，在她和手冢的相处中，她才是比较没自信的那一个。从一开始暗恋的单箭头，到后来虽然隐约感觉到对方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慕尼黑鼓足勇气意料之外的表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也不能不让真纪感到沮丧。 　　尽管明白手冢有不能回应的理由，然而处在暗恋的位置上，女孩子也不由得会有些委屈。 　　但这些委屈，在看到现在手冢的模样后，就全都奇迹般得不见了。真纪忍不住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笑容在发现手冢仿佛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时又变得愈加灿烂。 　　“好呀。”她轻快地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眉梢眼角的表情都飞扬起来。手冢望着面前新出炉的女朋友明媚的笑脸，嘴角忍不住也勾了一抹笑意。 　　幸好没有固执得非要等到全国大赛结束。 　　因为此时他反倒觉得，和喜欢的人交往，并没有让他分心或停滞不前。不如说，生机勃勃的浅井真纪，让他更有动力了才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握过真纪手腕的触感，令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女孩子就在自己旁边，一伸手就能碰到。明亮的日光灯下，真纪的眼睛水润明亮，脸颊的皮肤泛着些健康的粉红，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粉嫩亮泽的指甲。 　　手冢伸出了左手，这一次，捉住的却是女孩的右手。 　　手指相碰，真纪的目光看过来，他欲盖弥彰地转开了视线，左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宽大的掌心温暖地包着她整只手，真纪看见手冢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走吧。”他这样说着，牵着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真纪顺从地跟着他的步伐，低低地“嗯”了一声，看手冢用另一只手关掉餐厅的灯，和她一起走在静静的走廊里。手上是男孩子手掌干燥温暖的触觉，几乎令真纪生出这样的希望——要是这条走廊永远都走不到头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正式交往的桥段我想了无数个，但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发展最水到渠成 　　别看部长闷，但怎么说也是个中学生嘛！又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我觉得以部长的性格，死不承认一直让女生空等着并不是他的做法 　　更何况…… 　　看看人家隔壁忍足君，谈恋爱也没影响打网球嘛！对不对？ 第41章 Episode 41 　　Episode 41 　　看见好友红着脸笑得十分羞涩地回来，夏帆敏捷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神情兴奋：“看这个样子……有进展？” 　　冷不丁被好友八卦的表情吓了一跳，真纪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嘛……算是吧……” 　　夏帆啧啧称奇：“没想到那块木头去了趟德国还开窍了！这还差不多！要是真的要你等到全国大赛结束再说，也太过分了！” 　　见真纪脸颊微红眼神乱飘的模样，她不禁促狭心顿起，一双眼睛在好友脸上转了一圈，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说着，视线非常具有暗示意义地在真纪嘴唇上瞟了一眼。 　　“别、别乱说！怎么可能？”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夏帆的意思以后真纪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我们可是刚开始交往，哪有这么快！”就只是牵了牵手她脑子都要当机了，要真的……的话，还不要彻底短路了。 　　笑得倒在床上不能自已，夏帆承认自己是有点恶趣味。可是好友第一次恋爱，对象还是那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能有进展实在已经很不容易，夏帆也是真心为了闺蜜高兴的。 　　虽然她本人对手冢国光那种寡言少语又严肃正经的男生没什么兴趣，但是只要真纪喜欢，她也是很支持的。 　　熄了灯躺在床上，真纪还是有点睡不着觉。她在黑暗中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想起灯光下手冢认真地为她擦药膏的模样。 　　想着想着，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地涌出来，她低呼一声，双手捂上脸颊，手心一片滚烫。 　　真糟糕！这个人怎么不管做什么都让她好喜欢啊！ 　　兴奋过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不来。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真纪感觉自己刚刚会周公不久。她一手关掉闹钟，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半闭着眼睛钻进了洗手间。虽然时间还早，但她一贯会早起晨读，也并不想轻易破例，养成惰性。 　　凉水赶走了睡意，真纪快速收拾好自己，将长发简单地绑了个丸子头，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清晨的训练场没什么人，真纪找了块清静的树林一边练听力一边做瑜伽。她对长跑之类的运动不是太擅长，但身体协调能力还不错，柔韧性也较出色，一心两用不是问题——来到这里做志愿者以后，别的不说，她锻炼身体的习惯倒是越来越健康了。 　　拉伸过后，整个身体的关节都感觉打开了一般，十分轻松，真纪一边绕着操场脚步轻快地散步，一边跟读背诵，走过网球场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飘过去，正看见打墙球的迹部和旁边似乎刚刚结束晨跑的手冢。 　　来到集训营几天，真纪充分见识到了这群网球少年的努力。她是志愿者，每天的训练菜单都要由她来分给各组，所以完全清楚每个人的训练量是多么巨大。然而就是这样，她也不止一次撞见过清晨或晚上收训以后，运动员独自训练的样子。 　　要成为顶尖的高手，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只靠天赋，虽然迹部和手冢从外在性格上看似乎根本不是一类人，但是在对待网球的态度上，他与周末独自在公园加训的手冢是一样的。 　　手冢也看见了真纪。作为头一天晚上刚刚确定关系的男女朋友，两人目光一对上，一时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真纪刚刚做完运动，两颊泛着微微的粉红，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盈盈的笑意，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裸露在外的皮肤雪白得耀眼，叫手冢难得不自在起来。 　　真纪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到底不是太内向的性格，很快就调整过来，冲手冢笑了笑，小跑着站到对方身边，和迹部打了个招呼后故作无事地问候了手冢一声。只不过脸上强装镇定的表情和一双不断飘忽的大眼睛让她看上去又心虚又可爱。 　　手冢强忍着笑出来的冲动。他觉得自从认识了浅井真纪，他就总是时不时被这个姑娘逗乐。平时看上去精明要强的，有时候看着又挺傻气，在慕尼黑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生起气来却像只炸毛的小猫，还没等别人来戳，就自己犯了怂缩起了脑袋，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就算要忐忑也该是自己，结果她怎么老是小心翼翼的？ 　　“晨读？”见真纪塞着耳机，手冢就猜到了她起这么早的目的。要说他们俩在学习习惯上倒有不少相似之处，都很善于利用碎片时间，之前还互相借鉴过彼此自制的学习手册。 　　“嗯。整个假期太忙，课程再不抓紧点就怕跟不上。”从放假开始真纪就开始录节目、进集训营，时间安排很紧张，虽然已经和老师协调了时间尽量不缺课，但课后仍需要相当的时间复习巩固。外国语中学除了英语，每人都还要再选一门语言的，她是法语班的学生，德语对她来说算是第三外语，使用时间少，更要下功夫才能熟练掌握。 　　两人说起普通的话题来倒是都自在不少。手冢应了一声，见真纪还穿着长袖运动衣，想起她的瘀伤，提醒道：“要按时擦药。” 　　真纪立刻听话地点了点头，分辩：“我擦过了。其实今天好多了已经，就是看上去糟糕了点。” 　　训练营的早饭七点开始，志愿者们需要提前半小时去餐厅做准备，真纪看时间差不多，就提出告辞。手冢本想叫她小心点手腕，不要逞强，又不习惯把关心表现得那么明显，顿了顿说：“嗯，我也该回去了，一起吧。” 　　真纪顿时脸上一红，低声“哦”了一声，轻轻咬住了嘴唇。但手冢看见她垂下的眼睛里晶亮的光芒，和唇角勾起来的弧度，自己的表情也不禁柔和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迹部没停下打球的手，心里却啧啧称奇——手冢国光那种木头，倒还能开这一窍了？ 　　进行过充分的体能锻炼之后，手冢给队员分了组，安排进行练习赛，他自己坐在场边，一边看着赛场，一边在记录板上划好两个区域，随手记录下运动员的名字与他的点评。 　　志愿者们的交谈声从铁丝网外传过来，好像是不动峰那个女孩，听上去冒冒失失的：“糟了！我忘记整理昨天拍的录像，等下华村教练还要拿去做分析的！”接着一阵手忙脚乱叮叮当当的声响，“浅井学姐麻烦你一下，帮我把毛巾和饮料送到榊老师那边！他们上午在健身房做室内训练。” 　　听见真纪的名字，手冢下意识回头，正看见橘杏不由分说把一筐毛巾和一篮水瓶塞到真纪手里边说话边匆匆跑远的样子。真纪手里原本就拎了一篮网球，突然被多塞了这么多东西，一时抱不住，球筐里的球顿时散了满地，到处乱滚。 　　女孩先是愣了几秒，沮丧地鼓了鼓脸颊，一边小心地把摇摇欲坠的毛巾和水瓶放到一边，才蹲下身捡满地的网球。这个时间的太阳已经很热了，她穿着长袖运动衫，头发绑了个清爽的丸子头，有几缕落下来的发丝飘到脸上，被颊边微微的汗湿贴着，她也没在意，随手将头发拨到耳后，只是专心地捡球。 　　有几颗网球滚得太远，她伸长手臂去探，袖口下露出还有点淤青的手腕。 　　手冢皱了皱眉，推开网球场的铁门，快步走到真纪身旁。 　　“怎么就你一个人？”把收拢起来的网球放回球筐里，手冢的语气透着点些微的不赞同。网球和水瓶的重量都不算轻，真纪一只手还有伤，还是个女孩子，根本拿不了。但手冢也知道，以真纪的性格，又认真又怕给别人添麻烦，恐怕并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别人，更加没有以此为借口逃避工作，不动峰那个女生冒冒失失请她帮忙，她八成也不会拒绝。 　　太阳晒得脸上一片热烫，真纪擦了擦鬓边的细汗，看上去并没有十分在意的样子：“大家都挺忙的，还都是后辈，我等下分两趟过来拿就行了。” 　　她现下的模样跟“精致”可一点也不搭边。被晒得红彤彤的脸颊，微微汗湿的额角，有点凌乱的头发，还有宽松的运动衫。手冢虽然没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但是也大概知道，大部分女生都挺娇气的，至少愿意在这种大太阳下干体力活的应该不多。然而浅井真纪不仅没抱怨，甚至还一点不想麻烦别人，心好得连手冢都想说她几句了。 　　堀尾和加藤一人抱着一箱训练器材从不远处经过，见到手冢和真纪，立刻停下问好。手冢看了看两人，一本正经地吩咐：“我现在需要浅井帮我记录数据，你们辛苦一下，把这里的东西送到室内健身房给榊教练吧。” 　　“是！”在一年级部员眼中，这个不苟言笑的部长甚至比教练都威严，平时也极少与自己等人说话，现在布置任务他们哪有二话？立刻动作麻利地瓜分了三个篮子，一溜烟儿跑远了，留下真纪在原地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为难地看了手冢一眼，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感觉像欺负他们似的……” 　　“网球运动员臂力和握力的锻炼都很重要。”手冢的表情看上去无懈可击，边说边推开网球场的门，把记录夹塞到她手里，“我要观察他们的比赛，你帮我做记录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迹部：所以你过来跟我打招呼是要干啥？炫耀你有女朋友是吧？ 　　一年级三人组：被部长使唤了，好有成就感！ 　　组员：这是假公济私…… 第42章 Episode 42 　　场上正进行练习赛的是冰帝的肉户和城成湘南的梶本，其他队员都在旁边观战。手冢中途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浅井真纪，这让这群少年都不由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顶着明里暗里八卦的视线，手冢八风不动，坦然地和真纪并排坐在场边的长椅上，认真关注着场上的赛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真纪对他们这一组的选手大致也有了些了解。不过她不怎么懂网球，专业性的技术也不知道几个，之前在华村组时，由于华村教练推崇数据分析，所以选手们的数据都是她亲自整理，后来转到龙崎组，运动员也都是自主训练，这是她第一次做比赛记录。 　　记录板上，手冢已经写了一部分点评。他的字体跟他本人一样，清俊硬朗，极具风骨，看得出应该练过不短时间的书道，真纪接着他的字往下写，两种不同风格的字体并列在纸上的画面让她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怎么了？”觉察到真纪在偷笑，手冢疑惑地扭头看了她一眼。生怕被对方看出自己脑补的内容，真纪赶忙摇摇头重整表情，故作严肃，也不敢多看手冢的脸，低下头装作很认真记录的模样。 　　手冢盯着她的侧脸瞪了一会儿，虚虚握拳轻咳了一声，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赛场边围观了全程的桃城和菊丸桀桀怪笑，挤眉弄眼地互相撞撞肩膀，表情揶揄。 　　虽然每天累成狗，但八卦就是力量的源泉。浅井真纪人美心善，之前跟他们一起去慕尼黑的时候就觉得有情况了，看现在这样子，部长应该是和人家女孩子在交往吧？ 　　也难怪突然要他们自己送衣服去洗衣房了。不就是心疼女朋友吗？他们懂！ 　　肉户和梶本结束比赛，换大石和凤上场。真纪把写好的记录纸抽出来，换了一张新的上去，按照之前那张的格式划好表格，也抬头看向场地。 　　盛夏的阳光十分刺眼，在这样的烈日下写字实在有些伤眼睛，她盯着记录板太长时间，现在猛然转换视线，就觉得双眼有些酸胀，连视线都有些泛着金色模糊的光圈。 　　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手下触碰到的侧脸感受到一阵滚烫，她不自觉用手背贴在脸颊上降了降温。 　　眼前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与此同时，炽热的阳光带来的高温也被阻挡，带来一阵快意的阴凉。真纪诧异地扭头，见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手冢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朝球场的方向走了两步，颀长的身材投下的影子正好将自己整个人笼在里面。 　　感觉到女孩子的视线，手冢淡淡收回盯着场上的目光，修长的手指在记录板上轻轻敲了一下：“大石的网前球要加强，体能训练再加三组左右移动。凤君要注意加强基础练习，再加五组500个的墙球。” 　　说完，若无其事地转回了视线，身形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真纪微仰着头望着自己这位不善言辞的男朋友，偷偷笑了。 　　“哦。”她乖乖答应了一声，飞快写下记录，又悄悄抬起眼睛偷瞄手冢。男生清瘦而挺拔，因为角度关系显得更加修长，从真纪这样的右后方看去，整张英俊的脸专注而正经，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显示出他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镇定自若。 　　真纪一时玩心大起，故意调整了一下坐姿，原本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就有一部分重新暴露在阳光下。这次，手冢没有再往她的方向看，却状似无意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刺眼的阳光再一次被完美地隔离，女孩再也忍不住，抬起手里的记录板挡住了下半张脸。不时偷看场边的队员只看见她一双黑亮水润的大眼睛里藏满了笑意。 　　距离午饭半小时，真纪他们几个志愿者照例先去餐厅做准备，夏帆一边对照营养师的菜谱配餐一边吐槽：“虽然有专门的营养师把关，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些菜这么难吃？” 　　“因为我们这边都是高碳水化合物。”真纪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网球运动对体格的要求很高，这些选手又都是处于生长期的青少年，为了满足大强度运动所需的能量，每餐碳水化合物以及蛋白质的比例都很高，饱腹感也很强。饶是如此，每天长长的训练单结束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嚷着饿。这种食谱对于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们当然是一件好事，但真纪和夏帆这些女孩子本来饭量就小，平时吃碳水化合物也不多，跟着运动员们一起吃饭就难免觉得不合口味。 　　“好想吃年轮蛋糕、巧克力巴菲、黄瓜薯片、脆皮炸鸡啊！”夏帆哀嚎，“还以为动用了营养师，伙食一定很棒的说，来的时候都没多带点零食。好失误！” 　　“……怎么想，运动员的食谱里也不可能出现你说的那些垃圾食品吧……”真纪黑线。 　　“之前我路过三号餐厅的时候好像看到那边有鳕鱼来着……”小坂田朋香愤愤不平，“为什么我们天天都是牛肉？我觉得龙马少爷这几天都瘦了，一定是饭菜不好吃！” 　　那个每天和桃城一起，至少干掉满满一碗牛肉饭的越前龙马吗？真纪和夏帆对视一眼，觉得戴着粉丝滤镜的迷妹看待问题实在太不客观了。 　　“三号那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竞技体操和花滑队的食堂吧？”真纪想了想，“那些运动员要控制体重，不怎么能吃碳水呢。”相应的，他们的食谱里蛋白质的比例特别高，却要严格控制摄入量，连喝水都得计算着，跟动辄还要靠高能量运动饮料补充电解质的网球运动员几乎完全相反。 　　“糟了……刚才小坂田一说鳕鱼，我突然好想吃红烩鳕鱼怎么办……”夏帆绝望地捂住了脸。 　　大家在这里吐槽不过是玩笑。这里是集训营，食谱是经过专业营养师把关的，当然是对运动员们最好的选择。等训练一结束，又累又饿的运动员们一窝蜂涌进来时，志愿者们也很快就没有时间闲聊了。 　　入营的时候每个人都做过详尽体检，在此基础上营养师根据每个人体质不同在食谱里也做出了适当的增减，有时候一组的选手配餐也不尽相同。桃城和菊丸各自端走自己的餐盘，互相打探着对方的菜谱，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要分享的样子让真纪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虽然菊丸跟她同年，但心理年龄怎么看，都跟同样与自己同年的手冢相差甚远…… 　　忍足端了盘子以后还磨磨蹭蹭赖在夏帆旁边不走，甚至干脆挤进了窗口帮女朋友发餐，遭到一同进来的迹部毫不掩饰的嫌弃。不过自打开训，这一对儿情侣已经旁若无人撒了无数狗粮，知道他们在交往的选手和志愿者大多早就习惯，除了几个低年级的后辈还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围观以外，连忍足冰帝的队友都懒得多吐槽他随时随地的“秀恩爱”行为。 　　千石有点遗憾地砸了咂舌——虽然这个训练基地有好多运动队都在使用，甚至还有练习花滑和体操的美少女，但每天自己的训练菜单就够长了，也没什么机会和精力跑出去围观和搭讪美女。好不容易队里有两个漂亮姑娘，结果一个天天秀恩爱，另一个估计也差不多被钓走了…… 　　只有切原不明所以地望着穿了训练服却和志愿者们站在一起的忍足，一脸疑惑：“忍足前辈你不饿吗？不快点吃的话午饭都要凉掉了。” 　　有些人单身是有原因的……千石耳朵动了动，强忍住吐槽的冲动，不忍卒睹地拍了拍切原的肩，示意他赶紧过来吃饭。 　　全基地，可能也就只剩下这只单细胞还不知道人家两人在交往了。 　　教练们来的比较晚。华村教练一进门就看见了忍足，不由自主和旁边的榊教练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顿时浮现出无奈的表情。 　　没训练的时候就跟那个志愿者姑娘黏在一起，生怕谁不知道他们在交往似的。现在的学生谈恋爱都这么高调了？ 　　接过自己学生双手端出来的餐盘，榊教练顿了顿，又看了眼一脸坦然的忍足，还是委婉地提了一句：“训练认真点。” 　　“我训练没偷懒教练。”忍足立刻回答，“现在下训了，我女朋友还得管这么多人。” 　　榊教练一噎，瞪了自己学生一眼。谈恋爱就谈吧，还在自己面前秀起来了？忍足实力是有，就是经常不上心，要是这个学生也像迹部一样有那种“一定要立于万人之上”的信念，也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都是三年级，别人学校三年级的部长都能代教练了……榊教练有点闹心，忍不住扭头去看比自己来得还晚的手冢。却正好看见那个严肃到做教练都毫无违和的学生从那个叫浅井真纪的志愿者手里接过餐盘，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手冢挂着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勾了勾浅井真纪的手指。 　　榊教练：……我以为这是个网球训练营？ 　　-------------------- 　　作者有话要说： 　　组员：我们在场上训练，你们在场边暗搓搓秀恩爱，这合理吗？ 　　榊太郎：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第43章 Episode 43 　　训练营的训练一般到晚上八点就结束了，之后的时间选手们可以自由活动，洗漱休息，志愿者们也会抓紧睡前的时间收好当天的训练器材，把毛巾和换下来的衣服进行送洗。 　　因为训练量比较大，又都是正在生长期的青少年，这样折腾一天下来，就算精力旺盛，到底也都露了疲态，极少有人训练结束后还在操场上逗留和玩耍的。 　　也因此，球场上传来的规律的击球声就异常明显了。 　　真纪和手冢站在跑道上远远地看了一阵子，见迹部始终心无旁骛，不断从球筐里拿出新的网球击发，一篮子球已经快要见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他却只是在汗珠快要滴进眼睛里时才随意用护腕抹去，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这样一算，早晚加起来，要比一般的训练菜单多训练两个多小时吧？真纪咂舌。 　　“你们男生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两人没有打扰练习得投入的迹部，也就没进球场，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行政大楼后面的空地。真纪不禁感叹起来，“觉得你和迹部君性格南辕北辙，但是好像他格外地在意你的事呢！自从你回来以后，听夏帆说迹部君训练都严格了不少。” 　　虽然和好友私下也就迹部那个“宿命的对手”一说开过玩笑，但真纪毕竟不知道手冢是否喜欢别人随意评判他和他校选手的事情，也不想显得自己很八卦，说了一句后就赶忙截住了话头。手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纪口中所谓“男生的友谊”，他原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只好一边掏出球拍一边泛泛回答：“迹部是冰帝的部长，当然从来都严于律己。”心里却也明白，大概对方与自己一样，总觉得关东大赛那次比试仍有不尽兴之处吧。 　　他肩有旧伤，似乎天然就将迹部置于一个道德的低谷。尽管他们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选择，发挥了应有的实力，但无论输赢，对方背负的心理负担总是比他更大。总有许多事，不站在赛场上，不亲自交手，就体会不到，观众的遗憾愤懑，到底多少都流于表面。只是这份心理上的愧歉，他也没法对迹部说出来，以对方的高傲当然也不屑于占他这个便宜，自然也就只能像如今这样心照不宣，不打不相识了。 　　在德国的复健进展良好，目前这个阶段，医嘱也是建议每天都做一定程度的恢复训练了。白天手冢作为代教练，多数都是场边指导，也就只有晚上这段时间，他才会自己找个地方练习。 　　因为龙崎组的选手现在都是自行送洗衣物，真纪时间相对宽裕，每天都在旁边观看。 　　她连个初学者都算不上，半只脚刚迈进门槛，连看比赛都看得云里雾里，更别说这种基础训练，如果是别人，那自然是一点趣味性也没有。可场上练习的是手冢，真纪就算什么都看不明白，心里也还是雀跃欢快，坐在旁边怎么都看不腻，尽管沉浸在训练中，手冢心无旁骛自然是不可能和她说话。 　　看着清俊的男生不断的奔跑、挥拍，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看着如今他已经可以一点一点恢复训练强度，真纪抱膝坐在墙边，脸上无意识挂了个愉悦的微笑。 　　到底伤病未愈，挥拍强度不宜过大，手冢只是打墙球保持手感和运动量，并没有进行其他复杂的练习。事前定好闹钟以免太过投入而超时，结束训练他才想起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出的女朋友。 　　“抱歉，是不是很无聊？”看见真纪安静地在旁边等着，他有点歉然。尽管在自己的世界里，网球的吸引力无与伦比，但手冢也明白，对于真纪而言，这样单调的练习模式可能实在是缺乏观赏性，要她一个人在一旁一坐一小时，就算是他从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样子对一个女孩子有点过分。 　　“不会啊。”可是好脾气的姑娘却仍是笑盈盈的，看不出被冷落的失落感，“就是觉得，手冢君真的是很喜欢网球呢。大家也都一样，不管平时什么性格，只要一拿到球拍开始练习，就很难再注意到其他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懂你们那些专业术语，不过这种一心一意努力的样子，就算是外行也很容易被感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照明灯的光线经过灯罩的折射不是太均匀，女孩子微微扬着脸庞看着他，明亮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温柔，几缕发丝飘在脸颊旁，她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隔着空气，让手冢突然觉得有点痒。 　　有一瞬间，他几乎有点听不清楚真纪在说什么，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落在女孩子勾起的唇角，手指难耐地在身侧颤了颤。 　　心上突如其来的摇曳感令他有些难堪，手冢颇有些狼狈地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拉回飘远的神思，掩饰地问：“你想试试吗？” 　　“诶？”真纪有点受宠若惊，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也有些跃跃欲试，“可以吗？我不会弄坏掉吧？”网球拍她平时做志愿者工作的时候也收过，但没有击过球，心里不免好奇。 　　见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手冢不禁失笑，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球拍递了过去，语气温和：“没关系，我教你。” 　　看过几场比赛，又做了这么久志愿者，对于打球的知识，真纪多少也算是知道一些。但是理论上知道和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墙球看似简单，其实击球的部位、力度、角度等都大有讲究，真纪是第一次握球拍，连握拍手势都是现学的，当然拿捏不了击球技巧，她又不会判断落点和反弹方向，追着满场乱飞的球跑了几回就累得气喘吁吁，其间球拍还没拿稳，不小心在地上蹭了一下，吓得她赶忙停下来。 　　“对不起，球拍好像在地上蹭到了……”她很有些忐忑，因为知道手冢平时对球拍也是定期维护的，所以很担心自己的失误弄坏了对方的心爱之物。 　　别说比赛时球拍有刮蹭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没有，看到女孩子那么紧张又可怜兮兮的表情，哪还有人能生得起气来？手冢当然没在意，但同时也觉得真纪似乎在自己面前总有些太过小心翼翼，像是有点怕他的样子。 　　他不理解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否正确，想了想又没想好怎么问，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女孩子的肩。 　　“没关系，比赛的时候也经常会蹭到，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不用在意。” 　　见真纪还是有点怏怏的，他猜想可能是怕自己不过是嘴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还是在意，也一贯知道真纪十分怕给别人添麻烦，就也干脆装作没注意的样子道：“你击球的位置有点偏移，没有落在球拍中间，所以球才会到处乱跑。”说着，示意真纪再试一次。 　　手冢是真的没放在心上，真纪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确如手冢猜想的那样，怕给别人添麻烦不说，这个“别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忐忑也是理所当然。这会儿见对方表现并不勉强，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不禁暗自有些赧然。 　　又试着挥了几下球拍，肩部的弧度始终有些偏差，真纪不禁有点沮丧，塌了肩膀有几分泄气地望了望手里的球拍：“以前总觉得自己脑子还算好使，怎么这次学个挥拍这么难啊……”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又是对方喜欢的运动，真纪生怕自己这番表现让她在手冢眼中显得笨拙。就算对方已经是自己的男朋友了，死要面子的姑娘也总是想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不是？ 　　蔫头耷脑的姑娘像朵没浇水的鲜花，手冢被她逗得几乎笑起来。他是一贯克制的，但在浅井真纪面前，他发现自己比其他时候更容易产生明显的情绪，也更容易变得明朗快乐，虽然未曾有违常态地笑出声，但到底是勾出个笑意，自然地从身后握住了女孩子的手腕：“肩膀这里再放松一点。”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人都不约而同愣了两秒。一个脸颊迅速烧起两朵红云，一下子僵直了身体，另一个也显而易见诧异于自己怎么身体先于思维做了这样的举动。隔着单薄的运动衣，女孩子的后背和男孩子的胸膛靠得极近，男生修长的手指捉着女生纤细的手腕，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影影绰绰合二为一，像是来自背后的拥抱。 　　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空间一下子变得极静，如果有镜子，两人就会知道自己的表情都是多么慌张和混乱，但却像眷恋着什么一样，都没有动。真纪甚至能听见来自身后手冢的心跳和呼吸声，她无意识地摒着气，直到胸口都有些痛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和胸腔内擂鼓般鼓噪的心跳。 　　她缓慢而小心地呼吸，耳边捕捉到一丝几乎难以辨认的失了节奏的气息，突然咬着唇轻轻笑起来。 　　于是，就放松了僵硬的肩膀，甚至大着胆子往后退了半步，感受到身后男朋友明显一滞的呼吸，她稍稍歪了歪头，后脑若有似无地在男生肩上靠了靠。 　　静了几秒，一声极轻极短暂的笑声从耳后传来，手腕上温暖的手指松开，两边的手臂顺势从身前环过来，那个原本也和她一样紧张的人甚至还有了点闲心就势握住了她的手。虽然仍然是一个字没说，一点声音都没出，但真纪明显感觉到了双方的放松。 　　她没回头，也没再出声，脸上的高温在夏日的夜晚灼得她心底滚烫，却最终，只是低了头幸福地咬了唇笑，当然也就看不到身后她那位以扑克脸著称的男朋友脸上前所未有的温和微笑。 　　迹部把球拍扛在肩上，换了条路走，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灯光下，少年从背后轻轻拥着低了头表情羞涩的少女，两人在身前交握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球拍，一颗网球孤零零躺在距离两人有些远的地面上，被拥抱的两人一衬，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手冢国光这种大冰块有女朋友就已经够让人难以置信了，谈起恋爱居然这么肉麻的？他不过是晚上出来加个训而已，为什么要吃这样的狗粮？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迹部：晨练你们秀，晚间加训你们还在秀，是欺负本大爷单身吗？ 　　后续—— 　　换了一条路的迹部少爷，请不要忘记，基地不止一对情侣 　　忍足：没有女朋友怪我咯？ 第44章 Episode 44 　　从行政楼回宿舍的一段路不算长，正常步速也就十来分钟，这是真纪第一次磨磨蹭蹭走得这么慢。 　　那个背后抱来得突如其来，结束得悄无声息，两个人似乎很有默契地没有多提这件事，又不约而同在心理上感受到一些靠近。短短几百米路程，就算是一向严于律己、雷厉风行的手冢，也无师自通地放缓了步伐。 　　在这过程中他竟然没觉得无聊和浪费时间。 　　住宿楼门口，两人碰上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忍足和夏帆。相比他们这一对的安静，那边的两人就热闹多了，忍足左肩背着夏帆的吉他，女孩子亲热地抱着他的右臂，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两人表情都非常愉快。两相一碰面，那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两个男生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夏帆的视线从真纪和手冢交握的手上飘过，揶揄地冲好友眨了眨眼。 　　有些人表面一本正经又克己复礼的，没想到也还稍微有点谈恋爱的自觉。金发女孩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又扫了眼手冢，看对方虽然仍旧表情镇定，但明显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有亲密的举止，和自己那个死要面子的闺蜜一样，目光都有点不自然。 　　不过能大大方方牵着女朋友的手，也就勉强算他及格吧！金发女孩颇有些恶趣味地想着。 　　“快跟我说说，你们约会都干嘛了？我就跟你说人不可貌相吧？手冢国光那种冰块，居然也能有和姑娘谈谈情说说爱的自觉也是怪不容易的。”一关上宿舍门，夏帆就开始凑过来八卦。她实在是很好奇，以她对真纪的了解和对手冢的印象，这两个新手凑一起约会应该也不会有太劲爆的内容。不过“约会”这个词套在手冢身上本身就挺违和的，夏帆委实想知道，真纪可不是那种“自来熟”，又要面子要形象，跟这种寡言少语的男生在一起肯定也不可能话唠，说什么能说一晚上？ 　　被好友眼放绿光的模样吓得一哆嗦，真纪黑线地推开瞧热闹的夏帆，语气无奈：“手冢君也不是外星人，你不用觉得这么猎奇吧？哪有做什么，就是看看他练习啊！白天他要指导队员，没什么时间做恢复训练嘛。” 　　“不会吧？你们都开始交往了，好不容易独处居然就是看对方打球？你每天在集训营还没看够啊？”夏帆翻个白眼，“话说没交往的时候不也就这样吗……” 　　被夏帆这么一说，真纪又不期然想到了那个背后抱，也深知夏帆所谓“约会”的意思。联想一起，就算是竭力控制，脸上还是红晕一片，立刻被眼尖的夏帆捕捉。 　　“哦——”她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真纪一番，窃窃笑了起来，被恼羞成怒的真纪拐了一下。 　　深怕夏帆缠着自己挖掘细节，真纪赶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约会还带吉他？两个人的迷你演唱会啊？” 　　“倒也不算吧。”敷上面膜，夏帆躺倒在床上，懒洋洋的，“听华村老师说，那个美国代表队过两天就该到了，榊教练有个朋友就是做传媒的，内部消息说对方到时候要开发布会，好像还印了不少选手宣传册什么的，反正阵仗很大。我们怎么也是主场，宣发上总不能比客场的美国队还弱吧？我都想好了，趁还没选出代表的这段时间先把队歌写了，然后再拍些平时训练的花絮，到时候名单一确定，视频和宣传册就可以做了。比赛结果那是他们运动员的事，我们这些做后勤的也不能弱了声势不是？” 　　“听榊教练提了一下，说到时候美国队来了让我们帮着接待。”这么一说真纪倒是想起了前几天榊太郎的吩咐。 　　再是外宾团队，来打的毕竟只是个青少年友谊赛，美国队要宣传那是美方有赞助商，财大气粗，作为日方主办者，在这种级别的赛事上并不想花费太多财力，也当然就预算有限。分给宣传，自然也就没钱请太专业的翻译，而很不幸，日本国民的英语平均水准十分遗憾。 　　两人都在TKS做过节目，日本电视圈的宣传方式多是各种综艺，就连几年前贝克汉姆所在的皇家马德里球队来日比赛，也是通过上综艺节目做的宣传。 　　以皇马的级别才不过是上了几次综艺，美国西海岸青少年代表队自然是够不上这样的格调，不过肯砸钱的话，在地方台买个十几分钟的记者会时段还是能做到的。日方主办自然是不会出这样的钱，网球运动在日本的大众接受程度也比不上棒球，赛事级别和范围都不够，想创造宣传土壤就得另辟蹊径。很巧，夏帆在推特上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平时经常发布一些自己剪辑的有趣视频或者原创歌曲，粉丝数量也有几十万，账号在年轻人、尤其是中学生中颇有人气。而真纪做广播节目的官方账号也拥有几十万粉丝，因为发布内容多是节目相关，受众还算广，这样天然的宣传平台，榊教练不用白不用。 　　又因为两人做过志愿者，对网球也不算一窍不通，与其花钱请对网球不够了解的翻译陪同，还不如就地取材，让夏帆和真纪客串翻译好了。大家年龄都差不多，美国队食宿自理也不会涉及太多会务和组织上的事情，日常交流有这几个学生就足够——榊教练这样打着如意算盘。 　　作为一个务实而看重选手能力的成年人，榊太郎对美国队这个花里胡哨的主教练还没见面，印象就已经不是太好。 　　集训到了后半阶段，竞争开始白热化。经过前期的调整和积淀，参训选手们纷纷开始发力，集训的成果渐渐显现了出来，训练菜单比之刚入营的时候明显有了增加。真纪做志愿者工作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选手们的专注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每次练习赛的质量也显著提升。 　　毕竟能进入代表队名单的只有七人，要想从参训的几十人中脱颖而出，可不是只靠一两次运气就能达成。 　　各队的训练计划都趋向饱和，练习时间的操场和球场紧张而不失秩序。大家正练得投入，山吹那个一年级的志愿者坛太一慌慌张张跑下台阶，站在球场边气喘吁吁地喊着：“出大事了！那边，冰帝的迹部前辈和立海大的真田前辈准备要比赛呢！” 　　既然是分组练习，那么理所当然只有同组的选手才有进行练习赛的机会。迹部是华村组的选手，而真田是榊教练一组的，两人私下约赛不符合青训营的规定，两人都不是没有分寸的性格，当然也知道违规，不然也不会背了人找个不被人注意的球场比了。 　　坛太一很会抓重点：“我刚才亲耳听到的。迹部前辈和真田前辈说什么赢的人才有和手冢前辈比赛的资格一类的……” 　　话说得不清不楚，却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组里菊丸桃城几个青学的队员立刻待不住了，期待地看向话题的中心人物。手冢敛眉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表示反对，组员们就非常欢快地跟着坛太一，一溜烟儿往比赛场地跑去。 　　“以迹部君的水准，可能除了某人，他也没把其他对手放在眼里吧？”虽然这个集训营的选手都是各校精英，但以迹部景吾的水平，也的确是领先其他人太多，会觉得无聊当然可以理解。只不过不是运动员，真纪也不太能明白迹部对手冢的执着。 　　听坛太一那个说法，不光是迹部，连真田也十分在意手冢作为对手吗？ 　　明明都是同龄人，为什么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其他同样优秀的对手当成标杆一般呢？ 　　说着话，真纪不由斜睨了身旁挺拔淡然的手冢一眼。 　　也许是因为，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遭遇什么样的境遇，他也总是能坚定如一、从不动摇吧？有这样的品格，也难怪这样的少年会鹤立鸡群，轻而易举获得众人的注意力，毕竟，自己不也正是被他这种坚毅的品格所吸引吗？ 　　真纪所观摩过的能称得上“顶尖”的比赛，也就只有关东大赛迹部和手冢那场比试。虽然是个外行，但也的确可以感受到他们那个级别的选手交手时的气氛和节奏。 　　显然，以真田和迹部的名气，再经过坛太一那么大张旗鼓的宣传，本来是背着人的比赛，结果全基地的人都过来围观。虽然华村教练不太赞成跨组比试，但榊教练没有阻止，大家也乐得有这么一场巅峰对决可以观摩，一个个围着球场看得兴起。 　　两人都战意颇浓，隔着球网都能感受到火花四溅的紧张感，反观自己身边这位引起斗争的中心人物，倒丝毫没有作为焦点的自觉，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望着场内的比赛，神色平静得仿佛平常指导部员训练。 　　“光听台词我都能脑补一出爱恨情仇的三角绝恋。”夏帆跟真纪小声嘀咕，“难怪冰帝同人志都私下说迹部是关东第一手冢厨。” 　　“你可要小心了，以后你的情敌不光是写情书的姑娘，还有‘宿命的对手’君，以及最大的恋爱障碍，网球。”她一边窃笑，一边偷瞄话题中心的某位扑克脸，调侃道。 　　真纪黑线。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看TV版的时候看到美国队那么高调搞宣发我还觉得挺夸张的，但其实日本的综艺节目和中学体育社团的受欢迎程度超出想象。很多高中运动部的强校还会上集体采访，开设推特或者ins账号直播什么的，啦啦队也很给力，的确是动漫照进现实 第45章 Episode 45 　　比赛没有进行到底，到了4:4平局的时候，榊教练神色平静地宣布了两人都入选代表队的决定。 　　观摩了这样一场“神仙打架”，选手们当然没有意见，反倒是提前确定代表资格的两人毫无喜色，硬要说，倒更像是不满于没能分出胜负就被叫停。 　　被这样高水准的对决刺激，榊教练又当场提到了选拔队的名额一事，选手们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心理状态明显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胜负欲空前高涨，连带着志愿者们私下都开始猜测不久之后就会产生的代表名单。 　　真纪和夏帆可能是志愿者里对网球运动最不关注的两个人，对各校选手的了解也不像其他人那么全面。几个后辈在叽叽喳喳讨论可能入围的人选，自然无法排除私心里对某些选手的偏爱，不过对每个人的优缺点和特长分析得倒是很到位，两个女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也不免互相交换自己的想法。 　　她们虽然不太了解选手，但是从几位教练的个性分析，应该是会偏向一贯成绩比较出色稳定和有强烈胜负欲的类型。基本功的要求自然毋须赘言，恐怕击球风格太过保守的选手也不会被青睐，毕竟考虑到赛场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过于单一的手段不利于处理复杂多变的赛况，心理上不成熟的选手大约也缺乏独立承担一场比赛压力的能力。 　　小坂田朋香信心满满：“哼！我们龙马少爷可是在关东大赛决赛上打败了那个真田前辈呢！这样算来，是第一厉害的选手，肯定能入选代表队的。而且，手冢前辈也很器重龙马少爷，不用担心啦！” 　　虽然这么说有“走后门”的嫌疑，但不管是从以往的成绩还是受关注的程度，似乎越前龙马成为代表队成员之一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因此，当正式名单公布，越前龙马落选，真纪着实吃了一惊。 　　手冢当然是看重越前的，不然也不会刻意激发他的潜能，多方位引导他的发展，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手伤的在意程度。入选的其他选手也都毋庸置疑非常优秀且成熟，但真纪总觉得，以越前一直以来的活跃和各位教练对他的关注，这件事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旁人尚且出乎意料，当事人就更加意外了。 　　选拔名单确定下来之前，部长与他谈过一次，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很普通的对话，越前不明白究竟是哪里表现不佳让部长对他失望。 　　当然，也不是就说他认为代表队理所当然应该有他一个名额，只是，连续在校内选拔赛表现出众、甚至力压前辈，被技艺高超的部长寄予厚望专程关注，又在一系列比赛中成绩骄人，及至关东大赛决赛打败了立海大实力强劲的“皇帝”真田弦一郎，这一切都不得不让越前有所自信——代表队的正选资格，于他而言，如探囊取物。 　　结果，他却没有被选上，就算心高气傲的少年人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觉得有些委屈。 　　“越前君……没关系吗？”距离友谊赛还有一周，这段时间当然不能只是干等，所以结束了集训，各校都恢复了队内训练模式，为全国大赛做准备。 　　平时酷酷的猫眼少年练习得一如既往，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表现，但真纪又岂会看不出他内心的困惑和委屈？友谊赛怎么样倒不太要紧，他们接下来还要参加全国大赛，手冢如此重视，如果因为越前龙马的心理状态而产生纰漏，未免有点得不偿失。 　　手冢自然也明白落选对于越前这样性格的选手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对越前是寄予厚望的。作一个团队的中心、支柱，依靠的不仅仅是技术，更需要有一颗处变不惊的心和坚韧不拔的毅力。越前龙马的父亲是前职网选手，他自身的领悟能力也的确出类拔萃，又有得天独厚的训练条件，相比一些坎坷的选手，他到目前为止的道路太过顺利，这造就了他的自信心和优越感，也很容易令他缺乏承受挫折的韧性。所谓“支柱”、王牌，是能够在任何环境和条件下都凭借稳定出色的发挥给予队伍强有力鼓舞的人选，是不论顺境、逆境都始终能够抱持初心宠辱不惊、用强大的精神力感染队友的存在。现在的越前，还不具备这样的品质。 　　不是自己所悟，领会便不深刻，手冢当然不会透彻地说出来为这个学弟答疑解惑，听见真纪这样问，也只是淡淡回答：“他总能自己想明白的。” 　　这天的练习，真纪没有从头看到尾。 　　前期推特宣传视频上用的背景音乐就是夏帆为这次比赛原创的队歌。为了到时候在赛场上更有应援氛围，接下来还要把歌曲灌录成CD，方便在赛前播放。榊教练不仅是冰帝网球部的教练，同时也兼职音乐老师，冰帝的设施齐全，还有专业合唱团，录制地点定在冰帝可谓“物尽其用”，真纪就和夏帆约在冰帝见面，完成录制。 　　这是真纪第一次来冰帝。 　　虽说在暑假中，但网球场边还是围了许多来观看练习的学生，热闹得不像是假期中的学校，看得真纪直咂舌。 　　不愧是明星社团啊！那些大明星的接机现场也不过几百粉丝，说起来可能现在的观众还更多一点呢。 　　因为忍足的关系，夏帆来过冰帝不少次了，和真纪在校门口碰头后，熟门熟路带着她来到第三音乐教室。 　　冰帝的室内合唱团在关东地区小有名气，知道她们是为日美友谊赛录制队歌，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每个团员早就拿到了曲谱练习好，只等今天正式录音。虽然这首应援歌曲只在和声部分需要合唱团的参与配合，姑娘们听说是给网球赛做宣传，也压根没嫌弃出场机会不多，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之前我做广播节目的时候听说冰帝室内合唱团很有名，演出规格也都挺高的，还担心她们不愿意只做和声，没想到意外的顺利。”真纪有点惊讶。 　　夏帆闻言悄悄嘀咕，“都说冰帝网球部绰号‘牛郎团’，一点没说错。真是罪恶的男色……要是换成柔道比赛，恐怕我们连门都进不来……” 　　双方配合度很高，录音设备先进，调音师也专业，很快就结束了录制。外面网球部的练习还没结束，夏帆自然是留下来等忍足，真纪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坐电车回青学估计那边也该过了训练时间，还不如联系TKS的同事一起去美国队下榻的酒店看看。 　　日美友谊赛的规格和级别当然不能够在TKS这样的主要民放电视台拥有一席新闻之地，不过除去总社的电视部门，TKS还下设独立的网络节目，其中有一档名为《直击，炎体育48小时生放送》的栏目就需要大量的体育新闻素材。这档节目一月一期，因为放送时间长、需要的素材多，看了真纪推特上的宣传视频，就联系她想要做一些素材收集。 　　人家是做节目，自然两边队伍都要有所涉及，真纪也不会小气到阻止栏目组工作人员报道有关美国队的所有事情。听说明天美国队要在酒店会议室开记者会，她自己也对这个擅长营销的美国队主教练有些好奇，干脆借了同事的东风来提前侦查一番。 　　美国队的主教练贝克，是个面容深刻身材强壮的白人男性，鹰钩鼻，灰蓝色的眼睛，四十多岁的模样。他们这支队伍带有商业性质，已经拉到了几个实力雄厚的投资商，下榻的酒店规格不低。这会儿贝克教练正和工作人员一起布置会议室的场地，有几名摄影师在旁边拍摄，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团队自带的工作人员，任务就是把团队在日的全部行程和活动都记录下来，以便制作纪录片。 　　又有接待人员忙着处理和各位记者媒体的对接，台下的座椅摆放明显超过了记者人数，打听下来得知，队里选手们拥有不少粉丝，这次专程包机跟来日本应援，记者会上也要预留位置。 　　贝克教练还力求突出选手出场时的戏剧效果，真纪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暗暗咂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介绍什么C位出道的偶像男团呢！会不会太花哨了一些？竞技体育，重要的不还是比赛成绩吗？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噱头，总觉得有点本末倒置了。 　　因为是跟TKS的同事一起来的，所以大约贝克教练也把真纪认作了媒体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客气。他是个很会见缝插针营销的人，不出几句话就把话题带到他的团队上，明里暗里夸耀选手的商业价值，一副生意人的精明模样。真纪对这样极具功利心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又兼之受手冢的影响，认为作为运动员，若是把太多心思放在与训练无关的事情上未免有悖于本职要求，就更加对这个所谓“教练”没有好感。 　　评价一个选手，却一味强调商业价值而不着重于实力和成绩，说他是个教练，倒不如说更像个“二道贩子”。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第46章 Episode 46 　　今天没有安排正式的采访，同事过来也不过就是先期取几个镜头罢了，没待多长时间就准备离开。真纪从洗手间出来往电梯方向走，路过一间贴着“准备室”字样的房间，听到了没关紧的房门里飘出的几句话。 　　“凯宾又跑出去了？”贝克的声音有些严厉和不满，“明天就要开记者会了，现在还在胡闹，像话吗？” 　　“算了算了教练，”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典型的美国西部口音，“您也知道凯宾一心想和越前龙马较量，天天让他憋在酒店里，他难免不爽快。” 　　另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加进来：“不过……想来日本队的水平也不怎么样，这几天凯宾没少在各大网球场试手，不是都不堪一击吗？网球项目一向是欧美的强项，日本中学网球？呵……那个越前龙马，凯宾很可能是过于在意他了。” 　　“不管怎么说，明天就要把你们正式介绍给媒体了，到时候赞助商也会看到。”贝克严肃道，“我为了让你们能有一个华丽的出场，费了多少心思，你们都给我小心一点，绝对不许惹事！比利，你去找找凯宾，一找到他立刻带他来见我！” 　　听刚才那段对话，应该是美国队那个叫凯宾的选手想和越前比赛，又一直没能见到正主，所以才找了很多地方想要私了。 　　虽然不知道美国的选手怎么会认识越前，也不知道隔了太平洋的两个国家的人怎么好像结怨颇深的样子，但马上就要正式比赛了，私下挑衅的行为肯定是不被允许。真纪思前想后，还是掏出手机给手冢发了一封邮件。 　　手冢的电话回过来的很迅速。他们的训练刚刚结束，其他部员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手冢、大石和干留在会议室讨论了一下全国大赛的事。真纪邮件里说的凯宾的事，他们都有耳闻，听说那个美国选手这段时间在各个网球场和学校的网球社团频频挑衅，还出手颇重，打伤了不少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本他们还以为美国队的教练多少会约束，没想到听那个意思，这名选手我行我素连教练的话都不听。 　　这就有点麻烦了。双方比赛在即，如果他们真的私下比赛，按照对方选手的球风，受伤的几率很高，尽管觉得不一定会那么巧让两人碰上，也还是防备着点比较好。 　　不过网球运动的普及程度虽然不比棒球，网球场也不像篮球场那么多，但偌大个东京，没什么目标想找人也是不容易的。更何况他们也都不确定凯宾到底和越前碰没碰到面。 　　在他们常去的街头网球场找了一遍没什么收获，大石看着似乎放下了一点心：“嘛，我认为越前不会那么没分寸的。” 　　“我们这样找也没什么目的，不如明天训练的时候提醒一下好了。”干也附和道，“这个时间，越前可能也已经回家了。那小子有时候呆呆的，说不定不知道凯宾在到处找他麻烦。” 　　正说着话，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生气喘吁吁跑过来对场上正在打球的人喊着：“不好了！那边……那边的场地，那个很厉害的外国小子来了！”从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和惊恐的语气就能想象，恐怕他所说的场地上的选手被“收拾”得很彻底。 　　球场边上不少形容狼狈的运动员，或坐或站，都在窃窃私语。 　　常来街头网球场打球的，当然都有听说最近那个到处大闹网球场的外国小子，此前还多少有些瞧不起那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怂包，总觉得自己不会这样不中用。没想到真让他们遇上了，输得很惨就算了，那小子还下手忒狠，一不小心就鼻青脸肿，还要忍受对方刻毒的挑衅，真是气得肝疼也束手无策。 　　桃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球场边上，神情犹豫。 　　结束了训练跟越前一起离开学校，还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没想到遇到寻衅的凯宾，三言两语一激，越前就要跟对方私下比赛，吓出桃城一身冷汗。 　　这要是被部长知道了，会不会跑圈跑到吐血啊？ 　　也不知道越前是怎么回事，对方明显是敌意满满上来找茬的，他还主动应和比赛，这么积极，哪像平时那个不爱管闲事的呆小子了？ 　　有这么不省心的后辈，桃城心好累。 　　球场的两端，分别站着战意勃发的凯宾和仍旧一脸酷酷表情的越前。两人刚刚猜过正反，越前先发球。他在地上拍了几下网球，高高抛起。 　　“到此为止。”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比赛，越前一怔，网球已经落地，弹跳着滚到了场边。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部长不怒自威的脸。 　　桃城脖子一缩，吓得一个激灵，心里暗叫倒霉。 　　最怕部长发现，结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撞了个正着。 　　“选手禁止私下比赛。越前，回去。”手冢面无表情，没有追究桃城和越前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看不出是否生气，桃城却从中听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平静。他本来就不赞成越前应下凯宾的挑衅，见手冢来了，也没有当面发作的意思，赶快上来劝越前，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对方使眼色，希图把他们私下里的“胆大包天”给糊弄过去，免于处罚。 　　谁知越前却犯起了倔劲，虽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但人却站在原地不动，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手冢扫了别扭的越前一眼，没有多劝，也没有宽慰，只是扔下一句“违反规则的人不可饶恕，明天训练你们每人100圈”，就转身要走。视线飘过球网对面的凯宾，他目光一利，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凯宾选手也请尽快归队，要比赛，请等到正式开赛之后。” 　　凯宾的目的不过是和越前交手而已，当然无所谓什么时候，听了这话倒也没有继续坚持，就势收起了球拍。反而是越前，倔强地站在原地，有些桀骜地反问手冢：“可是，我是不能上场的吧？” 　　手冢还没回答，对面的凯宾已经神色大变：“你说什么？你没有入选代表队？”话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大失所望。 　　“那又怎么样？”越前的回答听上去急切而带了些不耐烦，“现在比过总没有意见了吧？” 　　先前公布了代表队名单之后真纪就隐隐有些担心，现在看越前龙马的表现她更确定了。猫眼少年对于没有入选这件事到底是憋了不少委屈的，只是碍于手冢一贯的威严，也不敢表现在脸上。被几次三番挑衅，又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想让他如同手冢期望的那样自行领悟，恐怕还是有些太难了。 　　赌气地抛出那句话以后，越前就自顾自又掏了颗球出来准备发球，对球场边站着的几位前辈有些视若无睹的样子。眼看着气氛有点僵，手冢的眼色也沉了下来，真纪生怕两人在外面冲突让别人看了不好，有心缓和气氛——就算要管教后辈，也还是关起门来自家人知道，尤其没必要让美国队的选手看热闹。 　　“不管怎么说，私下比赛都是不合适的，越前君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吧。”她说着，朝越前走了过去，正想避开手冢小声劝这个学弟几句，谁想越前正是满肚子委屈的时候，注意力有些分散，又正准备发球，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劝阻。球落下来他狠狠一挥拍，却因为心神不宁打在了球拍框上，网球顿时失了准头，朝真纪的脸飞过去。 　　情绪不佳时击出的球，又存在失误，真纪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脚下一时乱了分寸，躲闪不及。眼瞅着球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及时从旁接住了快要触到女孩脸上的网球，与此同时，手冢颀长挺拔的背影挡在了她面前。 　　“我说，回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紧，听得出来是攒了火气的，眉头微蹙起来，一双凌厉的凤目严厉地望向越前，一贯严肃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沉。 　　越前却犹自装着没看见，只是轻轻皱起眉拨弄了一下球拍线，嘀咕道：“切——失误了。”说着竟然又拿了颗球出来还要再发。 　　桃城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手冢，心里暗暗着急——越前这样当面和部长唱反调，几乎算得上公然顶撞，可怎么收场啊？ 　　手冢沉默地盯着这个倔强的学弟，语气硬得像冰：“你知道私下比赛什么后果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发球又一次失误，越前扔下球拍愤懑地反问，“又不让我上场比，又不让我自己比。我能怎么办！” 　　“越前——”眼看着闹得不像话，大石急忙出声阻拦，而与此同时，手冢已经长腿一迈大步跨上前，扬手就给了越前一耳光。 　　真纪猛地捂住嘴唇，把冲到嘴边的惊呼压回去。少年被打懵了，捂着脸低着头半晌没动，细细看去，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这一举动让他自尊心严重受创。 　　从没见手冢发过这么大脾气，其他人也都愣住了，连那个一直很嚣张的凯宾都一时没敢说话。手冢却似乎失去了耐心一般不再等越前的回应，冷冷地瞥了一眼僵直了身体的少年，转身离开了球场，被吓呆了的桃城这才回过神来去拉越前，几个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手冢身后，连凯宾不甘心的叫喊都没敢回应。 　　--------------------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连坐的momo实惨 　　以及，闹别扭的小王子被严父管教既视感很强 第47章 Episode 47 　　走出一段距离后，手冢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一直安静走在他身旁的真纪。女孩子表情有点忐忑，见他看过来，便有点担心地回望过去，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抱歉。 　　“吓到你了？”他放轻了声音，表情也随之松了一些，眼底有一丝歉然。 　　“稍微……”女孩子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都没见过你这么生气，有点意外。”手冢虽然平时看上去不苟言笑，一副严肃冷硬的样子，但要说他脾气坏那也是没有的。正相反，对部员都还非常不错，严厉归严厉，不触及原则的时候也称得上“纵容”。这次对越前态度这么凛厉，十分少见。 　　手冢闻言叹了口气，默默牵了女孩子的手没说话，一直走到电车站才淡淡的跟了一句：“越前还缺乏一些必要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他却没有讲。 　　真纪条件反射想问手冢这个所谓“必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是见对方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疑问咽下了喉咙。 　　男生之间的关系和女生真的是太不同了，运动社团的前后辈可能格外如此。真纪自己在面对后辈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循循善诱的，就算有指导也很委婉，还是第一次见身为前辈对后辈如此严厉的一幕。 　　她当然知道手冢不是为了耍前辈威风才如此行事。认识这么久，对于他们社团的事情真纪有意无意也参与了不少次，但仍然时不时会觉得自己和运动少年的世界离得有些远，甚至也很难理解不过是学校社团的前辈，手冢又有什么必要对越前如此用心良苦。 　　只是不用想，这些问题也是没办法问出口的，又觉得自己一知半解，管太多恐怕会被认为是多管闲事，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挨了打的那个都没有表示不满，自己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身在其中的当事人懂得多，还是少插言为好。 　　作为被榊教练钦点的接待人员，开赛前的这几天，真纪和夏帆挺忙碌的，加上TKS的同事时不时因为取材的事情联系，自从那日在街头网球场阻止了越前和凯宾的私下比赛后，真纪就没时间去看他们的训练，也不知道最后事情究竟怎样解决。还是比赛前一天，大赛主办方制作选手介绍时她才发现，越前作为代表队的替补选手，被列入了名单。 　　“啧啧，才一年级就能进代表队，虽然是替补，也不知道榊教练会不会安排上场，但已经比其他没入选的选手强多了。”夏帆对着越前的简历感叹，“美国队那个凯宾不是到处嚷嚷着要和越前比赛吗？前几天听说迹部还碰见越前私底下去找凯宾想对决来着，后来被迹部骂了一顿。” 　　“手冢到底怎么跟越前说的？感觉那小子脾气也挺倔的，迹部在冰帝说一不二，出了名的一呼百应，越前不也没当回事？到了手冢跟前就那么听话……迹部还替别人管后辈，手冢压根用不着吧……”迹部虽然平时作风很大少爷，但是熟了以后就发现，他并不是个难打交道的人，尤其冰帝的正选部员们经常跟他没大没小，夏帆作为“家属”，自然也是熟人行列，私下跟真纪吐槽起来就更没有压力。 　　真纪想起手冢彼时的严厉和毫不留情的一耳光，又想起他说过越前欠缺必要的特质，从如今的结果看，欠缺的方面自然是弥补上了，不然越前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名单上。 　　“运动少年的世界，可能都是用网球传递脑电波的吧。”她半懂不懂地耸了耸肩。 　　友谊赛当天赛场热闹非常。 　　可能是谈到了好赞助商，贝克教练为壮声势，请了不少明星来开场助阵，真纪不追星也听说过好几个人的名字，光出场费毛估估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赛场外面还有美国队员专程包机跟过来应援的粉丝出钱做的条幅和大幅宣传照，更有换了啦啦队服组织有序的啦啦队员在活力四射地跳舞。这么一来，即便是绝对客场，美国队的声援竟然瞧着还压过了日本队一头。 　　桃城和菊丸一路上都在大声感叹。青学作风一贯朴素，虽然网球部算得上学校里很有人气的社团，成绩也一直不错，但几任部长都不是浮夸的性子，手冢尤其严谨，最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噱头，平素在学校里训练时，围观学生如果太吵闹，他也会制止，更别说组织一支啦啦队，见过最盛大的应援场面就是迹部的冰帝call，乍一见这么多青春靓丽的少女穿着漂亮的啦啦队服又唱又跳，一时既新鲜又有点不好意思。 　　“美国队这也太会烧钱了吧？”夏帆看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愤愤然，“早知道我们也组个啦啦队！宣发经费没用多少，做个队服又不要多少钱，姑娘们要是知道能给网球队当啦啦队员，让她们自掏腰包估计她们也愿意。”深深地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一招而感到懊悔。 　　她们可是主场，请不来明星就算了，结果连个啦啦队也没有，美国队那个鼻孔朝天的主教练肯定还以为他们怕了！ 　　但身在整体氛围相对保守低调的东方国家，哪里防得住开放又财大气粗的西方世界的糖衣炮弹哟…… 　　相比美国队早已确定了出场顺序，榊教练直到现在也没有公布上场名单，听说是准备在场上随机公布的。 　　这倒是和冰帝一贯的作风很一致，以往关东大赛以前，冰帝出战的也都是候补队员，正选一律雪藏。不得不说，榊教练不仅做教练有一套，搞宣传同样挺有一手的，越是吊着大家的胃口，关注度就越高，又充分利用了主场的优势，如今名单上的队员如何分配比赛这个话题，在推特上还小小爆了一波。 　　因为今天是正式比赛，也没什么接待和翻译工作了，所以真纪和夏帆就乖乖坐观众席。看网球赛，视野最好的是底线位置，一头已经被贝克教练留给了投资商，桃城他们早早出门才抢到另一边，专门在第一排正中给两个女孩留了位置。 　　球场是露天，大夏天的，阳光充足，两人怕晒黑，又怕打伞影响其他观众，各自戴了顶遮阳帽，穿着长裙，外面还罩了长袖的防晒衣，相比美国队穿着啦啦队服的姑娘们，这打扮既保守又平庸。不过她们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出风头，在看见几个啦啦队员脸上的雀斑之后就更加不愿意露出一点皮肤了。 　　美国人没什么防紫外线的意识，甚至还主动去照紫外线灯做美黑，她们可是怕光老化的，坚决不会这样摧残自己的皮肤。 　　拜美国队声势浩大的宣传以及几天的翻译工作，真纪对美国队的选手们倒是都有了些了解。首发的第二双打由西部牛仔比利和看上去十分老成持重的迈克尔组成，选手出场的同时，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两人的介绍资料。 　　日方正选里，加上最后递补进来的越前，怎么算也都是单打选手居多，只有忍足和菊丸打过双打，应该会组合在一起。另外关东大赛上，不二也和队友临时组过双打，从比赛模式上看，他算是一个包容性和弥补性都比较强的选手，所以原本大家猜测，应该会从切原或者千石中选择一人同不二组合——迹部和真田都是全国级别的单打选手，理应放在单打一和单打二，而越前和桃城在区域赛时那次根本称不上双打的比赛还让人记忆犹新，指望他打配合可能太天真了一点。 　　所以，当大屏幕上滚动着迹部和真田两人的名字时，众人都是懵的。 　　榊教练委实是出其不意到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当全场响起整齐划一的应援声时，真纪突然觉得，没准儿榊教练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他们第一个出场，先声夺人。换了其他任何人，可能都没有迹部这样的号召力，在美国队粉丝团有组织的声援下未免气势不够，不利于开局。至于双打的配合……夏帆一言以蔽之：“听天由命吧！真田君我不清楚，但迹部可是从来不懂得谦让。” 　　怎么看，这配置都是……喜忧参半吧…… 　　双打二有惊无险，个人风格极强烈又自尊心颇高的两人打到最后竟然也打出了默契，迹部还在发球局中正式使用了他的新招式——唐怀瑟发球。这一招在集训时与真田那场比赛上初见端倪，而后真纪偶然撞到迹部在加训，也是在练这个技术。 　　虽然控球还稍显不稳，但是落地不反弹的发球，仍然是得分利器。 　　“没想到迹部一个男生，柔韧性还真不错。”夏帆在见识了唐怀瑟发球那近乎向后对折的下腰后啧啧叹道，“少年好腰。” 　　真纪一个白眼翻过去，赶在两个一年级学妹发问之前塞了个话梅堵住夏帆的嘴。 　　这家伙，自从有了男朋友，话题尺度是越来越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当年我第一反应也是——少年，好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美色没人眼，馋少爷身子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人 第48章 Episode 48 　　双打一不出意外，是猜测中的忍足菊丸组合，从在后台前采起忍足就一脸无奈的表情持续到了出场。 　　菊丸跳脱的性格跟他原本的搭档向日岳人很有几分相似，不成熟得让忍足有点心累。这场比赛美国队的组合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粉丝包机来看比赛的就是他们两个，出场时观众席的尖叫和啦啦队火辣的舞蹈都让忍足关西人的吐槽魂在疯狂沸腾。 　　这种情绪在看到对方双胞胎兄弟像明星走台一样朝四周观众挥手致意时达到了巅峰。 　　“好厉害啊！”菊丸惊奇地看着面前这对美型过头、更容易被误认为是偶像的对手，莫名升起一种不能在这种地方输了的气势，也煞有介事地向四周打起了招呼，被忍足深感丢脸地一把揪住。 　　“我不是说过不要做这种丢脸的事了吗……”蓝色中长发的男生捂住了半张脸，“你以为你是迹部吗？” 　　这场比赛，坐镇场边教练席的是城成湘南的华村教练，她瞟了一眼场地另一头正眉飞色舞嘱咐两位选手的贝克，心中有些不快。 　　虽然经常把“素材”这种词挂在嘴边，但华村教练也是关注选手成长的，美国队的主教练从一开始就把友谊赛称作“表演”，这让华村教练很不愉悦。 　　把竞技体育当成什么啊？一上来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好像能轻松吊打日本队似的，还搞来这么多狂热粉丝，明明是客场作战，现在倒弄得像主场一样。 　　“你们是临时组合，对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双方都是初次交手，目前也没有情报可以参考，还是慎重为要，“配合度上你们居于劣势，第一局先以观察为主吧。”说着看了看忍足，“场上局势的判断就交给忍足君，拿出你们平时的实力，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观众席上，听了干的介绍，得知甚至有粉丝会随着格力斐兄弟的挥拍而感动落泪时，众人的表情都明显呆滞起来。 　　半晌，夏帆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回打量着那对明星兄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打球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而且这两个家伙是来走T台的吗？长成这样，当什么网球运动员啊？原地模特出道不好吗？” 　　真纪的目光缓缓扫过忍足和菊丸，顿了顿，终于没有忍住：“我觉得……看过我们的队员以后，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原地出道之类的话呢……”小姐你的男朋友，不就号称“冰帝牛郎团”No.2吗…… 　　这对外形出色、粉丝众多的兄弟组合实力倒是不容小觑，还拥有着与外表极为不符的强势力量，比赛一开始就给忍足菊丸组合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不过日方的两人虽然初次组队，但曾在关东大赛上交过手，又在一起集训过十几天，使用的还是自己非常熟悉的打法，磨合了一局之后配合显著提升，立刻就又将形势逆转回来。整场比赛到了后期反倒越加胶着，对方两名选手也渐渐抛弃了最开始那种表演意味十足的模式，开始不顾形象起来。 　　虽然最后抢七惜败，但从菊丸十分尽兴的表情来看，这个乐观开朗的选手显然认为享受比赛过程比一味追求比赛结果更加重要，还被忍足吐槽：“你白痴吗？我们可是输了啊。” 　　“总觉得侑士再打双打的话，都快成问题儿童们的保父了。”这是听到两人对话的夏帆无语的评价。 　　单打三最终因为双方选手都力竭无法继续比赛而判为平局，上午的赛程暂时告一段落，剩下两场单打将在午饭后一小时开始。 　　根据先期公布的名单，这场单打将由不二出战，对手是有“网球机器”、“钢铁蝎子”之称的安鲁德·伊葛利杰夫。 　　“怎么每个人都有奇怪的外号，这真的是网球比赛吗？”去往后台的路上，真纪和夏帆互相吐槽，“叫‘网球机器’就算了，好歹还和运动沾边，那个什么‘钢铁蝎子’算什么啊？听起来就叫人不舒服。” 　　“不过我们这边直接说什么‘天才’之类的词也很羞耻吧？”夏帆无语，“虽然侑士也经常被叫‘天才’啦‘军师’啦什么的，但总觉得有股浓浓的中二气息。” 　　刚结束比赛还处于脱力状态的千石在医务室补液，手冢扶了他过来以后就没有离开，真纪从餐厅外带了午餐过来，收获了千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 　　“千石君跟那种体格的对手比赛都没有落于下风，很了不起啊。”真纪向他们分享刚才路上的见闻，“刚才还有赞助商代表询问榊教练，我们这边的选手有没有接受赞助的意思。”考虑到选手们都是在校中学生，榊太郎当然没有同意，不过这已经充分说明了代表队的实力是被认可的。 　　千石汗颜地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并排坐在床边的手冢和真纪，尴尬地拆了个汉堡：“没能完成比赛我已经很丢脸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也没什么大事。” 　　开玩笑！这两人的交往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广而告之，但是他又不瞎，集训营出来的选手目下估计没人不知道这件事了。他可不要做个妨碍人家恋爱的电灯泡。 　　再说了，同样是三年级，手冢做了他们的代教练就已经够打击人了，难道他还要眼睁睁在医务室吃狗粮吗？对伤病员也太不友好了点。 　　因为是午餐时间，不论是选手还是观众大部分都集中在餐厅，准备区十分安静。两人从医务室出来，走廊的灯没有全部开启，有些没有门窗的路段略微有点暗，手冢十分自然地牵过了真纪的手。 　　“你知道了吧？刚才公布了下午单打二的名单。”真纪的语气很轻松，“不二君的话，这场比赛应该是没什么悬念。” 　　“和高水平的对手比赛能促进不二的成长，他轻松了太久，我倒有些希望对方把他逼得紧一些。”手冢显然对队友十分有信心，不过评价倒十分客观，“如果只是控球精准，要打败不二还是有难度的。” 　　两人聊着天经过更衣室，从半开的门里却听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 　　“……你忍心让他回到那样凄惨的生活吗？”长篇大论大打感情牌的是美国队那个看上去十分有心机的贝克教练，对话对象正是在更衣室独自做赛前准备的不二。 　　尽管贝克教练口才甚佳，把安鲁德的身世描绘得十分坎坷，但仍然掩饰不了他卑鄙的目的。 　　赛前跟对手说这种话，不就是“我惨我有理”的强盗逻辑吗？可是明知如此，又叫人不由自主会有些心软，给原本坚强的斗志加入了一丝犹豫。 　　“这也太心机了吧？”真纪气得咬牙，“说到最后好像成了我们的错一样。” 　　手冢侧头看了一眼显得有些气鼓鼓的女朋友，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不二不是会为了这种小事动摇意志的人，你也不必太担心。” 　　什么样的对手都可能会遇到，他们身经百战，并不以为意。 　　自认为计谋得逞，贝克教练得意地离开了更衣室。 　　虽然对方并没有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但老奸巨猾的贝克深知，对于有良心有底线的好人而言，这种方法绝不会白费功夫。高手过招，一丝一毫的大意和动摇也容不得，更何况不二周助也不过是个15岁的孩子而已，贝克相信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要心理上稍微有一点松动，经受了严苛训练的安鲁德就拥有了胜率。 　　虽然明知贝克的所作所为，但手冢看上去也并没有给不二鼓劲的打算。午休时间有限，和真纪简单吃过午饭以后下午的比赛也快要开始，在回观众席的路上，他们迎面遇到了贝克教练和即将进场做准备的选手。 　　安鲁德是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白人男孩，皮肤苍白，眼神阴鹜，鹰钩鼻和略嫌方正的下巴令他整张脸看上去都非常凶恶。真纪听见贝克对他的叮嘱：“如果不能赢得比赛，你明白什么后果吧？不想变回臭水沟里的老鼠就好好抓住机会。”此话一出，安鲁德高大健壮的身体竟然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瞬，目光顿时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这个人虽然名义上是教练，可真正在乎选手发展的教练怎么会在赛前说这种称得上威胁的话？真纪对贝克的厌恶又添一层。 　　因为跟着TKS的同事去取过材，贝克认出了真纪，知道她是媒体的工作人员。看到真纪迎面走过，脸上冷酷的表情顿时一收，摆出一副客气的笑脸来：“记者小姐也来看现场的比赛吗？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安排视野最好的位置。宣传报道辛苦你们了。” 　　前倨而后恭的变脸更是让真纪难以生出一丝好感来。 　　原本，看手冢似乎对不二非常有信心，真纪也就没有太在意贝克赛前耍的这点小手段，结果这个人不仅跟对手来阴的，对自己的选手也没有丝毫爱护，这就让真纪非常讨厌了。 　　从她开始接触这些网球少年，每个人都抱着一颗很纯粹享受的心在打球，对手也好、队友也好，都首先尊崇体育精神，公平公正，氛围友好，几乎还没有见过这么□□裸把比赛当工具的人。这个贝克的卑鄙和低劣简直超出预想。 　　让真纪不禁也对对面的安鲁德生出了一些同情。 　　“贝克先生未免也太卑劣了一些吧。”她终于没忍住，愤然道，“把别人悲惨的过去到处宣扬，以此寻求赢得比赛的可能，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需要我们帮你报道一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忍足吐槽的时候，想起了某个图片剧，他一直在暗搓搓希望被吐槽 　　然而身边人槽点太多，实在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迹部：是本大爷提不动刀了还是忍足你飘了？竟然跟外校的吐槽本大爷？！ 　　以及，祝可爱们情人节快乐，都能找到自己的网球王子！ 第49章 Episode 49 　　手冢没料到真纪居然当面指责对方的主教练，一时也有点愣住了。在他印象里，真纪不是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尽管爱憎分明，但并不经常和人口角，而且也一贯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每个人。有时候难免不赞同某些做法，却也基本没说出来过。没想到她直率到这个地步，在他看来，倒有几分战国时代侠肝义胆的武家女的意味。 　　再怎么说，对方毕竟是个成年男性，被真纪当面这么讲，难说会不会恼羞成怒，万一人品低劣到动手的地步，还是真纪吃亏。所以手冢见贝克皱起了眉头时就警惕地拉了拉真纪的手，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显然没料到一个中学女生会当面这样义正言辞地指责自己，贝克明显愣了一阵，居然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来：“你的逻辑我不是很明白。”道貌岸然的脸上，“厚颜无耻”四个字被无限放大。“他们本来就来自贫民窟，是我给了他们机会，教会他们一技之长，也是我为他们创造舞台展示自己，对他们而言，我是他们的恩人。所以，努力取得胜利来回报我这个恩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还真好意思说啊，你这个人。”被对方的无耻逻辑震惊得无以复加，真纪瞟到一旁脸色阴沉的安鲁德，出于对选手人格的尊重没有把贝克的原话说出来，“对选手说那么过分的话，你真的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伙伴吗？就算是利益上的也好。说什么‘恩人’，根本只是你的自我满足吧？” 　　“成年人的利益追求我姑且不评判，但是作为运动员，你这是亵渎体育精神。这种胜利没有一个真正的运动员希望得到。” 　　嘴炮到最后还是变成虚张声势的说教了吗…… 　　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贝克教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该被指责，不如说他似乎还觉得义正言辞的真纪十分小孩子气。结果，虽然忍无可忍说出了针锋相对的话，却一点应有的效果都没有收到，这个结局让真纪觉得自己好像个傻瓜。 　　曾经夏帆就说过真纪有时候容易过于热血，虽说是出于公心，可也难免有“多管闲事”之嫌，真纪自己知道归知道，却总是改不了。 　　手冢看着显得有点蔫头耷脑的女朋友，蓬松的发辫稍微翘了几丝碎发出来，在脸颊旁边一颤一颤的，衬得她的表情都多了些郁闷和委屈，心里不由得有点发笑。 　　虽然是对手，但会因为教练说选手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而生气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可爱的傻气。 　　他就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女孩子的脑袋，见真纪一脸懵懂的表情看过来，清亮的眼睛里还流露着几分失落和尴尬，比平时精明的样子更添蠢萌的气息，目光忍不住又柔和了一些。 　　“跟那种人讲不通道理的。”安抚地半搂着女朋友，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柔和地在女孩子的肩上轻轻握了握，语气正经，“至今为止我们也遇到过许多不怎么讲规矩的对手，但是大家都应对过来了，这次也不用担心。既然人品卑劣，我们就用正规的网球堂堂正正赢得比赛给他看就好了。” 　　尽管深究起来这也依然是没什么意义的鼓励，但真纪沮丧的心情还是因为这个轻轻的拥抱而奇迹般地回升了起来。她侧脸看了看男朋友英俊的眉目，终于笑起来：“那就拜托手冢教练教他好好做人啦！” 　　比赛中途因为下雨，赛场关闭了顶棚，而安鲁德也不负他“网球机器”之名，一直避免打扣杀，并且持续打出无旋转的球来封杀不二的三重回击。为了创造使用“燕回闪”的条件，两人瞄准滚网球进行细微的攻防战，最终，比赛经验更多、心理更加成熟的不二占据上风，而焦躁之下，安鲁德的控球也开始渐渐失去水准。 　　之后的第一单打，榊教练原本派出的是战意满满、状态绝佳的切原赤也，结果赛中不慎撞伤了肩膀，经过双方协商启动备用赛制，对方那个曾经到处踢馆的凯宾终于和越前站在了同一赛场上。 　　尽管过程多少都有些曲折，但这两场比赛，果然还是以日本代表队的胜利宣告结束。 　　大张旗鼓请来具有实力的赞助商观战，本来是想全方位“表演”的贝克脸色非常难看。宣传时吹得多么天花乱坠，此刻他就多么颜面无存。原本还从心底里瞧不起日本青少年代表队，看对方不过是一群国中生，赛事级别也不够高，甚至没有专门做宣发，无论从哪方面看似乎都不应该比得上美国队才是。没想到五场比赛就侥幸赢了一场，还是抢七赢下的，其他几场都输得一败涂地。赞助商应该是没有兴趣投资这样的选手了，他是个商人，拉不到有力的后续赞助，这帮没用的选手也就可以放弃了。 　　双方列队行礼，贝克言不由衷地称赞了对手几句，象征性地与日本队几名指导握手，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如何榨取那些队员的剩余价值。如果不能创造利益，他也不会再对这些家伙投入什么了，还是趁早换掉比较好。 　　心不在焉地一一握手，突然被手上一股重得不太正常的握力拉回了注意力，贝克一抬头，隔着球网对上一双凌厉的凤目。他认出此刻正与他握手的是下午开赛前和那个女学生记者在一起的男生。 　　好像也是日本队的指导之一。 　　“看起来，似乎你的心理战并没有奏效。”表情冷淡的男生有着如同外表一般稳重的声线，此时贝克才发现，镜片后对方那双形状完美而锐利的眼睛里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下意识想抽手，不料对方虽然年纪尚轻，体型也偏瘦，但毕竟是运动员出身，握力出奇的大，更兼还有些故意的成分在内，看上去并没用多大力气，贝克就觉得自己的手骨有点痛起来。偏偏手冢表情还一如既往的冷淡，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说出来的话颇为锋利：“作为教练，不能给选手以安定感，这是你身为领队的失职。如果有任何一位选手无法承受失败，这不是对手的过错，更不是选手的，而是你，贝克先生。” 　　“你只是个商人，不配自称教练。”男生丢下这句话后若无其事松开了手，而闻听此言的日本队总教练——那个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榊太郎头一次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我欣赏你的总结，手冢君。” 　　双方选手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原本以为泡汤的赞助却有了新的变化。然而没等贝克教练高兴，赞助商代表高山小姐却提出，赞助全部选手进行进一步的系统训练没有问题，但前提是换掉贝克这个毫无风范的教练。 　　机关算尽，却让自己没有了退路，不得不说是个令人解气的结局。 　　美国队的选手们再怎么说也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前途有了着落，也难免表现出符合这个年纪的调皮来。高山小姐很大方的准许他们趁此机会在日本好好观光一番，而既然已经脱离了对手的身份，作为东道主的日本队也慷慨表示，己方愿意尽些地主之谊来为这些少年们提供些引导和帮助。 　　夏帆和真纪不得不又充当了临时导游和翻译。 　　友谊赛结束，代表队选手各自归队准备接下来的全国大赛，就连一向略显散漫而游刃有余的忍足也难得认真起来。听说因为大赛举办地点在东京的缘故，因此主办地有权利破格举荐一所学校参加赛事角逐，冰帝就是这样进入了全国大赛的名单。 　　“不过真没想到，迹部君那么高傲的人，竟然会接受这种方式获得的参赛权。”得知消息的时候真纪十分诧异。虽然不敢说十分了解迹部景吾的为人，但毕竟也在集训营共同训练过那么一段时间，加上迹部跟手冢私交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真纪很难想象骄傲又自尊的迹部会欣然接受这种类似“走后门”的事情。 　　那可是在集训营每天都额外加训至少两小时、被榊教练提前确认代表队资格仍觉得不够磊落的一个人，因为学校在主办地被推荐参赛，怎么想也太屈辱了一点。 　　没想到手冢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迹部首先是冰帝的部长，坐在这个位置，他就不仅仅代表自己的意志。如果部员具有强烈的参赛意愿，考虑到集体立场，必要的时候迹部会舍弃个人的自尊。”这是作为统领超过200名部员的王者的胸怀和包容。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明在写谈恋爱，为什么结尾却是双部向？ 　　果然迹部少爷稳居我心头爱头部位置 第50章 Episode 50 　　对于运动系的三年级生而言，今年是最后一年参加全国大赛，是遗憾隐退还是完美收官就在此一搏。可是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三年级的第二学期就意味着毕业季的临近，考虑升学方向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 　　进路调查会结束已经夕阳西下，真纪和夏帆结伴出来，在车站碰到了同样离校的绿山秀人。 　　暑假期间不上课，这还是放假以来真纪第一次见绿山。听说他们棒球部今年的成绩中规中矩，取得了关东大赛四强，也打进了甲子园，目前同样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积极做准备。 　　一个多月没见面的绿山因为集训晒黑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材也结实了不少。 　　“虽然是放假，但我们学校的比赛，会长还真是一眼都没来看过呢。”绿山半真半假地玩笑着抱怨，“难道说会长只对网球感兴趣吗？” 　　这个对话，总觉得好像很熟悉…… 　　真纪黑线，想起某一次她在网球公园播音结束后遇见绿山，似乎也是同样的对话。 　　“绿山君，这你可真没什么好抱怨的呢！毕竟这家伙的男…”夏帆一脸坏笑，正要说“这家伙的男朋友可是全国级别的网球选手”，被真纪眼疾手快拐了一下。 　　倒也不是刻意隐瞒，但是真纪总觉得无缘无故就向普通同学、尤其还是男同学炫耀自己的男朋友是件挺羞耻的事。话说回来，能像夏帆和忍足君一样高调大方地谈恋爱秀恩爱，本身就够让真纪觉得脸红了，是以认为压根没有必要对很可能不认识手冢的男生说起交往的事情。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笑话而已，她也没打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在谈恋爱。 　　“绿山君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运动的嘛。”真纪最后这样说道。 　　尽管有些好奇水树夏帆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内容，不过打死绿山也想不到才几天没见真纪就交了男朋友，所以也并没有纠结这个小插曲。 　　“高中，大家都会直升吧？”会这样问，其实在绿山看来纯粹是没话找话的搭讪。因为外国语中学特殊的办学宗旨，国中开始学生们都要选择第二外语，就是为了申请国外高校而培养的，会就读外中的也多半是升学规划考虑国外院校的学生，所以如无意外基本都是直升。 　　夏帆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们本校学生直升优势还是挺大的。”她成绩中等，与其为了备战其他同等水准的名校而努力K书，当然是直升更划算。更何况她早就和真纪说好，大学申请同一所学校，既然都要为出国做准备，外中各方面教学条件自然是最完备的。 　　至于转到冰帝高等部和忍足同校，她倒是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 　　反正就算是国际化的冰帝，也最多在出国申请这方面与外中持平，换了学校她还要重新熟悉环境，怪麻烦的。 　　出乎意料的是，真纪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上去像是没有拿定主意似的，神色有些犹豫，见绿山疑惑地看过来，便匆匆露出个有点尴尬的笑，没待对方再问，电车进了站，她便趁机岔开了话题，挥手与男生告别，与夏帆一起上了车。 　　“升学的事，怎么了吗？”闺蜜的异样当然逃不过夏帆的眼睛，她有些担心地望着好友。 　　印象中，真纪很少有这种不干脆的模样。 　　“也不是……”发现自己的表现有些令人误会，真纪赶忙解释，“我只是在想，你和忍足君商量过这件事吗？有没有准备念同一所学校？” 　　“嘛，倒是有提过啦。”夏帆若有所思，“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外中，侑士在冰帝也很愉快，我们都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说到这儿，夏帆的语气又变得轻快了不少，“该约会的时候我们也都没少见面，上不上一个学校好像也无所谓。” 　　“你该不会……”突然考虑到另一种可能，夏帆半月眼望向好友，“准备抛弃我吧？” 　　“说你什么好……”听真纪承认在考虑将升学志愿改成手冢有意的东京大附属中学，虽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但夏帆仍然十分无语。 　　“不说东大附那个高得变态的偏差值，你以前不是说大学打算直接申请出国的吗？”东京大附属中学虽然偏差值极高，是全国升学率名列前茅的名校，但针对的却是国内的升学考试，教学方针和偏重国际化的外中相比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嗯，现在也还是这么打算。”真纪十分肯定，“东大附并没有禁止学生出国就读，其实也不影响。” 　　“才怪！”夏帆干脆地送了好友一个大白眼，“我们学校从程序到教学安排都是围绕出国申请进行的，学生自己不知道省多少事。东大附那种升学压力，要赶上平均偏差值就已经很困难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也不甘心落于人后吧？又要维持国内的偏差值测试，又要靠自己跑出国手续，负担也太重了吧？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啊？” 　　说到这儿夏帆心里不禁对手冢皱了皱眉头——究竟有没有了解过真纪的实际情况就随便说什么考东大附这类的话？知不知道如果选择这种学校真纪要承担多少啊？想和女朋友念一所学校，他怎么不考虑升到外中来？ 　　也许是脸上多少流露出一点内心的想法，多年好友，真纪立刻就明白过来夏帆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没有要求我什么。”拉着闺蜜的手略带些讨好地摇了摇，真纪不愿意好友对男朋友有什么误解，“是我自己想和他念一所学校才擅自这么考虑，也都还没跟手冢君讲。怎么说呢，平时没见面的时候虽然也有发邮件什么的，但总觉得，还不是太够……” 　　“手冢君是个对未来的规划和目标都有清晰定位的人，这样的性格，说想要念东大附，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非常适合他的。也许未来，他还想选择走职业的道路也说不定，我对于职业运动员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完全不清楚，所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我想，不要阻碍他对未来理想的安排和计划吧……” 　　“只是稍微调整一下高中三年的学习计划和步调，我有信心可以兼顾的。”夕阳的余晖透过电车的窗洒在女孩子脸上，把她的神情晕染得格外温柔和坚定，夏帆怔怔地望着明眸皓齿的好友愣了好一会儿，有点不爽地撇了撇嘴。 　　啊啊！手冢国光是什么神仙运气，被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喜欢着！她都有点嫉妒那个现充了！ 　　进路调查表在一周后交回学校统计，选择直升的同学只需要参加第三学期的校内测试，成绩合格者即可直升；而填报其他志愿的学生则需要针对升学联考做准备。各校组织笔试的时间不一，大致都会在第三学期开始后的第二周陆续进行。 　　调查表交回学校，要由学生会做初级分类之后再拿给教务处做下一步安排，所以作为学生会的正副会长，真纪和绿山理所当然在假期中又一次被叫回了学校。 　　日美友谊赛一结束，越前龙马就为了参加全美青少年网球公开赛而离队，没过几天，手冢也返回了慕尼黑复健中心继续巩固手臂的治疗效果。冰帝网球部去加拿大做赛前特训，据说那里有迹部自己投资建造的最新型网球场。所以这段时间，真纪和夏帆都没有去看训练，倒是度过了一段最像暑假的日子。 　　“诶？会长你……志愿填了东大附吗？”刻意从一大摞志愿表里先翻找到真纪的那张，没想到上面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绿山难掩震惊，声音都不由高了八度。 　　“嗯……想感受一下其他学校的氛围。”选择东大附的理由似乎并不值得大肆宣扬，真纪没打算搞得人尽皆知，遂轻描淡写地找了个说法。看绿山相当受打击的样子，不知怎么，让真纪想起了曾经夏帆戏谑的问过自己的事情—— 　　绿山君是不是喜欢你？ 　　三年同学，两年学生会搭档，可真纪从来没把绿山秀人当作能够发展其他关系的异性看待。以往的绿山也一向是作为普通朋友而出现的，并没有让真纪感受到明显超出同学关系以外的表现。 　　但也许是和手冢交往之后对这种事的感知稍微敏锐了一些，此刻绿山异常震惊且大受打击的模样怎么看都似乎超越了一般的同学，令真纪有些诧异起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表现有些过激，绿山很快收起了震惊，状似若无其事道：“新学校离你家相当远啊会长，而且听说那种学校偏差值要求很高的。会很辛苦哟！跟我们的学校氛围完全不同呢。” 　　“没关系。”女孩子显得很轻松，“学习上的事情，我还是稍微有点自信的。而且……”把最后一张志愿表归位，真纪的表情十分柔和。 　　“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成为同学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绿山少年，你行动太慢啦，人家别人早就弯道超车了好吗？ 　　绿山的人设，我是对照柯南里甲子园炸弹犯那个特辑里，大金高中的稻尾一久的形象设计的，同时稻尾也是青山刚昌另一部作品《4号三垒》中主角长岛茂雄的对手 　　黑发，棒球，主将，高富帅 　　说实话，要不是本文男主是手冢，我是真的很吃稻尾的颜啊！ 第51章 Episode 51 　　晚间，在复习功课的真纪接到了夏帆的视讯电话。 　　在摄像头里看到真纪的房间，夏帆明显一愣：“诶？真没想到这种时候你居然在家复习功课。” 　　“那我应该去哪里？”被夏帆弄得莫名其妙，真纪一头雾水，“再怎么说那也是东大附，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距离升学考也就剩小半年，那种学校的偏差值要求，我也不敢裸考啊。” 　　“不是，可是手冢今天刚回来，你竟然都没去约会吗？”夏帆也很懵，她茫然地看着镜头里的好友，表情逐渐凝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手冢回来了……” 　　“谢谢，我……刚刚……知道了……” 　　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到抽签现场，比起“万万没想到”，其实更应该说是“果然如此”吧？ 　　挂掉电话，真纪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想道。 　　日美赛之后的这半个月，为了巩固疗效而重新求医，虽然手冢从没明说过，但从两人来往的邮件里真纪也看得出，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得那般镇定。 　　担心不能尽快康复，担心赶不及和队友共同迎接全国大赛，担心不能以最佳状态打完这届国中生涯最后的比赛。 　　他只是习惯于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承受，从来不说出来给其他人造成负担罢了。 　　说实话，刚从夏帆那里得知手冢回来的消息，真纪是有点失落的。 　　明明他们在交往，也每天都有发邮件，手冢却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这让真纪多少有点受伤。不过想想，全国大赛开幕在即，好不容易以万全的状态赶上了这场盛会，手冢心里大约全都是网球部的事情吧？也不知道手臂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很勉强。 　　虽然不断安慰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这件事，但女孩子仍然难免委屈。手机握在手里开开合合，也没下定决心拨出一通电话。 　　虽说谁主动打电话给对方都没什么所谓，但这种时候，真纪就是莫名较起劲来——如果我不先联络他，他难道就真的把我忘了吗？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把真纪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懊恼地拍了拍脸，扔下手机：“我干嘛在这里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啊真是！”犹犹豫豫的都不像平时直爽干脆的自己了。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那个人全神贯注起来满脑子都是网球，事到如今还跟全国大赛什么的较什么劲！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一谈恋爱就非要两个人成天腻在一起的性格，平时他们也经常是各忙各的事情，怎么现在反倒在意起这种事来？怪傻的。 　　“比起这个，还是抓紧时间复习才要紧吧……”看了看书桌上摞得高高的参考书，真纪垮了肩膀。学霸如她，要想顺利通过东大附的测试也不敢等闲视之。说到底，还是决定志愿的时机太晚了，搞得复习进度严重紧张，这种时候哪有余裕去纠结那些傻乎乎的小情绪？万一真的考不上，她才是真的郁闷。 　　“小纪。”姐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同学来找你。” 　　“……哦。”真纪有点意外。刚刚和夏帆打完电话，应该不可能是她，那还有谁会来家里找自己呢？ 　　客厅里，放假在家的姐姐背对大门冲真纪挤眉弄眼：“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哦！”姐妹俩相差四岁，平时真由在京都读大学不怎么回家，但对真纪的交友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到家门口找妹妹，当姐姐的觉得新鲜的同时也难免想揶揄两句。 　　男生？真纪更纳闷了，一时间能想到的人选也无非就是同校的绿山，可是都这个时间了，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对姐姐难得的调侃感到有些无语，真纪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整了整头发，怀着有些疑惑的心情打开了家门，结果被门口站着的挺拔的人影惊呆。 　　“手冢君？” 　　男生穿着干净的运动服，肩上还背着网球袋，颀长挺拔的身材在路灯下透出一道斜长的人影。 　　见真纪一副意外的表情，打开的家门后面还隐约露出半张看热闹的脸，饶是看上去十分镇定，但无意识推眼镜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局促。 　　“我刚从抽签会场回来。”他解释道，“走得比较急，手机没电了。所以……我想还是应该来见见你。” 　　这上下两句话，是能用“所以”来连接的吗？看着路灯下男朋友英俊的五官，真纪心里不知怎么，就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弄得她啼笑皆非。 　　“优等生也会犯这种语法错误呢。”她笑嘻嘻地调侃道，“前后根本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吧？”说着回身冲家门后看热闹的真由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不由分说一把合上了大门。 　　先前那点烦恼早就被雀跃的心情挤到了不知哪个天边，女孩子一步跳下门前的三级阶梯，还没落地就被赶上前一步的男生扶住了肩膀：“你小心扭了脚。”话音未落手臂已经被顺势挽住，真纪的笑容在灯光下明亮得几乎耀眼。 　　“不是有你在么。” 　　半个多月没见，虽然口头羞于承认，但事实上真纪也是有点想手冢的。想问的事情有很多，手臂的情况、医生的诊断、抽签的结果，还有刚刚决定的升学志愿，两人慢慢往真纪家附近的公园走去，一路上都听见女孩子清朗欢快的声音洒在身后。 　　手冢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其实日美赛之前从德国回来，医生就已经判断他的关节和肌肉完全康复，后来在自主练习中他发现仍旧无法抬高手臂，便去以前就诊的医院复查，医生却并未找到病理性因素。一度，关节的疼痛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又怕真纪担心所以并未在她面前提及。 　　日美赛结束后的某次训练时，不动峰的橘找到他，向他推荐了一家九州的医院。因为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手冢也不想大张旗鼓让别人跟着操心，就借口回慕尼黑复诊，尝试着去找九州的医生。倒是没想到在那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反倒治好了困扰许久的“神经痉挛”。 　　原本没抱多大希望，不想还能勉强赶上全国大赛的抽签会，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手机彻底电量耗尽。明明回家充好电再联系真纪也不是不可以，但心里那股冲动一直在蠢蠢欲动，怎么都压不下来。抽了签离开会场，大石原本还想问他有关复健的情况，手冢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尽心尽责的副部长和老同学有点啰嗦。明明觉得这个时间来家里找真纪或许有些失礼，然而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她家门口了。 　　他侧过脸望了望身边神情雀跃的女朋友，抬起手虚虚握拳挡住了唇角勾起的浅淡笑意。 　　这一整天奔波了点，但，好在他来见她了。 　　叽叽喳喳地说了半晌，真纪见手冢一如既往的寡言，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了。虽然说是半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可是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 　　“我是不是有点吵啊……”她莫名心虚起来，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表情讪讪的，眼神也难免闪烁起来。 　　因为尴尬，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理完头发的手无处安放，女孩子的指节不安地颤抖了几下。 　　男生干燥温暖的手心落下来，比真纪大了不少的手掌正好包裹住她因为紧张略带点凉意的手，手冢的表情近看甚至带了丝温和的笑意。磁性的声音落在耳中有点低，语气轻得像羽毛：“没那回事，我喜欢听你说话。” 　　明明没几个字，却成功让真纪红了脸。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有点羞恼地瞟了一本正经的男朋友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叫人脸红心跳的话来是要怎样？原来手冢国光的属性是“天然”吗？长得那么英俊，微微笑起来更扛不住了啊！ 　　“哦、哦……”一紧张，嗓子莫名干起来，大脑也一片空白，本来之前感觉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现在完全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只能略嫌傻气地盯着身旁英俊得仿佛会发光的男生，透过清亮的镜片，看到那双形状完美的眼睛里落满了明亮的星。 　　见她表情有点呆呆的，手冢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空着的左手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真纪的额头，顺势把一缕跑出发辫的发丝拂到了她耳后。修长的手指无意中碰到女孩子柔软的耳垂，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动作快于思维地轻捻了下那片半透明的莹白。 　　手指尖触碰到的温度瞬间轰然升高。真纪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给震得浑身一颤，双颊顿时飞起两朵灿烂的红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她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手冢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是她没听清，有点茫然地望了过去，只看见一双有些深沉的眼。 　　交握的手微微用了些力，真纪感到一条坚实的手臂从腰上环过来，将她拥得稍紧了些。下一秒，她觉得眼前暗了下来，路灯明亮的光芒被人影遮挡住，嘴唇上碰到柔软的触感，鼻端嗅到男生永远萦绕在衣服上的薄荷的清香。 　　公园里明明还有其他人。不远处的滑梯旁聚着一帮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朋友，更远一点的秋千边还有好几个嬉笑打闹的学生，可是真纪仿佛暂时丢失了听觉一样。世界一片安静，她只能听见剧烈鼓动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甚至没有余力分辨那是自己的还是她那个看上去永远从容镇定的男朋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校园小情侣就是甜 第52章 Episode 52 　　关上房门，真纪还是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 　　公园里那个吻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也不过就是浅尝辄止的碰了碰就分开了，双方都因为没经验而感到有些不自在。说到底，还是紧张和新鲜占了大多数，要说有什么技巧，那绝对谈不上。 　　但是，直到现在，身体仿若触电的酥麻感还在，思维的空白也没能完全消退。真纪甚至不怎么记得是如何回的家，又到底有没有在楼下客厅碰到家里人，或者她究竟顶着什么表情进的门。 　　悄悄拉开窗帘朝外看，看到男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挺拔的背影，她就又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用记号笔在日历上认认真真做了个标记，memo栏里，真纪犹豫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写，只在空白处勾了个可爱的笑脸。 　　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呢，各种意义上的。 　　全国大赛的比赛场地在ARENA网球公园，青学的第一场比赛定于上午10点，对手是头天比赛中获胜的冲绳比嘉中学。 　　冲绳一直没有在全国扬名的网球社团，比嘉中学是冲绳26年来首次闯入全国大赛的队伍。因为是异军突起，所以资料不多。昨天和他们对战的是青学关东大赛就交过手的老相识六角，因当时进行了一番苦战，对于六角的实力青学是有了解的。 　　所以赛前推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六角胜出。 　　然而赛况却出乎意料，谁也没想到比嘉中的球风是如此野蛮，不仅掌握了“缩地法”这样的绝技，甚至还故意将球打向教练席，击伤了六角的教练。这般粗野，叫正经遵循竞技体育精神的运动员格外不齿。 　　也更没有想到，在美国青少年网球公开赛上十分活跃的越前，竟然也在这时候回来了。 　　虽然越前本人表示只是回来给大家加油，并没有要挤占正选名额上场比赛的意思，但在大石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根据两人的练习赛结果确定了递交名单。 　　尽管作为三年级的选手，这是最后的比赛机会，对于任何一个热爱网球运动、渴望完美隐退的运动员来说都是不能拒绝的诱惑，但为球队的整体成绩考虑，大石最终还是向龙崎教练提议，吸收越前作为正选，自己则放弃了出赛。 　　生怕重蹈关东大赛找错地方的尴尬，夏帆和真纪到得很早。上周，冰帝5-0完胜北海道椿川学园，今天的对手是熊本传统强校狮子乐中学。两校并不在同一赛场，所以在公园门口两个女孩就分头行动。 　　跟着队伍在受付处做登记的时候，真纪遇到了之前在都大会一起做过播音的前辈，对方一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大松了口气的感觉。 　　“幸好碰到你了。”早川美绪一脸得救了的表情，一把抓住真纪的手，“直辉那家伙刚才打电话说路上发生了事故塞车，暂时过不来。还有十分钟就开播了，我上哪里去找个人？还好你在，快点跟我去播音室救个场。” 　　“诶？可是我……”风风火火的前辈说着话就要扯着她离开，真纪赶忙解释，“等一下前辈！我男朋友的学校马上就比赛了，我现在不能走啊。”开什么玩笑！现在早就不是借口播音来蹭着刷日常的进度了，就算是前辈，这种时候也不好使！ 　　早川美绪一愣，拽着真纪的手松了松，有点犹豫。 　　陪男朋友来的，那当然是不太好硬把学妹拉走，可是马上就要开播了没有播音员这个困境要怎么解决？ 　　“……那现在该怎么办……”早川塌了肩膀，“就算立马再找个别人来，赶到这里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难道放空场吗？” 　　真纪最看不得别人这种无助的样子，对方又是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前辈，见早川真的一筹莫展，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最终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只能咬牙顶上了，真纪第一万次在心里痛恨自己这要不得的责任感，“这样好了，比赛十点开始，我最多能帮前辈播两个小时。趁这段时间，前辈你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其他播音员过来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现在就打电话。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早川精神一震，瞬间原地复活，见真纪略带了点歉意地回头跟那群穿着运动衣的男孩子中的一人讲话，她感激地冲手冢眨了眨眼：“抱歉啦少年！稍微借一下你女朋友，保证完璧归赵，不要担心啊！” 　　“……前辈你快点打电话吧……”真纪扶额。 　　一直知道真纪就是那种没办法放着别人不管的性格，而且现在比赛也还没开始，手冢并不以为意。结果一转头，看见身后队友们不怀好意的桀桀怪笑和意味深长的调侃表情。 　　虽然青训营的时候就看出来两人在交往了，但是不管是手冢还是真纪，都不是很高调的性格，就算没有刻意在隐瞒什么，也没在公开场合提过两人的关系。但是刚才看真纪和手冢明显态度比之前自然了很多，很难不让人猜测，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围观这个一本正经的部长谈恋爱充满了愉悦呢。 　　互相挤眉弄眼半晌，菊丸双手抱在脑后有点羡慕地嘀咕了一句：“谈恋爱真好啊！我也想有个女朋友呢。” 　　“这就是青春啊青春，英二前辈。”桃城的大嗓门格外响亮。 　　手冢脚下一顿，闭了闭眼睛，心里默默思量这两个人一定是觉得训练菜单有点短。 　　替补的播音员姗姗来迟，真纪匆匆赶到比赛场地的时候，第三单打刚刚结束。 　　昨天真纪没有跟大家来看比嘉中和六角中的比赛，也就不知道越前回来了，颇吃了一惊。不过想想，既然在全美公开赛上都很活跃，那必然是积累了相当的经验，有了大幅提高，派他出赛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能战胜比自己强壮那么多的对手，这个学弟果然不容小觑。 　　这个时间的阳光已经非常强烈了，真纪一路小跑过来，鼻尖上和额头上都被晒得渗出了晶莹的细汗，此刻站在看台上还微微喘着气。桃城刚好买饮料回来，见此情景立刻抽了一瓶冰柠檬汁递给真纪：“学姐，这种时候喝杯冰水最棒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梅子红茶，这种几乎算得上标志性的饮品立刻让众人确定了手的主人。 　　桃城“嗖”得缩回了手中的饮料，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是有意当着部长的面向浅井学姐献殷勤的，不是！他不要被罚跑圈。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夏天的还叫人家喝热梅子红茶，部长你是老年人吗？ 　　被桃城的反应逗笑，真纪一手接过手冢递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好心提醒旁边分冰饮的男孩子们：“虽然很热，可是夏天还是不要喝太冰的冷饮，又不解渴还会肠胃痛的。你们等下都要比赛，多注意一点比较好。” 　　“浅井说得没错，你们几个，都给我省点心。”场内的龙崎教练听见说话声转过头来，颇为赞许地看了看真纪。 　　那帮皮猴子仗着年轻力壮总是瞎折腾，什么在雨里打球的，比赛时候喝汽水的，训练完一头一脸汗直接冲冷水的，一个看不住就要出幺蛾子。浅井能这么提醒一下她省心多了。 　　迫于教练淫威不得不放下冷饮的众人缩到后面，看着场边抱臂站着的部长，又看了看小口缀着红茶的真纪，良久，无言地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没想到部长这老爷爷一样的爱好竟然还有人捧场？！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中学生啊？ 　　因为青学是种子队，这是开赛以来第一场比赛，所以根据大赛规则，无论是否确定了团体赛的胜负，都需要打满五盘。 　　第一双打耗时过长，导致第一单打还没开赛，冰帝已经5-0完胜狮子乐，悠然整队过来观战了。 　　这是本日青学最后一场比赛，双方的部长对决。比嘉中的部长木手永四郎是此次比嘉制霸九州走向全国的大功臣，也是他在地区赛时击败了九州各校的王牌选手，甚至在教练不满想要起身离席时直接一球打在教练肚子上，迫使对方坐在教练席上看完比赛，作风十分粗暴。 　　听说外号叫做“刺客”。 　　“这种外号，怎么听也不像是对运动员的称呼吧？”不如说更像打手。 　　见识过对方的野蛮球风，真纪开始担心起要上场比赛的手冢。连自己的教练都能下狠手打，又会冲绳武术，看体格也十分健壮有力，手冢的手臂刚刚恢复，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虽然一向对手冢的球技有着绝对信心，此刻真纪也难免一颗心悬起来。 　　毕竟网球除了技术，也是需要相当力量的。他的手臂，真的没事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队友nice吐槽 第53章 Episode 53 　　猜过正反，木手傲慢地抱臂，突然冲着手冢猛地挥动了球拍。看台上一片惊呼，球拍却在最后关头停在手冢的脸旁，挥出的风将额前碎发撩起来，看得出用了十分的力气。 　　“给你个忠告吧。”木手语气玩味。 　　“不必。”冷着脸抬手甩开那支球拍，手冢的态度十分冷淡，说完连个眼神都欠奉，转身就回了底线。木手阴沉地盯了手冢两秒，慢慢挑了个讥讽的嘲笑出来。 　　“哼，真是个不听人劝的傻子。”他的表情像是找到了有趣猎物一般的野狼，叫人看了心里有点发冷。 　　“什么人啊！这是违规吧？裁判都不说什么吗？”真纪顿时气得脸都红了。刚才木手将球拍打过去的时候，那种□□裸的恶意她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说明这根本不是单纯的挑衅。裁判出言制止，也是被那个人一瞪就偃旗息鼓了，这种人根本算不上正经运动员吧？太过分了。 　　果然，几个回合之后，手冢网前回球突然出界，具有绝佳动态视力的菊丸和越前看见，是木手在挥拍时故意挑起地上的沙土扬在了手冢眼睛上，才导致了这个失误的。 　　一次又一次，技术比不过就玩阴的，九州各校不会就是因为他这种下作手段才输了吧？ 　　正常的作战技巧可以忍，可是经历了手臂的旧伤，真纪现在看见这种人身伤害的事情就火大。 　　更别说对方还是冲着她男朋友下手的。 　　“好歹也是个部长，球风非得这么脏吗？”她愤愤然，“就不说当运动员，作为人而言也太卑鄙了吧？” 　　虽然场边声讨的声音很多，但在一群男生中间独特的一管清亮的女音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木手像是听到了真纪的话，狠狠朝场边看了一眼，目光顿时让附近的樱乃和朋香吓得一个哆嗦。 　　樱乃颤巍巍地扯了扯真纪的衣袖，强忍着害怕道：“学姐，他……好像听见了。” 　　不同于樱乃的瑟缩，真纪看上去丝毫没有惧怕的模样，闻言反倒毫不退让地回视回去。她平时通常是笑模样居多，很少有十分严肃的时候，此刻双目燃烧着厌恶的火焰，尽管是面对恶劣得令人胆怯的木手，气势上也没有弱下来。 　　像是有些意外于女孩子勇敢的瞪视，木手意味深长地瞟了看台上的真纪一眼，调转目光又扫了眼对面场地的手冢，玩味地“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第二球，手冢所有的击球都紧贴边线，调动木手全场活动，但由于木手的“缩地法”是前后左右全方位的，每次救球都很及时。为了限制对手的攻击区域，手冢击出一个紧贴左后方边角向场外弹开的外旋球后趁势上网，而原本就在网前的木手则不得不移动到后方接球。 　　双方跑位都很快，一个刚到网前，另一个已经赶到后场，挥拍的同时，木手瞥了眼已到网前的手冢，阴恻恻地笑了。 　　紧接着，球拍一挑，网球并未飞向对面场地，而是直冲着看台上亚麻色长发女孩的脸飞了过来。 　　“小心啊！”事出突然，球速又太快，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真纪眼睁睁看着带了强力旋转的网球飞过来，有限的反射神经不过只能支撑她抬起手臂挡在脸前。 　　被这种球砸一下，不知道会不会骨折。 　　闭上眼睛的同时她竟然还分神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球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及时挡在了真纪面前，强劲的击球被弹出去，远远跳跃着蹦到了另一侧的观众席上。真纪惊魂未定地放下手臂，看见一只青绿色的护腕。 　　“没事吧？”他有些后怕地看着女孩，声音听上去很沉。 　　“嗯……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真纪点点头，尚还有些惊吓过后的眩晕。木手在球场对面凉凉地讽刺：“我都说过了叫你听听忠告的。人还是管好自己的舌头，少说多余的话。” 　　手冢面沉如水。 　　他冷冷望着显得十分得意的木手，开口的声音冻得像坚冰一般：“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球拍和网球，不是用来伤害人的武器。” 　　一贯冷静从容没什么表情的人，就连被算计回球失利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此刻的声音却满是冷意。木手诧异地挑了挑眉，不屑一顾道：“这不是忠告是说教吧？”优等生的做派。 　　居高临下地瞥了木手一眼，手冢也不再废话：“看来跟你说不通。”既然不听道理，那就直接教做人好了。 　　他摆好了接发姿势。 　　之后，状态全开的手冢绝招一个接一个不要钱的往外放，“领域”和“零式”是关东大赛真纪就见过的，也便罢了，但后面的招式越来越难以理解，甚至真纪都要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感觉手冢周身都开始萦绕着白气？叫什么“千锤百炼领悟之极限”？是她孤陋寡闻还是这个网球的世界不太正常？今天才发现男朋友像个异次元生物怎么破？ 　　虽然后面的比赛完全是一面倒，但场边观战的真纪心里真的充满了荒谬和淡淡的忧伤。 　　我想，论坛上那种#次元壁破了是种什么体验#这类型的帖子，我可能有机会得到一个高赞回答了。她瘫着一张脸自暴自弃地想。 　　比赛结束后，真纪和夏帆都十分自觉地没有跟球队共同行动。 　　两队被分在同一赛区，既然今天的比赛双双出线，那么下场比赛就又要交手。虽然没有人怀疑过她们的立场和人品，但作为双方球队正选的关系者，又是好友，这种敏感时刻还是不要凑上去了。 　　毕竟出战顺序、作战方针这类安排，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团体赛的结果，就算大家没有把她们看成间谍，也尽量不要做惹人误会的事情比较好。 　　上一次和冰帝的比赛，用“血淋淋”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以致于到今天，真纪想起那场让手冢和迹部扬名立万的“双部之战”，仍能回忆起那种战栗感。 　　势均力敌的两队再一次角逐胜利，究竟会用怎样的对策，她没打听过。只是，从平时和手冢的相处中，她能感受到，上次那场比赛，虽然双方竭尽全力，但并没有使两人不留渴望。 　　尽管从来没有明说过，然而真纪知道，关东大赛那次比试，手冢一直对迹部抱有歉意。因为肩伤的缘故，他天然仿佛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就算迹部是为了团队的胜利而挑起持久战，也似乎对他的名誉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且，伤病使然，比赛的结束并非单纯源于技术原因，这对于两个不分伯仲的对手而言，多少都不够尽兴。 　　如今，他治好了旧伤，以完备的姿态回归，可以肆意发挥毫无保留，真纪相信，手冢也是希望能在这种状态下再跟迹部一较高下的。 　　男生的友谊大概就是这么奇妙又奇怪的一件事吧。 　　只正式打过一场比赛，结果不约而同都对对方心怀歉疚。一个觉得加重了对方的伤势，另一个觉得伤害了对方的名誉。两个人谁也没明确表示过，又都默默以自己的方式支持彼此，一个主动联系复健机构、替对方培养后辈，一个问都不用问就了解对方接受参赛“外卡”的心情和选择。 　　所以夏帆当初调侃的那个“宿命的对手”，果然有很大的依据啊！ 　　这种情况下，想必双方渴望再一次对战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明天，就到了正式比赛的日子了。 　　真纪对着日历上的红圈发呆，手机开开合合，屏幕上聊天软件的界面就随着开合时明时暗。 　　最后一句话是一小时前，和手冢互道的晚安。 　　两人谁也没有提明天的比赛，就很平常地加油打气和问候。真纪不知道手冢的心情，反正她自己是很紧张。 　　如果是其他对手的话，她可能反而没这种心情了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冰帝后遗症”？ 　　——我睡不着啊！好紧张。 　　她给好友发去这样一条消息，本以为夏帆已经睡了，结果没想到对方秒回。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兴奋？你在激动什么啊笨蛋！ 　　——你不是也激动到还没睡着吗？ 　　——才不是！是侑士啦……上小提琴课还心不在焉的，说什么“没心情不练了”，当我不知道他因为比赛而激动啊？还装酷不肯承认。 　　——忍足君也会情绪高亢吗？ 　　——作为手冢的女朋友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扑克脸谁都比不过你们家那位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全国大赛，这吐槽魂就真的是怎么都压不住啊！ 第54章 Episode 54 　　这就导致了第二天在集合地点，双方球队各迎来一位“中国国宝”小姐。 　　“你眼睛怎么了？”头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早上起来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怎么都去不掉，真纪不得不借用了姐姐的蜜粉扑在眼圈下遮盖，没想到还是被手冢一眼看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又见不远处冰帝队伍那边，水树夏帆也是同样情形，大致猜到了真相。 　　“……我就是复习功课有点晚了而已。”觉得承认自己担心这件事听上去很傻，也不好对马上就要比赛的人说，真纪心虚地找了个借口。手冢也不点破，私心里觉得女朋友的忐忑很有意思。 　　“学姐成绩很好吧？”接受过真纪补课的桃城闻言表示不解，“最近也没有考试，在复习什么功课要那么认真？”打网球的话多久他都乐在其中，可如果是复习功课，还要在假期时候学习到那么晚…… 　　想想都觉得头晕。 　　“我都三年级了，很快就要升学考了啊。”真纪有些好笑地看着爽朗的学弟。单从表情上就能看出这位同学对熬夜学习的不理解。 　　“以浅井你的成绩，还要这么用功吗？”菊丸吓得直吐舌头。他听干说的，浅井真纪在外中三年的综合排名是学年第一，大小考从未掉出过学年前三，学霸到这种程度还要熬夜读书？那他会不会升不了高中部了？ 　　不二微微睁开了眼睛：“浅井报了什么学校？”如果只是本校直升的话，浅井真纪的成绩都够保送两次了，当然不需要额外准备考试。 　　被问到的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嗯……东大附。” 　　少根筋的菊丸和桃城叽叽喳喳讨论东大附那高到变态的偏差值和升学率，干兴奋地在笔记本上提笔狂书。在这种吵闹的背景下，不二笑得意味深长地拐了手冢一下，语气揶揄：“真好啊，手冢。” 　　被调侃的某人挂着张八风不动的扑克脸状似镇定地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不听使唤地摸了摸女朋友的脑袋。 　　结果，单打三和双打二一胜一负，接下来的第二单打将左右团体赛的走向。如果在这场单打中取胜，对于五局三胜制的团体赛而言，就能赢得非常重要的筹码。 　　赛前，真纪自己推测过，迹部和手冢一向是打单一的，以青学目前的单打实力，单二不是越前就是不二。原本以为冰帝那边忍足会打单二，没想到单三就上了，这次的对战名单实在是超越了真纪有限的网球知识，所以索性她也就不猜了。 　　然而，当手冢和桦地面对面站上球场的时候，围观者齐齐眼眶脱窗。 　　这算什么？奇袭？ 　　当初桦地也参加过日美友谊赛的青训营，隶属华村组，真纪前期在组里做志愿者的时候稍微见过几次他们训练。 　　平时的桦地寡言少语，总是默默地跟在迹部身后，但是网球天赋似乎不错，特别善于模仿和学习，还有着强壮的体格和出色的身高，兼备力量和速度，所以才二年级就牢牢占据了冰帝网球部正选的一席之地。 　　比赛的走向也说明，迹部正是因为桦地的这份才能，才派他和手冢对位的——敌乃己身，人要超越自己总是格外的难。 　　本以为这次和冰帝比赛，无论从综合实力还是个人愿望，大家会再一次看到双部之战，没想到两个部长为了团队的胜利，舍弃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不约而同做了殊途同归的抉择。 　　当绝招一个接一个被复制，比赛又一次演变为持久战时，场边观战的真纪笑不出来了。 　　手冢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挑，但与此相对的却是他怎么也增长不上去的体重。网球是一项集力量、高度、敏捷性、技巧性与爆发力为一体的运动，要想获得均衡的发展，健壮的体格不可或缺。对手在体格方面占据压倒性优势，进入持久战后想当然是手冢不利。 　　长时间击打这样的对手强有力的击球，他的手臂又会出问题的。 　　几次被震飞的球拍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可是，真纪又能说什么呢？让他放弃，不要正面硬拼？如果他会听，关东大赛就不会造成那种后果了。连龙崎教练惊慌的劝阻都没有效果，真纪不会天真地认为她有改变手冢决心的能力。 　　遇到困难，那个人总是不会绕开的。 　　天空慢慢积聚起了厚重的乌云，未几，大雨就急促地落了下来。因为下雨，场地变得异常湿滑泥泞，吸了水的网球反弹开始迟缓，而沾了雨水的球拍也变得滑溜溜不容易握紧，控球的难度成倍增加。 　　这种时候，无数次精益求精的练习成果，千百次比赛取得的宝贵经验开始发挥作用。相比手冢的厚积薄发，桦地尚显稚嫩，失去了对网球的精确控制，这场比赛终于以手冢的胜利落下了帷幕。 　　真纪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果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能在事态恶化之前有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天赐的幸运了。 　　虽然被雨淋得很惨。 　　天气缘故，剩下的两场比赛挪到第二天进行。 　　“被大雨救了一命啊，手冢。”从身旁经过时，迹部表情复杂地盯了手冢的肩一眼，“是觉得本大爷推荐的复健机构效果卓绝，还想再回去一次吗？啊恩？” 　　手冢披上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隐蔽地扫了身旁的真纪一眼。 　　从他比赛结束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本大爷锻造你的‘阿喀琉斯之踵’，是准备亲手打败你的，不是为了叫你胡乱自己糟蹋。”没下雨之前众人绝料不到比赛走向会因雨势发生这样大的改变，在当时看来，手冢和桦地进行拉力赛，基本跟再一次消耗自己的健康也没区别。虽然此刻是对手，但站在友人的角度，迹部也是不希望手冢再做出任何轻率的决定了。 　　迹部你是在报复我吧？ 　　如果不是太不符合一贯的性格，手冢真的快要把这句话问出来。 　　原本还只是面无表情对他有点视若无睹的真纪，随着迹部几句话说完，脸色是越来越差。就算手冢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刚才比赛他默认持久赛的发生，让女友很生气。 　　心里当然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也一贯认为真纪是个善解人意且很讲道理的人，本打算收拾好之后跟她好好说说，讲明白了应该也就好了，结果迹部一通夹枪带棒的奚落之后，真纪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就算这次是对手好了，但是迹部你有必要火上浇油吗？ 　　手冢无奈地看了看被大雨淋湿了也无损其嚣张华丽的友人，真的很想叹口气。 　　他原本就不擅长哄女生啊。 　　不知道是不是大雨的缘故，迹部总觉得，竟然从手冢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奈？ 　　应该是雨太大没看清吧？那个常年不变的面瘫怎么会对他的话露出那种表情？一根筋的木头，就不知道这种人凭什么也有女朋友。 　　迹部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真纪，在心里摇了摇头。 　　跟这种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的死脑筋谈恋爱，今后类似的闷气有得生呢。 　　算了，大爷他自己还单身呢，呆头鹅的感情问题，不予置评。 　　带着一种微妙的对宿敌的吐槽心，迹部抬脚往大门外走去，碰上前来挑衅的越前也没生气，只是随手一揪对方的帽檐，把一年级学弟扯得一个踉跄：“明天本大爷再收拾你！”为了团体赛的胜负结构才没跟手冢对上，要是明天越前龙马敢掉链子，他饶不了他！ 　　虽然有带伞，但是雨势超乎寻常的大，半路上还起了风，所以等到了车站的时候，衣服也还是湿了大半。 　　手冢从网球袋里拿出一条干爽的毛巾递给真纪：“先擦擦头发，小心感冒。”见女生还像是有点生着闷气的样子，他索性抖开毛巾包住女孩子的头发，轻轻地擦拭起来。 　　感觉毛巾下的女生有一瞬间僵硬和闪躲，他手上就微微用了些力，强忍住不好意思俯下身，有点讨好地在真纪耳边小声道：“就算生我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手底下的姑娘瞬间安静。 　　男生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匀称，隔着毛巾轻轻地擦拭她的头发。毛巾垂在脸颊两旁，遮住了真纪的表情，也让传入耳朵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起来。 　　她垂着眼睛，只能看见手冢的鞋子。 　　心里原本对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愤懑随着对方一下一下抚在头上的力道慢慢减轻了一些。 　　也说不上是生气或是闹别扭，她只是介怀手冢那毫不犹豫的牺牲精神。比赛的胜负、团队的晋级，都比他自身的健康更加重要吗？那担忧他受伤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多余的、无谓的思虑？ 　　-------------------- 　　作者有话要说： 　　迹部少爷，吃瓜第一线 第55章 Episode 55 　　“我才没生气。”她有点不满地嘀咕道，“我干嘛生气？又凭什么生气？” 　　这么说，不就还是生气了吗？手冢听见了，有点无力地想。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虽然没有处理吵架的经验，但是手冢一向是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直接做派。很多时候他自己并不太会把想法说出来，是因为他很确定已经决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更改。真纪的情绪，在他看来，是因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产生的分歧，从结果倒推，既然没有严重后果，那么总归是能解释的。 　　听这个问法，就知道这个人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真纪一把扯下了头上的毛巾，气鼓鼓地想说什么，可是目光接触到男生表情坚毅的脸，又突然觉得心里那些抱怨没什么意义。 　　她咬了咬嘴唇，略略低下了头：“我不是说比赛结果不重要，我也很明白你想要为团队做些什么的心情，只是希望你更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 　　“好不容易治好了隐患，为此你吃了那么多苦，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坚持，远离团队远离家人，万一再受伤怎么办？我当然希望你赢，可我 也希望你安全，你也说了，大家都是很不服输很可靠的队友，你也不必非要把什么都背在自己肩上啊！” 　　真纪对他伤病的隐忧，从关东大赛之后似乎就成了她最经常挂在心上的事情。作为恋人，手冢理解女友的担心，但是作为部长，有些时候，总有必须达成的事情。 　　他当然也可以把“争”的希望交给其他队友，但在手冢国光的字典里，没有“逃避”。他严于律己，从不松懈，面对困难和挑战，从来都选择正面迎接，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软弱和妥协。未能竭尽全力，就轻易依靠别人，这和“不负责任”又有什么两样呢？他是同大和部长做过约定的，他不能够这样任性的只想保护自己。 　　况且，站在球场上，开始奔跑和挥拍，很多时候他会忘记他是青学的部长，只是单纯作为一名选手，享受比赛的挑战与考验，不知不觉就放纵了自己沉浸在比赛中。尽管从没向任何人承认过，但他也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的任性，相比未知的未来，他更无法容忍输给眼前的对手。 　　“真纪。”这是手冢第一次叫女孩的名字，比他想象中感觉要好得多。女生因为被直接叫名字而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入目的是男生英俊而柔和的眉目。 　　“我真的很想赢。真的，很想和所有人一起，走向全国第一。”他这样说，声音并不高，目光却执着。仿佛什么也没解释，但又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样的目标，一切都理所当然起来。他的所有选择，所有坚持。 　　手冢没有错，他始终都清醒而坚定。 　　如果一定要说，真纪想，是她应该更多一些理解，一些支持。 　　要让真纪说，曾经她觉得手冢寡言少语，人际关系也并不亲密，交往之后才慢慢发觉，他并不是不善与人交往，只是大多数时候觉得应付没有必要的寒暄很浪费时间，没有意义。他也不是什么不善言辞，至少，这家伙分明很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 　　现在就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就让真纪偃旗息鼓了。 　　“……真狡猾。”声音藏在毛巾后，真纪悄悄嘀咕了一句，略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明知道这么说的话，她就没办法再反对。与其说手冢国光性格冷淡沉默寡言，倒不如说他这是精于话术吧？ 　　这场雨下得格外凶猛，下了车从电车站到真纪家只不过走路十分钟而已，瓢泼大雨就把两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这种雨势下，打不打伞区别也不是太大，大雨甚至开始向雷暴转变，天空中时不时闪过的青紫的闪电和遥远的闷雷听得人有点心慌。 　　好不容易顶着大雨到了家门口，隔着院门，可以清晰地看到没有一扇窗透着亮光。 　　“家里没人吗？”手冢蹙了蹙眉。 　　“嗯，爸爸妈妈都出差了，姐姐最近做调研课题在封闭。”父母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大学教授，常因项目或者科研出差，真纪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然。说话的时候已经推开了院子的大门，快步跑上台阶站到屋檐下，一边在包里找钥匙一边说：“说起来这雨也太大了，完全跟掉进水里没差别啊……你要不要进来避一避，等雨稍微小点再回去？现在这样子，赶路不太安全呢。” 　　手冢一顿，眼神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自顾自找钥匙开门的女朋友，见她表情自然，丝毫没有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自觉。 　　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有时候却又迟钝过头。 　　刚还说今天家里没人，这个时间，竟然还毫无防备邀请异性进自己的家门吗？怎么看都太没安全概念了。 　　“……不用了，我就回去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生头一次被异性邀请去家里，对方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就算手冢看上去再沉稳，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对这种话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语气有点无奈。 　　“你也该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太大意了。” 　　“诶？”好不容易从湿淋淋的包里找到了家门钥匙，真纪闻言显得十分诧异，表情无辜地抬起头来望着男生，“你说什么啊？” 　　问得这么坦荡，反倒让手冢开始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不由得一梗：“……就是说，一个人在家，怎么……怎么好邀请男生进门……”说着有点尴尬地把脸撇向了一旁。 　　本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单纯出于安全的考虑才那么说，被手冢一提反倒真的开始觉得那个邀请有点变调，真纪脸一红，拿钥匙的手都不利索起来：“什、什么啊……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因为是你才觉得没关系嘛……” 　　虽然被女孩子予以了相当的信任，但是一贯的教养还是让手冢做不来女生父母不在家的情况下单独去到对方家里的事情。既然已经把人安全送到了家，又眼看着女生进了家门，他就没有再久留。 　　回身正要关上院门，却发现窗口依然一片漆黑，手冢又站在原地等了一阵，也没有看到有灯光透出来。 　　进门这么久了还不开灯，怎么看也不太正常。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对女孩安全问题的担心占了上风，手冢几步跨上台阶，敲响了门。 　　“真纪，怎么了？还好吗？” 　　“……你怎么又回来了？”两人隔着一扇门对视，女生显得十分诧异。 　　“怎么不开灯？”见真纪安然无恙，手冢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湿衣服也还穿在身上，房间里一片漆黑…… 　　“停电了？” 　　“说是因为雷雨有电缆断掉了，要等雨停了才能修好。”刚才进门以后发现停了电她立刻就拨打了维修电话，得到这么一个答复。看来今晚是别想有灯了。“手机也快没电了，真是的……” 　　大雨、停电、独自在家、手机还可能没电，听上去怎么也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的样子。更何况她刚才还拨打过维修电话，有陌生人知道她家里只有一个人。 　　太不安全了。 　　深吸一口气，手冢此刻开始有点庆幸自己一贯表情少、读不出情绪了。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摩挲着指节，他尽量显得若无其事。 　　“这种天气你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我陪你等来电吧。” 　　利用手机电筒的灯光照明，真纪从储物间翻出几支蜡烛来。幸好天然气没有断，不然家里连个打火机都没有，是没法点蜡烛的。 　　如豆的烛光晃晃悠悠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客厅墙壁上，真纪小心翼翼地把蜡烛立在桌子上，悄悄回头望了望手冢。 　　男生正摘下眼镜，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 　　英俊的五官在暧昧不明的烛光里忽明忽暗，越发迷人起来。 　　刚才说出那句话以后，相比手冢的不自在，真纪倒更觉得正直又别扭的男朋友有点可爱。 　　都说了维修公司第二天才能来修理，居然还说什么“陪她等来电”，不就是怕她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吗？说那么含蓄…… 　　“你去洗澡吧，衣服都湿了。”雷暴让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因为停电的突发状况直到现在也还没换衣服，湿哒哒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真纪觉得有点冷。“家里有爸爸的睡衣，还是新的没穿过，你等下我帮你找出来。” 　　“……麻烦了。”自从踏进这个家门以后就如影随形的不自在感又加重了一点，手冢下意识想推眼镜，手抬起来才意识到刚才因为擦头发已经摘掉了眼镜，现在鼻梁上空荡荡的。幸而真纪说着话已经进了房间，没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让手冢多少松了口气。 　　总觉得今天一晚上丢脸的次数超越了他过去多少年的总和。 　　真纪捧了套新衣服从楼上下来，因为拿着衣服不好拿手机照明，看不清楼梯还差点绊一跤。手冢眼明手快，几步跨上台阶，一手扶住有点踉跄的女生，一手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手掌下女孩子的衣服也湿透了，触感湿冷，手冢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先洗澡换衣服吧，再穿这种湿衣服要感冒了。”真纪本来体质也不是太好，之前就有过淋了雨后感冒的情况，绝对不能轻忽。 　　“没关系，楼上还有一个浴室，我用那个就可以了。”笑眯眯地在手冢肩上轻轻推了一把，看着男生最终听话地关上了浴室门，真纪才抱着肩膀抖了抖有点发冷的身体，小跑着上楼。 　　二楼的确还有一个浴室，只是面积相对小一些，只有喷头没有浴缸，不能泡澡罢了，舒适度稍微差了一点。不过真纪也并不在意这个。毕竟现在正是全国大赛进行中的时候，手冢作为部长，要是因为淋了雨受凉这种傻瓜原因感冒才是白白给对手送分。至于她一个观众，喷头下多冲冲热水效果也是一样的啦！ 　　-------------------- 　　作者有话要说： 　　月黑风高，停电大雨，孤男寡女，我终于是写到了这个情侣必备的烂俗桥段…… 　　但请放心，我们这个真的是绿色无公害校园小清新 　　各位请放心食用【求生欲 第56章 Episode 56 　　湿衣服扔进洗衣篮，热水包裹着身体，蒸腾的热气驱散了大雨带来的凉意。没有光源，整个浴室一片黑暗，视觉被剥夺的同时，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格外敏锐，明明隔了一整层楼完全没可能听见，但此时此刻，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手冢似乎听得到楼上发出的哗哗的水声。 　　方才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明了外宿的事情。纵使一贯诚实，这种时候也不得不谎称是因大雨而住在离赛场比较近的队友家里。要是让家人知道真相，恐怕会惊掉下巴。 　　话又说回来，第一次到女朋友家里拜访，竟然是这种情形，实在是有违他一贯的矜持。虽说也不是刻意要造成这种局面，但如果有朝一日被对方家长知道的话，可能印象分也不会太高吧…… 　　莫名觉得前路晦暗的少年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 　　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草草泡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已经没有受凉的风险，手冢就快速换好衣服离开了浴室。真纪还没出来，他想起刚才在楼梯上扶住女生时无意间碰到的有点凉得过分的手。 　　虽然是夏天，但是也不能大意，况且真纪似乎一直以来体质也不是太好的样子。这么想着的手冢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在冰箱里翻找出一块生姜，又在橱柜里找到一只汤锅，煮起姜汤来。 　　真纪洗好澡从楼上下来时，姜汤特有的辛辣味道已经开始弥漫在空气里。少年背影挺拔，背对着厨房门站在灶台前，客厅昏暗摇曳的烛光和厨房里透出来的手机电筒的光线都不是太明亮，令男生颀长的身影似乎蒙上了些若有似无的光晕。 　　即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和沉稳可靠，但毕竟手冢也只是个15岁的少年，作为独生子，家中又有母亲作全职主妇，他并没有多少下厨的经验。当然也会好好上家政课，只不过水平也仅仅就维持在按部就班地跟随老师教授的步骤交课堂作业而已。所以站在厨房里，他看上去动作并不熟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正因为如此，男孩子半低着头认真地用勺子搅动汤锅的侧脸才有种格外的吸引力。 　　心房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连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了几秒，真纪一时有些惊讶于自己这略微过激的反应，怔怔地愣了一会儿。 　　刚才的一瞬间，她甚至分神地想，如果以后和这样的人组成家庭，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才国中三年级，想的有点太远了吧喂！ 　　反应过来的女生抽了抽嘴角，为自己这大开的脑洞感到咂舌。 　　阳台上，男生洗好的运动服挂得十分平整。虽然因为停电，甩干桶和烘干机都不能使用，不过洗过之后拧得还算干爽，夏天的运动衣也比较轻薄，到了明早应该就可以穿了。 　　在集训营的时候真纪就发现，手冢比一般男生爱干净得多。运动系少年，又都处在爱笑爱闹不怎么会照顾自己的年纪，打完球一头一脸汗直接拧开水龙头灌水喝的男生不在少数，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毛巾难免会有些污痕，球鞋因为大强度的运动和高频的使用率也很难保持一尘不染。可手冢从来没有过狼狈的时候。不管是运动衣还是私服，他偏爱的都是淡色系，一不小心就会弄脏的颜色，但认识这么久，球赛也看过好几场，真纪从没见手冢的任何物品上有过污迹和尘埃。 　　他总是带着备用的衣服和干净的毛巾护腕，球拍定期维护和清洁，包里还装着止汗剂和除臭喷雾。虽然说早就知道手冢对自己要求严格，颇为自律，不会失礼于人，但不管怎么样，从内到外透着的这种干净和教养理所当然是莫大的加分项。 　　好像一不小心又发现了更多让人喜欢的地方啊。真纪微微摇了摇头，轻轻笑起来。 　　岌岌可危的手机电量已经快要无法支撑，蜡烛又固定在客厅，而且明火也不太安全，现在离睡觉时间还早，等一下要用光源的地方还有很多。真纪想起储物间的工具箱里似乎放着个应急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姑且找出来试试看。 　　幸运的是，尽管年份不可考，但从工具箱底翻出的应急灯功能依然健在，非常及时地弥补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空隙。 　　“真纪，先出来把姜汤喝了。”餐厅里，手冢遥遥喊了她一声，边说边朝储物间走来。真纪答应了一声，却在合上工具箱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到了桌腿，痛得哀叫出声。 　　储物间门没有关，还在客厅的时候就能看见里面应急灯开启后洒出来的光，这让手冢走得顺畅了很多。不料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女孩子的痛呼，把他吓了一跳。一把推开门，真纪一手拎着应急灯，一手捂着撞痛的右脚，半弯着腰一条腿一跳一跳地试图保持平衡，结果一头撞进推门进来的手冢怀里。 　　毫无防备之下接了个满怀，饶是运动系也是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手冢一看这架势就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心里掠过一丝无奈。 　　浅井真纪大部分时候聪明伶俐的，偶尔就是有这种冒失又脱线的时候。 　　可爱是挺可爱的，就是也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之前偶然听桃城和菊丸在说的一个词叫什么……“反差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脚趾痛得麻木，生理性的流泪无法克制，极度的疼痛令真纪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知道撞到了手冢，但她实在是没有余力分心出来考虑此刻自己显得有些滑稽的姿势。 　　怀里的身体因疼痛在微微发抖，手冢见真纪半天不出声，额角都冒出细汗来，想想总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怎么也得先看看到底撞到了什么程度。 　　拿过真纪手里的应急灯用尾指勾着提好，手冢一手绕过女生的腿弯一手扶在背后，很轻松地就把人横抱了起来。骤然离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真纪猛地晃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把搂住了男生的脖子。 　　四目相对，因为应急灯强大的光源，手冢轻而易举看清了真纪生理性流泪后愈加水汪汪的眼睛、她有些意外的表情，以及肉眼可见飞速涨红了的脸颊。 　　又一次在手冢面前丢脸，真纪都快绝望了。她少有的几次冒失，偏偏都被喜欢的人看见，让她这么个死要面子的人恨不得以头抢地。被横抱起来的一瞬间，除了羞涩，她满脑子想的居然全部与风花雪月无关——她身高165公分，在女生里绝对算得上高挑，虽然平时看着身高腿长比例极好，但是也当然就决定了她的体重不可能和娇小可爱的姑娘们相比。所以……万一手冢觉得她很重怎么办啊？ 　　再怎么样手冢也是猜测不到此刻女朋友的想法的。就算体型偏瘦，就算从来不是以力量见长的选手，他也毕竟是个运动员，随随便便就能击出时速150公里以上球速的网球选手，怎么可能抱不动90斤的女朋友？ 　　“撞哪里了？让我看一下。”向天发誓，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关心真纪有没有受伤。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看到了女生右脚上红红的一片，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 　　被撞到的地方皮肤发烫，肿起来一些，还稍微有点破了皮。所幸也只是普通的撞伤，并没伤到骨头，这会儿真纪已经渐渐从刚才的痛感里缓过神来，才开始有精力意识到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此刻手冢蹲在沙发旁边，应急灯正对着真纪放在沙发上的小腿。女生穿了一条白色及膝的睡裙，膝盖以下的皮肤白得几乎发光。因为没有电，所以洗完澡后头发也没法吹干，只能湿哒哒地披在肩上，睡裙被发梢的水迹沾湿，在应急灯的强光下变成了半透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情此景对刚交往没多久的情侣而言可谓有点过于刺激了。手冢强作镇定地转开脸站起身，却差点踢到茶几。 　　“我……我去找一下医药箱，你先喝姜汤，一会儿要凉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然而无意识推眼镜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无措和尴尬。而真纪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在他身后无声地把脸埋进臂弯里。 　　进展跨度太大了，一时难以掌控啊！话说隐约记得刚比完赛的时候她还在生气来着？美色当前，她是不是也太没有原则性了？还有，这种“相顾两无言”的羞耻play算什么？ 　　真心觉得需要一本恋爱教科书来学习一下。真纪心累地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教科书，是跟机油本来想好的联文，忍足和夏帆那对的故事，结果个懒虫迟迟不写，开了脑洞就没有下文了…… 第57章 Episode 57 　　给破皮的地方消过毒贴了OK绷，再喝掉姜汤，外面的雨势也丝毫没有小下来的倾向。真纪打开冰箱看了看，把冷冻室里因为停电而开始解冻的虾仁和牛肉拿了出来。 　　既然已经确定停电至少要持续一天，冷柜肯定是不能用了，这些冷冻品得尽快吃掉。所幸因为近段时间家里人时不时各有各的事不怎么回来，冰箱里存货也没多少，很快就能吃完。 　　“脚上还有伤，我来吧。”见女生一副准备做饭的模样，手冢微蹙了眉头瞟了对方脚背上那块药贴一眼。就算家政课并没有多拿手，但是想来煮个面一类的还是能应付。 　　“手冢君不是很擅长料理吧？”真纪笑了笑。从刚才煮姜汤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了。今天刚进行过高强度的比赛，又遇上暴雨，明天也不能休息，还得关注剩下的一半赛事，从营养和补充能量的角度出发，真纪觉得，晚饭还是有必要好好吃的。“不过磕破点皮而已，不碍事，我很快就弄好，你去外面等吧。” 　　说着，开始把牛肉切块。 　　因为要做饭，真纪把应急灯拿进了厨房放在流理台上。此刻她微低着头很专注地对着案板上的食材，右手用力的时候，肩膀稍稍倾斜了一点，微湿的长发从肩上滑下去，垂在脸颊旁，被应急灯的强光照出了炫目的光晕。 　　手冢站在厨房门口，鼻尖隐约像是嗅到了女生身上飘过来的香气——桃子的味道，是她家里沐浴露的香氛。 　　他今晚用的也是同一个牌子。 　　这种微妙的相同之处让少年不自在的同时，心里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的兴奋。 　　这样下去不是很糟糕吗？真纪对他那么信任，他脑子里都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像什么话！ 　　回过神来手冢背上一凛，默默推了推眼镜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 　　虽然对某些男生之间很流行的写真或者小电影没什么兴趣，但是生理卫生课他都有好好上，荷尔蒙之类的生物理论他当然都了解。只不过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原来也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清心寡欲，也会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控制不住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尽管真纪完全一无所知，可是手冢就是觉得像冒犯了她一样。 　　可能是感觉到他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走，真纪甩了甩垂下来有点挡住视线的长发，奇怪地瞄了男朋友一眼：“你要是没事做的话，帮我切一下配菜好了，这样也能做得快点。” 　　宽松的睡裙在灯光下影影绰绰的，透出来曲线毕露的身形。 　　手冢深深地觉得，所谓糟糕的念头就像冲坏了的堤坝，一旦开了闸破了门，就怎么都很难关上了。 　　即便嘴上没说过，但事实上，他原本还对班上那些私下里大肆讨论异性身材或者偷偷观摩泳装写真的行为十分唾弃，觉得缺乏自制，委实无聊。没想到他自己也不是个圣人。 　　要是让真纪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一直以来对他的好感和印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掩饰地偏开视线胡乱应了一声，手冢面上看似镇定地走到另一边流理台上，依言开始认真清洗配菜，一一切好。借助于厨事，他成功让自己的思绪脱离了杂乱无章，这才背对着真纪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形象暂且保住了。 　　真纪知道手冢平时饮食都偏清淡，喜欢的鳗鱼茶和梅子红茶热量都极低，食量也不像桃城和菊丸那么夸张，甚至可以说在运动系男生中，他算吃得比较少的。在青训营的时候，有营养师配餐，他虽然没挑食剩过饭，但是似乎对满满的碳水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更加不像那几个有名的大胃王一样常常喊着饿还吃零食。 　　那时候就觉得那种能量爆棚的营养餐也许不是太合手冢的口味，也曾经想过私下做点他喜欢的食物。不过集训的时候志愿者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每次结束了工作以后时间都已经不早，真纪也就一直没什么机会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交往了这么久，那种十分梦幻校园风的“女友便当”什么的在他们之间可是一次也没出现过，这次尽管是巧合，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真纪当然还是希望手冢能喜欢她做的东西的。 　　大强度运动后最好是吃一些高蛋白的食物，有助□□速恢复体力，保持肌肉力量和弹性。做志愿者的时候她见过营养师的配餐，针对运动员的方针和原则多少是知道的，结合家里的食材，晚餐她决定做日式牛肉和汤豆腐，配上虾仁炒饭。 　　家政课上学过的菜式，加上平时也有父母不在家自己下厨做料理的经历，不敢说十分拿手，说一句在平均水准之上应该还是可以的。 　　把牛肉切块和洋葱、胡萝卜一起炒香，因为时间原因选用高压锅，食材炒好之后加土豆块和水慢炖半小时即可。汤豆腐则用砂锅，香菇、海带和冬瓜加一点芝麻油炒后加水，放入切好的豆腐块炖煮，因为都是比较容易煮熟的素菜，汤汁刚开始翻滚就渐渐冒出了诱人的香气。 　　趁着炖菜的工夫正好可以把炒饭准备好，虾仁已经解冻，胡萝卜、香菇、土豆、青豆都是刚才备好的食材，只需要打个鸡蛋和米饭放到锅里一起翻炒就可以了。 　　因为长时间靠近火焰，真纪鼻尖上渗了几点汗珠出来，半干的长发有几缕粘在了侧脸上。可能有些痒，她不太舒服地侧过头在肩上蹭了一下。 　　很日常的举动，在一部分人眼中甚至称不上优雅，有点小小的毛躁，放在平时真纪绝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做如此不顾形象的事。但如今她忙着做菜，一时忘了手冢还在厨房里，两手又腾不开，自然而然地做了之后才后知后觉，懊丧得在心里捶地。 　　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一下优雅形象就这么难吗？ 　　“是不是不太舒服？要扎起来吗？”因为是背对着手冢，所以他没看见真纪脸上的表情，而且在他看来也完全不认为女孩这种举动有什么不好看。从以前开始手冢就发现，真纪大多数时候都井井有条的，看上去干脆利落，却时不时又有点毛毛躁躁。虽然没跟任何人说过，但其实私下里，手冢心里还蛮喜欢她偶有的这一点点小冒失的。“要不要我帮忙？” 　　男生的手指很长，但是显然对如何扎头发没什么概念。手指插进半干的发丝里，代替梳子顺了顺披散在肩背上的长发，用一个发圈松松地把头发都简单地拢在一起，其间还因为不熟练而扯痛了一点头皮。尽管在交往的过程中早就有过其他的肢体接触，但是扎头发这个举动对于女生而言，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缱绻的意味。 　　感受着背后少年微热的体温和修长干燥的指腹，两人的身影重叠着映在厨房光洁的墙壁上，影子看上去像一个亲密的背后抱。 　　真纪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脸颊发烫。 　　手冢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真纪抖了一下。手冢放开真纪的头发，很快关掉了提示铃，见真纪有些疑惑地望过来，解释道：“是我的备忘录，忘了取消。” 　　这种时间的备忘录吗？真纪不明白。就算是提醒和冰帝的对战，那也该是头一天或是当天早上提示，现在天都黑了。 　　显然看出了女生的不解，手冢想了想，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调出电台来，很快，真纪熟悉的音乐声就响了起来，正是她一直以来主持的那档节目《ASUKA茶屋》的开场。 　　“……你……一直在听这个节目啊？”真纪试探着问道。 　　手冢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仿佛毫无所觉：“嗯，这半年都在听，内容很有趣。不过最近原来的主播似乎有事请假了，换了一位顶替，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 　　“我还挺喜欢原来那位主播的声音的。” 　　虽然不是指名道姓的夸奖，但是被喜欢的人称赞声音好听，还喜欢她做的节目，真纪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来。她偏过头偷偷笑了一阵子，正了正脸色转回来的时候，看见手冢正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最近都没有去播音？”他这么问道。 　　能把播音作为特长，做电视台的特约记者，主持自己的电台节目，还频频担任各类活动的主持人，真纪当然不怯于在人前表现，也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但这是针对不相干的听众而言，一旦知道手冢也听自己的节目，她立刻就开始担心会不会在节目里有什么失误或者不完美被对方发现，有种在熟人面前表演的窘迫和不安。而且手冢说这半年来一直都在收听节目，那就表示之前自己的节目里隐晦的给青学加油的话也都听到了，虽然她本人当着队员们的面也能大方地给他们应援，但被知道私下里在节目中夹带私货，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家伙明明早就知道，刚才还在这边装傻充愣。真纪不好意思地瞪了手冢一眼，见少年脸上挂了丝轻松的笑意，眼带揶揄，虽然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但就是那么一个极细微的表情，带了丝少年人特有的坏心眼儿，令他整张脸都仿佛在发光一样。 　　一瞬间，真纪甚至觉得也许这才是真相——手冢国光总是一副冷淡严肃的表情，没准儿就是因为知道一旦表情丰富起来，造成的杀伤力也是呈几何倍数增长，他才保持一张扑克脸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别喜欢这种两个人安静相处的日常，可能是年纪大了，就觉得那种夸张的轰轰烈烈不长久，还是这种静静的相处和日常更戳人 第58章 Episode 58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做电台主播？”见真纪涨红了脸，手冢有些纳闷。真纪看上去有些赧然，闻言支吾了一下：“……倒也不是啦……”只是想起曾经在节目上说过的话被对方听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毕竟那时候不知道手冢也在听节目，她在节目里十分自然地分享过手冢推荐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还在关东大赛开始之前暗搓搓给他加过油。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在交往了，但是被男朋友知道过去暗恋时候的心意，也总觉得十分难为情呢。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手冢本来也不是太肯定，之前一直觉得声音相似，但毕竟没有佐证，还是关东大赛之前听到真纪在节目最后隐晦的加油才让他确定了主播的身份。此前尽管一直都在关注这档节目，但手冢一直都把这件事当作自己一个隐秘的小爱好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毕竟如果直说是因为觉得主播的声音很像真纪他才多了些兴趣，听上去就像奇怪的痴汉一样。 　　更何况现在想来，其实他心里早就对真纪产生了超乎朋友之间的好感，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一直在压抑着这种情绪罢了。 　　曾经手冢没想过把这种心理告诉任何人，也觉得既然现在两人都已经在交往了，就更没必要纠结于过去的心情。只是刚才看到真纪因为听他说声音好听而忍不住偷笑，他才突然觉得，平时可能他真的太少对她说类似的话了。 　　一直以来，都是真纪表达得更多。她明明对网球没什么兴趣，但总是在为他们声援。帮部员补课；游泳教室照顾他们的训练选了有网球场的旅店；在他缺席的时候体谅他的心情、关心部里的事；就算有女孩子的矜持，在慕尼黑时也依然说出了真实的心意。相比之下，他总是被包容、被等待、被谅解，所以至少，让真纪知道他对她的关注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我最开始也不清楚节目内容，如果不是你的声音，我大概也不会一直听下来了。”坦诚比想象中容易，手冢望着女生发亮的眼睛，微微勾了勾唇角。 　　热腾腾的炖牛肉和汤豆腐出锅，新鲜出炉的炒饭盛在盘子里，食物的香气充盈了整个餐厅，两人把餐具端到餐桌上，真纪玩笑道：“家里没有鳗鱼，做不了手冢君最喜欢的鳗鱼茶。晚餐从2200日元的规格降低到500日元，手冢部长要包涵哟！” 　　被调侃了的少年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豆腐放到女生面前，关掉应急灯，只留下两支蜡烛，一本正经道：“浅井大厨亲自操刀的烛光晚餐，千金不换。” 　　…… 　　“然后呢然后呢？你们都做了什么？”能兴奋地问出这种话的自然是闺蜜水树夏帆小姐。 　　第二天早上天色如愿放晴，头一天没有结束的比赛理所当然要继续下去。在赛场一碰面，夏帆就对着一同出现的手冢和真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鼻子一抽，便敏锐地捕捉到同样香氛的洗发水，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从没有在比赛前见手冢专程去接过真纪，如今这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哪有做什么……”被夏帆过于激动的表情吓得后退了半步，真纪抽了抽嘴角，“我们才国中三年级好吗？你在想什么啊？” 　　“应该说‘已经国中三年级了’吧？”夏帆无语，“你也太不关注周遭环境了。就我所知，很多女生到了三年级还没有交往对象的话，都会拜托学校里比较受欢迎的男生和自己H。单身的都这样了，更别提情侣。” 　　“哈？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荒唐的事好吗？”真纪瞪大了眼睛，“话说这种请求应该也不会被接受吧，又不是动物……” 　　“这个嘛……只能说因人而异吧……不对！不要扯开话题！所以说单独相处一整晚，到底有没有进展？”夏帆非常及时把歪掉的楼正了回来。 　　对好友刨根问底的八卦精神感到无奈，真纪叹了口气吐槽：“能干什么啊……就很普通的吃晚饭、洗碗，然后复习功课啊！” 　　再三确定了好几遍，夏帆才真的相信好友在和男朋友单独相处一整晚还停电的情况下两个人一起复习功课，不禁被这对学霸情侣的奇葩深深震惊了。 　　暴雨、停电、夜宿，这几个词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应该催生出一些暧昧的言情向进展，结果这两个家伙竟然就着应急灯的光复习功课？！有没有搞错啊？ 　　“……所以你们第一次共度良宵就是跟练习册相知相惜吗？”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真纪，语气虚弱，“真亏你们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看得进去题目啊……爱因斯坦、门捷列夫和拉格朗日死而瞑目了……” 　　有这么难以理解吗？真纪看着仿佛见证了世界第九大奇迹一样的闺蜜，弱弱地在心里反驳。 　　她倒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讨论一下题目，比一个人死磕练习册有效率多了。她物理和数学都只是中上程度，竞赛类习题并不擅长，这方面手冢比她强，分析题目能少走许多弯路，理科类题目做累了还可以脱离课本复习一下社会科和历史科，两人在这方面都是强项，又能够穿插外语练习，很有意义啊！ 　　夏帆的意思她当然也明白，只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相处的方式，别人的经验也不一定就适合自己。虽然有很多次她都觉得，夏帆和忍足在一起的时候让旁人看了都觉得很甜蜜很羡慕，但真的换位思考，如果哪一天手冢突然变成忍足那种高甜模式，她除了惊吓可能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了。 　　本日比赛还剩单、双打各一场，尽管预料到双方实力不相伯仲，也没想到拉锯战会持续那么久。两场比赛都进入了抢七局，而单打一的抢七竟然比数交替上升至118分，鏖战至失去意识方分出了胜负，实在让人惊讶。 　　看着越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电动剃刀，挂着一脸坏笑朝球网对面的迹部走过去，虽然是敌对方，真纪还是忍不住替迹部牙疼起来。 　　“这小子……还以为比赛前说什么输了剃光头是随口一说……”桃城目瞪口呆地看着越前，“那可是冰帝的那位迹部前辈啊……”虽说经过几次比赛和集训，加上部长的原因，跟冰帝的关系不算差，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骄傲又华丽的迹部前辈似乎跟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越前这个家伙竟然还真的想给迹部前辈剃头？ 　　对面冰帝的队员也都被越前的举动震惊了，一个茶色发的清秀男生甚至拦在迹部面前给越前下跪，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没想到最后还是恢复意识的迹部亲手剃短了头发，眼含深意地远远望了手冢一眼，带着队伍离开了场地。 　　下周，即将是和来自大阪的强校，四天宝寺的对战。 　　虽然有个运动社团的王牌男友，但作为一个准考生，真纪暑期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用于刷题的。反正手冢忙着训练，她就算去找他也是在场边看练习，手冢还基本不下场，导致训练对真纪毫无吸引力，她也就索性在图书馆起早贪黑地进行题海战术。 　　真纪的母亲浅井悠理在大学医学部任教，身为重症医学科的准教授，她带团队做课题的同时，也经常需要进行现场观摩和实践。长女真由志不在此，倒是次女真纪的目标是医学院，所以有机会的时候，悠理也经常会叫真纪一起来参与团队项目，尽管以真纪的年纪也只能做一些类似跑腿打杂整理文件的工作。 　　这个假期，悠理手下的几名学生马上就要进入实习期，早在一个多月前团队就进驻翔阳大学北部附属病院的急救中心交流学习直升机医疗技术。翔北的直升机医疗制度在全国都处于领先，可参考病例非常多，悠理在准备研讨会时才发现有部分原始数据落在办公室没有带来。 　　团队成员都跟着她在千叶，悠理一半为了成员考虑，另一半也是为真纪创造机会，叫真纪借送资料之便也来翔北参观一下。团队成员都知道这是身为母亲给女儿开的一点小后门，但真纪一贯表现良好，懂事乖巧又能干的晚辈总是讨人喜欢的，因而也都没有反对。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学霸情侣就是这样的钢铁直[狗头.jpg 　　以及，听说在日本中学，拜托受欢迎的男生H的事情是真的存在的…… 第59章 Episode 59 　　“不好意思啊真纪，还要你专程过来。”在医院门口接真纪的是悠理的学生泽村尚美，“教授在田所部长那里讨论案例，我先带你到团队的工作区吧。” 　　“麻烦泽村学姐了。”真纪礼貌地答应着，一边跟在泽村尚美身后走进翔北医院，一边透过医院走廊的玻璃看向外面停机坪停放的医疗直升机。 　　注意到真纪的目光，泽村介绍道：“我们病院也有医疗直升机，但是目前还不招收实习生见习，翔北从去年开始开放了见习选拔，今年急救中心就有四位新人，田所部长已经批准上机了。这里有数倍于其他普通临床的病例，对于我们重症医学科的学生而言是最快获得经验的地方，所以等明年我的研修期结束，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申请到这里的实习。”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停机坪上的直升机螺旋桨开始缓慢转动，很快，一个长相英俊面容冷酷的青年顺着停机坪前的跑道飞奔出来，几大步就跳上了直升机，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中等身材黑色短发的中年医生和一位与青年年纪相仿的护士小姐，机师扣好门锁，直升机很快就腾空而起，朝目的地飞去。 　　“直升机医疗是为了用最快速度把医生运送到需要诊疗的患者身边去的方式，这样就能大幅降低患者等待的时间，救治成功率将大幅上升。”泽村向真纪解释道，“刚才上飞机的是急救中心的王牌黑田医生，年轻的那个是见习的蓝泽医生，四个实习生是轮班制。” 　　“飞行医生要利用有限的器材在最短时间内对伤重患者做出最有效处理，是很考验技术的工作。可惜不能跟着去现场，不然就能看到他们最前端的工作状态了。”泽村语带遗憾，神色间颇为向往，“我们危重症医学，说到底还是临床实践更为重要，真想早一点拿起手术刀呢。” 　　作为大学准教授，悠理平日的工作更加偏重教学和研究，真纪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直面真刀真枪的急救。不到20分钟直升机就安全返回，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患者直接推入急诊室，整个急救中心忙中不乱地有序展开了治疗步骤，一条条简短有效的指令在步履匆匆的行进中就已经被准确下达，医生们的专业、冷静、沉着一瞬间仿佛把与死神赛跑的初诊室变成了井然有序的表演台。 　　这是真纪头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直面患者的力量。 　　她突然对泽村的憧憬感同身受。 　　“听说你今天碰到直升机出动了？”晚间和母亲回下榻的酒店休息时，悠理问道，“觉得怎么样？” 　　以前真纪虽然也把医生作为职业目标来努力，但究竟要选择什么方向、内科还是外科、甚至是偏向研究还是临床都没有太过明确的想法，但白天的所见所闻令她直观地感受到了飞行医疗的魅力，瞬间激发出了她的兴趣。 　　“我觉得，能作飞行医生，责任重大，可是如果有可能，以后我也想试试看。” 　　悠理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提道：“这样的话，有没有兴趣参加周末的飞行医生讲座？主讲人是你今天见过的急救中心王牌黑田医生。以你现在的年纪和知识储备来说可能还有点早，不过讲座结束可以实地观摩一下直升机，如果你想去，正好就陪妈妈在这边住到周末。” 　　这个提议对真纪而言当然是有很大诱惑力的。她才国中三年级，一般医学院针对准考生的观摩和体验年龄限制最低也在高二，她想要接触真正意义上的医学相关经验还太早了，真纪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悠理带团队在翔北交流，就算只是讲座和粗观摩也轮不到她。 　　难能可贵的机会。 　　可是周末正逢青学和四天宝寺的准决赛，虽然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站在场边而已，但这么关键的时刻，她缺席了总觉得心理上过不去。 　　犹豫了一会儿，感情的天平还是向比赛倾斜。放弃讲座和观摩，的确遗憾，但考虑到自己才国中三年级，仍然有机会和时间，真纪心里也就放开了。只是想到母亲为了她所作的打算和考量，觉得有些对不住。 　　“妈……”挨挨蹭蹭的挤到悠理身旁，真纪略带讨好和撒娇地端出一张卖萌脸，还没等说话，悠理就轻轻笑了。 　　“怎么？不方便？”本来就是顺手的事，悠理倒是没觉得真纪浪费了什么。浅井家的教育一贯比较开明，想选医生作为职业目标也是真纪自己的打算，做父母的并没有进行过干涉。以往真纪也确实令人放心，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悠理相信，只要是真纪自己做出的决定，必然有她的道理。只不过她也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是个缺乏计划、目光短浅的人，在大事上一向很有主见，也不吝于将兴趣付诸行动，所以便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真纪打乱了自己的规划。 　　“这次我还是先不去了。”不好直接讲要去看比赛，真纪只好另找借口，“距离升学考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复习进度还是很紧张，想等升学之后再考虑其他的活动。” 　　说到这个，悠理就又有了兴趣。她饶有兴致地瞥了眼似乎有些紧张的小女儿，十分好奇：“怎么突然就想考东大附呢？”当初听到真纪的志愿时她与丈夫都难免惊讶，毕竟中学三年，真纪一次都没有流露出对东大附的兴趣，他们都以为直升是水到渠成的事。 　　虽然东大附也是名校，女儿并未放松对学业的要求，但作为母亲，即使不强硬左右真纪的决定，悠理仍然认为有必要了解一下女儿的真实想法。 　　“就是觉得想体验一下其他学校的教学方式……”这是当初填报志愿时真纪给出的理由。不过悠理是过来人，看一贯直爽的女儿眼神躲躲闪闪的，就知道这多半不是真正的理由。 　　这个年纪的学生，突然想去某所特定的学校读书，又因为不方便说明的安排放弃了难得的见习机会，原因嘛，估计也就只有恋爱了。 　　从翔北所在的千叶成田回东京，乘坐总武快速线要一个半小时，在东京站转乘JR横滨线半小时才能到准决赛所在的ARENA，担心赶不上比赛，真纪提早一天出发回了东京，顺便还为第二天的比赛做了三大盒蜂蜜腌柠檬。 　　这是这次跟着参观急救中心她新学到的一点知识。剧烈有氧运动之后食用适量蜂蜜腌柠檬能有效补充身体失去的能量，让肌肉快速恢复弹性，很多篮球运动员都有在中场休息时间吃腌柠檬的习惯。如今正是夏日，网球的运动量巨大，水分和盐分的流失都相当厉害，所以真纪还特意加了一些盐，冰镇了一整晚用隔热袋包好，放上干冰以保持凉爽。 　　虽然赶了早班车，但等真纪赶到会场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三场。S3不二5:7负于四天宝寺部长白石藏之介，D2桃城-海堂组合7:6胜金色-一氏组合，S2河村和对手石田因强力击球均伤痕累累，最终对手手腕负伤弃权，青学获胜。真纪跑进赛场的时候，龙崎教练正要领双方选手去医院就医，赛场上，站着手冢和干。 　　…… 　　诶？！ 　　全国大赛的出赛顺序，好迷惑啊…… 　　广播里叫到了对面四天宝寺两位选手的名字，可是迟迟没人上前，似乎对于出场的人选还有一些异议。手冢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往观众席扫了一眼，见真纪抱着个大包跑进来，那包裹看上去还不轻的样子，尚来不及放下就元气满满地对着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忍不住被女孩子的笑所感染，碍于在赛场上只能微不可察地冲对方点了点头，很快便将视线转回了球场。 　　似乎是经过了一番争执，最终，电子显示屏几经变化，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千岁千里。 　　平时通常负责科普的干此刻在赛场上，所以真纪也无从得知这个千岁是什么来头。只听不二说他似乎以前是九州的明星选手，和不动峰的橘并称什么“九州双雄”的。 　　打网球就好好打网球不行吗？一个两个都有什么奇奇怪怪听上去就跟网球选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外号…… 　　真纪不想评价场上连击球都看不见的所谓“神隐”，总觉得，从全国大赛开始，这些比赛就开始越来越超越常识，而她那个所谓“立于顶点”的男朋友，也越来越像是拥有什么魔法的幻术师了。什么预读比赛、绝对预告、才华横溢之极限……这些名字，说是网球绝招，难道不更像魔术吗？本来就看不懂比赛，现在连球都看不见，真纪无语地坐在场边，颇有点生无可恋。 　　她急匆匆从千叶赶回来，这是看了个寂寞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全国大赛的几场比赛，真的觉得和千岁这场是最扯的 　　球都看不见，话说裁判水平这么高吗哈哈哈哈 第60章 Episode 60 　　青学以大比分3:1挺进决赛，第一单打自然就不用比了，众人收拾东西要走，一个戴鸭舌帽的小女孩从四天宝寺的看台上跳下来，一边朝青学这边跑还一边喊着“小偷哥哥”。因为这番骚动，正在收拾东西的队员都暂时停了下来向小女孩看去，真纪本来事不关己，没想到身旁手冢已经叫出了女孩的名字：“美由纪？” 　　名为美由纪的女孩有着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很高兴地问着手冢手臂的伤势，从对话里真纪慢慢听出来，应该是全国大赛之前手冢去九州治疗的时候无意中认识的。 　　不是说回慕尼黑巩固复健成果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去九州求医？而且当时手冢一直都说治疗已经结束，手臂没有问题了，不过是以防万一做个复检，结果其实根本就没根治，就算是那个什么“神经痉挛”，但是在当时看来也的确是困扰重重。这么大的事，她数次相问，他却一句都没说过。 　　倒也不是说非要对方事无巨细什么都跟她讲，但是像手冢这样一字不提全都自己担着，也让真纪觉得有点被排斥的寂寞，尽管明白手冢这样做是不想让她担心。 　　只是从她的角度，男朋友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自己却一无所知，什么都没能做，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路上偶遇的小女孩起到的作用大，这一点实在有些打击人。 　　回去的路上，真纪就显得有点没精打采，还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赌气。带来的蜂蜜腌柠檬已经被队员们一抢而空，只剩下几个大大的空盒子装在手提袋里，随着脚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和队友同路的时候因为有健谈的桃城菊丸一路玩闹，感受还不是太明显，等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只剩下手冢和真纪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真纪似乎反常地安静。 　　并不是说真纪是个聒噪的人，但相比自己，显然女孩子的性格更加开朗外向，往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真纪会更多话一些。当然也有两个人各做各的事互相不干扰的情况，不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手冢总觉得真纪好像在闹什么别扭。 　　“闹别扭”三个字浮现出来的时候，手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以真纪的为人，他从来只看到她懂事大方的一面，唯二对他发过脾气的，一次是在慕尼黑见过汉娜之后，一次就是冰帝战他与桦地的拉锯战之后。但就算在发脾气，真纪也十分有分寸，并且的确事出有因，所以要说今天她没什么理由的闹别扭，手冢其实并没什么把握这么说。 　　更多的，是来自他少有的直觉。 　　“你在不高兴吗？”向来有话直说，两人进了地铁站，排队候车的时候，手冢这样问道。 　　闻言，真纪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无知无觉的男朋友一眼。 　　问的什么话？连个铺垫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如果她承认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小心眼儿又任性吗？ 　　“不是。”她回答得有点闷闷的，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但不快的感觉并未消减。感觉到男生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上，真纪不由抬起手来别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动作有点局促。 　　如果直接告诉他，她是因为对方隐瞒了去九州治疗的事情而觉得被排斥，因为关键时候在他身边的是那个叫千岁美由纪的小女孩而感觉挫败，不用想真纪也知道，这种指控未免太过莫名其妙，恐怕还会让手冢觉得她过于敏感。理智上她自己也明白，这别扭完全是自己在钻牛角尖，但是又忍不住想，明明他们都已经在交往了，他为什么总有些事要把她排除在外？就算明知这种隐瞒是手冢的好心和温柔，真纪也有点不服气。 　　手冢虽然不是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但真纪是不是真的开心还是看得出来的。见她明显言不由衷，又仔细想一遍今天见面以后发生的事，依旧还是没什么头绪。 　　以真纪的脾气和为人，肯定不是因为看不懂比赛觉得无聊或者是做全队人的零食觉得辛苦。今天两人见面的时候他已经上了赛场，比完赛到现在也就半个多小时，还没怎么说话，而且看得出来，真纪刚到场边的时候应该还是挺开心的。 　　心里回忆了一圈也没明白所以然，看真纪的样子又明显不想说，手冢并不擅长花言巧语的好听话，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无言地接过女孩手里大得有点影响行动的手提袋，把她护在身侧避免拥挤的人潮挤到她而已。 　　周末公园附近的地铁乘客永远不会少，车厢里塞得满满的，连转身的空隙都几乎没有。时不时有人因为车厢晃动而撞到真纪，手冢见状拉着她转了个身，让真纪靠在车厢角落相对安静的地方，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大部分的乘客。 　　真纪的视线在男友的肩线上落了两秒，微微垂下了眼睛。 　　一贯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默默不语地做这种类似于讨好的举动她怎么可能没感觉？本来觉得自己的低落难以解释才不说出口，可手冢也没有硬要问，只是含蓄地摆出这么一副安抚的样子，弄得真纪有点不好意思。 　　像她一个人在单方面撒娇似的。 　　她就搞不懂怎么每次是手冢先做错，可是到头来却总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一样，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展开？她在手冢国光面前怎么老是弯着腰？ 　　“那时候你的伤明明没好，你也不是回慕尼黑复查，为什么不管我怎么问你都不说实话？”车厢里人很多，真纪说话的声音也不很高，手冢需要附身侧耳才能听清楚。 　　她其实已经打算放弃询问了。对方隐瞒的理由十分清晰甚至可以理解，不就是怕她担心么，她也完全明白，所以就算是问出来也没有丝毫帮助，手冢国光就是这样的思维方式。她既然说服不了他改变，那只能自己学会适应和接受。 　　安静地一个人消化掉情绪上的小低落，然后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如果手冢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快，没有做出那些试图安抚她的举动，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人可能就是经不得捧。没人关注的时候可以一个人接受得很好，有人在意了反倒压不下委屈来。 　　手冢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如说当时一个问一个答，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在他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然康复，全国大赛都比了一多半了，结局算得上圆满，所以千岁美由纪虽然提到他那时在九州的事，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毕竟都过去的事，当作谈资随口一提罢了。 　　真纪一向通情达理，而且手冢也相信真纪能明白自己隐瞒的理由，无非是怕她操无谓的心。毕竟神经痉挛这种事，说到底是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外人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还白白担忧，又何必呢？ 　　看手冢的表情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真纪抢在他前面制止：“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其实我没打算问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无奈，仔细回想，好像每次她和手冢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都只会有一个原因——一个想参与，一个想独自承担。 　　“我只是闹别扭而已。”真纪抬起眼睛和面前高出多半头的男朋友对视，“毕竟都在交往了，还要从别的小姑娘口中得知男朋友的情况，我是女生诶，只是闹一点小别扭罢了。” 　　女朋友坦然承认是在“闹别扭”，有理有据、理直气壮，令手冢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他跟异性交往的经验不太多，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也基本都是单身，加之他本人个性严谨，真纪也向来都大方得体，他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也有这种对一般女孩子而言常见的任性。 　　不如说，能把“闹别扭”这种话直白说出来这一点更加令人惊讶。 　　“抱歉。”他下意识道，“我只是以为这些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且都过去了，所以并没有注意。” 　　就算不明白，可是他每次承认自己的忽视时都很痛快很真诚，从来不狡辩，也不给自己找借口。真纪心里这么想着，轻快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善解人意地笑了一下：“嗯，我知道，我也就是说一说而已。” 　　列车到站，两人跟着人流下车，在这么人声嘈杂又接肩并踵的地方显然并不适合再做什么内心剖析和思想交流，所以他们也都没再说话，只是牵着手静静地刷卡出闸，直到走进家庭餐馆，真纪开始点单的时候，手冢才出声。 　　“你真的没生气吗？”他有点不确定。虽说以他对真纪的了解，认为对方不会那么小心眼儿，但是刚才他这位“不任性”的女朋友可是直说了自己在“别扭”，所以，钢铁直男对自己的判断开始不太相信。 　　认真看着菜单的女孩闻言疑惑地望了对面的男朋友一眼，见手冢的神情里还有一丝忐忑，心里不由得有点软。 　　说到底，虽然思维方式有差异，手冢国光也并非巧舌如簧的那种玲珑类型，但对她的感受还是很在意的。夏帆不是常说么，男人和女人不是一个星球的生物。就连细致入微的忍足君有时候都会和夏帆思想不同步，更别说自己这位克己复礼的男朋友了。 　　算了，好不容易能出来约会，闹什么没来由的别扭呢！ 　　反正，手冢国光也属于“知错认错，坚决不改”的死硬派。 　　她自己在心里吐槽。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儿，是真的没有生气啦。”最终真纪也只能再三强调这一事实，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还主动转移了话题到比赛上。见手冢没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暗自松了口气。 　　说到底，刚才说出什么闹别扭的话，她自己也有点惊讶。 　　明明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任何任性，明明想做个善解人意、能一直支持男朋友一切决定的完美女友的，手冢又没有坏心，她怎么还真把那点小心思给说出来了？ 　　幸好对方没有一直揪着问。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了，虽然两个人在交往，但其实他们都很顾忌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换言之，就是有偶像包袱 　　所以真纪想尽量显得懂事，不满的地方都是自己闷在心里，不说出来，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任性 　　这次是实在没有控制住情绪 第61章 Episode 61 　　全国大赛开赛以来，虽然每场比赛真纪都没有缺席，可事实上，她要集中精力复习功课，手冢也是准考生，还要兼顾全国大赛，其实两人见面聊天的机会真的不太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忙各的。像今天这样比完赛单独出来的时候也有，但目的地通常都是图书馆。 　　今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用餐的这几十分钟，就是他们唯一能说说闲话的时候了。 　　手机进来几条信息。是泽村尚美今天听讲座和课后观摩时候拍的。 　　因为真纪赶回东京无法参加讲座活动，她就添加了泽村尚美的Line，拜托对方在允许的情况下给她拍一些照片分享。信息上，是那位黑田医生正用教学模具做急救讲解的小视频。 　　以往真纪当然也提过日后想考医学院、做医生的事情，但手冢还是第一次见真纪明确表现对某一特定领域的兴趣。飞行医疗算是个新分支，平日并不常见，真纪也是这次去千叶才开始接触了解，正是新奇的时候，滔滔不绝和手冢分享了这几天在翔北的所见所闻。 　　青学的队友中，大石秀一郎似乎也有未来从医的打算，不过他的志向是运动康复医学，要做准备也是等升上高等部以后，所以平时并不怎么和手冢说这方面的话题，手冢这还是第一次比较系统地了解到医学考生的兴趣。 　　在日本当医生不是一件容易事。首先医学部就是所有报考类别中难度最高的一等——理科三类，学部入学要求偏差值又极高，入学后全部科目都是必修课，学制还比一般大学长两年，不挂科留年的情况下也要六年才能毕业，学习压力非常大。就算顺利通过CBT和OSCE考试，具备了医师资格，要当上正式医生之前也还有两年研修期。如果研修结束后想要争取就职医院以外的单位，还需要递交申请到意向病院再进行三年实习，考核合格之后才能决定留用和分配，就比如这次真纪在翔北急救中心见到的四个实习生，就是分别来自其他医院的正式医生。 　　这还只是计算最低学习年限和最低学历要求的情况，如果想读修士甚至博士，还要更久。 　　“升高等部以后大石也准备考医学部，上次听他说有个专门针对医学考生的补习班，高一第二学期就可以开始参加，辅导成效还不错。”手冢自己不考医学，平时也没有上补习班，毕竟学习内容在课堂上就能够完全掌握。不过他也知道，相比其他考生，选择理科三类的医学生学习压力和要求都高得多，很多学生从一年级就开始备考才有望冲刺上名校。所以虽然真纪成绩一贯不错，听说她母亲还是大学医学部的教授，也还是提醒了一句。 　　真纪闻言犹豫了一下。 　　升学志愿选择东大附的事情，之前两人说过一次。但真纪并没有告诉手冢自己原本的升学计划，她不想让对方觉得影响了自己的选择进而有什么负担。不过直接申请国外大学的意向仍然没有改变，也因此她未来三年的重点也并不会放在国内的补习班上。 　　“其实，”她最终还是说了，“我有考虑大学时候直接申请英国的学校。” 　　“国内读医科学制太长，而且可能算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国内医学院招生的时候不太喜欢招女生，东大和京大的医学部女生占比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在日本，女性就业比例相对而言比不上隔壁中国，而且相当一部分女性会在婚后选择回归家庭做全职主妇。这是日本社会大环境的影响，法律当然保障作为家庭主妇的权益，但相应的，许多会社考虑到这一情况，招聘时便更倾向于选择男性员工。医学相关工作有其特殊性，临床医生工作强度大，如果从事临床外科工作，对体力要求也很高，在成绩相同甚至女性成绩略微占优的情况下，许多医学院招生时也是更偏向于男生。 　　“虽然作为国际生申请英国的医学院要求也挺高的，不过学校的性别选择倾向相比国内还是情况稍好一点。”浅井悠理就在大学医学部任教，这方面的情况真纪十分了解，“北美的医学院学制比国内还长，德国不接受国际生直接申请本科，法国医学教学水平不突出……”另外稍微发达一些的西班牙、比利时等国家没什么国际上有实力的名校，而且语言也是个问题，所以选择英国作为目标国家其实也是权衡利弊之后最可能的一个选择。 　　这是手冢头一次和真纪深入地探讨升学规划。女孩的分析井井有条，又十分有计划性，一看就是做过充分准备和了解的。但是，这也让手冢有了一个疑问—— 　　“既然你无意考国内医学部，那为什么要上东大附？”据他所知，东京大附属平均偏差值高不假，大学升学率可观也不假，可是如果真纪已经准备作为国际生申请英国的学校，上东大附反倒不方便了。 　　这也是他听说真纪想出国以后倍感惊讶的原因，毕竟当初两人讨论升学计划时，对方可是毫不犹豫说了东京大附属呢！既然连学制和招生倾向都考虑得这么清楚，不可能没有考量过最直观的方面吧？ 　　被问到的女孩却没说话。在男生的注视下，她显得有点不自在，右手无意识地搅拌了片刻杯中饮品，又紧接着换了个坐姿，手托着下巴，目光有点游移。 　　半晌没听到回答的手冢疑惑地“嗯？”了一声，视线中，微侧着脸的女友轻轻咬着下唇，脸颊泛着一点红晕。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极快地瞟过来一眼，有点掩饰地回答：“哦，我……我想体验一下不同的教学环境。” 　　用申请医学院之前的宝贵时间？手冢总觉得哪里不对。面对女友显得有点慌乱和急切想掩饰什么的表情，他突然福至心灵，迟疑道：“你是不是因为我……” 　　“我才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纪涨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一点，手忙脚乱地补救，“我、我只是觉得我能考上……”声音在男生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越来越低，最后有点自暴自弃地白了男朋友一眼。 　　“你干嘛呀！”她气呼呼的，“我都没问你，你做什么非要问我？我又……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说着十分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在适当的时候傻一点？明明又不是那种心有灵犀的类型，到底懂不懂有些话心照不宣就可以了的道理？以前暗恋他的时候倒没见他这么善解人意，总是不知道她的心意，这会儿反倒敏锐起来是怎样？钢铁直男真是气死她了！ 　　“快点走吧，该去图书馆了。”始终别开脸、低着头，手里急急忙忙收拾背包，其间差点打翻饮料杯、碰落搅拌勺，站起来的时候还被椅子绊了一下，手冢静静地注视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的女朋友，无意识地牵了个笑出来。 　　午后的太阳有些疲乏了，相比上午时的明媚，只剩下照得人懒洋洋的高温，可是他却觉得整个心里装进了清爽的冰块一样，一点也不倦。对面低着头欲盖弥彰的女孩好像在发光，比日正当中的太阳都耀眼，手冢第一次知道，看着一个人就发自内心想微笑是种什么感受。 　　虽然以前觉得有点傻。 　　可是现在，他就是想抱抱那个在“闹别扭”、还气呼呼手忙脚乱的女朋友。 　　所以他就这么干了。 　　这个拥抱对于真纪来说很突兀，也很大胆。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手冢国光是个内敛低调的人，两个人确定关系以后，在人前也很少有什么亲密的举止。然而现在正是午餐时间，家庭餐馆里就算说不上人满为患，也起码坐了七八成客人，所以对方会在店里抱他是她想也没想过的。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刚拿起来还没背上肩的背包忪怔之下从手里松脱掉在地上。男生用的力气比平时大，她觉得被抱得有点痛，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她能感觉手冢柔软的发梢蹭在耳边微微发痒，也能听见对方胸膛里略微有些快的心跳。 　　但是他很快就放开了她，真纪脑子有点晕，说不好这个拥抱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旁边有好几桌客人被他们的动静吸引，投过来好奇的视线，里面有善意的羡慕和一些看热闹的戏谑，真纪没看清楚。 　　她接近宕机的大脑也处理不了过多的信息。 　　掉在地上的背包被手冢捡起来拎着，他空出一只手牵着有点懵懵懂懂的女孩走出餐厅，难得维持着有些明显的愉悦。 　　真纪顶着晕乎乎的脑袋被他拉着走出好长一段路，才渐渐回神，满脸惊讶地扭头去看平时过于一本正经的男朋友。 　　“你……你干嘛呀……”罕见的外放的情绪震惊了她，冲击之下她有点失语，肩背上还残存着对方方才那个拥抱的力度，真纪眨了眨眼，再三确认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一贯内敛沉稳的手冢国光。 　　尽管那含笑的表情不太像。 　　听见女生讶异的声音，手冢微微侧过头来，看见面前的女孩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表情，心里觉得很可爱。他也有些被自己的情绪惊讶到，甚至有一瞬间还怀疑，就算赢了全国大赛，可能心情也就是这么好吧？说不上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他就是在这一刻变得很坦率。 　　“我很高兴。”他直白地承认，“也不是想谢谢你，就是……觉得很开心。”优等生的语无伦次又出现了，手冢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一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俊脸有点红，但是牵着女孩的手却一直没放开。 　　真纪垂下眼睛，望了望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用了些力回握住男生的手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呀……”突然就打直球，与其说这个人不懂讨好女孩子，倒不如说他太明白自己了吧？ 　　说什么“很高兴”，明明算不上什么甜言蜜语吧？像两个笨蛋似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好甜好甜~ 　　我在真纪和手冢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非常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读书，但这个“想在一个学校”，仅仅只是在这个学校比自己原来的计划好的前提下 　　真纪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自信，认为就算在东大附，也可以顺利申请到想去的学校，这种情况下，能和喜欢的人一起上学就是她会做出的选择，谈不上谁为了谁牺牲了前途的问题 　　对于手冢来说，发现真纪是因为想和自己在一起才放弃了本来的计划，这种情况是真的会让人觉得很幸福 第62章 Episode 62 　　盛夏的高温和蝉鸣从来都让人心烦，家里虽然开着凉爽的空调，可是长时间埋首仿佛永远做不完的题海，也让真纪难免觉得头昏脑涨。 　　她艰难地从山高的练习册里将自己□□，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从早上开始已经连续学习了七个小时。 　　专注于学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稍微停下来，真纪立刻感受到强烈的饥饿。毕竟除了早上喝了一杯牛奶之外，七个小时她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就算是在高温炎热、胃口欠佳的盛夏，也的确是有点太久了。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父母姐姐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并不在家，这就导致冰箱里没有任何存粮可以做饭。当然也可以选择叫外卖，不过在软件上看了一圈，最快的外卖也要30分钟才能送到，真纪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尽管外面太阳热得要把人都晒化了，可是极度饥饿下也没有其他选择，真纪戴上遮阳帽拿上钱包，准备去最近的超市随便买个便当拯救她饿扁了的胃。这家超市离真纪家只要十分钟，权衡之后她觉得还是可以忍受这一段路上的炎热。 　　买了一份便当一瓶冷饮，又挑了半个脆衣西瓜，真纪结了账刚出超市的门，街角突然闯出一辆失控的车，歪歪斜斜横冲直撞地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广告牌。 　　原本这样炎热的午后，街上的行人大多都被热得没什么精神，谁知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故。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尖叫不断。 　　真纪也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事故车辆是一台天蓝色的尼桑，驾驶位的司机已经昏了过去，额角还流着鲜血，虽然安全气囊已经弹出，可是谁也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伤到要害。而且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撞击，被汽车撞到的广告牌松脱砸落，正巧砸到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此刻小男孩头部和颈部都流着血倒在地上，一个年轻妈妈在旁边惊慌失措喊着孩子的名字。 　　场面一片混乱，真纪还是第一次近距离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故，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报警和叫救护车。她并不是专业的医生，也不知道两名伤者受伤情况究竟如何，只能做一些表面上的描述给接线员，心里也没什么底，生怕自己描述不够准确，让急救员准备不充分耽误了病情。 　　被广告牌砸到的男孩情况大约不太好，虽然人群围着看不清楚，真纪也还是能听见男孩妈妈无助的哭喊声，听上去似乎是呼吸很微弱了。另一边事故车辆旁边也围了不少人，试图打开车门把被撞晕的司机先救出来。 　　虽然大家都是好意，可是刚刚受到强烈撞击，虽然有安全气囊的保护，没有经过检查也说不好究竟伤在了什么地方。万一伤到了椎体，没有防护和专业人员的情况下贸然移动反倒会形成二次伤害。 　　想到这里，真纪赶忙出声制止，扔下手里的购物袋尽力挤到前面。 　　本来因为不是正经医学生，又没有受过相关训练，她害怕自己施救不当反倒帮倒忙，结果眼看着现场要出力帮忙的那些人比自己还不如，尽管心里仍然忐忑着没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显不正确的行为发生，这才只好硬着头皮先顶上去再说。 　　这时候她实在有些后悔，上次在翔北医院的时候没有留下来听黑田医生的急救讲座，不然哪怕是一点点也好，现在也能多掌握一点知识，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手足无措，心有余而力不足。 　　车子撞在广告牌上，撞歪了铁柱，也使得车头凹陷下去很大一块。驾驶员的身体被卡在安全气囊和座位靠背之间，真纪走近了才看到他不仅额头汩汩冒着血，嘴角也有不少白色泡沫状分泌物，撞碎的眼镜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十公分左右的血痕，垂在两侧的双臂不断地痉挛抽搐着。 　　她回想起刚才汽车突然冲出街角时的情形。车辆歪歪扭扭，根本不受控制，再结合现在看到的驾驶员的模样，他很有可能是癫痫发作，所以无法控制驾驶。 　　不敢随意挪动伤员，真纪试探着喊司机，对方没有回应，她又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癫痫发作，只好先打电话给消防，补充上刚观察到的症状和撞车时的情形，希望尽可能多提供一些信息给急救人员。对面的接线员告知她救护车已经出发，10分钟即可抵达，请她继续关注伤者的情况，如有必要再联系。 　　方才真纪制止围观人群把伤者抬出来，大家本来以为有医护人员在，看到她只是个中学生，都有些失望，现在见她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就更加乱起来，七嘴八舌也听不清都在嚷嚷什么，还有掏出手机拍视频、拍照甚至直播的，一片混乱。 　　本来就心中忐忑没什么主意，偏偏听着另一边被砸伤的男孩妈妈哭声渐大，好像是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脖子上还插着一块广告牌上碎裂的玻璃，血流不止。两边情况都很严峻，虽然电话里说救护车10分钟左右抵达，可谁知道伤员能不能支撑10分钟以上呢？ 　　正在着急的时候，真纪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正是上次她去参观翔北时那四个实习飞行医生其中之一，好像叫…… 　　“白鸟医生！”宛若抓住救命稻草，她一边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一边拨开人群往外面跑。围观的人听见她喊医生，急忙自觉地给真纪让开路，还满怀希望地把视线投过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有一名医生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白鸟惠原本只是路过，看到附近挤着很多人围观，还隐约听见有人受伤了，就猜测是发生了事故。她今天休假，特意走得远一点来东京散散心，却恰好碰上这样的事情。 　　身为医生的本能让她停下了脚步，还没有看清状况，就听见一个女声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很快，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向她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这里真的太好了！”真纪万分庆幸。白鸟惠是现役飞行急救医生，处理这样的状况是她每天的工作。参观的时候就听田所部长说，急救中心每天至少要飞三趟直升机到急救现场，什么样的病例都可能遇到，以现役医生的阅历，至少应该能帮助伤员支撑到救护车来吧？ 　　真纪尽量简洁地说明了事故经过。白鸟立刻就判断出事故司机是癫痫没有疑问，现在没有抗癫痫类药物，也不能随意移动，能做的不过是密切观察，防止患者呕吐物堵塞气管引起窒息。幸而被困时患者是处于坐姿立位，呛咳几率大大下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被广告牌砸中的小男孩就有点麻烦了。玻璃碎片划破了颈部动脉，要在压迫止血的同时避开气管是很难操作的，而且孩子现在已经停止了呼吸，极有可能是重物砸落导致的气胸，若不能及时排气，他根本撑不到救护车到来。 　　“医生，你救救我儿子！”男孩的母亲哀求地望着白鸟，“你不是医生吗？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在这位母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目光中，白鸟却显得迟疑而退缩。 　　她下意识按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眼神逃避一般避开伤者流出的血液，艰难地吞咽。 　　现在的她，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对不起，我……”她说得很痛苦。明明成为飞行医生时是抱着拯救生命的意愿，却没想到自己那么没用，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到现在连急救现场都无法面对。 　　“白鸟医生？”一旁随时准备帮忙的真纪看见白鸟的样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脸色苍白，目光游离，因为她离得比较近，甚至还能感觉到白鸟惠身体在微微发颤。 　　连她都没怎么样，见惯了危急场面的现役急救医不应该会被现场吓到。 　　“抱歉，我不行……”白鸟后退着踉跄了两步，深深地埋下头，“我的技术有限，真的很抱歉。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可是病人现在气胸根本无法呼吸，就算有救护车，大脑缺氧4分钟，脑细胞就会开始受到伤害，引起永久不可逆的弥漫性损伤……这些话，真纪不能说出来，白鸟惠的样子显然是有无法言明的问题，不然作为医生的本能不可能让她见死不救。 　　可是难道就束手无策只是这样等吗？这个孩子年纪还那么小，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长…… 　　“白鸟医生，我……我能不能做些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纪声音都在发颤。她没有医师资格证，如果能顺利施救还好，一个弄不好万一没救活，对方家属再不讲理一点，控告她非法行医，那是一告一个准儿。悠理的学生就曾经因为在新干线上帮助孕妇生产不顺，被产妇告上法庭，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不是没有教训。 　　可是相比可能产生的后果，眼前的人命是活生生的。不管白鸟惠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不能治疗，真纪实在不甘心在仍然有选择的情况下就轻易放弃了救护的可能。 　　白鸟惊讶地看着身旁的中学女生。她明明也很害怕的，表情里全是忐忑和惊恐，可是就算如此，也依然站了出来试图做点什么。比起懦弱的自己，这个女孩勇敢又坚强，越发令她觉得羞愧万分。 　　她当然不能够简简单单就把属于医生的责任扔给这个十几岁的学生，况且就算是现役医生，治疗气胸的方法也需要有专业设备、反复练习才可能掌握，光凭说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外行人立刻学会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提过了，真纪想做飞行医生，这里就是更进一步坚定了想法的契机 　　以及，飞行医生的部分，综了日剧code blue，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描写飞行急救医疗的医疗剧，不过没有看过的话就当原创人物看也可以，不影响 第63章 Episode 63 　　正在犹豫中，一个青年拨开围观人群，表情冷峻又严肃。他径直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伤者情况，当机立断开始做心肺复苏。 　　“你！”心外按压的间隙，青年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盯住真纪，见她表情还有点忪怔，不禁提高了声音，“就是说你，梳马尾的女生！” 　　“是！”青年正是跟白鸟惠同为实习飞行医生的蓝泽，真纪当日参观时见过他上飞机出任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千叶工作的两人今天都不约而同出现在东京，但蓝泽的冷静专业在这一瞬间起到了强大的支持作用，真纪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你去旁边超市买一把刀，刀刃要薄一点，十公分左右就行。”青年飞快地嘱咐，“还要一瓶高浓度烈酒，手套，任何空心的管状物都可以。要快！” 　　说完，没有看和真纪站在一起的白鸟，而是就近叫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指挥他按住仍然在冒血的颈动脉伤处，自己则开始处理男孩的头部。 　　虽然不太明白蓝泽为什么不叫白鸟做帮手，但是现场情况刻不容缓，真纪也顾不得想太多，冲进旁边的超市飞快买齐了蓝泽要求的几样东西，又飞奔回现场。 　　不等蓝泽吩咐，利索地拧开伏特加的瓶盖，把买到的折叠刀浇湿消毒，然后把刀柄递到蓝泽手里。 　　蓝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才十几岁，还上中学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应该是有一定的医学知识，也没有被现场吓住，这种时候勉强也能用一用。 　　他快速戴上手套——虽然一般的超市里只售卖做饭团、寿司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在这种时候倒也聊胜于无——这个女生倒是很机灵，买了不少，尽可以几层合在一起戴。她甚至还买了一叠口罩——虽然不是医用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毕竟在大街上这样的露天环境，卫生条件总是不尽如人意。 　　“你过去伤者头部位置，压住他的肩膀，不要让他动。”伏特加是超市能买到的最高度数，93度，虽然比不上医用酒精，蓝泽也知道这是有限条件下能使用的最合适的消毒方式了，更加对真纪另眼相看了两分。 　　“接下来我要现场手术给他胸腔排气，你听我指挥，配合我。” 　　“蓝泽医生，她还是学生！”一旁的白鸟震惊了。就算是飞行医生出任务，没有设备就地取材做这种难度的手术，没有相当经验也很困难，至少白鸟自问自己就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蓝泽居然要一个中学女生配合他？ 　　再怎么胆大妄为，这一个弄不好是要吊销行医执照坐牢的！ 　　蓝泽却没理会白鸟，他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示意真纪解开伤者的衣服，将剩下的伏特加尽数倒在伤者胸腔上消毒，左手准确地在胸腔和肋骨之间找到下刀位置，这期间一直没有抬头。 　　“至少她敢于直面病人。”动刀前，青年冷淡地回了一句，“就凭这一点，她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 　　刀子划过皮肤，切割开皮肉。超市买的水果刀就算是最锋利的类型，也比不过手术刀，又没有麻醉剂，就算伤者已经昏迷，在这种剧痛之下，身体也反射性地弹跳。尽管真纪早有准备，可是人体的爆发性是很强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压住男孩的肩，稳固住了他的上身没有造成太大挪动，影响蓝泽的手术。 　　蓝泽赞许地看了真纪一眼：“很好，继续保持。” 　　白鸟的手攥紧又松开，深深地呼吸。 　　她的视线里，蓝泽半跪在地上做手术的背影坚定而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狠狠闭上眼睛，用力吐气，终于像克服了什么一样艰难出声：“我也来帮忙。” 　　刀背挑破皮肤之下连接的筋膜，鲜血飙出来，喷了三人一身。白鸟的左半边脸和真纪的左臂都被鲜血喷溅到，最近距离的蓝泽更是胸前衣服和口罩上都是血，可是三个人谁也没动。 　　蓝泽把买来的长管在顶端打了个折，小心地从挑开的血洞里探进去——没有超声，没有镊子，只能靠经验和手感确认进入方向和位置，一个不小心就会戳伤肺尖。可是他的手很稳，气息也并没有乱，口罩上方一双眼睛闪着自信坚定的光芒。 　　白鸟俯下身凑近伤者，侧耳听了一阵，直起身来：“有脱气声，应该是置入成功了。”伤者胸腔微弱的起伏也表明，呼吸已经恢复。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救护车终于到了，急救人员迅速把两名伤者抬上救护车。蓝泽给小男孩做了急救，当然要跟车，临上车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白鸟一眼，撇下一句话：“白鸟，不要逃避。” 　　有惊无险地救了两个人，虽然真纪只是个从旁协助的，可是现在危机解除，围观的人群还是对她和白鸟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只不过现在真纪半身是血，忙乎半天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一松懈下来才感觉到又热又渴又饿。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可是七个小时都没吃东西，为了觅食才出门，结果就遇到这么一件事，食物没买成不说，还在烈日下炙烤了那么久，跑进跑出，体力消耗极大，这下意料之中的低血糖了。 　　幸好旁边就是超市，白鸟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搀着真纪进了超市，给她塞了一块巧克力，又买了些饭团和运动饮料让她补充能量。虽然此刻头发蓬乱，身上又脏又是干掉了的血迹，可是真纪也没有什么余力去在意这些事了。 　　有好心人提出用自己的车送真纪去医院，被她婉拒。 　　不过是长期没有进食外加有些脱水导致的轻微中暑和低血糖，现在及时补充了糖分和食物，回家休息就可以了。父母和姐姐都有事，如果去医院还要联系家人，真纪不想添麻烦。 　　好在白鸟也说她的症状不严重，去不去医院意义不大，回家卧床静养也是一样，这才搭了热心群众的车回家——虽然只有十分钟，可是原谅她真的走不动了。 　　白鸟陪同真纪回了家。原打算把她安全交到家人手上，结果到家才发现她是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白鸟想起真纪是谁，既然是认识的人，她当然做不出让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孩子单独在家的事情，只好也留了下来。 　　两人都十分狼狈，衣服上又是汗又是血又是尘土，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白鸟的半张脸更是溅上了血迹，不知道的人看了估计还以为她们两个是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白鸟医生，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去洗个澡吧。”喝了消暑的药水，吃了东西，真纪已经恢复了大半，“家里有姐姐还没穿过的衣服，等下我找出来给你。”总不能让白鸟就顶着这么一副样子回去，走在大街上不被警察抓才奇怪。 　　“不好意思了。”自己这副尊荣也确实不能见人，白鸟没有拒绝真纪的好意，“你身体不舒服，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稍微借用一下浴室就好，打扰了。” 　　浴室的水声响起，真纪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恢复精力，不由得回忆起今天的不对劲。 　　她之前去参观的时候，白鸟参与急救现场是很积极的，虽然实操可能比不上技术娴熟的蓝泽，可是至少态度上没有太大区别。但刚才看她的样子似乎很不舒服，还有些排斥急救现场，再加上蓝泽跟车之前对她说的那句“不要逃避”，怎么想都觉得白鸟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实在难以忍受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现状，虽然因为中暑和低血糖身上还有点懒怠，但真纪还是打起精神打算冲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顺便给白鸟惠找一套替换的衣物。 　　把新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的洗衣篮里，真纪正准备提醒对方一声，突然听到浴室哗哗的水声中，似乎夹杂着几丝细微的啜泣。 　　白鸟医生，是在哭吗？ 　　打算敲门的手顿了顿，真纪最终没有出声，安静地走开了。 　　开着水小声哭，证明白鸟并不想让她知道。谁都会有一些难言之隐，真纪能够理解并尊重这种感受。既然对方不想说，她们也并不是那种能促膝长谈的闺蜜关系，还是当做不知道比较好。 　　怕身体受不住高温缺氧的环境，真纪只是简单冲洗了一下，清洗掉血迹和尘土汗水就出了浴室。白鸟已经恢复了常态，换上了干净衣物，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真纪体贴地假装没看到。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白鸟惠很有些脸红。她性格温和，又总是顾及周围人的想法，害怕因自己之故给别人造成困扰，一直都挺小心的。结果继工作中犯错之后，她居然还要比自己小十来岁的中学生来关照，更加让她觉得挫败。 　　“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第64章 Episode 64 　　“白鸟医生你太客气了，这没什么的。”短暂的参观中，相比以高超技术和极端专业冷静的态度给真纪留下深刻印象的蓝泽，白鸟就显得普通多了。但再怎么样，只是借用了一下浴室而已，也不至于令对方说出“什么都做不好”这种消极的话吧？ 　　不过真纪不了解情况，也不好随便乱说话，只好接了一杯水放到白石面前：“抱歉，家里没什么饮料了，白鸟医生刚才辛苦了，先喝点水吧。” 　　垂头丧气的女医生低低地道了声谢，捧了水杯却半晌都没有喝一口。 　　浅井准教授的团队现在仍然在翔北交流，白鸟惠自己的父亲是青森大学消化内科方面有名的教授，所以对国内一些知名的医学学者还是有所耳闻，浅井悠理就是其中之一。 　　在日本，女性能在大学附属病院拥有一席之地，并且39岁就已经是准教授，充分证明其学术和工作能力。面前这个女孩是准教授的次女，从今天的事情看，至少是有做一名合格医生的潜力和天分的。 　　也难怪蓝泽医生会让她做助手。 　　相比之下，同样是医学世家，自己可真是差劲。比不过同样境遇却一枝独秀的同期蓝泽，居然连个小十来岁的中学生也比不过。 　　果然，她就不适合做医生，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我听说，你以后的志愿也是医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白鸟主动开了口。那桩困扰她的心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她百般折磨，可是她却不知能对谁说。上司、老师甚至是同期都说她没有做错，然而导致的后果却那么惨烈，她的精神几乎难以承受。她想弥补，想赎罪，却又难以下定决心，不知道究竟这样做是否正确。重重压力之下，不知不觉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比我适合做一名医生，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她的声音很低，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水杯，“像我这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还是早点认清现实，不要仗着其他人的包容就死皮赖脸的好。” 　　内心觉得白鸟惠这种遣词有点奇怪，听上去也太自暴自弃了一点，真纪小心翼翼地措着词：“白鸟医生说得太夸张了，我觉得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今天那两名伤患很可能没办法安全等到救护车来，你可是救了他们两个人的命啊！” 　　“那是蓝泽医生的功劳，还有你。我……我只顾着害怕。”白鸟苦笑，“我总是拖后腿。如果没有我，不是为了救我，黑田医生就不会失去右手。我毁了黑田医生的事业，断送了他的前程，今天在现场，还因为软弱和害怕差点害了两条人命。” 　　“我这种人，怎么配做医生呢？” 　　翔北急救中心的王牌、飞行医疗的大力推行者，黑田攸二，右手受伤了？ 　　这个消息震惊到了真纪，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外科医生而言，手就是他的生命，那些最精细的操作、最尖端的技术，都要依靠外科医生灵巧的双手实现，无论什么样的伤，对一个追求精细化的外科医生来说都很可能是致命的，更别说刚才白鸟话里用的词语是“失去”。 　　这等于对他的外科生命宣判了死刑。 　　而真纪也知道，黑田攸二是一名多么出色的外科医生。 　　她难得张口结舌，面对沮丧的白鸟，失了言语。 　　就算不清楚事情经过，也能够想象出白鸟惠的精神压力，这种事情她没有感同身受，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很苍白。 　　似乎是因为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开始，白鸟反倒变得坦诚起来：“我忘记遵守急救守则的要求，没有确认安全就进入了现场。黑田医生为了保护我，右臂被卷入工厂顶部掉落的钢筋下。”她说着，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被压迫时间太长了，为了保命，蓝泽医生只能对黑田医生进行截肢。” 　　因自己的缘故害老师受伤，还使信任的同事成为直接截断老师职业生涯的执行者，白鸟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真纪也终于明白了今天在现场白鸟那优柔寡断的原因。 　　她当然会害怕、会不自信了。天底下又能有几个人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还不受影响呢？ 　　相比之下，亲手截断了老师的右手，今天还仍然能够当机立断采用大胆的方式拯救伤患生命的蓝泽，当然有足够的资格对白鸟说出“不要逃避”四个字。那是多么令人钦佩的勇气和心理素质！ 　　两个人都久久没有出声，真纪沉默着，慢慢消化这短短几句话中沉重的讯息，良久才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要辞职吗？”不然白鸟也不会说什么“早点认清现实”的话了。 　　“田所部长和大家都安慰我，部长还挽留我，可是我真的没有脸继续留下来了。”白鸟苦笑，“黑田医生说，就算我辞职，他的手也不能够回来，可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换了自己面对这样的处境，会怎么做呢？真纪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从前，她只看到飞行医疗的优秀，憧憬能够作为飞行医生的帅气和干练，被他们的高度专业和高超技术所吸引，萌生了对这个分支的兴趣，但是她从没想过，原来做飞行医生，还可能面对这样的痛苦和考验。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真纪觉得很沉重，“我相信造成这样的后果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从外人的角度看，黑田医生的伤已经是既成事实，不管你是否继续做医生，也对黑田医生没什么影响了。” 　　白鸟慢慢侧过头，看了真纪一眼。她的目光中，有些失望。真纪知道，这些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次。 　　“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也会走投无路到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一个人夺走了别人的什么，总会出于补偿心理，想着自己也失去一些什么才能对等。“可我不是你，我也不能够事不关己地评价到底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可能不需要做‘应该’的选择，而是需要一点‘想要’的选择。” 　　如果只讲理智，那么就不会有关东大赛的“双部之战”，不会有手冢国光艰难而漫长的复健。他不会愚蠢地将团队的胜利背在自己一个人肩上，更加不会不计后果地一次又一次选择持久战。曾经，真纪不能理解，他那样一个目标明确、始终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为什么要做出那么不可理喻的选择，甚至让她觉得如此鲁莽而短视。可是，在那个滂沱的大雨天，手冢国光真诚地面对着她，对她说，他渴望胜利，渴望与认可的对手酣畅淋漓地一较高下，相比未来的不可预知，他更加迫切地期待跨越眼前的每一个障碍，兑现他许下的每一个诺言。 　　也正因为如此，真纪明白了。一个人，只要清楚地坚持内心想要的选择，不会后悔，不会遗憾，不会有片刻的彷徨与一丝一毫的妥协，他就是正确的。如果能够永远做自己“想要”的选择，也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坚强。无所谓对错，能对自己负责，不辜负自己的内心，才是最强大的灵魂。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纪和手冢的相处中，其实对于手冢的比赛方式是一直有分歧的，只不过为了和平，双方都在延缓冲突的发生 　　现在真纪开始反思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 第65章 Episode 65 　　夏天的衣物轻薄，在烘干机的作用下，没过多久白鸟的衣服就干透了，她似乎也想通了一点，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谢谢你浅井君，打扰你这么久，我也该走了。”女医生真挚地道谢，“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没想到浅井真纪一个15岁的国三学生，考虑问题的方式倒是很成熟，虽然乍听上去有些过于理想化，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反倒更需要一点如此直接的任性。 　　真纪送白鸟到家门口，拉开门的同时，和门外正准备按门铃的手冢的视线直直对上。 　　诶？真纪疑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去看墙上的挂钟。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训练吗？今天两人也没有约见面。 　　男生的视线快速在真纪脸上和身上扫了一圈。 　　倒是没看出来什么不妥，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之外，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 　　“你没事吧？” 　　真纪莫名其妙，愣愣地回答：“没事啊，所以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鸟连忙告辞，此刻倒是突然福至心灵了一瞬。总是被绯山医生吐槽迟钝，但眼前的少年明显跟浅井真纪关系匪浅，算不上一般同学这一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直到手冢进了家门，真纪才发觉对方气息还有点喘。 　　擅长持久战、还动不动就自己加训的男朋友体能有多好，真纪是知道的，就算过来之前在训练好了，那也总不至于都这么久了还这么弱不禁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跑过来的。 　　什么事要这么着急？ 　　“你怎么不接电话？”见真纪还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手冢无奈皱眉。能这么悠闲在家里招待客人，应该是没有受伤了，这倒是能够稍微放一点心。 　　被这么一说，真纪才想起来，她和白鸟精疲力竭从现场回来，那时候身体还不太舒服，手机大概随手丢在某个地方也没在意。后面忙着去洗澡，又在和白鸟谈心，手机震动想来是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啦。”见手冢真的很担心的样子，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真纪还是乖乖认错，“我刚才……有点事在忙，没有注意到。”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确认了对方没事，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一看真纪的样子就一无所知，手冢只好掏出手机找出动态给她看。“有人拍了事故现场的视频发到了推特上，拍到你身上全是血。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视频只有一小段，真纪半边身子沾着血的画面一闪而过也看不清楚，虽然发视频的博主说她是帮忙急救的，但是电话联系不上，若有似无的画面显示的信息又过于危险，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手冢头一次训练半途中停下，甚至还拜托了迹部去查查各大医院的入院信息。倒是万幸没找到真纪的名字，应该是没住院，问了真纪的闺蜜夏帆也没能联系到她。不二和干翻到视频下面的评论，有人说救护车到了以后真纪就和一个女医生离开了，手冢这才到她家里碰碰运气。 　　好在有惊无险。 　　没想到就两个小时的工夫居然闹得这样满城风雨，真纪连忙找出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着多人的未接来电，首当其冲就是手冢和夏帆的。两人还分别给她拨了好几个视讯通话，发了数条Line消息。 　　先顾不得回复其他发来询问的信息，真纪赶紧给夏帆回电话，刚响了一声立刻就被接通，她还没出声，对面夏帆急得都快有哭腔的声音就顺着话筒倾泻而出：“浅井真纪你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事啊？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你要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真纪自知理亏，心虚地一缩头，“我没听到手机在响，没想到这件事传得这么快。不过我没事的，现在已经回家了，手冢君在我家。” 　　夏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也不枉她个死宅顶着大太阳出门找她。本来刚才听说手冢让迹部帮忙查入院信息没查到，她就准备去真纪家看看，不过既然正牌男朋友在，她就别去打扰了，虽然都已经走到半路。 　　再三保证自己的确没有事，视频里看到的血是别人的，夏帆才半信半疑，还悄悄叮嘱她等手冢走了再给她回电，好好说一说下午发生的事。真纪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手冢已经给知道这件事的队友们发了信息报了平安，众人得知虚惊一场，这才都纷纷放了心。 　　“真的不好意思。”闹了这么大的乌龙，搞得兴师动众，真纪觉得很对不住众人，挨挨蹭蹭地摇了摇男朋友的手，“我不知道会弄这么严重。” 　　“人没事就好，下次别什么事都逞强冲到前面去。”虽然这么说，但是手冢也知道，依着真纪的性格，让她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她总是急人之所急，如果不竭尽全力地给予帮助就总觉得像缺了什么一样。这种性格某种程度上，还真的挺适合做急救医生的。 　　手忙脚乱到现在才有余裕喘口气，真纪换下来沾了血的T恤还扔在浴室门口的脏衣篮里，不过纯白色的棉制衣物，就算再怎么洗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所以原本真纪是打算丢掉的。被男朋友看到家里凌乱的样子，她觉得有点丢脸，趁着去倒水的工夫试图迅速毁尸灭迹。 　　虽然并不觉得真纪家里乱七八糟，更加不会觉得她不爱整洁，不过女朋友鬼鬼祟祟丢掉脏衣服这种事手冢也是知道不用明白说出来的。更何况女孩子穿过的衣服，盯着看也的确有点失礼，手冢配合地转开视线，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垃圾桶里消暑药水的玻璃瓶。 　　“这是什么？”刚才还说自己没事，结果不还是中暑了吗？生着病还不好好休息，逞强也有个限度，手冢对自己这死要面子的女朋友实在有些无语。说实话对方有点冒失、丢脸的样子他也不止见了一次，尽管没说过，但私心里有时候还是觉得挺可爱的，不过真纪倒是每次都十分不好意思。其实他真的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病人就乖乖躺着。”驳回了真纪所谓“没事”的抗议，手冢难得很强硬地对待真纪，给她拧了一条冰毛巾搭在额头上，发现冰箱空空如也以后脸色更加严肃。 　　“你午饭吃的什么？”垃圾桶里没有包装袋，厨房也没有开过火的痕迹，冰箱里完全没有存货，这怎么看也不像有好好吃饭的样子。 　　“唔……便利店的饭团……”真纪回答得很心虚。出现低血糖症状的时候她还正因为轻度中暑没什么胃口，就只是吃了两个饭团就吃不下了，倒是吃了几块糖果和巧克力作为补充对抗低血糖，还喝了运动饮料，基本的补液和能量供给是足够的。不过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了吧…… 　　手冢一眼就看出来真纪没完全说实话。他居高临下站在床边看了女友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说她粗心，关照别人的时候细致入微，连去看比赛都要给队员们做几大盒蜂蜜腌柠檬，还会提醒他们太热的时候不要喝冰水，结果到了自己，日子就过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你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买点东西。”深知多说无益，手冢只好放弃，“你的钥匙我借用一下，等会儿你就不要起来了。” 　　一一回复了手机里发来的询问信息，连出门约会的真由也看到了网上的消息，真纪再三保证自己已经安全回家真的没有问题，为了佐证特意回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最后还嘱咐真由不要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听见楼下开门的声音后，真纪赶忙找了个借口挂断视频，还不忘宽慰真由放心，生怕姐姐从视频里听见看见什么。虽说也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再怎么说才国中三年级就把男朋友正式介绍给家里人也太早了点，真由第一次正式带男友回家也都是高中毕业以后了。 　　总之，不必要的事情也用不着一一让家里人知道。听着手冢上楼的声音，她飞快藏起手机，做出乖乖听话躺着休息的样子。 　　超市离得近，手冢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午后的事故就发生在那家超市门口，所以他去买东西的时候超市里的员工和附近的商店店员都还在津津乐道那件事，他听了一会儿大概也就知道了过程。尤其听超市老板说急救结束以后帮忙的那个马尾女学生还低血糖了，他想起真纪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更无奈。 　　好像她一直很怕给别人添麻烦，也很怕在人前显示出自己的软弱。很多时候，她宁愿自己咬牙坚持甚至超负荷忍受，都不愿意向其他人寻求帮助，似乎被别人看到她需要帮助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再怎么说，这种坚强也有些过了头。 　　听说大家都在担心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也是道歉，反倒对自己的不适一句都没提。 　　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懂事吧？手冢想说。但是看到真纪盖着薄毯额上搭着冰毛巾，一双生动有神的眼睛那么望着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 　　原本他也并不是那种擅长说好听话的人，这种类似安抚、宽慰、讨好、爱惜之类的话，他总觉得能若无其事说出来的人才比较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纪真的是死要面子的本我了 　　我就特别不能接受在别人面前露出任何狼狈的模样，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但是对于男生来说，他们其实很期待被喜欢的人拜托去做一些事 　　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你，是很乐意被你麻烦的，请大家一定要记住 　　嫌你麻烦的，都不是真的爱你 第66章 Episode 66 　　给真纪换了一条冰毛巾，又监督她喝了一大杯水，真纪见手冢原本很白的皮肤因为外面的高温而有点发红，额角还渗了些细汗，难免有些心疼。 　　虽说作为运动员，平时训练时候也没少顶着大太阳挥汗如雨，但照顾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不是很热？其实我真的没事，还要你顶着太阳跑出去……” 　　手冢似笑非笑地看了真纪一眼，语带深意：“嗯，知道你没事。反正也不过就是低血糖和中暑呗。” 　　“什么呀……”被一语戳中的女孩有点恼羞成怒，“早就补充过能量了好吗……”在男生一瞬不瞬的目光中心虚地低下了声音，“我只是一直在做题，忘了吃午饭而已，不是凑巧么……” 　　“我不是在责怪你。”脑袋都要钻进被子里了，手冢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真纪的头顶，“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一下自己。不保护好自己，怎么去帮助别人啊，未来的医生小姐？别把大家的事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你根本没那个义务。”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真纪小声吐槽男朋友。 　　虽然现在吃晚饭还是有点太早了，但鉴于真纪刚刚中暑和低血糖，手冢就先给她榨了一杯果汁。奇异果、甜橙、胡萝卜和苹果放在一起榨汁，维生素和糖分都能补充，真纪捧着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冢一丝不苟地清洗榨汁机，还煮上了一锅绿豆汤，挺拔清俊的背影带了丝少年对厨事特有的不适，却奇异的和谐。 　　明明就是很居家也很普通的事情，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还是跳脱又轻率，跟厨房尤其显得格格不入。可是手冢国光就是有这种力量，无论站在哪里，做什么事，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安定感，令人打心眼儿里信任。 　　炉灶上小火慢炖着消暑的绿豆汤，两人拿了书本下来坐在沙发上讨论题目，桌上摆了个果盘，真纪手边还放了一杯酸奶和一碟厚蛋烧。虽然真纪觉得当着男朋友的面，边看书边吃东西总是不太雅观，但在手冢的监督下还是把食物都吃掉了。 　　看他的意思，似乎还觉得她胃口太小，吃得太少。 　　想起夏帆说忍足君总是热衷给她买各种零食投喂，真纪就真的很想问一问，难道男生觉得让女朋友吃零食是一种什么乐趣吗？不是很懂…… 　　凉爽的空调把室温保持得异常宜人，开着的厨房门里隐约传出汤水沸腾的咕噜声，两个人并肩坐在地毯上看书做题，偶尔讨论一下题目，隔一段时间换个科目学习，气氛真的是简单又安宁。 　　如果不是门口突然响起开门声，这个下午就更加完美了。 　　客厅里是空调徐徐的凉风，门外铺满了炎热的阳光，真由和拎了满手购物袋的男友站在门口，与地毯上并肩坐着的妹妹和运动少年面面相觑。 　　“姐姐，阿寿哥？你们怎么回来了？”这是大感意外的真纪。 　　“啊啦，原来你有客人。”这是认出了上次来家里找妹妹的手冢的真由。 　　“怎么样都好，能不能先关上门，我要热死了。”这是约会到半途看到了网上消息，陪着不放心的女朋友回家的三井寿。 　　虽然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老老实实在看书，但是被家里人见到单独和男朋友在一起，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真由眼里的揶揄一清二楚，手冢和真纪都看得分明，不过当年真由和三井交往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年纪，想来也不会对她多加干涉。 　　只是猝不及防让双方碰面，还是在自己家里，不知道手冢会不会觉得难堪。 　　“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姐姐会突然回来。明明在电话里还特意说了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的。”趁着真由和三井去厨房放购物袋的间隙，真纪小声跟手冢解释。 　　“你遇到事情，她是你姐姐，当然会不放心，回来看你是很正常的。”尽管有点意外，不过以手冢严谨认真的性格，既然在和真纪交往，当初抽签大会结束他来找真纪的时候也不知道对方家里到底都有哪些人，就是说他本来就做好了可能会遇到真纪家人的准备。再说即便是在对方家里，他们也没做什么令人误会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心虚。 　　礼貌地向真由和三井正式打过招呼，年长两人的态度倒都很随和。之前从真纪的样子就猜出她可能在恋爱，抽签大会当晚手冢来找她，真由就大致知道了。她自己跟三井交往的时候也是差不多年纪，这个男孩子看上去很稳重，上次来家里找真纪时看到背着网球袋，应该是个运动员，不过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外表帅气整洁，看着是个很有规矩的优等生的样子，倒不必担心把妹妹带坏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别说还很照顾真纪——她可是看到了，切好的水果，厨房里炖着的绿豆汤，茶几上真纪手边还有个空碟子。 　　挺细心又靠得住的对象嘛！ 　　得知手冢是学校网球部的部长，半个月后就是全国大赛的决赛，三井显得很吃惊。 　　他中学时代是篮球运动员，即便现在进了大学也依然在打，所以当然知道闯入全国大赛的决赛需要什么样的实力，而这样一个团队的队长，又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没想到这个男生体格偏瘦，技术倒是很不错，板正规矩的模样比之当年的赤木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在队友中威信也很高。 　　作为运动员，当然很容易对有实力的选手产生好感了。三井比真纪大五岁，跟真由交往这些年，早已把真纪看成了自己的妹妹，小姑娘和值得信赖的同学交往，倒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家里有四个人，真由干脆选择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寿司店叫了外卖——跟真纪不同，她本人的厨艺相当勉强，多年以来只维持在捏饭团、煮速食面的水平上。虽说作为男友的三井和作为妹妹的真纪已经习惯了，但手冢君可是客人，怎么能这么失礼？ 　　当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家人非常开明，但是第一次见男朋友是这么和谐的氛围，虽说只有姐姐和未来姐夫在，也多少出乎真纪的意料。和平地吃晚饭，和平地聊天，和平地提出告辞，又和平地把人送出门，一切都正常得有点过了头。 　　“因为那孩子看上去很可靠嘛！”面对真纪的疑问，真由回答得非常干脆，“长得那么帅气却一点都不轻浮就已经很难得了，成绩应该也不错吧？不是要和你一起考东大附么！想想阿寿比人家大好几岁的时候还那么荒唐，这种品学兼优的模范生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喂喂……说后辈的事情就说，干什么扯到我身上？”被女友吐槽了的三井寿不满地抗议，“我还没说那小子年纪轻轻一脸中年人的严肃刻板呢！” 　　“请把那个叫做‘成熟’谢谢。”真由不甘示弱，“你们这些幼稚鬼，除了赤木君，可没有一个比得上后辈稳重。” 　　真纪坐在沙发上无奈地看打嘴仗的姐姐和未来姐夫，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分明感情那么好嘛！今天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再吃狗粮了…… 　　虽然怕父母担心而没有告知当天碰到事故的事，但是白鸟惠就在翔北工作，调班结束以后还是要回急救中心上班，带领团队仍然在交流中的浅井悠理自然也就知道了当天的事。 　　母女俩打电话时，真纪想起白鸟惠说的事情。当时她怕让白鸟更难受所以没有多问，现在对着悠理，倒很可以问一问细节。 　　黑田攸二的事故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场巨大的遗憾。手臂虽然勉强接回去了，但由于伤口污染、脱离时间过长加上手臂上血管丰富复杂的原因，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功能，就算是经过艰苦复健，大概率也只能恢复不到一成，日后能正常生活就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更别提继续做医生、动手术。 　　黑田今年才37岁，正是一名外科医生年富力强的时候，早年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和妻子离婚，年幼的儿子一直跟随妻子在美国生活。可以说，他的人生都奉献给了工作，如今遭此打击，情绪可想而知。 　　没有当场崩溃都是这位医生心志足够坚定的表现。 　　“现在还在住院观察中。”悠理在电话里说，“现在急救中心出了这样的事，人手严重紧缺不说，气氛也很沉重。如果不是教学安排有硬性规定，其实我认为现在已经不适合我们团队继续留下来做交流学习了。” 　　人家的王牌医生都这样了，安全委员会还给白鸟和蓝泽分别下了处分，不用别人说，交流团队的师生也都觉得怪尴尬的。 　　要让他们说，白鸟医生没有做好安全确认是有责任，但是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是急着进去救治伤患，发生意外谁也不愿意。蓝泽医生就更无辜了。事故发生以后现场没有能够处置的人手，急救中心其他两名指导医都在手术中无法离开。截肢是黑田医生的要求，也是蓝泽医生基于现场情况、为了优先保住黑田医生的性命而做出的最优判断，怎么能简单地因为他是实习期就说是处理不当呢？ 　　原本作为直接或间接造成黑田医生当下处境的人，他们两个心理压力就已经够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男女的思维差异又来了 　　女生在男孩子面前总是顾及形象，觉得“能吃”不是一个好事 　　但男生却特别喜欢给女朋友买各种零食，看着她吃得香就特别开心 　　我也不懂这是一种什么心理，但从身边的各种案例、包括我爸妈就能看出来，男的，真的特别爱给女孩买各种吃的 　　以及，其实三井前辈也是我心头爱啊~ 　　夹带私货 第67章 Episode 67 　　假期已经进入到尾声，除了返校会，各校也会陆续开展高中部和国中部的说明会，对有意报考的考生和家长进行校舍开放和集体讲座，有部分学校甚至还会开设长达一周的公开课让考生和家长进行旁听，以全面了解该校的教学情况。 　　外国语中学的说明会，好巧不巧落在全国大赛总决赛当天。 　　而真纪作为学生会长，自然不能缺席。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啊……”尽管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也从不抱怨身兼多职带来的不便，但最重要的决赛日她竟然要因为学生会的工作缺席，真纪真的郁闷到了极点。 　　“嘛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那帮网球外星人把决赛场地给破坏了，所以决赛日不得不延后，导致跟说明会撞了日期呢？夏帆没把这句吐槽说出口。 　　原本半决赛青学3:1获胜，第一单打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但偏偏四天宝寺担任单打一的一年级远山金太郎吵着闹着要和越前龙马比赛，哪怕是一个回合也可以。最后两人不知道怎么钻进了决赛要用的场馆，还打得飞沙走石，把决赛球场的墙壁都凿裂了。 　　因为这件事，两校不得不对主办方进行赔偿，原本可以顺利在假期内结束的全国大赛，也不得不顺势延后。 　　真是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能单靠打网球就把场地破坏到不能使用的程度，我现在都怀疑真的打决赛的话，观众还能安全活着看完比赛吗？”夏帆忍不住道，“这可能还是第一次因为人为原因导致比赛拖延到第二学期开学之后吧？某种意义上说，青学和四天宝寺名留青史了。” 　　“早知道那天就不要走那么早了……”真纪捂着脸□□，“可谁知道他们就切磋一个球，就打成那个样子？组委会的账单发过来的时候龙崎教练头发都差点竖起来。”毕竟维修场地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以这种奇怪的理由去申请经费，在理事会上也很难说出口。真纪想起手冢接到通知要去理事会进行说明时的表情，就觉得很心累。 　　现在的一年级都这么难管教吗？ 　　好友都快要蹲到墙角种蘑菇，夏帆数次欲言又止。 　　要是换了她，她就到时候装病请假不来说明会，反正学生会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只要事先确定好流程，明确分工，到时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无所谓，更何况还有绿山秀人这个副会长在，还是挺能靠得住的。 　　不过真纪嘛……夏帆半月眼瞥了纠结的好友一眼，耸耸肩。这家伙责任感强，又不擅长说谎，叫她撒谎装病逃班那是不可能了。 　　“比赛早上八点开始，说明会是九点，手冢应该是打单一，跟立海大比，前面四场应该也需要一阵子，要是说明会顺利，你应该能赶得上。就是时间可能紧点。”夏帆又出主意。 　　不料说完，真纪的表情更纠结了。 　　“问题就在这里啊……”她痛苦地挠头，“今天出赛表出来，越前打单一，手冢要打单三。” 　　按照全国大赛的出赛规则，单双打交替进行，每场比赛第一轮就是第三单打，而说明会开始前正是学生会最忙碌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赶不及。 　　“所以说为什么要出让单一的位置啊！”真纪崩溃。虽然对越前龙马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时间上的冲突让真纪多少有些不理智地迁怒了学弟一秒钟。 　　而夏帆只能无言又同情地拍拍闺蜜的肩，试图安抚：“那个……侑士之前说过，迹部有叫网球部正选去看决赛，要不然我……给你拍视频？”反正，比赛当天也是休息日，她一个日常划水、没什么追求的咸鱼，是不理解真纪这种两面为难的纠结啦！ 　　由于说明会面向全体有意向的新生，所以实际涉及到的方面非常多且繁杂。更由于说明会是初等部和高等部同时开放，说明项目不同，目标群体不同，要把两拨参加人员分清楚、组织好，还需要多次跟高等部的学生会反复协调，工作量巨大。 　　作为当之无愧的综合学年第一名，又是学生会长，交流环节的总代表人选理所当然也是真纪。 　　被赋予了这样的任务，真纪不仅要协调参观流程，还要准备演讲稿，随时解答参加说明会的学生的问题，忙得分身乏术。比赛拉开帷幕的时候，参观也刚开始，这可比学园祭要严肃得多，关系到新一学年的生源问题，饶是挂心比赛，真纪也一时分不出心来。 　　还是夏帆如约拍了视频，真纪看到视频里，与手冢隔网而立的，是立海大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 　　还真是含金量完全不输第一单打的比赛呢！ 　　手冢不是第一次和真田做对手。 　　两人的祖父有些交情，他们从小就你争我赶着长大。虽然手冢本人没有刻意去比较的想法，不过祖父们之间总是互相炫耀自己的孙子，导致事实上真田总是拿他当对手看待。 　　尤其是小六时的比赛，手冢打败他夺冠以后。 　　同样是输，但是输给青梅竹马的幸村精市，可能是因为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又是队友，真田并没有那么大的挫败感。换成手冢，心里就无论如何憋着一口气。不然以他刻板的个性，也不会在青训营时简简单单就接受了迹部的挑衅，私下开局比赛，名义上还是为了有资格做手冢的对手了。 　　这三年来因为学校的原因一直没能对上，今年虽然有些讶异青学犹如一匹黑马，不仅在关东大赛打败了他们立海大，还一路高歌猛进地冲进了决赛，对立海大“三连霸”的目标发起了巨大冲击，但对于他个人而言，能再一次和这个强大的对手一较高下，是内心长久以来的夙愿。 　　今天的比赛，真纪事先说过，因为学校说明会的安排，她不能来，赛前也发了邮件过来给他加油。 　　此前一直把夺取全国第一作为目标，并始终为之努力奋斗，到了今天真的站上赛场，手冢的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比赛，他当然也希望在意的人能来，但夺得胜利的坚定信念是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因素就有任何动摇的。现在，看着眼前的对手，脑中的杂念全部在瞬间清除，手冢调整了握拍的姿势，做好接发准备。 　　真田出身剑道世家，他的网球风格也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战国名将武田信玄引申自《孙子兵法·军争篇》的“风林火山”是真田的杀手锏。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战争的奥义，也是运动的精髓。赛场上的真田弦一郎，与其说是一位运动员，不如说更像一名锋锐的武士，能够果断地选择适当的战术，堂堂正正与敌人对抗。 　　手冢的祖父曾在警视厅任职，长期以来担任警视厅的武道教官，他小时候跟着祖父习学过不短时间的柔道和合气道。个人性格使然，加之练习的运动相辅相成，手冢的网球是沉稳包容、步步为营的。他不骄不躁，对每一次攻势都始终清醒冷静地分析，在对方露出破绽的一瞬抓住机会，几乎能够四两拨千斤地予以回击。他广为人知的绝技“领域”和“零式”，是即使知道出了招也很难找到回击方法的，而真田总结自兵法的绝招，又正能够被“千锤百炼领悟之极限”翻倍反击，就像合气道一样，借力打力，不争而胜。 　　虽然男朋友是网球运动员，甚至还为了约会当过网球训练营的志愿者，但夏帆作为一个“宅文化”的拥护者，对网球的了解还真比不上闺蜜真纪。再加上全国大赛以后的比赛进化得越来越像魔法，事到如今，夏帆只能说，她只能保证她家侑士打的还是网球，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场上的这两个人，明明是网球比赛，愣是一片刀光剑影，什么武田信玄，什么合气道的天人合一，打网球就打网球，搞得好像武道大会一样，她一个大外行，怎么可能看得懂？ 　　但就算如此，有一点她似乎还是看明白了的。 　　“侑士，现在……是不是手冢占优？”她观察许久，不太确定地问旁边的男朋友。 　　虽说看不懂战术和招式，但真田频频出击而手冢一一化解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按理说主动进攻的一方应该锐气比较重，但如果始终没有对对方造成有力伤害，那应该就是说明防守一方技高一筹了。 　　尽管心思深沉，赛场上有“千种绝技”，但忍足自问自己打的还是正常的网球——起码能看得见球——场上比赛的两人几乎能代表中学网球界最高水准，这种犹如魔法战斗一样的比赛，忍足看着就觉得牙酸。 　　“比数来看，是这样。”真田都开始气喘吁吁，还落后两局，而手冢有“领域”和“千锤百炼”的优势，几乎没怎么耗费体力。但是，差不多级别的选手之间，会出现这么一面倒的局势吗？“真没想到真田竟然会被手冢这么压着打，感觉哪里不太正常？”说着，他的视线看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赛场的迹部。 　　“他们两个人居然敢在没有本大爷的赛场上争夺第一！”沉着脸盯了赛场一会儿，迹部微微蹙起眉头，“现在的手冢，可不是真田用这些雕虫小技就能打败的，他要是再不快点想办法，这场比赛就输定了。” 　　夏帆暗地里抽了抽嘴角。 　　迹部管来势汹汹的“风林火山”叫“雕虫小技”？知道这家伙惯来是“手冢吹”，但是这是不是也太损了点…… 　　忍足看到了女友的表情，悄悄在她耳旁科普：“对迹部来说，如果只有‘风林火山’，他也的确是‘雕虫小技’……”偷偷瞟了一眼自家部长还在专注比赛，这才又补充：“你忘了他是个冰系魔法师了吗？” 　　啊！那个逆天的“冰之世界”是吗？夏帆的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果然，这个天底下只有自己的男朋友在正常地打网球。 　　但是这么想的时候，为什么又隐隐觉得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错觉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高情商：你打的是正常的网球 　　低情商：你太菜了 　　冲出宇宙的魔法杀人网球，逐渐离谱 　　公式书上还专门写了全国大赛决赛的时间延迟是因为被小金和龙马破坏了场地，就…… 　　离离原上谱 第68章 Episode 68 　　参观人员陆续进了礼堂就座，再过十五分钟，说明会就要开始了。代表发言的环节在最后一项，所以她目前，真纪有余裕暂时找个地方坐着歇一会儿。 　　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是夏帆发过来的视频，从观众席用手机拍摄，距离有点远，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真纪并不在意。 　　反正高端的技术她也看不明白，只需要看一下比数知道手冢在领先就可以了。 　　鉴于目前她有比较长的空余时间，去现场当然是来不及，不过给夏帆拨个视频电话看看转播，还是可以的。 　　两个女孩通上话时气氛还很轻松，夏帆举着手机对准手冢，还笑称自己像个在台下忙着出直拍的“站姐”。可是很快，当真田陆续使出封印的“阴”和“雷”两个绝招时，女孩们渐渐有点笑不出来了。 　　就算不知道“动如雷霆”到底是什么，但球能以光速直角飞出，一次又一次打落球拍，这当然不是个好现象。相比球拍掉落不能回击得分，真纪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手冢的手臂。 　　像冰帝战时对战桦地一样，球拍脱手本质上当然是因为力量的不对等。一次两次还罢了，每一次接球都要经历一回这样的正面冲击，毫无疑问是对手臂极大的负担。而且真田的击球比桦地要强势许多，球速也不是一个等级，双手持拍都不能对抗，可想而知手肘的压力。如果再一次受伤要怎么办？ 　　真纪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封闭心扉，让“才华横溢之极限”不能预读比赛；以球拍框击出强有力的光速球，令球拍脱手，封住了“千锤百炼之极限”。比赛因为真田的新绝技而改变了流势，比数一点一点扳平。 　　真纪的心也一点一点提起来。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复健很成功，手冢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全国大赛都比了这么久，他状态完备，不止一次应对过强势的对手，持久战也是有过的，不是一直都没事吗？而且，据她所知，真田和迹部都是全国级别的选手，当初在关东大赛，手冢还伤势未愈时跟迹部能不相上下，现在完全恢复了，就算距离关东大赛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真田的技术再精进一些好了，应该……总有办法的。 　　“真纪真纪，你快看！”视频另一端的夏帆惊叫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刚才开始真田君的回球就一直在出界诶！” 　　被唤回思绪的真纪努力从视频里辨认，的确，真田那速度惊人、势大力沉的击球一次又一次不明原因地飞向了界外。 　　虽然……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再厉害的球，如果不能落在界内，也一样得不了分，再具有冲击力的回击，只要不碰，那就不会对手臂造成负担……吧？ 　　迹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盯了场内很久，才勉强挤出两个字：“蠢货！” 　　还沉浸在对不科学比赛的震惊中的夏帆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诶？”是在骂谁？看不起她们看不懂比赛吗？ 　　“这是手冢另一项绝技，“Phantom”。是对‘领域’的逆向使用。”迹部头也没回地屈尊说明了一句。他远远望着这两个称得上最能被自己认可的对手和朋友，心情复杂。 　　“……什么……逆向使用？”真纪一知半解，但总觉得迹部这个语气，不是什么好话。 　　“‘领域’是通过给网球施加一定程度的旋转来控制对手击球的方向。”听到了视频另一端真纪的发问，迹部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下，“所以，可以将对方的回球牢牢控制在左右一步的半径之内，不用大幅跑动。” 　　那么逆向使用，就是说同等原理，控制球飞向界外了？ 　　场地那么大，把球控制在自己身边，和让球远离自己身边相比…… 　　就算物理不是真纪的强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迹部的语气很沉：“那是比‘手冢领域’高六倍的旋转。他的手臂绝对无法负担。” 　　更别说“领域”控制的只不过是一般击球，而现在“Phantom”面对的，是真田“动如雷霆”这般强劲的击打。可想而知集中在手肘的压力有多大。 　　像是要佐证迹部的话一样，随着真田的球一次又一次飞向界外，手冢的手臂也肉眼可见地慢慢开始红肿起来。 　　夏帆连忙移开了视频镜头，怕真纪看到了担心。 　　虽然这也是掩耳盗铃。 　　明了好友的体贴，真纪并没有出声点破，她轻轻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裁判的报分声。 　　差距又一次拉开，优势再一次回到了手冢这边，但这一切并没能让真纪开颜。 　　她心里沉甸甸的，清楚地明白，他又要放弃自己了。 　　尽管和手冢一样，真田为了连续使用“雷”，膝盖承受的压力也不小，但由于球速过快，而普通击球和“雷”的起手式并无差别，不能够通过阅读动作来预判击球方式，也不能在对方出手之后再调整己方的应对策略。所以真田可以像幸村建议的那样，虚虚实实，交替使用不同的击球方式，而为了确保得分率，手冢就不得不在真田的每一次回球上都施加“Phantom”。 　　久而久之，谁的负担更大，受的伤害更多，一目了然。 　　视频对面的赛场上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发出一阵喧哗，夏帆有点肃沉的声音传过来：“真纪，真田君没有采用幸村君的建议，他……选择了用‘雷’和‘Phantom’正面对决。” 　　真纪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最后只剩下叹息般的低语，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是吗？他们真了不起。” 　　一腔赤诚，一腔孤勇，两个人都明了对方赌在这场比赛上的决心，也坦然接受了作为对手的友人发来的挑战，用自己最高的诚意竭尽全力去回应。是这样令人钦佩的正直，也是这样令人扼腕的鲁莽。 　　也许，就是因为身边都是些这种热血过头又一往无前的笨蛋，才互相影响着越变越笨吧？ 　　为了团队放下自尊接受外卡而进入全国大赛的迹部景吾，同样为了团队的胜利舍弃了内心的渴望，与越前鏖战至失去意识。关东大赛败北后卧薪尝胆的真田弦一郎，却在最重要的比赛中毅然放弃捷径，真刀真枪、堂堂正正要拼尽最后一滴血汗。就连平时冷静又有点懒散的忍足侑士，面对桃城，明知对方意外撞伤体能不支，却没有选择擅长的心理战和持久战，而是一反常态热血起来，选择了正面对决。 　　也许，只有他们这些真正站在赛场上，面对着对手，以最高的诚意和敬意打出每一次回球时才能明白，竭尽全力燃烧自己的价值所在。也可能正是因此，他们比谁都更能体会每一次比赛的珍贵，更想要抓住每一颗闪耀着少年意气的灵魂。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见真纪说话，夏帆有点担心地叫了她：“真纪，你没事吧？那个……我觉得……其实真田君压力也挺大的，要是正面硬刚，其实胜负还……五五分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两个人的关节都红肿得吓人，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真不知道这种自虐式的对抗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话，夏帆也不敢跟真纪说。 　　“哦哦对了！”怕真纪不信，她还赶忙又找了其他的佐证，“刚才手冢的发球局，他连发四个零式什么的，真田君还没碰到球，就love game了，现在反超了一局呢！” 　　真纪深深地吸了口气，打断努力挑好事说的夏帆：“谢谢你夏帆，我这边还有事，要过去忙了，电话……就先不聊了。”说完，轻轻挂断了视频。 　　夏帆对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有点担心地咬了咬嘴唇。 　　那家伙，别是担心到哭出来，又不想让人看到软弱的一面，所以挂了电话躲起来掉眼泪吧？ 　　校长的讲话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礼堂，有一些细小的回音从隔音门里漏出来，在安静的走廊里撞击出回声。 　　准备间没有人过来打扰，说明会才进行了一半。 　　真纪默默地锁上手机屏幕，仰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 　　回忆起有限的几次看比赛的经历，她竟然有点悲哀地发现，在与手冢的相识中，自己始终都没能逃脱对他手臂的担忧。 　　都大赛的会场意外见到其他学校的选手对他手臂伤势的恶意试探，关东大赛上彻底引爆了旧伤潜藏的炸弹，之后，就是漫长的复健，痛苦的等待。 　　他似乎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些不顾一切的战斗，就算伤势再沉重，他也都是坦然接受、积极配合、努力治疗，而后，再一次在他认为需要的时候，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始终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就只有她而已。 第69章 Episode 69 　　过去，真纪不是没有感到过委屈，她不懂手冢国光的固执，尽管他也试图对她解释过。她表面上放弃了追问和争执，但那不过是她因为内心的喜爱对他做出的让步，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理解他的选择。 　　她原本就对网球无甚兴趣，不过是因为喜欢手冢，才愿意去了解，被他在球场上挥洒自如、始终如一的模样吸引，为他的胜利感到欣喜，也同样希望着他能够实现内心的目标。 　　可渐渐的，对他手伤的担忧开始如影随形。每一次比赛，真纪已经开始逐渐忘记对胜利的渴求，也更不能欣赏比赛的精彩，只希望他不要再弄伤自己，甚至生出过“只要能够安全，就算输了也可以”这样的想法。 　　可这是不对的。 　　手冢国光没有变，他从始至终都有着同样的坚持，永远渴求胜利，永远坚定追求，永远不言放弃，永远为了心中的理想而竭尽全力。 　　变了的是她，是真纪自己。 　　是她不能承受手冢那一次受伤带来的忧虑，对他有着过强的担心，甚至开始违背了最初看比赛时抱持的心意。 　　她试图以自己的心情影响他，改变他，让他成为自己希望的样子。 　　当日，在浅井宅，白鸟惠的痛苦历历在目。 　　她说，尽管明知同事和上司的好意，却无法接受自己的错误，如果怀着这样的心情，是无法继续和大家在一起工作的。 　　那时，真纪就说，因为没有感同身受，所以不能说三道四。 　　固然，白鸟身边的人都在试图让她振作，挽留她、鼓励她，可如果她本人的确认为只有离开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包袱，那其他人的善意就将变成她的压力。 　　而今，换了一个问题，也是同样。无论真纪怎样为手冢的手臂担忧，只要他自己认定了那一条路，坚决地排除万难做出选择，那么她的一切担忧、劝阻甚至是关心，也都会变成他的绊脚石。 　　一个人，怎么能够有资格去影响、甚至试图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呢？这本来就是不对的。 　　仗着亲密关系对对方的人生指手划脚，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难道就不是干涉了吗？ 　　真纪打开通讯录，找到医生的电话，拨打过去进行预约，而后拿起了演讲稿进行最后确认。 　　尽管仍然担心手冢逞强造成的后果，但她已经决定，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对对方进行干涉和要求。手冢国光是个理智又任性、冷静又意气的人，他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也有着少年的冲动热血和不顾一切，但他始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支持这一件事，罢了。 　　至于她自己，既然还做不到理解他的程度，那就只能眼不见为净。 　　抛掉杂念，做了一次成功的演讲，说明会在上午11点圆满结束。真纪召了计程车开往决赛场馆，因为已经不急着赶过去看比赛，反倒显得从容起来。 　　找到夏帆所在的位置，真纪甚至有闲心在外面给她带了份红豆沙冰，坐下来时还不解地指了指场上比赛的越前龙马：“越前君怎么了？好像头发变长了点，怎么都比这么长时间了看上去还这么精神？” 　　经历了越前赛前失踪、迹部紧急调直升机去找、好不容易找到发现对方莫名失忆、全部人轮流和他打球帮他找手感、最后少年有如神助地开了“天衣无缝”还挑翻了外号“神之子”能够“灭五感”的幸村精市这一系列令人恍惚的操作，结果真纪姗姗来迟，悠闲从容地问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饶是并不关心网球比赛的夏帆，脸皮也难得抽了抽。 　　“……重点是这个吗？”她终于难耐吐槽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本来以为要面对一个忧心忡忡的伤心人，没想到就两个小时而已，就这么四大皆空地看开了吗？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吧？ 　　最后的“武士抽击”一球定乾坤，裁判高声宣布了越前龙马的胜利，青学的队员们欢呼着跳进场，把猫眼少年高高抛向空中。 　　手冢和不二站在场边，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幕，百感交集地品味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重担卸下，就连一贯严肃的手冢都忍不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被不二调侃之后连忙掩饰地咳嗽一声，还不忘嘱咐对方：“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到吧。” 　　真纪远远望着欣喜若狂的青学队员，却并没有上前加入他们的庆祝，反常的举动让迹部不由侧目，带了些疑惑的目光敏锐地从真纪脸上游过，见女生倒是发自内心为青学夺冠感到高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他甚至有理由怀疑，手冢还不知道浅井真纪已经结束了说明会来了现场。 　　激战过后负担颇重的手臂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就算从他们这个角度和距离看，也能看到手肘处明显的红肿。 　　但真纪却一次都没有提过和真田的那场比赛，也没问过手冢的伤。 　　又远远望了望尚且一无所知的手冢，迹部就是有一种感觉。虽然并没有因为持久战和自我牺牲这种事情产生任何冲突，对手冢来说可能会轻松一些，但以后，他会想念那个时刻担心他手伤、有点碎碎念的浅井真纪也说不定。 　　别问原因，问就是大少爷他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带来的直觉。 　　夏天过去，各项运动的全国大赛结束以后，三年级彻底隐退，全力为升学考做准备。也正因为从学生会卸任，十月的修学旅行、十一月的联合音乐会和田径比赛以及文化祭，真纪都不用再操心，一心一意准备东大附测试，只保留了一直在做的TKS广播节目。 　　十二月，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寒假降临了，在这个假期里，原本已经结束了全国大赛的全体网球队员们接到了来自U-17的征召，首次吸收国中生进入合宿训练，为世界杯挑选合适的出战队员。 　　如果能在这次合宿中被选中，那么他将成为日本队的正选，身披国家队队服，在世界舞台上为国征战，对于这群网球少年而言，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毕竟虽说是U-17，针对17岁以下的选手进行选拔，但以往都是默认在高中生中进行选择，从没有面向过国中生开放大门。 　　本来想着短暂的寒假结束，再开学就真的到了要升学考的时候，有必要最后冲刺一下。虽然复习很顺利，真纪基础又扎实，考过合格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一贯要强，东大附又实行重点班滚动制度，以参加升学考成绩为基准，选取偏差值前45名的考生进入当年的重点班，往后每两次考试后，按照平均偏差值排名，取前45名的学生留在重点班。 　　也就是说，不光是升学考这一次，假如正式授课之后两次考试的平均偏差值跌出了学年前45名，就算是重点班的成员，也要卷铺盖走人，重新被编入其他普通班级。 　　以真纪的自尊心，怎么能够接受自己考不进重点班？ 　　这也意味着，学习的时间，多少都不够用。 　　“合宿营的志愿者实在太忙了，我要是去应征，假期可能就真的没什么机会看书了。”倒也不是说不愿意，毕竟合宿营要持续一个月，整个寒假就过去了。本来就不同校，有机会当然还是想和男朋友见面的。 　　夏帆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放过绝大部分可怜的挣扎在毕业线上的准考生？”闺蜜这家伙，三年综合排名全校第一，敢于挑战偏差值排名全国第一的学校，并且过合格线十拿九稳。就这样，她竟然还说在假期要学习？让她这样得过且过的咸鱼情何以堪？“所以说当初直升不就好了嘛！手冢那家伙……”事到如今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好友因为男朋友的原因把自己搞这么辛苦。 　　“你不懂……”真纪幽幽的回看好友，一脸一言难尽，“你看到期末全市联考的排名了吗？” 　　“那么长的名单谁耐烦看啊……”夏帆毫无自觉。 　　反正她平时校内考试也就综合100名左右，全市联考，前十页榜单能找到名字都是烧高香。 　　“不过你不是第五名吗？”全市第五，这已经很厉害了，毕竟东京多少学校，考生又有多少，能在这么多人里排第五名，夏帆觉得根本不叫耻辱叫荣耀才是。 　　“跟第五名倒没多大关系……”真纪露出牙痛的表情。 　　首张榜单里熟人不少。第一位是听说无论做什么事都绝不会屈居第二的迹部景吾，第二位是帝光中学的前任学生会长兼篮球队队长赤司征十郎，第三位是她认真严谨的男朋友手冢国光，第四位是私立白选馆的学生会长泷岛慧。忍足排在第7位，干和大石也都在名单前30位。 　　“第五名已经很了不起了啊！你又做会长又做部长还做播音，我已经愿意称你为时间管理大师。”至少夏帆根本无法从真纪的日程表中找出学习的空档。 　　“排在我前面的所有人全部都是学生会长兼至少一个社团的部长，他们还要训练，成天不是网球就是篮球，都没见他们拿起过书本，他们居然考得还比我高！”真纪很崩溃，“还有忍足君，联考的时候都很轻松的样子，化学和生物居然还提前交卷了，居然跟我只差五分……” 　　“他们这些人才是要逼死我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看POT的时候，包括SD，我一直像真纪一样非常不解 　　为什么不能更爱护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就只是执着于眼前的胜利不考虑长远的发展 　　不管是手冢也好，三井也好，迫切希望打球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能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去，不能放弃那种自我牺牲的方式 　　现在年纪渐长，阅历也增加了不少，自己也经历过一些类似的事情，再品味这件事，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这些伤病是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中首次形成的，经过一定时间的治疗以后，恢复是很快的，毕竟年轻身体好，所以认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感觉好起来了就迫不及待回去训练是完全说得通的。年轻的时候，有一点半点不舒服，人其实并不在意，等到日积月累成了大毛病的时候，意识到出了问题，才发现已经迟了，劳损伤二次受伤治愈速度就会非常慢，就导致了这种状况 　　至于手冢所谓的“自我牺牲”式的打法，对于那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其实既是意气，又是任性，在那个年纪，就是会全力以赴，就是自尊甚高，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在关键时刻退缩 　　而真纪在这时候的自我开解，除却自我安慰，其实是一个自我和解的过程。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才能渐渐明白，你希望别人变成什么样，和他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之间是有冲突的。人应该尊重并且接受别人与自己希望和想象中不同，如果你接受了全部的他，但还是喜欢，那么就不应该去干涉对方的做法，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可以离开，但不能指望别人为了你，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想开了以后，其实每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最后，来自学霸世界的内卷 第70章 Episode 70 　　虽说对联考结果怨念颇深，但不管怎么说，合宿营还是要去。 　　目标是选拔国家队的职业选手，U-17的规格比前一年夏天日美友谊赛青训营的规格当然是高上不少的，不仅设备和场地都是最新，还有一支专门抽调的医疗团队负责保障选手的身体健康，处理突发状况。 　　浅井悠理的学生泽村尚美，也作为医护保障团队的一员，来到了合宿营。 　　这次的合宿时间长，参与选拔的选手人数众多，招募志愿者的数量和种类自然也不少。夏帆拿出了家里研发的最新型分析和计算仪器，成功报名了数据组的助理，而真纪则加入了医疗组，负责一些初级皮外伤的处理。 　　也正是在这个合宿营，真纪意外地见到了黑田医生，作为医疗组的负责人，出现在入营见面式上。 　　入营以后首先要进行的就是常规身体检查，真纪被安排在入口处收发检查表和条形码，视线时不时飘向检查室另一端的黑田。 　　他比夏天时真纪见到的时候消瘦了一些，右手有些僵硬地垂着，手里握着两个康复握力球。脸色倒还算正常，甚至比在翔北时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听泽村尚美说，黑田医生手臂复健效果并不太理想，基础功能尚且不能完全恢复，已经从翔北离职，转入了一家健康医疗中心做全科医。 　　从中流砥柱的外科医转作外围健康中心的全科医，心理落差之大不难想象，虽然黑田医生看上去状态尚可，但真纪面对这位过去一贯冷淡严厉又遭遇重大挫折的医生，心里总是忍不住被提起来。 　　由于身体检查只有几个常规项目，所以半天时间就全部结束，没想到基地并没有立刻安排住宿和训练分组，甚至连服装和基础用品都没有发放，就直接把选手们集中到场地上。 　　精神教练斋藤至通过扩音器向选手们宣布，请大家先自行挑选一名选手与自己组队，但在所有人都选择完毕之后，他却出人意料地宣布要组合内进行单打比赛，淘汰者即刻出局，失去参加合宿的权利。 　　刚到基地的时候用直升机撒了一波网球让选手抢，没抢到的离队。现在又叫大家选搭档，选好了以后还叫搭档之间比单打，输了的离队。刚到基地这两波操作就叫人大跌眼眶。 　　现在有点明白了基地为什么设置有“精神教练”这种职务了…… 　　比起身体上受伤需要来医务室处理，恐怕这些选手们先要经历一场精神折磨。毕竟这里面有许多双打选手，肯定下意识选择的都是自己本来熟悉的搭档，就算是专攻单打的，也一定是挑平时关系亲近的友人组队。还没跟对手对战，就先跟朋友内讧了，这怎么说也有点残酷。 　　真纪在医务室还不太了解场地上的情况，不像夏帆在监控室，不仅能直接看到数据分析，还能通过监控屏看比赛。体检表格整理好，数据录入电脑之后，医务室就没什么工作了，但鉴于负责人是黑田医生，真纪不敢随便离开，只能在桌子下面和夏帆偷偷摸摸发信息。 　　传过来的名单上尽是有所耳闻的著名双打组合，以真纪断断续续看了一夏天网球比赛的水平，也认识得七七八八。只要他们站上赛场，仪器就能全方位地捕捉所有动作，实时分析技术难度和身体数值，还能一定程度上预测比赛走向。所有选手过往比赛记录都已经存入计算机，系统运行分析后测定出新的五围数据，速度、力量、体力、技术、精神各个数值一目了然。 　　是非常方便又实用的仪器系统。 　　真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国家队选拔营。 　　“虽然从面相上就能看出一二，但是……凤这个精神力也有点太弱了吧……”夏帆发来吐槽，“明明跟他搭档的肉户是个毅力派，今年迹部隐退了以后还当上了副部长，怎么精神力只有2……”肉户也是三年级，隐退以后凤还没有匹配新的双打搭档。作为副部长，目前还是单打选手，精神力这数值，不约等于没有吗？也太容易被影响了吧…… 　　“可是在比赛的时候可没有觉得凤君有多温和……”真纪抽了抽嘴角。赛场上的凤长太郎可比日美赛集训时她见的有攻击力多了，当时在青训营看到冰帝选手私下里的样子时真纪还吃惊了很久。 　　毕竟第一印象太像反派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赛场上就各种挑衅和放狠话，私下明明是很好相处的人，难道是觉得那样上场比较有气势吗？ 　　手指翻飞地发着信息，泽村尚美突然从旁边碰了碰真纪的手臂，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黑田医生正在看着她。 　　仿佛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到一样，真纪飞快正襟危坐，把手机收回口袋里，脸也涨红起来。 　　尽管没有人规定医务室没工作的时候不能看手机。 　　真纪这仿佛被吓到的举动让黑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以后面上浮现出几丝无奈：“现在没什么事，你们谁要是想出去看看也没什么。” 　　说完，见真纪还不敢动，又补充道：“我并不限制你们的自由，只要不耽误工作，时间你们可以自己安排。” 　　这态度，和在翔北时说什么“你们全员都是竞争对手”可是大有不同啊！真纪犹豫地望向黑田，一时不太适应这个宽以待人的态度。 　　“浅井君想去就去吧，我们医疗组在合宿营里其实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也不会出现太严重的伤势。”组里另外一名医生姓冰川，是深泽体育大□□动医学系一名助教，今年是她第二年被抽调到合宿营工作，对合宿的情况比其他人都了解，“整个基地，医疗组应该是最轻松的工作了。” 　　因为这次淘汰赛采用的是抢七制，所以进行得比较迅速，等真纪到看台边的时候，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得七七八八。 　　桃城弄伤了手不得不终止比赛，心有不甘，还想继续坚持，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勉强放弃，表情看上去很不甘心。 　　年轻气盛过于莽撞，盲目挑战了高年级的鬼十次郎，没想到代价如此惨痛，还没开始就被判出局，他怎么能够不生自己的气呢？ 　　真纪没想到冰川医生刚说医疗组工作量小，这个学弟就出这样的事。在她印象里，桃城一向也是以力量型网球见长的，可是看他的手损伤颇重，两边虎口都被震裂出血不止，还有好几根手指扭到，可想而知对手的力量多强。 　　这……还是人类吗？ 　　押着桃城去医务室包扎，真纪一边走，一边想起冰川医生轻松的态度，突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以这届网球选手快要上天的打法，今天能震裂手，明天怕就能打出内伤。冰川医生真的没有放心太早了吗？ 　　刚出去就领了个伤员回来，冰川医生十分无奈。给桃城检查过手掌和指骨都没有骨折，真纪先放下一半的心。 　　“对不起学姐，给你添麻烦了。”给伤口做清洗、消毒、包扎，桃城被消毒水弄得疼到龇牙咧嘴又不敢出声，颤着声音还得道谢，真纪裹好纱布抬头看见学弟忍耐的表情，不由笑起来。 　　“你们能不能互相学习点好的？”她忍不住道，“你们部长打球就不顾身体胡来一通，河村君也是，好几次都弄伤自己进医院，现在你又这样。怎么？这随便祸害身体还是一脉相承的？” 　　“中国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仗着年轻身体好恢复快就瞎折腾，以后有的苦吃。”姐姐的男朋友三井寿当年要不是急于求成，膝伤没完全康复就赶着训练，也不至于出现两年空白期，差点误入歧途。作为一个医生预备役，真纪实在是看不得这些人不把健康当回事。 　　“学姐，谁让我们的部长是手冢部长呢！”桃城嬉皮笑脸，“你也管不住部长吧？” 　　真纪反手把绷带砸到桃城身上：“你还敢提负面例子？” 　　处理完伤势回来正好赶上第二轮队员入场。 　　一边是冰帝的迹部和日吉，一边是手冢和海堂。 　　两边场地都是隐退的部长和继任的后辈，颇有一种新旧交替的感觉。 　　当然了，要说继任的二年级当然也算得上实力卓绝，不过面对的是难以超越和倍感憧憬的两位前辈，日吉和海堂都表现得非常兴奋。 　　金发的演武世家的男生跃跃欲试，目光咄咄逼人：“迹部部长，现在是我以下克上的时候了！” 　　而这一边，面相凶恶但实际上非常有礼貌的头巾后辈深深一鞠躬：“部长，我会把这些年来您交给我的全部都展示出来的。” 　　态度从一开始就大相径庭啊…… 　　真纪饶有兴趣地靠在看台栏杆上，看着赛场。 　　迹部欣然接受了后辈野心勃勃的挑战，而手冢听了海堂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向底线。 　　两边的前辈，态度也是南辕北辙呢！ 　　-------------------- 　　作者有话要说： 　　NPOT里，也就只有这一段跟后辈比赛的剧情让我能感点兴趣了 第71章 Episode 71 　　迹部先发球，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拿出他的得意技——唐怀瑟发球。 　　这是在日美赛青训营时迹部发明的招式，落地后反弹极小且十分不规则，很难捕捉路线的一种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和使用，控球早已炉火纯青，不会再出现失误发不进的情况，几乎是迹部掌握发球局主动权的制胜法宝。 　　但日吉极为冷静地观察了球路之后回球成功。 　　这对于二年级选手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足以证明这段时间以来，他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另一边，是海堂先发球。手冢在底线躬身站好位，一声不吭发动了“千锤百炼之极限”，面对二年级的学弟也从一开始就十足认真，还拿出了绝技之一，也足见手冢对这场比赛的重视。 　　日吉的攻势咄咄逼人。他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充分运用了自己古武术的优势把网球打得虎虎生威。与曾经在关东大赛同越前的比赛不同，如今的日吉已经能很好地将古武术与网球融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并且利用这独特的武器对球网对面曾经高不可攀的对手发起冲击，两边的比分咬得很紧。 　　海堂则表现得十分沉稳。他是青学所有队员中最刻苦、最有毅力的一个，常常在比赛中以惊人的体力为武器，将对手拖入持久战中累垮。可以说，蛰伏后伺机出动是海堂薰的网球风格，也符合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但这次他面对的是手冢国光，这个三年来一直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前辈。通常手冢在比赛中是不会开局就尽全力的，然而这次面对的是朝夕相处的队友兼后辈，彼此已经足够熟悉，省却了观察和试探的环节，手冢的攻势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导致海堂打得很勉强。 　　迹部循循善诱，手冢咄咄逼人。一边是与前辈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继任者，自信从容，野心勃勃将要夺取天下；一边是疲于奔命、勉力招架的继任者，东奔西走，被崇敬的前辈调得满场跑。 　　这对比，实在过于惨烈。 　　“6:6,，迹部得分。” 　　“6:0，手冢得分。” 　　两边的裁判几乎是同时报分，双方交换场地，迹部和手冢错身而过。 　　“手冢，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擦肩而过时，迹部与友人对望，态度从容，“你我双方都很辛苦啊！”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手冢大气都没喘，“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份悟性了。” 　　两边都陷入了持久战。 　　日吉无论如何努力，总是无法轻易赢得两分。只要领先一球，迹部就一定会立刻追平，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和集中力，游刃有余，冷静镇定，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宣告着王座的不可侵犯。随时可以扳平比分的举动就像在说，不管是多么锋利的獠牙，想对高高在上的宝座发起冲击，也不可能一击必杀。 　　而海堂，引以为傲的体力优势并没有为他如往常那般带来胜利。他越是坚持，就越是发现徒劳，每一次回球不管怎么打，都会被吸引回手冢身边，然后再击向他要拼命奔跑才能救到的方位。越挣扎，越深陷，仿佛身处流沙地狱一样，对面始终面无表情的前辈呼吸从容，仿佛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日吉深深地呼吸。 　　他已经超越疲劳了。过去比赛进行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心烦意乱，焦躁不堪，仿佛野兽面对着浑身是刺的刺猬，无从下手的迷茫和慌乱常常蒙蔽他的双眼，令他失去分析局势的能力。 　　迹部在对面拍着球，望向渐渐沉下心重新集中在比赛上的后辈，笑了：“你不擅长的持久战，似乎已经克服了啊！” 　　做领袖，不可以有片刻的松懈和焦躁，要始终拥有冰一般的冷静，剑一般的锋芒，对自己的地位有绝对的自信和守护的决心。只有这样，才能永远保持一往无前的势头，冷静又理智地判断每一步的局势，带领团队登上顶峰。 　　成为被人信赖的领袖，更多的时候是在与孤独为伴。没有冷静的判断力和持久的毅力，这条艰难而充满考验的路是很难走下来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每一个领袖都有值得被他人崇拜和追随的魅力。 　　“47:45，迹部胜。” 　　“日吉，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冰帝风格吧！” 　　海堂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的膝盖已经严重超负荷，连握拍的手都出现了不规则的颤抖。在“千锤百炼”的双倍回击和“手冢领域”的以逸待劳下，他的体力消耗非常迅速，坚持似乎也难以看到希望。 　　对面的前辈是他从入学以来就仰望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毫无破绽、永不能被超越的标杆，是他两年来无数次憧憬、无数次看齐的灯塔。对海堂来说，手冢的严厉是一种鞭策。他不止一次在训练到达极限时被布置新的训练菜单，也不止一次，在精疲力竭地坚持到终点后发现部长沉默着走远的背影。这个强大而寡言的部长是严肃冷静的，也是温柔善意的，海堂从心底里尊敬这个以一己之力实践承诺、带领大家取得突破性纪念桂冠的领袖。 　　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的存在，而现在，他到了极限。 　　疲劳使动作变形，他挥拍的力度失去控制，网球不受控制地飞往界外。 　　万事休矣了吗？海堂闭上眼睛。 　　“手冢领域”的旋转将明显打出界的球吸引了回来，海堂不解地瞪大眼睛，手冢面色不变，恰到好处地将球打回已经跑不动的海堂手边。 　　网球像是有意识一样弹到他无力垂下来的球拍面上，又力度适中地飞回手冢的场地，而后被吸引回对方身边，周而复始。 　　被羞辱和戏弄的耻辱感令海堂双手颤抖。 　　“手冢部长这也……”桃城有些于心不忍地喊出来，被真纪看了一眼之后不甘心地消音，“学姐你就让我说吧！不管怎么说这对那家伙来说也有点太过分了。”想赢，当然是赢不了对手，可是连结束比赛都做不到，这对任何人的自尊来说都是强烈的打击。 　　真纪趴在栏杆上，看了看旁边场地你来我往、打得风生水起的迹部和日吉，又转回头看自己永远一张扑克脸、有什么话也闷在心里不肯说的男朋友，撇了撇嘴。 　　这教育方式也差得太多了吧？虽然都是前辈的用心良苦。 　　“你们部长，你还不知道吗……”她有点无奈，“该说的话怎么都不会说出来，才是手冢国光的风格啊！” 　　被戏弄的恼怒感越积越高，海堂被手冢近乎轻视的态度深深地激怒了。他目眦欲裂，狠狠握紧了球拍，全身因为愤怒而感觉充满了力气。 　　对着飞过来的网球狠狠挥出从未有过的凌厉的一拍，一直以来把对面的人视作偶像的海堂也忍不住大骂出口：“手冢你个混蛋！你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啊！” 　　呃……虽说手冢的本意是激发海堂的信心，但这药是不是也下的太猛了点？真纪瞪大了眼睛。 　　从没听过海堂对前辈说这种粗话呢！某种程度上来说，手冢国光在“气死人”这一技能上，可是天赋满点。 　　过去受害者只有自己，而今，要添上这个学弟了。 　　目的达到，手冢不再浪费时间，干脆利落一击即中，以名满天下的“零式削球”给后辈送上最后的饯别礼。 　　黄绿色的小球紧紧贴网落下，完美地在地上摩擦旋转后向球网一侧滚动，一丝都没有弹起。 　　“7:0，手冢胜。” 　　两只手在网前交握，海堂深深地看向这个教会自己无数知识、给予自己无数经验的前辈，语气郑重：“我一定会的！” 　　“拜托你了。”手冢望着面前脱胎换骨的后辈，放心地点了点头。 　　永不放弃的毅力，执着胜利的决心，一脉相承的责任，对选择的道路绝不辜负的自信，他相信这样的海堂，已经能够肩负起任何职责，有资格去与队友们一起，实现任何诺言。 　　“你这个有话不会好好说，非要挫折式教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女孩子笑着递上干净的毛巾，“以前我还觉得迹部君脾气不好相处，可是现在我觉得，人家鼓励式教育下的孩子多开朗啊！” 　　至少日吉若不至于像海堂薰这么忍辱负重到口不择言。看看现在恢复理智以后想起自己刚才失口说过什么话的海堂，已经双眼迷离被打击得到墙角去种蘑菇了。 　　“明明在运动公园帮小朋友取气球的时候那么温柔。”回忆起让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微笑，真纪颇有一种被卖上贼船的感觉，“这么看，你以后说不定是个很严厉、很不受孩子喜欢的爸爸。” 　　“是吗？”正在擦汗的手冢听到最后一句话，颇诧异地盯了女朋友两眼，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顿了几秒，又状似无意地丢下一句话。 　　“严父慈母，也挺好的。”说着，视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真纪脸上拐了个弯，如愿看到女孩子两颊慢慢飞起两团红晕。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机油看完这一章以后，机油说手冢——想得美！ 　　哈哈哈哈哈~ 　　NPOT里，我只觉得这一段的人设没有走形，传承的意思也表达得很好，其他的比赛都是什么外星人啊？ 　　真的渐渐丢失了运动番的热血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说球拍和球不是伤害人的工具，现在是怎样？打球专门要打伤对手啊！ 　　现在漫画连载更是连外星人都出现了…… 第72章 Episode 72 　　不管再怎么不情愿，规则就是规则，比赛失败和没有参加比赛的人员全部被淘汰，即刻安排集体送出基地。剩下的人员这才进入计算机随机摇号系统，分配了宿舍。 　　因为基地的规则允许在双方自愿情况下进行比赛，场地又很多，完全能够消化训练和比赛一起开展，所以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上演了一场两厢情愿的网球单挑。原本这也没什么，但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普通打个比赛，受伤的格外多，最轻也是个擦伤，还有不少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来医务室上药的，不像打了球，倒像打了架。 　　冰川医生纳闷：“这基地今年真邪门儿啊！怎么才开始集训三四天，受伤的比往年一期的都多？” 　　“居然还有内脏损伤的……”泽村尚美表示惊讶，“我上午看了个高中生，自诉胃部疼痛，有呕吐感，说是被网球打在了肚子上，我给他照了个CT，竟然胃出血了。”什么网球能一球打得胃出血了？这得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力度？ 　　真纪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出声。 　　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这两位医生，这帮合宿的选手，可是能仅用网球就砸坏了球场的墙壁呢！ 　　如果没有练习赛，其实平时的基础训练是相当无聊的。 　　基地有四名教练，除去还没露过面的总教练，有精神教练斋藤至，战术教练黑部由起夫，以及混合练习教练拓植龙二。选手们要轮流进行体能、全身肌肉、战术理论的课程，还要确保在有人上门单挑的时候保住自己的胜利——毕竟分组之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球场编码，要是输了，就得自动降位。 　　对选手精神、体能、理论学习和应变能力要求都非常高。 　　饶是手冢这样有毅力、有动力，技术全面、体能上佳的人都觉得有点吃不消。 　　值得庆幸的是，基地的餐饮条件还不错，听说聘请的是原来日本国足训练基地的总厨，饮食多样性和口味上都比日美赛青训营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选手们要严格遵循营养配比原则，想要过分放纵的大吃大喝也不可能，毕竟每周还要再进行一次身体数值检测。 　　立海大的丸井就因为对甜品太过放纵，导致检测时发现血糖值过高，被勒令禁糖。 　　菊丸还因为贪吃导致体重上涨了一公斤，而肌肉含量降低，也被提出了警告。 　　七点钟晚饭后就没有训练项目了，选手可以自由活动。基地设施非常齐全，设有图书室、活动室、娱乐室等等，甚至还有温泉汤池和按摩休息室，简直像个度假中心。 　　不过手冢和真纪待在一起的时候，通常的选择都是图书室一起看书，或者在下了班的医务室说说话——毕竟那帮精力旺盛的网球少年通常不懂什么是安静，总是在活动室或者娱乐室开展什么板球大战、乒乓球大战甚至在走廊上搞枕头大战，吵得很，他们两个喜静的人并不想去参与。 　　白天的训练强度实话讲非常大，这里的训练节奏和要求比以往参加过的任何一次集训和选拔都严格——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要为国家队选拔——所以就算手冢从来没有说过，真纪也看得出他偶尔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也开始由衷偷偷庆幸自己这次是以医疗志愿者的身份参与，而不是训练协助。不然，选手们每天用的哑铃，她就搬不动。 　　“这几天有人来找你比赛吗？”真纪问。基地每天发生的比赛太多，一到白天训练时间，医务室就络绎不绝有人过来。本来选手之间互相切磋是一件正常的事，真纪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对那些飞沙走石的网球技术淡然处之，然而每天涌现出那么多伤员，她也难以避免对手冢感到担心。 　　虽然想来以他的实力，来挑战他的多半也是铩羽而归。 　　不过，凡事总有个万一不是？ 　　“倒是没什么人。”手冢认真想了想，很客观地回答，“也许作为高中生，觉得和后辈过不去不是一件体面的事吧。”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真纪反复确认手冢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突然语塞。 　　不知道这位同学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明明不服气基地吸纳国中生的高中生多了去，每天都在寻衅滋事——当然结局大概率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是不妨碍那些仗着年长就觉得了不起的家伙们前赴后继。 　　没人去找你麻烦，可能只是因为觉得你这块硬骨头不好啃吧……真纪在心里说。 　　毕竟高中生们只是想升等，并不是想自取其辱。也所以，这几天接受了挑战的大部分都是二年级的后辈，还有一些不太出名的选手。 　　当然了，能干出这种龌龊事的高中生，本身也没有太强的实力，所以鼻青脸肿来上药是必然的结局。真纪并不介意在这种小地方偷偷地向这些为老不尊的前辈们报复一下——她上药的力度总是格外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两句话，又各自安静地看起了书，真纪决定志愿者期间主攻相对薄弱的物理和数学，所以带来不少模拟题，结果在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卡住了。 　　她咬着笔思索了五分钟，引得旁边的手冢都合上了书探过头来看。 　　毕竟很少见到真纪对着试题这么咬牙切齿的模样。 　　拿过笔和草稿纸，手冢在上面演算出解题步骤低声给真纪讲解。这是一道竞赛题，标准答案中给出的算法有点涉及到高中物理的部分，还有些微跳步，不是很好理解，手冢算的这种倒是很简洁，更偏基础一些。他的字很有锋芒，是那种既便于阅读的工整，又不流于平庸的锐利，倒很像他个人的性格。 　　两人又从这道题目举一反三出另外几个出题角度和解题思路后，真纪显得有点挫败。 　　“联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男朋友，“请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习的？你们这些运动社团的家伙，有时间都在练习，凭什么还比我考得好？” 　　“那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分数具有偶然性，不能算数。”手冢安慰她，“也许正好碰到了你不擅长的部分也说不定。” 　　真纪偷偷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安慰，但说出这种话的人是号称“无死角”的Mr.Perfect，就怎么听怎么像讽刺了。还存在不擅长的部分，不就正说明她还有很多要进步的空间吗？ 　　“你们这些打网球的怎么能够物理满分呢？”她最后吐槽道，“明明自己打的球就那么不科学，全部违背牛顿定律。” 　　手冢看着显得有些气呼呼的女朋友，觉得她很可爱，难得也玩笑了一次：“大概是因为牛顿的老家在英国吧。” 　　因为第二天还要晨练，不能睡太晚，两人收拾了东西离开医务室。 　　志愿者和其他工作人员住在北楼，选手们则住在对面的南楼，正在给医务室锁门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寂静的夜里，警报毫无预警嗡鸣的巨响吓得真纪打了个哆嗦。刚入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安保森严，各处都有监控器，还有很多地方干脆都上了密码门，大半夜的是谁触动了警报吗？ 　　警报持续响了五分钟，终于被切断了，整个基地几乎都被吵了起来。不过没头没脑乱猜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究竟事情如何，大家也只能揣着一肚子问号睡觉了。 　　毕竟比起未知的所谓“入侵者”，第二天要继续面对的魔鬼训练才是致命的威胁。不抓紧时间休息好，搞不好是要去医务室报到的。 　　虽说医务室有颇具风情的医生姐姐，还有性格开朗的美女志愿者，但最近几天越来越感觉到，不管是美人姐姐还是美女同学，换药的手那是越来越重了。 　　他们只是想跟漂亮姑娘说说话，并不想遭受非人的折磨，小命要紧，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不是运动员，他们是外星人，医生你格局要打开 第73章 Episode 73 　　“诶？没落武士的幽灵？”真纪一口水呛到，震惊地望着一本正经说出不得了发言的好友，“现在已经令和时代了，居然还有这种明治风格的传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满足地灌下一口冒着丰富气泡的冰镇可乐，夏帆耸耸肩，“感觉似乎这几天，身边的人就都在传这个呢，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么说来……好像有几个高中生过来换药，也提到了……”真纪眯起眼睛。可是作为一个崇尚科学的唯物主义者，什么幽灵鬼怪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好吗？“该不会是那天晚上警报器突然响了，不知道原因就开始编这种一听就很假的谣言哗众取宠吧？” 　　“我还问了数据组的前辈，但是好像有些人明明知道什么却没说的样子，表情看上去怪怪的。”夏帆很疑惑。 　　“呐呐，学姐你们在说什么？是说那个没落武士的幽灵吗？”偶然路过却听到一耳朵的切原突然钻出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盯住真纪和夏帆，一脸“我知道内情快来问我”的样子。 　　这孩子自从青训营以后，凶巴巴欠巴登的模样变少了，人也活泼了很多，在前辈面前还挺讨喜的。今年立海大的三年级隐退，切原接任了部长，不过看样子，似乎还没有培养出什么威信来。 　　夏帆私下里曾经给切原起了个颇具辨识度的外号——小海带，跟少年那头卷发相得益彰，她看了看切原那脸藏都藏不住的分享欲望，从善如流：“切原君也听说了吗？幽灵的事。” 　　“我可是亲眼看见了呀！”那天晚上的遭遇给切原带来了十足的惊吓。毕竟亲眼看见了魔鬼的影子，还听到了幽灵的呼唤，最后按照高中生所说，拼命念咒语才勉强没有被幽灵袭击，可还是被基地突然鸣叫起来的警报吓得魂飞魄散——当然，被吓到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 　　这几天，切原可是逢人就在讲关于幽灵的事情呢！虽然目前还没有碰到和他同样的目击者，但万一还是有呢？ 　　“学姐们也看到了吗？”他满怀希望地望着两个女生。 　　如果有目击者同伴，他就再也不用被前辈们说是在造谣生事了，明明是亲眼所见，却没有人相信，几个无良前辈居然笑话他这么大年纪了还相信鬼怪。 　　哼！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柳生前辈还不是怕鬼！可是幸村部长却只来戏弄他，真是可恶！ 　　少年期待满满的眼神好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叫人实在有些不忍拒绝。真纪抽了抽嘴角，艰难地朝切原摆了摆手。 　　“幽灵什么的，抱歉并没有看到呢。”听到这话的切原一瞬间耷拉下了脑袋，那种沮丧的神情让两个女生又一阵失语。 　　“赤也，跟女孩子说些什么失礼的玩笑呢。”幸村精市云淡风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切原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跳起来道歉，一溜烟儿跑掉了，真纪和夏帆目瞪口呆地望着切原仿佛化作一道光的背影，又望了望风华绝代、雌雄莫辩的立海大前任部长，表情管理逐渐失控。 　　怎么觉得，切原这小子有点呆啊？ 　　所以说，到底没落武士的幽灵，是个什么东西？ 　　有点像都市怪谈一般的传言传了几天，但一直都没有得到佐证，慢慢地就淡了下去。训练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根据黑部教练的安排，下周开始就要进行集体场地换位赛。 　　刚入营时，每个人都被计算机分配到一个随机的场地号码。根据规定，如两名选手达成一致，即可进行单对单比赛，胜者取代败者的场地号码，败者则自动降位到下一号的场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重新组合，每个场地基本稳定在15位选手左右。 　　下周开始，黑部教练根据随机系统抽取，开始安排场地和场地之间的换位挑战赛。由每个场地的领头人按照团体赛规则选出合适的选手进行团体赛，大比分获胜的一方集体升等，败方则自动降号至胜方原本的号码。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选手们的紧迫感也越来越强，就算没有人要求，主动加训的人也越来越多，基地内的氛围越来越紧张了。 　　今天晚上手冢在健身房进行力量训练，真纪自己在图书室做了两张模拟卷，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看男朋友加训。不过这个基地实在是太大了，不同规模的健身房有好几个，而且几乎每一间都有选手在使用，导致真纪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正确的地方。 　　倒是在推开一间健身室的门后，看见了黑田医生。 　　他正吃力地试图用右手拉开牵引器，可是即便已经很努力，牵引器也几乎是纹丝不动。 　　而计数器上的数字，显示着负重几乎为零。 　　一瞬间，真纪仿佛撞破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心里被刺得泛起一阵锐痛。 　　一个昔日被人信赖和崇拜的外科医生，如今的右手却变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任谁看了也会难过。黑田医生身上穿的T恤已经被汗湿了一半，说明他已经练习了不短的时间，而且费了相当多的体力，却只有这样令人沮丧的成果。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想必不愿意把自己这份狼狈展示给学生。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黑田医生的注意力，他立刻朝门口看过来，看到浅井真纪十分尴尬地握着门把手，进退两难的模样。 　　见他看过来，急忙鞠躬道歉：“对不起黑田医生，我找错了房间。那个，我……马、马上走……” 　　倒是比他这个被发现背着人偷偷做复健的还尴尬。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黑田松开牵引器，用左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善意地安慰了一下看上去过于慌张的女生。 　　她看上去有点像要哭了似的。 　　“这就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地步，也没什么不能承认。”这个女学生是东大附属病院浅井准教授的女儿，黑田知道。他有时能看到她和泽村尚美凑在一起小心地说着什么，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时就会停止交谈，想必是在讨论他的手。 　　但她却一次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一切询问和安慰都没有。平时医务室来了伤员，如果他要接手处理，浅井真纪也没有过过多的关注，似乎不知道他的手发生了意外的样子。 　　这种态度让黑田觉得很舒适。 　　他虽然已经接受了意外的发生，但既然转行做了全科医，就还是有信心自己能处理这种程度的工作的。如果有人在旁边大惊小怪，就算是善意的担心，对他的尊严来说也是一种侵犯。 　　这个女学生年纪不大，人情世故上倒是很清楚。 　　只有刚才无意中撞见复健的场景时的慌乱，才揭开了这孩子平日里体贴的真相。 　　观察了一下黑田的表情，见对方似乎真的十分坦然，并没有被发现在做复健时的恼怒感，真纪的心才放了下来。 　　将心比心，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事情，黑田医生的复健效果并不好，真纪原本还担心他会介意自己的突然出现。可是看现在的样子，他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个……如果，您还要接着练，不嫌弃的话，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开口。我……我陪您一起训练吧。”一个人遭遇了这样大的磨难还没有完全消沉意志，是真纪十分钦佩的品质。原本她心里很有些畏惧严肃的黑田医生，但入营以来，对方似乎并没有多难相处。他挥汗如雨坚持复健的样子，令真纪无可避免想起了曾经对方技术娴熟地进行手术、处置伤情的时候，内心难免唏嘘。就算理智上明白黑田的右手已经不可能恢复如初，但如果能做些什么帮助到对方，也是好的。 　　真纪有过在青训营做志愿者的经验，那时候多少帮着教练做过一些训练菜单的拟定工作，对肌肉锻炼有一定的知识。 　　这个选拔基地里，冰川医生是上智大学医学部科班出身，如今又任教于全日本最有名的体育大学的运动医学系，真纪从她那里学习到许多有关运动医学和康复学的知识。虽然并不系统，但都是实际中比较常见的部分，她消化得不错。 　　所以，尽管没接触过这种术后复健的案例，但黑田稍微讲了讲，真纪就掌握了基本要领，在旁边配合牵引器和拉力器的使用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她也很有一个陪练员应有的素质，并不出声交谈让人分神，一个多小时都安安静静，只在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在旁边借一点力帮助黑田更好的使用器械，其他时候就仿佛不存在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已。 第74章 Episode 74 　　“蓝泽和白鸟都提到过你，说你很有潜力，未来如果做医生，一定是个好苗子。”复健终于结束，黑田看着真纪将训练器械归位，突然说道，“白鸟还说不想输给后辈，所以决定不辞职留下来了，要是你立志成为飞行医生，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努力吧。” 　　不意黑田竟然真的将自己当作学生一样给予指导，真纪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正在喝水的医生，正色起来：“不瞒您说，其实我是上次去到翔北参观之后，才确立了飞行医生的方向的。”母亲更偏向于学术研究方面，而且飞行医疗在国内还算是一个新科目，无论是从业人员还是发展都和西方发达国家有不小的距离，黑田医生作为推动飞行医疗的先驱之一，又在一线从业多年，拥有比任何人都宝贵的经验。以前是顾虑提到他的心病，既然黑田本人并不排斥谈论这个话题，真纪当然想好好取一番经。 　　“也许，这些问题我现在考虑还太早了，毕竟，我都还没考上医学院，说出来有点过于自大。”真纪有点赧然，“但是，我无法找到能够信服的答案。” 　　“如果在面对患者时，作为医生能给予的，只是延长他生物学上的生命，那我们怎么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呢？”蓝泽是果断的，他根据现场情况做出判断，为了保住黑田医生的生命，他选择了截肢。当然，作为医生和外人而言，一条手臂换一条性命，这是任何人都觉得值得的交易，但对于患者本人呢？ 　　他的人生完全被改变，至今为止努力练习和精进的技术再无用武之地，作为推行飞行医疗的先锋，他甚至不能够再继续工作在热爱的岗位，不得不接受身份的转变，抛下过往的一切。 　　如果类似的舍弃更多一些，如果这样的痛苦更大一些，如果承受结局的人更软弱一些，那么这样的拯救，还算得上拯救吗？医生竭尽全力也不能给患者带来希望的话，他们自己又该从哪里找到支撑呢？ 　　黑田深深地看了真纪一会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居然问出了和蓝泽相似的问题。”那个始终冷静果决的学生，在自己离职时，也曾迷茫地问过，如果医生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让病人只是呼吸着，今后的健□□活质量、家人要承担的痛苦和责任这些问题都不能解决，那这种决断，还值得被赞赏吗？ 　　面前这个女生，今后，也许真的如蓝泽和白鸟所说，会是个好医生呢！ 　　“过去我一心都是工作，为此忽视了家庭，和妻子分开，年幼的儿子也跟妻子在美国生活，长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几面。”说出来的话跟真纪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有点诧异地望着黑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 　　“前段时间，我儿子出了点意外，动了个手术。现在，我和妻子复婚了，和妻子儿子生活在一起。之前田所部长说会为我说情，争取让我去大学任教，改做学术研究，还能够继续推行飞行医疗。但我拒绝了，转做全科医是我自己的选择。” 　　“曾经的我，工作就是我的一切，如果不能够再做外科医生，我宁愿不存在。但人生的可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只有活着，才可能有未来，才会有希望。” 　　黑田语气平静：“现在我可以很坦然地对所有人说，我感谢蓝泽那时候的当机立断。因为他的果决，保住了我的生命，让我能有活着和儿子相认、同妻儿生活在一起的可能。” 　　“浅井，所谓医学，是有局限性的。但无论什么时候，生命的价值都高于一切，她永远值得被所有人予以最崇高的尊重。不要小看自己所做的每一次努力，被拯救了生命的患者，永远不会怨恨给予自己多一次机会的医生。” 　　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静静地消化黑田所说的每一个字。它们听上去那么简单，但又那么沉重。 　　良久，真纪深吸了口气：“谢谢您黑田医生，我大概明白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那么深的体会，但我想，只要坚持学习，不逃避困难去迎接每一次挑战，有朝一日，我还是能当上飞行医生的。” 　　“你有这个潜力。”黑田直白地肯定了这一点，“你的成绩应该不错，学习习惯也很好，三年后一定可以考入医学部。做医生没有其他捷径，只要有毅力，总能实现。” 　　真纪重重地点头：“我会以黑田医生为目标的。能不能像您一样成为名医还不知道，姑且，想把做一名坚强的医生当做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 　　“名医啊……”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黑田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年纪轻轻，倒很有想法，不愧是浅井准教授的女儿。”15岁的中学生，倒说出了和蓝泽一样的理想。等她医学部毕业去实习的时候，蓝泽应该也已经能够做她的指导医了。有这样的学生，不知道那时候的蓝泽会不会像现在的自己，有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年轻人，紧紧抓住每一次机会，竭尽全力去竞争、去奋斗吧！人的一生，能够全力奔跑的时间很有限，不要浪费哪怕一分一秒。如果你真的有觉悟去承担别人生命的期许，就别辜负自己的选择，竭尽全力朝着目标奔跑吧。如果等到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才感到后悔和遗憾，你就辜负了自己的人生。” 　　“所谓的名医，没有固定的标准，答案始终都在你所拯救的每一条生命里。敢于直面病患、尊重生命的医生，任何时候都是不嫌多的。” 　　因为遇到了黑田医生这个插曲，真纪找到手冢加训的那间健身室时，他的训练已经基本结束了，真纪推开门的时候，正听见手冢的声音：“……是，我已经全面的考虑过了，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就算问你原因，你也是不肯说的吧？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她立刻松开了推门的手准备退出去。毕竟不知道手冢在和谁说什么，是否重要，贸然进去的话也不合适。 　　但面对房门的人已经从方才半开的门缝里看到了她，笑了笑，扬声道：“没关系哦，我们已经结束了，请进来吧小姑娘。” 　　说着，几大步跨到门边，从里面打开了健身室的房门。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在里面。”不确定是否打扰了手冢和别人重要的谈话，真纪赶忙道歉。 　　这是一个有着罕见的灯黄色长曲发的高中生，穿着基地统一的训练服，略微比手冢高一点点，长相看上去很温和，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这是我们网球部之前的部长，大和前辈。”手冢在旁边给真纪做介绍，“现在是3号球场的选手。” 　　这就是那个一句话买了手冢给青学卖命三年的那位部长吗？虽然外表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但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啊。真纪这么想着，鞠躬问好：“大和前辈好，我是医疗组的志愿者，浅井。” 　　本来以为是不相干的人，结果没想到是手冢认识的，大和感兴趣地看了真纪两眼。 　　看样子和手冢君关系匪浅啊！不然以手冢君的性格，何必对别人解释自己的身份呢？就不知道方才他问的那件事，手冢君那样决定，有没有几分原因跟面前这个女孩有关。 　　这么说来，是他打扰了别人约会也说不定。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就先走了。”大和潇洒地挥了挥手，“下周的场地排位赛，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你正正经经打场比赛呢！回见吧。” 　　方才听到对话的半个尾巴，听上去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但大和走了，手冢也没打算说的样子，真纪想了想，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没对她提，那想来与她没有多少关系，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说。全国大赛与立海大决赛时她最终不是决定尽量不要尝试去影响别人的选择了吗，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问了。 　　“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两个小时以前就说要过来，结果等他训练快结束了还没到，手冢还以为真纪在看书不来了，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她却一个人跑到训练室。“已经这个时间，你怎么不打电话叫我？还是要注意安全。”图书室和健身室不在一栋楼，现在都九点多了，就算基地安保系数高，也不是没有万一的情况——前几天警报才刚响过，还不知道原因呢。 　　“不是，我刚才找错了房间，碰到了黑田医生，就说了会儿话。”见手冢已经训练结束，真纪帮他收好随身用品，两人一起走出了健身室，“说起来，大和前辈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嗯？哪里不一样？” 　　“就是……觉得能让你很信服的部长，应该更加有威严一点，有气势一点。”毕竟一年级的时候手冢多少有点少年意气，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用非常用手跟学长打比赛。能光靠说的就让手冢心甘情愿背负起一个承诺，总感觉不应该这么温吞。 　　“所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手冢纳闷。 　　“大概像你看现在的越前君一样？” 第75章 Episode 75 　　两人小声说着话走下楼，手冢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是同宿舍的四天宝寺部长，白石藏之介。 　　就住一个宿舍，有什么事还用打电话吗？疑惑地接起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通知了一个地点，非常简短的对话。与此同时，真纪收到了一条来自夏帆的Line。 　　“不要说我这个闺蜜有好事不想着你！[眨眼]快点到行政楼五层的会议室来，史无前例的绝佳场景，不来别后悔。” 　　这什么呀？没头没尾的。真纪一脸懵，正准备回条信息问对方到底什么情况，手冢接完了电话，先一步看过来。 　　“怎么了吗？” 　　“啊没事。”那个电话可能是通知什么紧急的事情吧？真纪这么想着，问出来。“要是白石君有事找你，你先过去吧！” 　　“说教练让我们现在过去行政楼的会议室。”如果只是教练找，倒也没什么，但白石在电话里说就只叫了他们两个和比嘉中的木手，这就有点奇怪了。 　　要说是战术布置，那也不应该只找他们三个人，而且这种事，没道理跳过5号球场的统领人鬼十次郎吧？ 　　“我先送你回宿舍吧。折回来再过来也来得及。” 　　行政楼会议室？那不就是夏帆刚才在信息里说的地方？真纪一愣，立刻觉得事情不简单。 　　手冢说是教练叫他们过去，夏帆却说要她过去看好戏，怎么想都很诡异，也不太可能是谁在搞恶作剧，所以到底什么事？ 　　要说有什么搞笑的事情，有白石在，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四天宝寺就是一所以搞笑为主要日常的学校。但是要把手冢跟“搞笑”挂钩还是有点难度的，所以能有什么好戏看？ 　　打定主意去探个究竟，真纪把手机一收，立刻表示：“既然是教练找，那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还是别让别人等。我跟你一起过去好了，在会议室外面等你。” 　　浅井真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才没有期待所谓男朋友的“好戏”。 　　一点点都没有哦！ 　　从这里过去会议室并不远，手冢和木手差不多前后脚到，会议室还没有别人。 　　说实话，经过全国大赛，真纪对木手总有点退避三舍的感觉。虽然赛后经过几次其他场合的接触，也知道了这些打过交道的选手都没什么真正的恶人，然而比赛时对方故意打向她脸的那个球可是真实存在过的。 　　所以，就算选手们现在是冰释前嫌了，真纪跟木手依然没什么话说。 　　手冢看出真纪有点怵木手，刻意侧了侧身挡在两人中间，没让真纪碰上木手的视线。会议室旁边的接待室空着，手冢打开灯，让真纪在这里等他，这才进了会议室。 　　对木手探究揶揄的目光视若无睹。 　　虽然对木手并没有什么敌意，但也算不上很熟。对不熟的人，手冢当然也聊不起来，对方说什么他都只能以“嗯”“啊”来回应，堪称冷场大王。 　　最后，木手放弃攀谈，翻着白眼玩起了手机。 　　跟这么一位话题终结者单独坐在一起，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了。而这种人竟然有女朋友？真没天理！ 　　白石君，你为什么还不来？ 　　白石带着从教练那里拿到的信封赶过来。信封里装着一张遗失物品清单，还有一张内存卡，另外还有教练手书一封——要求三个人写检讨书。 　　三人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就要写检讨，而且什么遗失物品，他们根本没见过啊！更别说上面还有酒这种跟中学生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东西。 　　真纪没在旁边等多久，白石来了没几分钟，夏帆就和忍足过来了，两人脸上都是一脸忍俊不禁。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教练叫过来的吗？怎么夏帆来了，忍足君也在，结果没看到教练的人影？以及，到底什么好戏？白石刚才拿了个信封跑进去，也没动静啊！ 　　夏帆拍拍真纪的肩膀，拉着她跟忍足一起走进会议室，无视等着的三个人惊讶的表情，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受黑部教练所托，我来负责监督三位……写检讨书。”虽然极力忍耐，但是让熟悉夏帆的真纪来听，闺蜜的语气仍然难以控制地蕴含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她慢慢看向座位上的男朋友，想起夏帆那条信息上说过的话——史无前例的绝佳场景。 　　能看到手冢国光写检讨，可不是史无前例么…… 　　真纪低下头，努力控制自己抖动的肩膀。 　　虽然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写检讨，但是这一波，闺蜜果然没坑她。 　　内存卡里是一段录像，看上去是由基地内各处摄像头拍摄下来的画面剪辑而成。当画面里依次出现越前龙马、忍足谦也和田仁志慧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 　　之前那场淘汰赛，输了的选手已经直接被巴士送下山了，为什么现在这三个人会出现在基地的监控录像中？ 　　“监控里看，他们似乎在物资室拿了日用品和训练用具。”白石努力辨认画面。 　　手冢看了看录像里三个人往背包里装的物品，又看了看白石拿来的清单，明白了：“就是说清单上所谓的遗失物品，是这三个人拿的，所以我们作为他们三人的部长，要为这件事写检讨对吧？”语气凉凉的。 　　“可是他们不是早就已经离开基地了吗？怎么看上去像是还在什么地方继续训练的样子？”三人都穿着脏兮兮的运动衣，而且如果不是在训练，也没必要拿生活用品和训练用具了。 　　虽然被委任来监督三人写检讨，但夏帆也是第一次看这段监控，所以前因后果完全不知道，对真纪的疑问无法回答。她碰了碰忍足，问：“谦也君有联系你吗？他们那边什么情况？” 　　“完全没有。”做堂兄的也一脸懵，“我还以为他早就回大阪了。” 　　对照了一下清单，手冢摊开信纸：“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被集体送到了其他地方进行训练，而且从遗失清单上看，既然有酒这种跟中学生完全没关系的东西，那就是说某个成年人——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教练，让他们来基地做这种事。看现在教练会把监控视频给我们，而且他们一路过来居然还有逃跑路线的提示，教练们应该对此是知情的。” 　　“也是，不然明明都看见有人进来了怎么没一个人过来阻止？事到如今居然还叫我们写检讨，怎么想都是在戏弄我们吧？”白石吐槽。 　　视频里的三人到达酒吧门外的长廊，却被红外线拦在外面，结果因为切原念叨的所谓“咒语”意外发现了通过的方法。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切原说的‘没落武士的幽灵’是这回事啊！”被灯光映在地上的人影看上去倒确实有那么点诡异。 　　“要是被本人知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失落。”忍足和白石笑着打趣，“毕竟那几天看他很兴奋的样子，逢人就说幽灵的故事。” 　　“立海大的柳生君好像还被吓到失去了意识。”木手补刀。 　　“诶？柳生君胆子意外得很小啊！居然怕鬼到这个地步。”夏帆惊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呢。” 　　“这种话题，日吉才比较感兴趣。”忍足毫无负担出卖学弟。 　　见手冢一脸岿然不动，白石仿佛明白了什么：“手冢君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嗯，没有听说。”被问到的人十分坦然。 　　“你这个人到底觉得什么事情有趣啊？”关西人的吐槽魂在叫嚣，白石捂着半边脸吐槽，“浅井同学你也没有提过吗？” 　　“我……抱歉，我其实并没有当真的。”当时就觉得很像是明治风格的怪谈，安全没有放在心上，而且知道手冢对八卦一点兴趣也没有，真纪当然不会在他面前说这种事。 　　夏帆终于忍不住：“所以说你们网球合宿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上次日美赛青训营的时候就这样。堀尾还以为见了鬼，其实只是两个人在争执的影子，最后还嚷嚷着要找什么‘犯人’。这次又这样，不觉得谦也君他们三个一路过来，像在玩密室逃脱游戏吗？还有提示有NPC的……” 　　“教练们，会不会太闲了点？”这是来自众人异口同声的疑问。 　　录像只有20分钟左右，很快就播完了。其间看到越前和忍足谦也根据口诀穿过红外线时，手冢还很不满意似的评价越前“动作拖泥带水，柔韧性不够”，引得白石疯狂吐槽他过于严厉。而木手则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做出了评价——以田仁志君的耐性，怎么可能一直望风到结束呢？ 　　更别说进去的两人似乎还找到了香肠、萨拉米肠和火腿等等食物。 　　部长最了解自己的队员，田仁志慧，绝对不可能放过美食。 　　果然……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田仁志直接冲向酒廊，红外线警报被触动，响彻基地的警报器不间断地鸣叫了五分钟。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检讨这一段好像有番外的OVA，现在真的官方都开始吐槽自己了 第76章 Episode 76 　　“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抽着嘴角关上电脑，白石还意犹未尽，说想知道后续，这样停在中间更吊人胃口。 　　忍足一脸不忍直视：“你把这个当成电视剧在看了吗？”居然还说出了“就只有这些吗”这种话，拜托你有点来写检讨的自觉好不好？ 　　说到检讨…… 　　另一边，手冢已经慢条斯理盖上了笔帽，面前的信纸上，写满了文字。 　　“这什么？这么一大段。”白石和木手异口同声。 　　“检讨书。”手冢回答得无波无澜，说着还有点诧异地看了看问出这种问题的两人，仿佛在奇怪他们难道忘记了前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已经写完了？”白石一脸不可置信，“可我们才刚刚看完录像啊！” 　　“嗯，因为我边看边写了。” 　　你不仅边看边写，你还分析推理了很多内容啊！夏帆大惊。话说分心写出来的检讨书，竟然还条理分明，字迹工整，完全没有错别字，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拿着手冢递过来的检讨，夏帆惊悚地瞄身边的闺蜜。 　　不仅打球技术像魔法师，做出来的事也已经超越人类了吧？ 　　“嗯……听说他能同时做十件事……”真纪说得与有荣焉，和完成了任务的手冢一起走出会议室。 　　背后还听见白石苦闷的声音：“什么检讨啊，一点有趣的内容都没有！谦也你给我稍微活跃一点啊！” 　　不，我觉得已经足够活跃了，真的。 　　真纪面无表情在心里说道。 　　只是一个网球合宿，搞得像碟中谍一样，又是潜入又是解谜的，还弄出那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怪谈，的确像夏帆吐槽的那样——究竟是网球比赛，还是侦探甲子园啊？ 　　居然还为此找了三位部长过来写检讨，要说不是教练的恶趣味，真纪也不信。 　　“你检讨写了什么？”关于这一点，虽然就算不问，事后夏帆也一定拍照留念了，但果然还是想用“检讨书”这种跟手冢一点都不搭的事情揶揄他一下。 　　“对基地松散管理的建议，和对越前身体素质的评价。”手冢一本正经，“虽然我认为教练们已经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却没有干涉，怎么看都是他们在放任，应该对此负责，但既然要求写检讨，无论怎么样也得交出一份来才行。” 　　真纪第一次听见手冢这种并不把教练的权威当回事的言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就公然发表了对教练组看热闹的抗议，还不忘严格要求一下后辈吗？ 　　也许是她震惊的表情持续了太久，太过明显，手冢被真纪看得忍不住抬起手，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那么让你意外？” 　　“不管怎么说也是教练……”以手冢克己复礼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也有这样阳奉阴违、敷衍师长的时候。 　　“他们反正本来也没想采取措施制裁。”手冢显得非常理所当然，“只是恶趣味罢了，我没有义务配合。” 　　“其实我并不是多么听话的学生。” 　　真纪突然笑了，她轻轻地靠了靠男朋友的肩，语气轻快：“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呢。”不然也不会在课上还指出老师授课的错误，比赛时候不管龙崎教练怎么制止也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持久战了。 　　对师长的尊重是礼貌，但却绝不盲从，向来都十分有主见，不会把任何人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说手冢国光刻板，倒不如说他是有自己的原则。 　　“不听话，还很任性。”任性到从始到终都遵循内心的渴望做出抉择，固执得叫人又爱又恨。 　　“其他人肯定不知道，他们以为规行矩步的手冢君，其实只守自己的规矩。”真纪语带揶揄。 　　手冢并没有反驳女朋友的结论，他感受着女孩靠在自己肩上传来的触觉，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也可以守你的规矩。” 　　场地换位赛的第一场就是五号球场VS三号球场，领头人分别是高三的鬼十次郎和入江奏多。与三号球场全是高中生球员不同，五号除了领头的鬼，其他12名选手全都是竞争留存下的国中生。 　　从比赛经验上来讲，比之三号球场当然是决定性地不足，所以排兵布阵就十分重要。 　　最后，鬼十次郎把手冢安排在单打二上，正好和他曾经的部长大和佑大对位，也不知道究竟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双方选手在网前致意，大和看着无论任何时候都严谨正直的后辈，笑着用球拍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肩膀：“你还真是无论何时都这么紧绷呢，手冢君。放轻松一点，我们好好切磋一下。” 　　“能再次与您比赛是我的荣幸，我会全力以赴的。” 　　大和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苦笑，他头疼地闭了闭眼，最后无奈地拍了拍球网对面手冢的肩：“所以都说了放轻松一点，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的。”说完，转身回了底线。 　　真纪找夏帆要过大和的五围数据，在这么一群才能卓越的选手当中，他的各方面数值甚至可以说很平庸，开局的比赛也显然能够看出，虽然是高两届的前辈，但在和手冢的对战中，大和并不占优势。 　　已经和白石一起赢下一场双打比赛的切原非常有信心：“手冢前辈一年级的时候不是就赢过以前的部长吗？现在的手冢前辈更强了，这场比赛不是十拿九稳嘛！轻松轻松！” 　　“可是手冢君的表情一直都很无懈可击呢。”白石玩笑道，“我可没有看出他有很轻松的样子。” 　　“手冢前辈不是一直都那个表情吗？”切原疑惑反问。 　　丢了一局后，落后的大和并没有显得很意外，连球场外面队友吐槽被后辈压制也不生气，甚至还笑称“是时候祭出杀手锏了”。虽然真纪并不了解大和佑大其人，但是以她有限的观看网球比赛的经验来看，就是有很多选手，要像编剧一样，非要落后了才放大招追上来，像是要制造什么戏剧效果一样。叫人忍不住想要吐槽“到底是打比赛还是演电视剧”。 　　而且，之前已经见识过那么多违反物理学定律、违背常识的网球技术，所以，手冢挥空的时候，真纪是真的很诧异。 　　倒不是诧异他失误。毕竟人非圣贤，偶尔失误个一两次也很正常。但这个球并没有任何特效加持，只是普通的回球而已，普通到真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基地、这种比赛上的回球。 　　以手冢的水平而言，这对于他来说不应该像墙球一样正常、简单而普通吗？为什么不仅毫无理由的挥空，还是在距离球那么远的地方？ 　　“目之所及皆是恶业之幻觉，看到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呢？”场地对面的大和悠哉悠哉，“这样好了，就叫这一招为‘梦中幻象’吧！手冢君，你能破解它吗？” 　　已经放弃用科学的思维去解释这些球技，反正那也是自己无法触及的领域，所以周围人在分析招式的原理时，真纪并没有注意去听。 　　她只是觉得手冢的状态有点奇怪。 　　以往，他也在比赛中遇到过一时的挫折，但都表现得很镇定，稳扎稳打，不骄不躁，就算短暂陷入困境，也能沉稳以对，最终拨云见日，找到还击的手段。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会选择持久战，甚至也会选择以身体健康相拼，但至少不会在还没怎么尝试其他技术的时候就直接使用“Phantom”。 　　明知道那对身体的负担极大。 　　尽管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因为自己的顾虑太过干涉手冢的选择，但今天的手冢国光，总给真纪一种有点焦躁的感觉。 　　不过这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感受，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扑克脸。然而两个人好歹交往了这么久，对方的情绪她多少可以感知到一些，因此觉得很奇怪。 　　以手冢的心理素质，要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失态至此呢？ 　　“手冢君，你是个优秀的选手，也是名值得信赖的领袖，但你是否过多地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了身上呢？”现在，事态逆转，开局不利的大和开始显得轻松起来。他一边奔跑回球，一边游刃有余地摆出了谈心的架势。“德国职业队几次三番诚意邀请你，这不正好是你的理想吗？那天晚上你没有告诉我原因，那么现在，可以说一说了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看台一片哗然。选手们有羡慕、有钦佩，但总体来说，听说了德国的职业队相邀，都为手冢感到高兴。 　　所以，他们也分外不理解为什么这位技术高明的同学竟然没有立刻答应。 　　毕竟在网球少年的世界里，能被认可做职业选手，可是梦寐以求的理想。 　　“我说过了，现在的我，还有应该做的事情，尚且不是接受这项邀约的时候。”手冢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细微的恼怒，仿佛是在介意这件事被讲出来。可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在这个基地甚至反倒可以说是值得羡慕和庆祝的好事，所以，他为什么介意，真纪也是可以明白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 　　她怔怔地看着场上仍然在比赛中的身影，脑海中有点迟钝地反应出这样没什么意义的语句。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手冢国光未来冲击职业网坛的野心。早在关东大赛的时候，就有好几位教练曾经私下向龙崎教练提过，以他的才华，应该尽早让他去国外深造，全面提升自己。 　　但那个时候，手冢以“想要和大家一起赢得全国大赛的冠军”为由，拒绝了教练的提议。 　　那么现在呢？ 　　他已经如愿捧冠，也收到了比留学更有含金量的直接邀约，却为什么依然不愿意接受，甚至都没在自己面前提过一次？ 　　尽管说这是手冢自己的事情，真纪也并没有打算左右他的想法，但无论如何，这么重要的消息，真难为手冢竟然能忍住不讲。 　　“应该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还能重要过他的前途呢？ 　　说不上什么不悦，只是这一刻，真纪感受到了她和手冢之间深深的鸿沟。 　　别人说的理解和支持，她不仅没能力做到前者，现在，似乎连后者也很难做到了。 　　毕竟一头雾水，像是面对一个始终半隐在浓雾中的灵魂，这样子要怎么才算是坚定的支持呢？真纪不懂。 　　--------------------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公式书上说，手冢一次能同时做十件事 　　从基因角度来讲，其实男性天生就不太能同时接收到多方的信息的 　　所以这一点真的很强 第77章 Episode 77 　　“Phantom”让大和的击球一次又一次出界，比分被反超的大和却并不太在意，只是依旧打着他的“梦中幻象”，也依旧在喋喋不休。 　　“手冢君，你总是能够从对方的呼吸和动作预读球的方向和力道，这是你无与伦比的才能，但有时也会成为负担，不知不觉对预测的球路做出了反应。我的‘梦中幻象’，如果不是你这样经验十足、才华横溢且善于观察的选手，反倒没有发挥的余地。”出于意料地将自己绝技的原理讲了出来，大和循循善诱，“你总是在预判，总是在意别人的想法，这就是你的弱点，你不能全心全意只专注于网球的原因。” 　　“以你的才能，我原以为你早就打开了‘天衣无缝’的大门，但在这里见到你，我开始深深的反思，当年的我不应该让你许下那样的诺言。” 　　“我向你道歉。现在你与我的约定已经实现了，请你至少对这样了不起的自己给予一些奖励吧。我不知道你说的‘应该做的事’还有什么，如果只是青年队的胜利，那我想你应该更加信任你的队友一些。”仿佛被说中了一般，手冢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这一点被对面的大和看在眼中，他笑了笑。 　　“你应该多为自己想一想，稍微自私一点也没关系。所谓‘王牌’，不仅是队友的依靠，更多的时候大家都默认‘任性’才是‘王牌’应有的属性嘛。放下你为别人着想的那份心，以最真实的感受去比赛，不是更好吗？” 　　一记强有力的回球打在大和的半场，在众人的惊呼中，真纪首次目睹了打开“天衣无缝”的全过程。 　　比全国大赛越前龙马身边的光芒更加耀眼，更加深入人心，沐浴在天衣无缝的熏陶中，手冢的身体变得异常轻松。累积的疲劳和消耗的体力仿佛都未曾发生过，他从来没觉得与对手对战，竟然还能让自己越来越精力充沛。 　　真纪靠着看台护栏，静静地望着宛若换了个人的手冢，轻轻地笑了。 　　他比任何人都耀眼，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以开了“天衣无缝”的手冢国光为对手，比赛的结果当然没有任何悬念。 　　网前握手时，大和由衷道：“手冢君，你比任何人都要有责任感。当年我为了团体赛弄伤手臂，心情一度低落至极点，所以那个时候看到你，被你出色的技术所吸引，就下意识想把自己背负的责任转移到你的身上。抱歉呐，让你早早承担了不属于你的重担，束缚了你的发展，全都是因为我的软弱。” 　　“没有这回事，我很感谢大和部长对我的教导。正是因为您的托付，我才能有明确的目标，谈不上什么束缚。”手冢真诚地回答。 　　大和用力握了握学弟的手，有点伤感：“就算是我的唠叨好了，反正我这个前辈也总是说个没完。”他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肘处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他术后留下的痕迹。 　　“多爱护自己的身体一点，它是你未来职业路上最好的伙伴。不要像我一样留下这样的遗憾。” 　　“隐退赛的对手能够是你，真的太好了。” 　　手冢走下球场。 　　队友因为听说了职业邀约，以及亲眼看到了“天衣无缝”而显得兴奋异常，手冢没心思应付这帮人的叽叽喳喳，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人群外围半靠着看台的浅井真纪身上。 　　女孩编著两根蓬松的辫子，耳边别了个银色的鹿角发卡，是他去奈良修学旅行的时候买来的，微风吹起耳边几根碎发，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把它们别在耳后，冲他轻轻地笑。 　　“祝贺你。”她说，生机勃勃的双眼里全都是温柔的神情。显然，她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即将接受职业队的邀请，不日就会启程。 　　手冢望着这样的浅井真纪，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团体赛还没结束，平时吵吵闹闹的队友倒也不是真的没眼色，见人家正牌女友等在旁边，开了两句玩笑之后就纷纷撤退。 　　手冢和真纪走出场地，热闹的击球声和加油声渐渐被抛在了遥远的身后。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真纪先出声，“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吧？毕竟是去国外长期训练和生活了。” 　　要说肯定会有些舍不得，这跟两人不同校可不是一个等级。不过这是对方梦寐以求的前程，真纪当然更多的是为他感到高兴，所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在里面。 　　手冢侧过头，看着身旁一无所觉的女孩，沉声道：“我不会去的。” 　　真纪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急切地转过身面对着高出自己不少的男友，声音蓦地提了起来：“诶？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做职业球员吗？” 　　“是这么打算的没错，不过不是现在。”手冢倒显得很镇定，比真纪本人的表现从容多了。 　　不是现在，那要什么时候？真纪张了张嘴，没把这句话问出来。 　　要走职业的道路，15岁开始进行专业训练、出道比赛正是时候。毕竟在闯出名堂之前，任何选手都要经历无数看不到尽头的训练和漫长的赛程去磨练技术、积累经验。 　　体育比赛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所展现的一切成绩都只可能是厚积薄发。 　　“是……发生什么事吗？”除了这个，真纪想不出其他理由让手冢能够拒绝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不是你的手还痛？”她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不是。”赶忙安抚了心急如焚的女朋友，手冢看着她比自己还着急，之前心里还隐隐有的一丝犹豫也全部都消失了。“伤真的没事，已经完全好了，我也没有别的难言之隐。” 　　“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浅井真纪一直是善解人意的，她永远把他的事情放在自己前面，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大和前辈说他总是背负太多责任，导致自己很难放松，但其实他在浅井真纪面前，也总是任性又自私，让她为了他忍耐自己的心情，为了他的屡教不改担惊受怕。 　　真纪没有再问，但也并没有就此相信了手冢的说法。她盯着男生的脸，尽管并未逼迫，然而一双生动的眼瞳里写满了坚持。 　　这么敷衍的说辞，怎么可能劝服她？她一向很了解他的心思。 　　在真纪清澈的目光中，手冢难得局促地抿了抿唇，他掩饰什么一样推了推眼镜，目光游离片刻。 　　“你不是也没有因为方便就选择直升吗？”他最终含蓄道，“你可以克服的困难，我也能。” 　　女孩子一开始很迷茫，她维持着不解的神情盯了男朋友片刻，仿佛还没有能领会到对方话中的意思。 　　慢慢地，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而渐渐睁大，讶然写满她整张脸。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份惊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取而代之的不是手冢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绪，他反倒迎来了一句高亢的叱责。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女生那张漂亮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秀气的眉头紧紧锁起来，表情里全是勃发的怒意。 　　欸？手冢脸上一片空白，被真纪反常的情绪弄懵了。 　　气得胸膛狠狠起伏了几回，真纪的声音都开始发颤：“我才不要你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同情留下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守所谓的承诺？” 　　“如果和我约定好了就要蠢兮兮地遵守，被这种事情牵绊，毁了你的职业生涯，我以后就再也无法面对你了。这样的话即便近在咫尺，也会渐行渐远，我讨厌这样。” 　　她想起曾经的自己，只能在场边眼睁睁看着手冢为了团队的胜利牺牲健康，不管自己怎么担心、怎么劝阻，他都从来不会停下来。 　　她想起他一旦握着球拍站在球场上，就是那样的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从来不会依靠一下任何人的力量，总是孤勇地追求着想要的结局。 　　过去，她为这样的专注和锐利而吸引，而倾慕，也因为这样的固执而伤感，而沮丧。但毫无疑问，她从没有认为他做错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从来都不明白我到底要什么。你以为你这样白白放过机会，只因为要实现和我的约定我就会很高兴吗？真这么听话，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任性地伤害自己的身体，不会在我还想要劝阻的时候屡屡置若罔闻。现在你说你在意我的感受了？我才不想被你在这种时候拿来当借口！” 　　气得几乎口不择言，真纪第一次在手冢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直白地毫不考虑后果地把内心的感受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她几乎是用喊的说完了这一长串，冷静下来以后才惊觉自己气愤之下说了多少过分的话。 　　她本意并不是恼怒手冢的自作主张，也当然不是讨厌他的心意，她只是不想对方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有任何不理智的做法，不想耽误他。 　　没想到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这么不好听。 第78章 Episode 78 　　“抱歉，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真纪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低下了头，手指有些紧张地纠结在一起，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有太多情绪太多感受想要表达，一时甚至不能整理好语言。 　　虽然意外于真纪的反应，但手冢是了解她的。浅井真纪永远会温柔地对待他人，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对方添麻烦，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攻击性。 　　她的一切反应，初衷并不是伤害，而是维护。他都知道。 　　“没事的，我知道。”他朝女孩迈近了一步，把她搂进了怀里，感觉到女孩纤瘦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 　　男生怀里有着刚进行过大强度比赛之后的高热，隔着胸腔，她能听见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感受到他在她的发顶轻微的呼吸。衣衫上微热的体温、好闻的肥皂清香，夹杂了一丝汗水的性感，无端端让真纪的喉头有点哽咽。 　　她缓缓地呼吸，闭上眼睛逼退眼角的热意。 　　良久，直到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控制情绪，她才轻轻推了推手冢的肩，拉开了一点距离。 　　“手冢君，你知道吗？虽然没说过，但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以后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刚才的那个拥抱里，真纪的脑中想了很多很多，到最后她甚至有些惊讶于自己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智，以及现在拥有的极度清晰的思路。 　　“我所期待的，是我们彼此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共同进步，不管在人生的哪个阶段想起对方，都不会有任何遗憾。仗着亲密关系就试图影响对方的决定，只追求眼下短暂的约定而打乱对未来的长远规划，如果我这样做了，今后就再也没有脸见你了。我希望你人生中的每一件事，都能够像你以前一样，完全遵从内心的选择，不会顾及任何其他人，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没有必要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而做任何退而求其次的改变，那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想要的关系，是不论我们在哪里，做什么事，彼此之间还有没有联系，在想到对方的时候都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和他有关的每一件事，我都绝不会后悔’，这才是我对我们之间的期望。” 　　她当然会不舍，当然会想要和喜欢的人有更多的待在一起的机会，不然也不会明知困难还刻意选择报考东大附。但浅井真纪从不会任性，也从不自私，她总是善意地为他人着想，忍耐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的欲望，生怕妨碍到别人什么。 　　她不会只看到自己。 　　“以前我真的想你偶尔能听听我说的话的。”如果不在这里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许就不再有机会了。这么想着，真纪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坐到路旁的休息椅上。“那时候，我常常对你的手臂抱有担忧，对你选择持久战并不理解，甚至还跟你闹过脾气，希望你可以顾及一下我战战兢兢的情绪，能够适当地收敛一些，至少不要那样肆无忌惮。可是你从来都优先顺从自己的心意，从没有过迷茫和彷徨，也因此，我甚至渐渐有些排斥网球，觉得它是伤害了你健康的元凶。” 　　至今回忆起这样的心情也会沮丧和痛惜，真纪感受到手冢握着她肩头的手僵硬地用力，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原本她现在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抱怨。 　　“后来我明白了。我总觉得自己是为了你着想，但如果你的意愿是战胜眼前的对手，我的劝阻不就成了干涉了吗？这是不对的。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软弱就要求你放下对理想的追求，这对你不公平。” 　　以前总觉得这种矛盾甚至有点卑劣的心情很难说出口，害怕表现出内心的情绪会伤害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总是在忍耐，在自我暗示。其实真的坦然讲出来，会更好也说不定。 　　真纪开始觉得轻松，此刻她已经不再回避手冢的目光了。她的表情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用淡然的目光示意对方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受伤。 　　“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原因做任何违心的改变。你曾经绝不犹豫、果断直接，一心一意奋斗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这样的你让我很憧憬。我不想你因为任何原因浪费你无与伦比的才华，走任何一点弯路。原本，我喜欢的你，就包括了在球场上始终坚定、从不放弃、永远认真面对每一个对手的样子，我不能因为自己内心无法承担的软弱，就要求你迁就我的心情。” 　　“我并不认为你软弱，也没有在勉强迁就。”手冢蹙着眉头打断了真纪，“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已经很明确了。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为此感到负担和自责。” 　　望着面前神情认真、态度严整、一丝不苟的男生，真纪忍不住留恋地握紧了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手冢君，我想，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她看到手冢因为自己的话而惊讶瞪大的眼睛，看到他急切想要反驳而头一次展现出的慌张，方才一直纷乱的思绪竟然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甚至能够友好地牵出一个微笑，坚定地对面前这个打心底里喜欢的人摇了摇头。 　　“黑田医生曾对我说过，人生能够竭尽全力奔跑的时间是很有限的，等到不得不停下来时再后悔，就辜负了自己。假如现在我自私地留下你，未来可能你就会短暂地想，‘如果当年早点开始职业的道路，现在可能会不一样’。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秒，只要设想我会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我就受不了。” 　　“所以，我们都依照自己规划的道路竭尽全力地前进吧。不用顾及任何其他的影响，只做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如果有一天，我们有自信能够说，已经不后悔地成为了想要成为的人，一定还可以再次相遇。”到那时候，如果，我们现在的心意还没有改变，也一定能够对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手冢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交握的手始终没有分开，轻轻地搭在腿上，他与身旁的女孩相距不过几公分，她的面容，她的表情，她眼瞳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 　　从来，她从来都这样善良而温柔，就连自己觉得最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试图怪罪任何人。她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包容，都是因为他，但她甚至没有抱怨过他一句。 　　良久，他垂下了眼眸，轻轻地问：“你是真心的吗？” 　　女孩温温地笑了笑，眼底很赤忱：“是。”每一个字，都不能够再真诚。 　　他就点了点头，慢慢放开了她的手：“好。”风吹过双手交握过的地方，感觉很凉。 　　他们没有马上起身离开，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对方。 　　真纪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被吹到她眼角，刺得眼睛有点红。 　　可是她的神情是平静的，微笑是温暖的，目光是真挚的。 　　她的确没有勉强，没有说谎。 　　手冢想起她在自己面前偶尔丢脸时的小小狼狈，想起她在慕尼黑不小心说出了心意时的恼羞成怒，想起她吐槽联考排名时的气急败坏，想起她帮部员补课时那张认真的脸。她爱逞强，又有责任感，总是照顾周围的人，爱笑，却很容易满足，始终包容着他的缺点和任性，可他甚至还没好好珍惜过她。 　　就算是这样，她却连分开都没有想着她自己。 　　喉咙有点发紧，手冢将这归结为他打完比赛没有及时补充水分。 　　一贯沉稳的声音带了些嘶哑，他说话的音量很小，真纪坐得离他这么近，才刚刚能够捕捉到。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问。 　　却没等她回答，就张开手臂，用力拥抱了面前的女孩。 　　男生的肩背并不宽阔，甚至可以称得上清瘦。1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了，但他的胸膛很温暖，很坚定，像永远平静而深邃的大海，反射着阳光的温度。 　　她咽下喉头的酸涩，回抱住男孩子，被发丝扫到的眼角有点刺痛。真纪用力闭了闭眼，还是觉得风吹得眼底泛起一丝冰凉。 　　“抱歉，以前从来没说过。”男生的声音就在耳边，“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下次，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不用太顾虑我的面子，让我来表白吧，可以吗？” 　　真纪红了鼻尖，轻声笑出来，一只手轻轻在手冢背上拍了一下，有点像在撒娇：“什么嘛！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下次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怎么习惯征求我的意见……” 　　“谢谢你真纪。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会有很多人不理解，既然相互喜欢，也说明了彼此的心意，为什么还要分开。 　　就像真纪说的，要维系一段感情，肯定是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两个人在一起，也一定会或多或少考虑对方的感受和立场。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不赞同为了恋情放弃对自己而言更好的出路这种选择。我始终认为，只有自己优秀，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遇到更出色的人，变得更自信自立，才有更大的能力去爱一个人。只有这样，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才能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配得上对方。这是属于自己的、任何人都抢不走的底气。我也希望每一个人在考虑未来的时候能够把自己的发展放在第一位。 　　诚然，为了爱人牺牲是很可贵的感情，但人的一生是很漫长的，人生的每个阶段你的处境和感情也并非一成不变，人性都是向往更加光明的东西的，放弃了自己成长的可能，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手中，这样得到的感情绝对不会长久。 　　至于说可以不分手，两个人各自忙事业这种，请大爱想想，本来就是异国，有时差，见面联系都很不容易，如果沉迷自己的学业事业，不专门分出心来去维系这段感情，那么感情是不可能走下去的。 　　所以我认为，以手冢和真纪的性格，在这里暂时分开才比较符合人设。 第79章 Episode 79 　　要退出合宿营也简单得很，尤其还有加入职业队这样的正当理由在，手冢办完手续收拾好东西，上午还没过去一半。 　　他没打算大张旗鼓，只是同宿舍的不二看到他在整理行李，才告诉了其他在合宿营的青学队友，大家在训练间隙赶过来见了一面。 　　这样的分别当然是匆忙且不尽如人意的，而且这件事一点征兆都没有，队友们一时都很难接受。 　　虽然对手冢个人来说是件好事。 　　“怎么这么突然啊？”菊丸很难过。他是个多愁善感的男生，对分别和离开总是抱有很强烈的排斥。 　　“明明来的时候约好要一起坚持到最后的，而且现在大石和小不点儿他们也都不在。” 　　“抱歉，因为决定做得比较匆忙。”手冢说着话，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和真纪分别以后，两人再没有联系，虽然说以后要各奔前程，甚至都没有提他什么时候要走的事，但办完手续路过医务室，在某种不知名情绪的催动下，他还是去看了看。 　　但真纪并不在。 　　既然已经分手了，也没有立场去询问对方的去向。心里尽管还有不舍，但手冢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该说的话昨天也已经说得很清楚，就没必要再拖拖拉拉了。 　　他跟队友简单的告别，一个人走向基地出入口。 　　紫灰色短发、性格张扬的对手兼友人等在大门边。其实昨天迹部就想跟这位一直令自己钦佩和认可的朋友告个别的，他的性格并不是那种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感伤型，挚友能走上梦寐以求的理想之路，他为他高兴，同时也想给予鼓励和祝福。 　　不过昨天没有合适的时机，手冢在和浅井真纪说话，他也不会没眼色到非要打扰的地步。 　　“到了国外，自己多关照自己。”男生的友谊简单直接，两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但都是干脆的类型，伤春悲秋的告别就敬谢不敏了。尽管有些时候大少爷总是崇尚华丽的美学，该简洁的时候也是能很简洁的。“可别松懈了，本大爷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你别那么花哨，说不定还跑得快点。”面对的是志趣相投的友人，手冢脸上也多了丝笑意，甚至还打趣了迹部一句。 　　两人如第一次交手时碰了碰拳头，迹部最后叮嘱道：“有需要的话，别怕麻烦。”指的当然是别怕麻烦大少爷本人，再怎么说，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闯前程，总是会面临许多考验的。 　　手冢没说话，心领了对方的好意。 　　嘴上不饶人的家伙，行动上比谁都体情，相交这么久，他不是不知道。 　　没什么理由再逗留，带着一丝不能说出的不甘和遗憾，手冢提步向外，刚要走，视线远端，一个奔跑的身影映入眼底。 　　浅井真纪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半弯着腰大口换气，脸颊也不知道是跑太快的缘故还是被风吹的关系，颧骨透出一片绯红。 　　“泽村前辈说你刚才去过医务室，我差点以为赶不上了。”她的声音因为奔跑还有些哑，大口喘着气站直了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御守。 　　“我早上去浅草寺求的，保佑诸事顺遂的开运出世守，送给你戴着，祝你今后旗开得胜，武运昌隆。”浅草寺的御守是全日本都有名的，每天排队的人不知凡几，而且基地位置又很偏，距离浅草寺单程都要两个小时。 　　可想而知真纪到底几点就起床出门。 　　手冢本以为昨天以那种情况结束，能在临走前再见一面，普通地告个别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对方还愿意为他花这样的心思。 　　他有些怔怔地接过女孩子捧在手掌里的御守，珍而重之地收进口袋，却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讷讷地吐出“谢谢”两个字。 　　真纪又在他手心里放下一张签文，笑道：“这可是一发摇中的大吉签，很珍贵哦！所以，你一定会走得很顺、很远的，因为这是神明的旨意嘛！”她的笑容灿烂，没有一丝阴霾，也似乎并不介意昨天两个人就结束的关系，仍然像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这一点让手冢觉得很温暖。 　　他收紧手掌，把签文牢牢握在手心里，郑重其事地向对方保证：“我会好好珍惜，竭尽全力的。” 　　本来看见浅井真纪过来就自觉地往一旁走了几步，不想打扰两人说话，可是地方就那么大，那两个人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耳聪目明的迹部难免不会听到对话。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觉得很奇怪。 　　昨天他想道别的时候，因为走过去才看到手冢和浅井真纪坐在椅子上，他本来准备离开，结果不巧听见女孩一本正经在说分手。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手冢明明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居然也没有挽回就答应了。 　　当然，情侣之间的事情，迹部不做评价。但他更不明白，既然都已经分手了，还做什么大费周章跑那么老远去费劲求个御守摇个吉签？这不是明明就很在意吗？ 　　这么在意，又何必要勉强分手？分了又互相惦记，这是什么情侣之间的新情趣吗？单身贵族的迹部少爷实在搞不懂这波操作。 　　还是打网球吧！他目送友人离开，瞄了眼和自己同路折回基地的浅井真纪。 　　至少，网球还是由自己掌握的，他想让它飞去哪儿，就能飞去哪儿。赢一场比赛，只要刻苦训练就可以了，总归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如果谈恋爱都要像手冢和浅井这种扑朔迷离的复杂操作，大少爷确信，他一辈子也不想为此分任何闲心。 　　是网球不好打，还是原文书不好看？再不济，他还有亿万家产等着继承，运行他庞大的商业帝国，想来不至于无聊到要费这种多余的脑细胞去经营奇怪的恋情。 　　分手的事在当事双方一个出国、一个低调处理、唯一知情人恪守矜持决不八卦的情况下，没有在基地扩散开一丝一毫，就连闺蜜夏帆都是好几天之后才从真纪口中听说的。 　　彼时，黑衫军强势回归，场地排位赛进入白热化争夺，教练组拟定了代表队名单后，又允许选手对代表号码发起冲击，整个基地每天都充满了火药味。 　　不过毁天灭地、越来越超越物理知识范畴的网球真纪既看不懂，也没兴趣弄懂，自从手冢离开基地以后就很少去球场看比赛了。夏帆是在几天之后才注意到，闺蜜虽然没有去看球，但似乎也没有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很用功地刷题了。 　　证据就是，她的床头久违地出现了让·拉辛的原版书。 　　这也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说起来，手冢都出国了，想必东大附也不考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她问坐在床头翻闲书的闺蜜，总觉得有哪里很违和，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真纪的反应很普通：“还有三周就升学考了，我打电话问了政教处，天宫老师说志愿表已经不能再改了。”也就是说，因为此前真纪已经放弃保送，也没有报名直升，所以她有且只有一个选项——去参加东大附的招考。 　　不然她将没有升学考成绩，学籍无法入档。 　　“这算什么事啊……”夏帆真实地心痛。 　　要知道像真纪这样品学兼优、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学校当初可是提出了很优厚的保送待遇的。不仅可以免试直升高等部重点班，每年还能获得一大笔丰厚的奖学金。更重要的是，外中与16所有名的国际中学均有合作交流关系，保送条件之一就是在二年级时真纪可以随意选择其中之一直接入读，而不用参加任何考核。 　　要知道在外中，大家的目标都是申请国外院校，能够入读有实力的国际学校对国际生成功申请到目标院校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事，所以每年的国际生交流项目竞争异常激烈。不仅要参加国内的排名考，还要提交种类和数量繁多的书面申请给负责接收的国际学校审核，可以说笔试成绩、口语能力、答辩表现、材料质量缺一不可，十分牵扯精力。 　　能免去这样多的环节直接选择最中意的学校，还百分百会被接收，这是多么大的实惠啊！ 　　可惜真纪竟然那么干脆就拒绝了。一想到这里夏帆心都在滴血。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学霸就是有“就算你不给我也能自己考上”的充足底气吗？为了跟男朋友念一所学校也是够拼了，结果放弃了那么多优厚条件，现在男朋友包袱款款出国了？ 　　有没有搞错？ 　　“虽然说接受职业队的邀请也没毛病吧……”到底是为好友抱不平，现在是闺蜜两人私下说闲话，夏帆也就不必顾虑给谁听到了产生不好的影响，“但是真的没想过你搭进去多少代价吗？不是我说，随便掰掰指头都知道给你添多少麻烦吧？” 　　就算真纪对自己再怎么有信心，就算不计较那些本不必投入的精力，单从结果上来看，能不能取得原先保送给出的局面都很难说啊！等于把已经一只脚踏上山顶的人一把扔到山脚下，叫她自己再爬上来一个意思。 　　就不能想个更万全、更稳妥的解决方式吗？ 　　“话说回来，他走了也有十来天了，有没有联系你？安置得怎么样了？” 　　只是夏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普通询问一下，竟然得到闺蜜否定的回答，她当即就觉得怒火窜上了天灵盖。 　　“都去那么久了好坏也给个信儿吧？这人怎么回事？”本来还以为都交往好几个月了，再木头再不解风情，好歹也知道有个回应，结果这不是比以前还不如吗？真仗着真纪好脾气就不把女孩子的心情放在眼里啊？ 　　一肚子不满还没等发泄，真纪仿佛怕引起好友过多注意似的，趁机溜出一句话，要不是夏帆一直在关注，恐怕就听漏了。 　　“不联系也是正常，毕竟都分手了嘛！” 　　-------------------- 　　作者有话要说：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迹部少爷：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jpg 第80章 Episode 80 　　安静突如其来，仿佛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显得有点滑稽。 　　十秒钟后，夏帆掏了掏耳朵，讪笑了两声：“哈哈，我刚才好像幻听了，你有说话吗？” 　　真纪瞟了瞟显得非常做作的好友，确认道：“嗯，我说我们分手了。” 　　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好友也没在开玩笑，夏帆沉默了许久，怎么也没想明白因果联系在哪里。 　　“不是，为什么啊？”她满脸迷茫，震惊地盯住真纪，魂飞天外，“你是终于受不了他的种种行径，觉得他不是个好对象了？”话没说话，她自己先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看你表情也知道不是了。所以说，还存在其他矛盾点吗？” 　　之前没想声张就是因为这样。真纪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书合上放在一边。 　　虽然说交往是两个人的事，在不在一起也用不着向任何人申请报备，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旦被人知道，类似这样的反应总是免不了的。 　　夏帆是关心自己，也不会随便乱说，换了别人就不一定了。总之，真纪也并没有兴趣把自己的私事贡献出来给别人做茶余饭后的八卦。 　　“非要说的话……”她想了想，总结道，“大概是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哈？”夏帆头顶的问号，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多了。 　　书是看不成了，真纪花了很大工夫才勉强让夏帆听明白了她的想法。过大的信息量让金发女孩神色呆滞，从头到尾都用一种奇怪的陌生表情盯着好友看来看去。 　　“意思……我大概好像是明白了……”打结的大脑比听了一堂高深的物理课还辛苦，夏帆神情纠结，嘴角抽搐，“总的来说，就是为了不耽误彼此的进步，要专注搞事业是吧？” 　　说法有点奇怪，但中心思想似乎是这样没有错，真纪想了想，点了点头。 　　“异地也不妨碍你们各奔前程啊！”字面意思是明白了，但是内在含义还是不懂，“说白了，你们中间隔了一万两千多公里，就算坐飞机也得12小时往上，不分手，难道过得就不是宛如单身一般的日子了？分不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有区别？”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我怎么觉得这是在挖苦……”真纪抖了抖眉毛，被如此真实的现实打击道。 　　她仔细想了想：“嗯……怎么说呢……对于我这样的性格来说，如果不彻底斩断联系，在今后遇到觉得很难熬的时刻，是不会理所当然说出来寻求安慰，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期待来自对方的关心吧？可是你也说了，东京和慕尼黑，有一万两千多公里呢，一旦全心投入了职业训练，要勉强顾好自己的事情就很不容易了，这种情况，就算有心，也没办法给予有效的支持呀。” 　　“人嘛，要是没什么退路和依仗，很多时候熬一熬、逼一逼自己，也就过去了，反倒是有人关心的时候，其实也没多难过，就忍不住想撒娇。如果维持远距离恋爱，再怎么样也会多少想要对方能够体谅自己一点，想要人陪，就算是因为很多现实因素没办法照顾到，也免不了会觉得委屈。这样子，不其实就是在拖后腿吗？” 　　“明明是同一个人，能做到的也就是那些事，因为亲密关系要求得多，失望的几率就会变大，可其实说白了，都是自己还不够坚强而已。既然说好了要各自尽最大的努力实现理想，换个角度，我也不可能再放弃自己的前途去配合他的脚步，并不存在谁怕谁拖累，只不过是暂时规划不同。” 　　夏帆捂住了头：“对不起，你们这种‘一根筋’我真的很难get。”谈恋爱，既然彼此喜欢，那当然就是要互相支持彼此补足，自己一个人也不用做到那么好啊！ 　　但夏帆又是深知真纪为人的。她习惯要强，很少向别人寻求帮助，也耻于把内心的软弱展示给他人，那是她的自尊心。只有在最最熟悉的人面前，她可能才会偶尔露出点困扰，稍微慢下奔跑的脚步。 　　之前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现在终于浮出了水面，夏帆的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收起了吐槽和玩笑的心。 　　她望着似乎已经接受了全部结局的好友，良久，轻轻搂住闺蜜的肩，拍了拍她的脑袋。 　　说到底，这么久以来，真纪始终都是在勉强自己啊！夏帆这样想着，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轻轻顺着好友的后背一点点安抚。 　　她太想让自己是完美的，总是担心在手冢面前显示出任何的不美好。交往中的人，总是会提一些外人看上去很幼稚又没什么营养、本质上也就是浮夸做作的小要求。明知道无理取闹，为什么还有太多的情侣前赴后继，是因为这是人的本性。 　　他们在最放松的时候，会暴露最真实的渴望。 　　但真纪没有过。她想让自己更好、更懂事，可能只是如她自己所说，真的很喜欢对方吧？ 　　总是学不会自私一点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更要所谓的形象了。当初她曾经调侃过真纪和手冢彼此都有“偶像包袱”，搞不好还是真的…… 　　他们都从心底里喜欢对方，害怕真实的自己会令对方失望，所以才无意识地掩饰着自己的内心，这一切，竟然真的只是因为太喜欢却不知道怎么去做。 　　她平时吐槽归吐槽，大部分时候当然是不怎么过脑子，站在亲友的角度本能维护好友了。但是凭良心说，两个人沟通上的问题怎么可能全都归咎于单独某一个个体？又不善交谈，又无意识藏起了真实，一段关系中的双方都如此，谈恋爱搞得像追星，包装出两个完美角色，说实话居然还能和平分手已经算不错了。 　　以前她私下里还觉得手冢也许没有真纪喜欢他那样喜欢着对方，但现在看来，走到今天，两方的心意应该没差多少，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所以说，虽然跟真纪是闺蜜，可是在对方的恋爱这件事上，她水树夏帆还真是从未认识过自己真实的那个朋友啊！ 　　从考场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雪。轻薄的雪片缓慢地旋转着飘落，空气中带上了些湿气。 　　已经二月底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气温还很和暖，往年这个季节相对干燥，很少降水，今天天气预报没有预告降雪，真纪只穿了膝盖以上的小毛裙和风衣，小雪片落在肩头很快就化掉，沾湿了她的衣服。 　　她不禁拉紧了衣领打了个寒颤。 　　幸好这已经是最后一门考试，不必担心万一着凉生病会影响成绩。 　　升学考结束，再过一周，她就要毕业了。 　　填报志愿时放弃了保送，如今虽然已经没有念东大附的打算，但也必须按规定参加东大附的升学测试，等成绩公布之后再通过转学流程把学籍转回外中。 　　当然前提是分数超出东大附的录取线，转学申请才能被理事会批准。 　　不过对于真纪来说，这个要求她还是有把握达到的，所以虽然现在还没出成绩，她也已经胸有成竹了。 　　U-17选拔后期，越前龙马应召加入了美国代表队，迹部、白石等13名国中生代表通过比赛和选拔也被列入代表队名单，组成“梦之队”出征世界杯。 　　也因此，选手们在第三学期基本都没怎么回来上过课。 　　不过面临升学的代表都是直升或保送，而高中生球员们也大部分都走的是职业道路，不必考虑升学考这种事，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代表队出发之前，黑部教练还联系了TKS，双方沟通后决定由电视台派一支摄制组，全程跟拍世界杯赛程和训练过程，用于制作纪录片和进行比赛转播。因为代表队已经算作职业组，有些有名气的选手，比如高中组的君岛育斗，身上已经有数个代言，所以曝光度、宣传力度、包装手段都跟以前的学生赛事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代表队刚更换了成员，也需要向大众广泛宣传，这样在打出成绩的同时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赞助甚至是广告邀约。 　　毕竟在当今社会，体育赛事和体育选手，某种程度上跟娱乐明星也差不多。 　　比赛成绩就是他们的代表作，有些名选手，知名度和国民度比大牌电影明星都高。 　　代表队成员的颜值放在那里，要还不懂得利用这个优势为代表队和世界杯比赛造势，也枉费黑部教练的职务。 　　战术教练，除了排兵布阵，还要熟练运用现代传媒手段，这也是一种战略战术。 　　因为要准备考试，真纪拒绝了TKS这支摄影组的邀请，同时也交出了手中广播节目的主持，播音兼职就到此为止。升入高中以后她要以国际生的身份准备申请剑桥医学院，并没有那种余裕再做其他课外活动。 　　所以虽然听说代表队在世界杯上大放异彩，网络上讨论度很高，但比赛转播因为时间的原因没能看到，赛后她也没有专门找录像和视频再补。 　　倒是森永乳业新发售的功能饮料找了代表队做代言，不同版本的六支广告在涉谷、池袋、新宿等商业中心的大屏上循环播放，连地铁站都有巨幅广告牌，这个倒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的。 　　世界在每个人脚下展开，只有全力以赴，才不辜负无限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这段感情里，真纪和手冢对彼此展现的都不是最真实的自己，都有点端着，因为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完美，很美好。 　　所以，谈恋爱让他们搞的像追星，都还不是最放松的样子。 　　因为喜欢，所以想让彼此都有更好的人生 　　这是我在十五岁的时候也会做出的选择，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一样。 　　到这里，校园篇就结束了，下一章新地图 第81章 Episode 81 　　东京大学附属病院急救中心，在这一天迎来一位新入职的医生。 　　剑桥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师从国际著名危重症医学专家厄里亚·冯·海因里希，仅用四年时间就取得了硕士学位。博士期间实习于英国皇家布朗普顿医院，并加入心脏病学专家弗雷德里克·贝曼教授的研究团队，是团队中唯一的亚裔成员。该团队在去年成功为一名76岁老人实施心脏瓣膜置换及搭桥手术，创造了全球首例70岁以上高龄患者不间断二次手术的纪录，还受到了英国皇家医学会的表彰。 　　这位年仅26岁的博士生，除了拥有金灿灿的过硬履历，听说还是大学医学院危重症医学学科带头人浅井悠理教授的女儿。 　　无论从学历、家世、个人能力哪方面看，都是很值得关注的对象。 　　也所以，真纪人还没来报到，关于她的各种传言就已经传遍了医院上下。 　　这些年的求学和工作之路事实上而言委实乏善可陈，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最大限度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时间而已。 　　剑桥医学院作为世界名校汇集了来自全球各地的精英学生。提前修够学分的目标让真纪吃足了苦头，那些年她平均每天只能睡四小时。当海因里希教授询问她是否选择直博时，被等身高大部头虐待已久的真纪有一瞬间真的不想再继续读下去了，不过听说了博士培养基地是有名的皇家布朗普顿、还有望参加贝曼教授的团队后，她迫不及待地抛弃了原先的懒惰想法。 　　原本是认为，学历固然要紧，但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实践是比理论研究更为重要的方面，能早一点接触更多的病例，就能在实际工作中边学习边进步。但贝曼教授的团队又不一样。那是全球顶尖的心脏外科研究团队之一，作为培养基地的皇家布朗普顿医院的心脏病学科又是全英乃至世界有名的，能跟这样的团队，无论从经验、履历和接触到的病例而言都不是一般医院可比的。 　　所以虽然辛苦，但真纪还是咬牙又坚持了四年，终于成功通过了毕业论文。 　　会选择回日本入职东京大附属医院，跟这几年日本飞行医疗的长足发展有不小的关系。 　　距离真纪去翔北参观飞行基地、萌生做飞行医生的想法至今，已经11年了。11年间，由于政府的大力推行，日本国内的医疗直升机数量从最初的38架，发展为如今的61架，飞行医疗的普及度大面积增加，飞行医生缺口也越来越大。 　　相比英国相对成熟和稳定的飞行医疗行业，在日本飞行医疗蓬勃发展、飞行医生紧缺的形势下，要接触更多的病例、快速积累经验，无疑是后者更具优势。 　　更何况，真纪早就听说，蓝泽医生三年前就从翔北调到了总院，去年又调到东大附属医院急救中心担任负责人。虽然这些年没少接触各种同行，享誉国际的专家教授也见过不少，但要论在一线工作，真纪仍然认为蓝泽耕作才是她心目中最合格、最优秀的飞行医生。 　　这也是促使她选择东大附属医院的重要原因之一。 　　作为全国医疗实力顶尖的医院之一，东大附属医院的每天都是忙碌的，所以真纪和同事的首次见面就是在晨会上。 　　不同于国内医学院的毕业生，留学归来并在海外有过工作经验的真纪不需要经受两年的研修期，即可直接成为正式医生。急救中心常年处于高速工作节奏，就算是新入职第一天，也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进行常规意义上的寒暄和介绍，作为负责人的蓝泽只在晨会上向同事们简单提了真纪的名字，就开始分派任务。 　　8点钟要开始查房，紧接着负责当日门诊的医生就要开始叫号开诊，救护车随时可能送来，直升机也要随时待命。 　　急救中心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紧张忙碌而充实。 　　就算有过工作经验，但这毕竟是真纪第一天入职，所以并没有直接排直升机任务的班，门诊的值班也要从下个月才开始，在那之前她的任务就是尽快熟悉工作环境，并且配合其他同事负责好送来的急救患者。 　　急救中心除了行政主任森川康嗣和团队负责人蓝泽耕作，现有四名正式医生和六名研修医。因为研修医还不算正式医生，不具备单独接诊资格，所以也不能够单独排班，真纪的加入对四名正式医生而言，好歹算是多了一个可以分担工作的战力。也因此四个人对她的态度还挺客气。 　　毕竟论年龄和资历，他们都是准教授级别的待遇了，对工作也得心应手，并不太担心年轻人对自己地位的威胁。 　　但六名研修医则不同。他们与真纪年龄相仿，研修结束后的目标都是能够留下来。真纪学历和履历都比他们含金量高，已经先一步成为了正式医生，又是大学教授的千金，对他们当然是强有力的威胁。 　　这种团队成员中隐隐的戒备和排斥，真纪并不陌生。在英国时，她作为团队中唯一的亚裔，又是女性，年纪也小，初期没有少受到类似待遇，也是等看到她的学习能力和实操技术后，这种观察和偏见才渐渐消失。所以，不过是入职第一天而已，她并不着急。 　　急救中心有110个床位，分为四个病区，分别是RICU、ICU、HCU和一般病区，作为急救中心的医生，要熟悉所有住院病人的病情，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所以一整个上午，真纪都在面对厚厚的病历材料，还要随时协助接直升机和救护车。 　　这里是最早引入医疗直升机的医院之一，又是学科力量和综合排名最顶尖的大学附属病院之一，所以急救中心的接诊量相当大。不说自行前来挂号的一般患者，就是被救护车送进来的中重度患者，一上午就来了5个，直升机还飞了两趟。一趟就地处理后就近送往了二级医院住院观察，另一个做了简单处理后带回本部，排期进行深度手术。 　　等真纪处理完所有的患者，早就过了午饭时间，所有的当班医生全都一脸疲惫，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也是这个时候，真纪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整个上午她就像一只陀螺一样，除了工作联络用电话，都没时间查看一下是否有其他信息。 　　有家人的信息各一条，关心她第一天上班是否适应。还有夏帆的未接来电两通，未读信息两条，是问她几点午休的。 　　真纪随手给夏帆播回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给家人回了个信息，表示一切顺利。 　　早就预料到在急救中心工作，还是第一天上班，错过正常吃饭时间是十之八九。夏帆一早就准备了丰盛的便当给闺蜜来送爱心餐，如今正在食堂等着真纪。 　　当然了，投喂闺蜜的同时，也不忘了她亲爱的男朋友。 　　没错，忍足也在东大附属病院任职，只不过比真纪早入职，是脑外科的主力。 　　因为夏帆要和真纪念同一所学校，所以忍足大学时候也申请了剑桥医学院，本科时候跟真纪还是同班同学。研究生时，真纪跟的是危重症医学方向的海因里希教授，忍足跟了神经外科方向的穆勒教授，而夏帆一开始就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计算机专业，兴趣使然，学业相对轻松。她也没有一定要追求高学历的执着，相比念书，她更偏向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四年本科毕业以后，就没有选择继续深造。 　　忍足也对高学历并无太大执念。他出生于医药世家，虽然选择做医生，但未来也必然是要转管理方向，用四年时间修完硕士课程，能尽早开始接触实操、磨练技术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忍足没有像真纪一样接受教授直博的邀请，修满学分就和女朋友双双毕业回国了。 　　如今经过四年临床工作，忍足在脑外科已经适应了工作节奏，得心应手起来，在回自家医院接手经营以前，他都准备在大学附属病院精进技术。 　　毕竟就算是排名最靠前的第一梯队私立医院，病例难度和学术氛围也比不上大学医院。 　　夏帆给真纪准备了满满三层便当盒的午餐，在食堂和忍足两人占了一张桌子，看见真纪过来远远朝她挥了挥手。 　　被工作包围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一走进餐厅，看见丰盛的饭菜，闻到食物的香气，真纪这才觉得自己的胃狠狠地痉挛起来。 　　她满怀感激地拿起筷子，一脸得救了的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注：RICU——呼吸疾病加强监护病房 　　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HCU——特护治疗室 　　进入成年阶段新地图了，这里综了日剧Code Blue，如果没看过也不要紧，就当原创剧情看即可，并不影响 　　医学生真的很难很难，在国内国外都是一样的，而且女性要做飞行急救医或者外科医生真的更是难上艰难，博士正常3年，能4年毕业都已经真的非常优秀了 第82章 Episode 82 　　匆匆塞了个半饱，真纪才有工夫跟面前这对情侣说会儿话，见忍足还能准时下班到餐厅来享受女朋友的爱心便当，虽然她也没饿着，但还是油然升起一股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感情。 　　“所以你今天又没去公司？”这句话是问夏帆的。她毕业后就在自家的软件公司任职，工作时间自由，只要不耽误软件开发，对程序猿来说，在哪里工作都差不多。 　　“本来想约你下班一起吃大餐，庆祝你第一天入职，不过上午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接，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了。”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因为真纪要提前修学分，所以学习日程安排得很紧，每天就连睡觉都只能分配四个小时，可想而知她给吃饭分多少时间。通常都是随便对付点面包饼干，黑咖啡灌下去再熬个大夜。 　　说实话，好几次夏帆都觉得真纪离过劳死只有一步之遥。 　　男朋友也是医学生，为了和她一起毕业也提前修学分，作为三人组里唯一时间较多的“闲人”，为了怕闺蜜和男友英年早逝，夏帆开发了料理技能，并自觉开始投喂两个苦逼的医学生。 　　她当然很清楚真纪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也所以未雨绸缪准备好了便当。 　　要是真的等到她中午忙完下了班，食堂早就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工作强度那么大再不好好吃饭，铁人也受不住。 　　“跟你在英国的时候比，哪个更累？”忍足在英国的时候是没怎么实习的。研究生时代跟导师上手术，也只有在旁边观摩的份，能混到个拉钩的活儿都算不错，所以他没太多体验。真纪不同，博士四年都在培养基地渡过，贝曼团队的研究很多，不缺手术，后两年她也能排到做三助甚至二助了。 　　“虽然知道急救工作节奏快，这也有点太快了……”真纪博士时候主要是偏研究性质，在实验室和手术室的时间虽然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某一台特定手术精雕细琢后再出几篇论文，虽然偶尔排值班也接急诊，还飞过几次救援直升机，但总体来说不像这里，排期的大手术她还没跟过，一上午就收了四个患者，还有一个普通病区的住院病人出现了急变。“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松平医生跟我说让我请个健身教练。” 　　忍足就不说了，运动员出身，就算是现在，有空他也会去打网球，体能自然不在话下，就是真纪念书的时候，也已经在有意进行体能训练了。毕竟作为外科医生，一台手术动辄几小时，没有良好的身体状态怎么能坚持得下来？ 　　但是很显然，真正开始做急救医生才能感受到，高速工作节奏到底需要多少体力，真纪认真地考虑着从明天开始把长跑加入到她的计划中。 　　以前可是连体育课800米都苦手的人，现在居然还要主动练长跑，这真是痛苦的无奈。 　　下午的忙碌情况相较于上午而言有所改善，真纪也终于能腾出一些时间把上午接诊病人的病例给补全，其中一个病人的情况让真纪很在意。 　　“渡边小姐。”她叫住一个护士，“D区7床的新城君，现在怎么样了？” 　　“是，没什么异常。”渡边护士答道，“中午正常进餐，我刚才才从普通病房回来，新城君正在用手机看录像，没有说有哪里不舒服。” 　　真纪的眉头困惑地蹙了起来。 　　患者新城慎一，12岁，男性，青春学园初等部一年级学生，今早参加网球部晨练时左侧胸部被网球击中，上午第三节 课程中，突发胸闷及剧烈疼痛，班主任叫了救护车送医。接诊后自诉左胸强烈撞击痛，腹部轻微按压痛，进行胸部、腹部CT和超声检查，图像未见明显异常，追加血常规检测，数值正常。 　　当时接到联络赶到医院的新城父母，见检查结果没有问题，都以为少年是不想上学，才想出谎话来逃课，但患者坚持自己没有撒谎，差点和父母在诊室吵起来。 　　带新城慎一去拍CT的是研修医青木俊作，片子出来后也是他拿给指导医松平诚次看，两人都没看出问题来。所以见患者和父母争执，他就准备依照新城父母的意见，让他们带患者回家。 　　结果被正巧路过的真纪听到，秉着谨慎起见的原则，建议患者留院观察一天。 　　虽然并不觉得有必要，但反正普通病区还有空床位，松平诚次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只是入院到现在超过6小时，听护士的意思，病人并未再有任何发病迹象，真纪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疑神疑鬼。 　　横竖手头的工作也已经做完，她准备亲自过去看看这个孩子。 　　新城慎一是个偏瘦的男孩子，也就比当年越前龙马这个年纪的时候高一点点，还不到160公分，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留着西瓜头，一眼就让真纪想起她上中学时班上那种不太合群的男学生。 　　他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时而紧张时而兴奋，真纪走进病区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握着拳头高兴地大叫了一声。 　　“新城君是在看什么呢？”办入院手续的时候他的父母还有些不情不愿，似乎觉得儿子不听话很丢脸面，医院也跟着小题大做，所以跟他的气氛也不是太好，没想到才过了几个小时，这孩子就又兴奋起来。果然是小孩子脾气。 　　喊出来的时候新城就回过神来，因为自己吵到了其他住院患者感到不好意思，此刻见医生来了，更像是被抓包一般立刻扯下耳机关掉手机，乖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吵到大家。” 　　“下次注意点就可以了，这没什么。”真纪看男孩子很有些惶恐的样子，笑了笑安慰他。 　　站在病床旁翻了翻他的病历。没有异变，没有用药，看上去很正常，但医生的本能让她不会轻易认为孩子在说谎。 　　这孩子看上去有点内向，但绝对不傻。撞到胸部却说腹部痛，就算想逃课也不应该说出这么明显一听就像假话的内容，所以肯定哪里有问题。 　　更何况他可是被网球打到了啊！真纪可没有忘记，当年她看的网球赛飞沙走石的现场，到了U-17后期正选争夺白热化的时候，德川和也被平等院凤凰一球打到吐血。 　　有了这样的经历，真纪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其他人那种“不过是被网球打了一下”这种肤浅的看法。 　　网球怎么了？打得好那也是凶器！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适？”她放下病历，决定再仔细地排查一遍。新城还记得上午就是在这个医生姐姐的劝说下，父母才同意让他留院观察，出于对信任自己的成年人的感激，他变得善谈了一点，主动回忆了一遍入院前后身体的变化，说到最后自己也有点讪讪的。 　　“那个……医生姐姐，我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是很疼的。”生怕真纪不相信，他连连保证。 　　“嗯，我相信你没有骗人。”真纪的温和让新城慎一胆子变大起来，他小心地观察了真纪一会儿，下结论。 　　“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住院，身体不舒服也没有检查出确定的病因，想必是很无助的。从以前开始真纪就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更别说现在做了医生，对患者的情绪她总是很照顾。既然没有要紧的工作，她也没有急着离开。 　　“我怎么不一样呢？”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医生你看上去，应该像是学校里那种很受欢迎又成绩很好的类型。”新城慎一观察着下结论，“我不是太擅长和人交朋友，从小身体也不好，所以升上国中才想加入网球部。” 　　他说着，从被子里把藏起来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给真纪看：“我爸爸妈妈都不太喜欢我总是在网上看比赛，但是我觉得医生你可以理解我的。” 　　顺着新城慎一的手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的是网球比赛的画面。 　　“这是我很崇拜的网球选手。”新城显得很高兴，“他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前辈，15岁就被职业球探发掘到德国去参训，23岁就已经是世界第一了。我也想像他一样，有朝一日能在世界上这么有名。” 　　温布尔登的中央球场，在6月的季节草木茵茵。如今正是每年第三项大满贯赛事——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赛程期间。摄像机的镜头将宽阔茵绿又干净的球场忠实呈现，球场外的山坡上，数以万计的球迷通过户外大屏的转播同时观看着场内的比赛。 　　赛场两端，一个是奥地利选手帕特里克·瓦尔兹，目前世界排名第五，他的半决赛对手就是新城慎一所说的青学的前辈，23岁就登顶世界男子单打的手冢国光。 　　镜头中，他穿着纯白的球衣，表情几年如一日的冷淡严肃，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 　　这是几年来，真纪第一次看到手冢的比赛。 第83章 Episode 83 　　当年去到德国后，手冢接受了半年职业训练，之后从NEC世青杯开始崭露头角，少年成名，稳步累积战绩。在17岁那年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青少年组成功打入四强，次年拿下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青少年组男子单打亚军，在同年的美网青少年锦标赛中，击败了罗马尼亚球员阿德里安问鼎男单冠军。也是同一年11月，他参加了在美国佛罗里达举办的阳光杯赛，夺冠后年底转入成人组。 　　18岁，他成功闯入澳网男单半决赛，却败给了瑞士球王蒙特·卡尔金，没能成功进入决赛，但积分已经有了大幅进展。同年的大满贯赛事中，他在法网止步八强，温网闯入决赛，美网进入四强，到了年底，他的ATP年终积分已经上升至世界第5位。 　　19岁，他赢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澳网冠军，却在当年的法网半决赛中旧伤复发，不得不放弃继续比赛，返回慕尼黑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复健训练和治疗。很多人认为，这颗冉冉升起的网球新星会和许多球员一样，为伤病所困扰，最终成为一颗短暂的流星。 　　但是一年之后，手冢克服了伤病，在当年的美网强势回归，一举夺冠，并且将这股势头保持到了第二年。从澳网开始横扫赛场，连续在印第安维尔斯、迈阿密和蒙特卡洛蝉联冠军。这种可怕的势头直到法网决赛遇到号称“红土之王”、蝉联法网冠军7届的西班牙球员纳迪克才停止。 　　冲击□□手杯惜败之后，手冢国光依然势头不减，又连续斩获当年的温网和美网冠军，并取得辛辛那提和上海大师赛的冠军。这意味着在同一年度，他个人斩获了三个大满贯冠军，一个大满贯亚军，以及5个ATP1000分系列大师赛的冠军。随后的ATP年终总决赛上，他保持了这股动摇世界男单网坛架构的冲击力，夺得当年的ATP年终总决赛冠军。 　　这一年，他的世界排名升至第二位，仅次于瑞士天王蒙特·卡尔金。 　　23岁，他在墨尔本赢得第四座诺曼布鲁克斯挑战杯，两度登顶温布尔登，将第二个美网冠军收入囊中，同时还包揽了ATP1000分系列赛中8个强制赛事除马德里之外的7个大师赛冠军。除了在法网半决赛被纳迪克阻拦，手冢一年当中几乎未尝败绩，如同一股强势的龙卷风，悍然改变了长久以来世界男单网球的格局。 　　他终止了卡尔金310周世界排名第一的时长，成为新一代男子单打的统御者。23岁的世界第一，是从未有过的年轻，在欧美球员占绝对优势的网球世界里，这个英俊的亚洲年轻人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至今为止，他已经保持世界排名第一的成绩长达164周，并且每年都以遥遥领先的积分无声昭示着他对男单网坛的绝对统治。 　　这些年，真纪和手冢没有刻意地联系过，学业压力下，真纪也并没有看过手冢任何一场比赛。新闻报道上倒是时不时能看到他的消息，毕竟是“武士”越前南次郎之后日本最有潜力的选手，媒体当然十分关注，真纪也就有意无意地知晓了不少消息。 　　手冢肩伤复发、法网退赛那年，正是真纪进入剑桥的第二个年头，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她正对着人体模型熟悉解剖学知识，失手拧断了模具的脖子。 　　后来真纪通过迹部打听到手冢复健机构的地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仍然是上一回那个。而后她没有署名，给手冢寄出了一份鼓励的礼物。 　　那是他离开U-17合宿营，在漫舞的小巧雪片中背向基地大门越走越远的背影。真纪凭借记忆画了一幅简单的素描，画纸背后，她写了一首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诗。 　　名字叫做《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荒草萋萋，孤独幽寂，更显得诱人、更充满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遍地，两条路都未有脚印污泥。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难折返再回顾。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地，我将回顾往事轻声叹息， 　　一片树林分出两条小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随信寄去的，还有一个她自己手工做的小小御守，里面塞了一个特意去温布尔登中央球场旁的商店买来的小网球拍周边。 　　虽然没有署名，但熟悉的字迹、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往事，甚至是符合两个人性格的委婉的鼓励，都让手冢一打开快递就知道了寄信人是谁。 　　旧伤复发、不得不暂时隐退，一度让他非常沮丧。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闯荡，独自面对伤病的困扰、外界舆论的纷乱，同时对抗着复健的压力，就算手冢一贯意志坚定，也自认并不是个软弱之人，这样的痛苦也几乎让他濒临崩溃。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有几次无可避免地想，他还能重返赛场吗？他真的，还可以有继续拼搏的机会吗？ 　　真纪从浅草寺求来的御守，他一直都带着。在那些几乎无以自持的深夜，摩挲着掌心里小小的御守，手冢第一次深刻地明白了真纪曾经的恐惧。 　　以他的自尊心，当然是有些抵触让喜欢的人看到如今这样落魄的状态。但是收到真纪寄来的画纸和诗歌，知道了她不仅了解他现在的处境，甚至还婉转地给予他鼓励和支持，内心重新获得勇气的温暖一度压倒了他无聊的自尊。 　　因为过于固执和急功近利导致欲速则不达，这种错误他犯了一次，今后绝不会再发生。就像诗歌里所说，道路是自己选的，明知芳草萋萋却孤独幽寂，他还是走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到最后呢？ 　　这种时候能得到如此恰到好处的鼓励，就算没有见面，也是人生宝贵的财富。手冢打开手作的御守袋口，倒出里面的模具网球拍，多日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到了御守里唯一一句真纪自己对他说的话——“我的导师告诉我，无论做什么事情，永远不要担心会太晚，永远不要丧失自信，永远不要冲昏头脑，最后，永远不要害怕孤独。这是献身医学事业应有的觉悟，现在我想和你共勉。我不希望你因为任何原因而选择一条更容易的道路。” 　　在他复健的后期，真纪争取到了一次和老师一起到慕尼黑大学交流的机会。 　　行程很紧，学习内容很多，跟随导师前来，作为学生要安排和联系的琐事也十分繁杂。 　　但她还是抽了两个小时到复健基地看他。 　　自她寄来信之后的一年，他们断断续续有过邮件的联系，大多是单方面给对方发几句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并没有指望能立刻有回信，也更没有频繁地聊过天。 　　就像是偶尔发在社交平台的状态一样，两人的邮件内容又短又没有连续性，通常是发完就去忙自己的事，很多时候是过了好几天才在回完其他邮件之后顺手打开对方发来的回信读一读。 　　那时候，他的复健已经颇有成效，正在进行恢复训练，准备在几个月后的美网复出，而真纪的本科学分也基本修完，交流结束后完成论文即可进入硕士研究课程。两人在复健基地的球场边稍坐了坐，看正在进行的一场练习赛。 　　那是左膝十字韧带拉伤后在这里复健的德国网球选手舒尔茨和他的教练员。舒尔茨的复健也进行到了一定阶段，开始需要增加对练的时长来恢复手感。 　　看见手冢坐在场边，还招呼他一起下场，被手冢微笑着拒绝了。 　　舒尔茨也不勉强，见真纪跟手冢坐在一起，就冲他露出一个有些了然和戏谑的笑意。手冢看出他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这种关系，难以对旁人解释。他也一贯不是个多话的人。 　　真纪时间有限，在复健基地也没有待多久，两个人几乎没怎么说话。然而他们彼此都不觉得尴尬和难熬，虽然无法准确界定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很默契地将这个距离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临界上。 　　非要说的话，反倒像是比在交往时更加能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坦然接受来自对方的支持和帮助。 　　无聊的自尊退了一射之地。 　　这场短暂的会面，他们从始到终，也只是在真纪离开基地要上计程车时，才对手冢说了一句“等你回来”。 　　当时，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四个月后，他用在美网上的表现向全世界宣告，手冢国光绝不会被击倒。 　　世界排名升至第一、年终总决赛获胜那晚，他从庆功宴上提前离开，冒着伦敦冬日湿冷的雨来到切尔西。就在他准备给真纪打个电话时，医疗直升机破开雨幕降落在布朗普顿的停机坪上，螺旋桨带起的劲风几乎让人站立不稳。手冢看到真纪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只穿着单薄的急救服，冒着冰冷的雨水和一个白人医生一起推出机舱里的担架床。 　　他们都没打伞，一边推着担架床快速跑过停机坪前的跑道，一边大声用英语向里面迎出来的医生阐述病情。 　　手冢离得远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到似乎是在山里徒步的游客，天气原因被滚落的石块砸中，中间那些医疗术语太难捕捉，总之是要立刻手术。 　　他们从他面前匆匆跑过，医院大厅的灯光打在脸上，绝不至于因为夜色而无法辨认长相。 　　但每一个人都专注在当下需要拯救的生命上，谁也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手冢目送着真纪跑进大厅，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慢慢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家在这个时间还营业的商超，买好热食回到医院，向夜班咨询台询问了真纪所在的楼层，将买来的食物和新衣服寄放在护士站。 　　手术还没有结束，而他的飞机将在6小时后起飞。 　　最后，真纪并没有见到翘掉宴会给自己买来食物和衣服的人，她精疲力竭又困倦无比地在值班护士调侃的笑脸中翻出干净的新衣服，把购物袋里的纸条藏进口袋里。 　　上面是手冢国光棱角分明下笔有力的字迹——冬天的雨很冷，但我看到你的眼睛是热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分开的这几年，其实也是两个人从其他角度更近一步了解彼此的过程。 　　做恋人，是多少都有点想给对方展现最好的一面的，所以无形中可能就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但如果只是朋友，会真实许多 　　我个人是很喜欢这种，人虽然不在一起，但一直牵挂着彼此，并且很懂对方的桥段的 第84章 Episode 84 　　时隔11年，再一次看手冢的比赛，真纪觉得很新奇。 　　学生时代，他们那些人打网球总是惊天动地，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太像网球选手的绰号，也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绝招名，很多时候真纪都觉得她看的不是网球比赛，是某种魔法。 　　但现在看世界级球员的比赛，球速当然是快的，反应也自然是敏捷的，却并没有那时候那些毁天灭地的操作，看上去正常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着一贯在真纪眼中打球像魔法似的手冢普通地跑位、普通地发球、普通地上网，她还有点不习惯。 　　虽然那个人这么多年来，打球时候那熠熠生辉的表情倒始终没有改变。 　　“我才刚接触网球半年多，也就会一些基础墙球。”新城慎一羡慕地看着手机上的比赛画面，手冢6:2结束了第二盘比赛，双方球员更换场地进行短暂的休整。 　　“部里的前辈有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招式，听说手冢选手上学的时候也有不少很厉害的绝技，可我看比赛一次都没有看到过。”男孩子语气还颇为遗憾，“我也想看看教练说的‘三大极限’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前辈们都还没有人能达到那种程度。” 　　你可能并不想…… 　　真纪在心里悄悄反驳。毕竟所谓的“三大极限”，都快看不见球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些场边的裁判怎么能那么淡定地报分。总之，看了那些招式对一个人的物理成绩没有任何好处，想进步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学习那些非人类的操作就大可不必。 　　不过要说为什么现在世界级选手打球都挺正常，大概就是哲学里那个道理——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吧？ 　　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扎实的基本功，攻守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道理，网球运动也毕竟只是一项竞技运动。它的本质并不是比谁的力气大，谁的所谓绝招多，谁的花哨架势足。 　　取得胜利的本质，只是更多一次地让球落到对方的场地去罢了。 　　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超高速、超大力、轨迹多变、甚至难以捕捉球身的种种尝试，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已。 　　“只要始终保持对网球的热爱，就算进步很细微，肉眼看不到，但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像你崇拜的偶像一样。”真纪鼓励道，“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一帆风顺的天才，他也曾经遇到过很多挫折，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理想的追逐，没有对自己的选择有过迷茫，才走到了今天。” 　　新城奇怪地看了真纪一眼，半晌，怯怯地问：“医生你……认识手冢选手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真纪傻眼。她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因为……手冢选手伤愈复出之后美网夺冠，赛后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了类似的话。”新城一看就是很典型的粉丝，连赛后采访的内容都记得。“他说有人告诉他，在能全力奔跑的时候不要辜负自己的人生和选择，只要无愧于内心的渴望和追求，就永远不要害怕孤独，永远不要放弃。他也有过低谷和挫折，但是人不应该轻易选择更为容易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新城慎一说着话，看到面前漂亮的女医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意。 　　他最终也没有得到真纪的确切回答，并不知道这个耐心又温和的女医生到底跟手冢国光是否认识，不过医生姐姐倒是陪着他看完了手机上的比赛，然后嘱咐他多关注身体的感受，稍有不适一定要按铃叫医生过来。 　　今晚浅井真纪没有排班，她临走前反复向值班的研修医强调要密切关注新城的身体变化，发生问题随时打电话叫自己，这才换了衣服离开医院。 　　新城慎一看到那个研修医在浅井医生身后有些不以为然地翻白眼，默默戴上了耳机继续看视频。 　　这一晚过得倒是平安顺利，被嘱咐过的研修医虽然不以为意，但好歹也是个医生，当然是希望病人平安无事的。所以尽管不甚情愿，倒也真的过来确认了两三次，然而直到天亮查房交班，新城慎一也还是好好的。 　　这下连真纪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难道她是被多年前看到的外星网球刺激到得了PTSD了？ 　　既然没有检查出问题，也没道理一直叫没有症状的人住院，所以查完房，只能通知新城的家人过来办出院手续。 　　对方接电话的时候非常不满。毕竟是工作日，昨天因为儿子的急诊请了假，今天再请假的话同事和上司都会不满的。最后双方议定，由护士带新城慎一去办理出院手续，等到父母下班再来医院接他回去。 　　“对不起啊新城君，没能确切的告诉你究竟是什么原因。”12岁的少年一个人收拾东西，一名护士在旁边帮忙，真纪想到这孩子原本就比较内向，初时阐述病情还没有得到父母的信任，如今又白白住了一天院没检查出问题来，恐怕今后再有身体不适，他就会顾虑大人的看法而不说出来。 　　万一真的有事，会错失治疗时间。 　　“我相信你昨天说的是真的，也相信你现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好的变化。没能确定你的不舒服究竟来自于什么原因，是我们对人类身体的认知还没有那么深刻，所以下次如果还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再来就医，好不好？” 　　少年点了点头，到底显得有些闷闷的。 　　今天上午要进行两台排期手术。一台是昨天直升机救回来的病人，高坠造成的小腿开放性骨折及头部外伤，跌落在棚顶时被一根钉子插入鼻子。昨天直升机送回来之后先行处理了骨折和外伤，今天由急救中心会同脑外科进行铁钉移除。因为是直升机急救患者，根据首诊负责制，担当医是小杉正信医生和研修医三池富美加。 　　还有一台是一周前入院、已经约好手术的女性患者。14岁患有幼年型糖尿病，病情发展导致右上肢感染，预定于今日进行截肢手术。手术负责医生是松平诚次和三浦环奈，研修医青木俊作和安田春担任助手。 　　原本想让真纪适应一周再给她排直升机，不过当蓝泽得知她在英国飞过几次以后就当机立断取消了这个适应期。 　　在飞行医生紧缺的当下，连不太好用的研修医都要排进当班表了，以蓝泽的性格当然更不会放过能立刻成为战力的人员。 　　今天就是真纪回国之后首次直升机任务。 　　还不到九点，热线就响了。佐仓消防发来直升机请求，三名下水道施工的作业人员因水量上涨被冲走，救援中有一名救援人员受伤，两名作业人员成功救出，负轻伤，另有一人失踪。 　　因曾经执行过直升机救援任务，在飞机上，蓝泽就没有下任何指示，有心要观察一下真纪是否能够独立应对任务。利用无线电与消防方面取得联系后了解现场情况，得知，受伤的救援队员手臂发生变形，能感到疼痛，意识清醒，所以通知急诊室准备CT检查。但指挥中心很快再次联络，佐仓消防发来二次请求，刚才的现场往南一千米，成田河佐仓桥水闸附近发现一名溺水男子，推测可能是下水道工程施工员，已失去意识。 　　“要怎么办？”无线耳机里传来蓝泽冷淡的声音，见真纪和飞行护士都看着他，他不为所动，“你才是飞行医生，我只是辅助，所以如何分配任务是你的工作。” 　　昨天她几次接诊救护车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胆大心细，对患者情况了解也非常全面，蓝泽想再观察一下浅井真纪在直升机任务上的能力。 　　如果可以，下次她就可以和研修医搭档出任务，不必非得搭配指导医，这将大大减轻急救中心的现有压力。 　　“救援队员意识清醒，初步判断是手臂骨折，我想我可以单独负责。请直升机用悬停方式在事故点放下我，蓝泽医生和雪村护士继续前往佐仓桥水闸。那边的患者失去意识又溺水，很可能需要直升机直接带回医院。”思考了几秒后，真纪镇定地下判断，蓝泽无声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联系指挥中心。 　　对现场有基本的判断和掌控能力，再观察几次，也能让她独当一面了。这届研修医水平很一般，学习态度也远没有当年自己和同期积极，如果和他们同龄的浅井真纪可以单独执行任务，甚至在任务中还能引领他们，说不定可以激发出一些好胜心，工作也能比现在积极点。 　　蓝泽毫无愧疚感得准备把浅井真纪当鲶鱼使用。 　　轻伤的救援队员仓田满，先一步到场的消防急救已经给他戴上了氧气罩。经过问诊判断意识清明，无头部外伤，无眩晕呕吐感，胸腹部触诊无明显痛感，左上臂骨折。这时对讲机里传来蓝泽的联络。 　　他们在水闸附近接诊的患者，被河水冲走，救出时呼吸心跳停止，需要马上用直升机送回东大医院。 　　“明白。我这边的患者意识清醒，我会联络救护车送往二次急救医院。” 　　为其他两名负轻伤的工作人员也进行了简单处理，因为伤势较轻，根据分级急救原则送往富里北医院。对肱骨骨折的救援队员，则联络了距离事故点最近的酒井中央急救中心予以接收。 　　她本人为了确保安全，将随救护车一起前往移交。 　　真纪的谨慎和负责避免了一场重大误诊。在救护车行驶途中，病人情况发生急变，进入休克状态，再一次全面检查后发现病人骨盆骨折。 　　这不是二级医院可以应付的情况，必须马上送回东大医院进行处理。 　　“佐仓消防呼叫东大医疗直升机。这里是浅井，患者病情异变，请求直升机协助。” 　　“这里是东大医疗直升机，我是蓝泽。患者情况如何？” 　　“运送途中突然休克，失去意识。血压70，脉搏126，系骨盆骨折。” 　　“我这边还有3分钟到医院，运送完毕后立刻折返去接你，现在暂且让救护车尽量往东大赶。” 　　“明白。” 　　--------------------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应该轻易选择更为容易的道路。 　　这也是我爱豆的座右铭 　　我真的很佩服这些永远能够勇于挑战未知困难的灵魂。 　　注：日本实行三段式急救医疗体制。一次救急：无需住院，针对急诊可处理的轻伤患者的医疗。二次救急：需要住院治疗和手术的疾病。三次救急：二次救急无法对应的重症。 第85章 Episode 85 　　指挥中心测算出救护车和直升机会合的最近地点，15分钟后，陷入昏迷的患者终于被安全送入了初诊室。 　　此时的初诊室，有蓝泽带回来的溺水患者，被找到时呼吸心跳均已停止，在飞机上进行处理后才恢复，目前仍然在昏迷中，山崎医生正带着两名研修医进行处置。后送进来的救援队员仓田满，骨盆骨折处理起来难度系数较高，由蓝泽过来接手，真纪协助。 　　所有人都忙得分|身乏术，偏巧这个时候，早上就安排帮新城慎一办出院手续的护士跑进初诊室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浅井医生，新城君昏迷了。” 　　现在的急救，小杉医生和研修医三池在和脑外科一起进行铁钉移除术，松平医生和三浦医生带着研修医青木和安田进行截肢术，两个手术室都抽不出人来。剩下的医生里，蓝泽在处理骨盆骨折，山崎和研修医大江在处置溺水后休克患者，也都走不开，不会有指导医能够接手。 　　蓝泽从口罩上方瞟了真纪一眼，淡淡道：“浅井，你带名取去看看，小早川过来换一下。”俨然已经把她当做了可以引导研修医的资深医生看待。 　　真纪答应一声，往后退开给接手的小早川留下空间，自己和名取朝病区飞快跑去。 　　赶到的时候，新城慎一已经休克，超声检测显示脾门处发现假性动脉瘤，破裂后导致腹腔内出血。真纪一边让护士联系放射科做血管造影，一边对患者快速输入FFP和红细胞，使用动脉栓塞术进行处置。但血管造影最快需要20分钟才能空出诊室，快速输血后症状也没有缓解。 　　“这可是仅次于AAA患者的难度，我们自己处理不了的。”和真纪一起过来的名取向太有点慌张。腹腔内出血本身就十分危险，一次处理没有明显效果，很可能需要开腹探查。浅井真纪跟他同岁，就算履历不错，可这种手术难度不是一般的年轻医生可以做的。 　　他们需要联系上级指导医进行帮助。 　　“山崎医生的患者溺水低温引发复苏性脑病，我这边的骨盆至少需要20分钟才能结束。”接电话的蓝泽声音依旧是无机质的冷静，他一边给仓田那松松垮垮的骨盆打钢钉，一边对着电话那头下达指示。 　　“浅井，患者现在的情况？” 　　仪器令人心惊肉跳的警报声中，真纪的声音难得保持了从容：“已输入10单位红细胞和200ccFFP，尝试使用动脉栓塞术，均无效。现在动脉瘤二次破裂，腹内出血加剧，血压下降为73，患者休克。” 　　“蓝泽医生，没时间了，我们不能等。” 　　“可以处理吗？”如果不是此起彼伏的仪器警报，单听蓝泽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他正在面临如此紧急的情况，而很难得的，浅井真纪也并没有慌张，他们两个人的态度让名取向太的心也不由自主平稳下来。 　　他深呼吸，看向浅井真纪。 　　年轻的女医生沉思了片刻：“可以使用REBOA。” 　　“患者才12岁啊！”名取震惊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施行手术？” 　　“用最细的导管试一试。”超声下，腹内出血已经越来越多，开了两条快速通道大流量输液也没有缓解，情况已经迫在眉睫，“我会负责的。” 　　“试一试……”名取快疯了，“你也没把握才这么说的吧？万一失败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别以为自己是什么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就可以随便因为兴趣尝试做手术！你只是想炫技吧？说得轻松，你要怎么负责啊？” 　　“眼睁睁看着不管他也会死。”真纪戴上两层手套，穿上无菌服，口罩上方的眼睛神情坚定，“蓝泽医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让我做吧！我会尽力的。” 　　电话那端的男声停顿了一秒，随后传来冷淡的声音：“你自己作决定。” 　　“准备7号气囊导管。”患者只有12岁，动脉宽度和成年人没法比，所以只能选用最细的导管来阻断主动脉。 　　护士很快准备好手术工具，但患者的血压仍在持续下降，摸不到脉搏，心跳也越来越慢，有随时心停的可能性。 　　名取拿手术刀的手在发抖：“这样子，就算切开血管也没法放置导管，要怎么办？” 　　这也是真纪第一次独立使用REBOA，对象还是这么小的少年，身体状况也并不好，已经不能使用常规步骤来进行导管放置了。 　　她深深地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试试看改为切开后露出血管直接进行穿刺吧。”她回忆起研究生时代看过的一次公开手术，“我之前有看到过一次演示。” 　　看到过一次就敢上手尝试吗？名取还没说话，真纪已经拿过了手术刀，下刀的手很稳，看不出她到底有多紧张。 　　导丝缓慢地推入，导管气囊渐渐充气，名取又注入了10cc生理盐水，再看监控仪器，血压已经回升至100了。 　　他这才听见对面年轻的女医生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大口气。 　　“……所以说那个女人真的很猛、很敢试。”午餐时间，研修医们坐在一张桌边吃饭，名取向太向五位同期声情并茂地描述上午的紧张急救，“而且搞不好她还真不是吹的，居然一个人能做REBOA，还是直接穿刺，最后蓝泽医生过来以后她还协助了开腹探查。” 　　“真的假的？跟我们是同龄人吧？”没跟去的小早川阳子似信非信，“别不是谎报了年龄？” 　　“之前我还当她总有点名不副实。你们知道得嘛，她是总校医学院浅井教授的女儿。”青木俊作目瞪口呆，“昨天她坚持让新城慎一住院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小题大做了……” 　　“不不不，我也……” 　　“毕竟连松平医生也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而且，谁能想到就是被网球打了一下，居然搞得假性动脉瘤破裂了？！”大江美雪缩缩脖子，“普通来说这也很难联想到吧？” 　　“嘘——别说了！她来了！” 　　端着餐盘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来，真纪先吞下维生素，然后狠狠灌了几大口水。 　　“喂喂，我这个做了三小时手术的人看上去都比你精神啊……”一起吃饭的忍足抽了抽嘴角。 　　今天上午和急救中心联合的那台铁钉移除术，就是他主刀的。 　　“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是站在原地三小时比较好，还是飞趟直升机再抢救个急病顺便切除半个脾比较好。”真纪声音都开始发飘。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做这个难度的手术，虽然学生时代已经无数次在人体模具上练习过，甚至参加过多台手术，但作为主刀，还是首次。 　　忍足看了看周围，注意到研修医们凑在一起频频往这个方向看，大约也明白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每个职场新人大约都要经历这么一次被所有人在背后审视的过程。 　　“别的不好说，不过我觉得你们科室那几个研修医，大概以后不会再挑你刺儿了。”他观察了一会儿，下了结论。从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可能还有点不相信，但心里应该是佩服了。 　　这种神情，他以前曾多次从别人看迹部的表情中看到过，所以一点都不陌生。 　　研修医们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那是不是脑外科的忍足医生？” 　　“好像是。他们认识吗？” 　　“是同学吧？听说忍足医生也是剑桥毕业的。” 　　“诶？交往中？” 　　“不是吧……我以前见过有个金发美女总是来找忍足医生，浅井医生的话应该就是同学而已。” 　　“要我说，我们这些人谈恋爱就别再找同行了吧？两个人都忙得不着家，说不定连电话都没得打，也太惨了。” 　　“你想多了，急救不配拥有爱情。” 　　自以为声音很低，实际上八卦却全都被耳聪目明的真纪收入耳中，她无可抑制的抽了抽嘴角。 　　难怪蓝泽医生提到研修医就一脸嫌弃，这态度还真是松散到不行。公众场合八卦同事什么呢？病历不好好写，上直升机也一点都不积极，遇到个棘手病例就往后退。 　　听说那个名取向太也是出身医生世家，父亲是东京地区有名的开业医，大约等着研修期结束就直接回自家医院上班了，所以对工作也有点敷衍了事的意思。 　　同样是医生世家，忍足的家世比名取可好多了，这人和人的确是不能比啊…… 　　真纪叉起一片生菜，在心里吐槽。 　　就是因为这样，现在年轻医生才总是被患者不信任，总是听门诊医生回来抱怨，说患者要求换更有资历的医生来接诊。要是大家态度都端正一点，起码也不至于还没看病就被人家说水平不够看不了吧？ 　　下个月她就开始进入门诊轮班了，提前祈祷到时候可别遇到那种只看年龄说话的患者。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FFP：新鲜冰冻血液 　　AAA：腹部主动脉瘤（Abdominal aortic aneury□□）的英文简称，一种动脉扩张性疾病，发病率占所有动脉瘤第一位。以腹主动脉壁的局限性、永久性扩张为特点，动脉瘤一旦破裂，常无法及时抢救而危及生命，破裂时死亡率高达70%-90%。 　　REBOA：复苏性主动脉球囊阻断术，即经过腹股沟附近的大动脉介入，从大动脉彻底阻断下半身动脉供给。 　　所有案例都是真实的，我真的很喜欢医疗剧哈哈 第86章 Episode 86 　　从美网比赛归来后，距离下一站的中国网球公开赛还有一个月时间，手冢暂时返回东京做短暂休整，顺便也陪陪家人。 　　一年当中他大半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比赛，就算在国内也没有太多机会和家人相处，未免觉得有所亏欠。 　　15岁背上行囊远走异乡去德国的时候，一向没有反对过他打网球的父母第一次提出了不同意见。 　　作为职业球员的路有多难走，就算没有经过，也可以想象。他们都是人世间最普通的父母，虽然爱着孩子，愿意给孩子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但也同样希望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教给孩子，让他少走弯路。 　　想在网球世界出人头地，闯出自己的天下，跟现在这样普通地参加一下社团活动、奋斗个全国大赛冠军可不一样。 　　虽然没有提过，但手冢知道，他手臂的伤势一直让父母很担心，只是不想说出来让他有心理负担而已。 　　手冢的父母性格都偏温和，在沉稳坚毅的儿子面前常常没什么长辈的威严。他们家里一向民主，他自己的事情通常都是自己拿主意，父母很少干涉，就算是反对，也不过是与他全面分析利弊罢了。 　　理由无非是两个，其一是担心职业训练过大的强度会损害他的健康，令手臂情况变坏。其二便是前途问题。 　　能出人头地当然是好事，但职业的道路漫长而艰苦，谁也不知道未来的结果究竟如何。尽管相信儿子的天赋和努力，但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不同类型的选手，多少少年冠军转入成人组后就默默无闻失去了闪光点，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过。退一万步说，万一几年之后成绩不理想，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书我会继续念，网球我也要打。”手冢记得，这是15岁的自己固执的回答。他一向不畏挑战，更何况是自己始终心心念念的理想。少年意气，年少轻狂，这些词虽然看上去都跟沉稳的手冢国光没什么关系，但其实他骨子里从没脱过那份骄傲与野心。 　　年轻时就是警察和武道教官的祖父相比温和的父亲，脾气要强硬得多，手冢的性格和许多习惯也多受祖父影响。在打职网这件事上，最终是祖父给予了他最强有力的支持，说服父母放下担心，相信自己的儿子。 　　“年轻人，你不让他真正地走一回想走的路，没撞过南墙，他总是不甘心的。”祖父这样说，“我们作为家人，能安心地做他的后盾，就是所有能做的事了。” 　　后来真的打出成绩、有了知名度之后，为了方便，手冢就和家人分开居住了。虽然他每年在国内的时间并不长，但作为公众人物，想要保持隐私总是比一般人更困难一点。无论是来自媒体的追踪，还是来自粉丝的探寻，不管是善意还是困扰，总归让生活变得有一点点不那么便利。也所以，为了保护家人信息，他自己在世田谷有一处公寓，回国期间就住在那里。 　　尽管是赛前休整，但仍然要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倒好时差之后，手冢就前往网球中心进行单人训练。 　　这座位于新宿的网球中心是迹部财团兴建的高端会员制俱乐部，设施完备、安保良好、私密性极高，绝不存在被偷拍的可能性，也是手冢在日本固定使用的训练场所。俱乐部为他辟出了一整层专用球场，并设有专有通道，即便有其他会员使用场地，也不会与他发生冲突，导致训练内容泄露或个人隐私不保的不名誉事件。 　　迹部景吾做事，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是一个风格从没有改变过。 　　说是周到，更像是迹部自己总是挂在嘴边的“华丽”吧。 　　迹部年初才回日本上任。 　　本科时他就读宾大沃顿商学院，花三年时间修学分，顺便熟悉财团北美方面的业务，之后他转去帝国理工攻读管理学硕士，又花了两年时间熟悉欧洲业务。建立起人脉和基本经验后，这位昔日张口华丽闭口优雅的大少爷，竟然还为了了解基层工作先后去香港和澳洲工作了一年零九个月，直到年初才正式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总部的指挥棒。 　　也得益于他这几年在各个分部取得的不同经验，才能让他手段老辣、眼光独特。少年时代就以极佳的洞察力出名，年岁渐长，嚣张的脾气略微收敛了些，倒也不至于在人前张口闭口“本大爷”如何如何，但相应的，经验和学识加持下，对财团事务的判断力也不可小觑，董事会偶有仗着资历想给这位年轻总裁下绊子的老家伙，都没讨了好。 　　工作渐入佳境，那么自然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与所谓的“宿敌”和朋友切磋两盘网球。 　　尽管现下，只是当做业余爱好打着放松心情的总裁先生，自然是不可能再和年纪轻轻就统治男单网坛的世界第一不分伯仲了。 　　成年以后对于网球比赛的胜负早已没有少年时代那么执着，迹部当然也早就接受了自己已经不再能和手冢打成平手的事实，一起打球也不过是为了放松和愉快而已。两人从球场出来，坐在休息室喝杯咖啡稍作休整，聊了会儿闲话之后，迹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好笑地问好友：“说起来，你们还那样吗？” 　　“什么？”对方突然跳跃的话题让手冢有点不适应，他瞥了迹部一眼，眼神里真实地带上了些诧异。 　　“你跟浅井真纪，还那样？”迹部一看手冢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没什么进展，他没忍住，终于当着当事人的面吐槽了一句。 　　“11年了，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 　　当年手冢旧伤复发去复健的时候，浅井真纪还辗转问过迹部复健地址，当时他虽然没跟任何人说过，心里也觉得大概这两个人会顺理成章地复合了。 　　结果，等大少爷他读完了本科，转往帝国理工大读管理学，去温布尔登看手冢比赛之后才知道，那两个人这么多年还就只见过一次，联系倒也不能说没有——发邮件。 　　现在手冢国光积分排名稳定，只要再拼一个法网冠军就能成为史上第9位全满贯选手了，他居然跟浅井真纪还这么不温不火的？ 　　“你是准备跟她发邮件发进坟墓里？”没好气的大少爷毒舌起来火力全开，“说你是网恋都侮辱了网恋这个词！我看你也不是没那个意思，怎么都这么多年了还这样？”他真的不明白这两个人算一种什么关系。 　　要说彼此不在意了，浅井真纪也不会抽空去慕尼黑，也不可能维持这么多年的联系——虽然不温不火。但要说还想双向奔赴，这两方的态度也未免太不积极了吧？ 　　“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当年本大爷也不告诉浅井真纪你的复健地址了。人都给你送上门了，你就这效率，真是浪费本大爷的时间！” 　　手冢沉吟了一会儿。 　　11年只见了两次，其中一面还是自己单方面“看见”了对方，没能说上话。虽然有邮件和偶尔的电话联络，但这种情况给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无法准确向其他人解释这种关系，然而在手冢国光的内心，他确实地感受到了这些年以来，他和真纪彼此给对方的支持和信赖。 　　这跟当年他专注于全国大赛时不一样。那时候，他们之间的话题多数都围绕着网球和比赛，连升学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多探讨过，从开始到结束，都仿佛是在配合着他的计划。他总是被纵容。 　　背负着团队的胜负、前辈的期许、同伴的信赖，手冢不能、也不想把内心的压力展示给任何人看。知道真纪在尽力理解和支持他，他反倒更加觉得不能够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所以，复健时的艰难他没提过，被神经痉挛困扰不得不病急乱投医去九州时他没提过，几次三番使用伤害自己的招数赢得比赛时内心的急躁他也没提过。 　　他并不太习惯在情绪上依赖别人，更很少关注真纪的需要，也所以，他们的观念时有冲突。可那时候他们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假作无视。 　　再后来，他们恢复了联系，他开始从邮件和电话里了解她身边发生的事。 　　学业很紧张，论文很复杂，导师很严格，实验很棘手。 　　第一次上实体解剖课差点吐出来，好几天都没食欲；第一次争取到在手术中拉钩的机会，兴奋劲儿还没过，就因为拉钩好几小时导致接下来几天都手臂酸痛；第一次独立接诊病人，是个五迷三道的醉汉，给他做检查却被吐了一身，狼狈到了家。 　　他也开始说些自己的事情。 　　边打球边读书时间上很难安排，修完高中课程申到慕尼黑大学的法学院，却因为比赛日程太紧，缺课太多又来不及修学分导致延毕；频繁在世界各地赶赛程，坐飞机坐到耳鼓膜都发痛，倒时差不得不依靠褪黑素，适应了好久才习惯；其实德国菜真的不和胃口，看着视频学做料理也真的没有想象中简单。 　　从前他们还在交往的时候，其实很少说自己遇到的困难。真纪爱逞强，生怕什么事情没做好给人添麻烦，总是尽力理解别人。手冢觉得做好一个领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好坏都得自己受着。但也许是跳出了身份的束缚，以朋友的眼光看待两人的关系，他们都开始变得坦率。 　　原来，一向要强、善解人意的浅井真纪也会不满同组的同学给实验拖后腿，会吐槽印度籍教授叽叽呱呱的烫嘴英语，会在deadline前通宵好几夜赶论文，还会抱怨研究小组的前辈派给她太多打杂的活计。 　　尽管他们几乎没有见面，可是他们在彼此的世界中越来越真实。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就算分隔两地也在共同成长的桥段，我多久都不会腻哈哈~ 第87章 Episode 　　虽然从学生时代就没能理解过这两个人谈恋爱的方式，迹部也已经放弃去理解这件不在他知识范围内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瞟一眼手冢那张扑克脸，迹部凉凉开口，“怎么交流那是你们的事，但是浅井真纪已经在6月份回东大医院任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手冢的视线扫过来，迹部在心里感叹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呆头鹅讲道理。 　　“女医生，尤其是年轻女医生，在大学医院是很少的。”他意有所指，“我是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约定，但你要是以为有了约定就高枕无忧，你就等着后悔吧。” 　　离开网球中心已经不早了，手冢驱车回家，母亲早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品。 　　都是符合运动员饮食标准的食物，这些年彩菜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婚后就辞职做全职主妇，后来儿子早早出了国，她也管不到，家里的事情并不需要占用太多精力，就在社区开办了一间料理教室。会来上课的基本都是附近社区的太太们，女人一多，凑在一起就难免八卦。随着手冢越来越有名，这些太太们的话题就常常围绕在他身上。 　　作为运动员的成绩自然是无可挑剔，毕竟都世界第一了，但是在主妇们眼中，再了不起的人物也得面临一件事——找对象。 　　当然了，作为名人，寻找另一半到底是不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主妇们不管，她们只管充当热心的红娘，试图把自己的外甥女、侄女、朋友之女、姨妈的儿子的同学的朋友之类的介绍过来。 　　总之，只要基数大，总有一个能成功和彩菜家的儿子凑在一起吧？ 　　主妇们的想法永远是这样不谋而合。 　　最开始的时候，彩菜其实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儿子一直都挺有主见的，上学的时候也颇受小姑娘欢迎，虽然没有发现对哪个姑娘感兴趣，但毕竟那时候还是中学，彩菜除了在心里感叹儿子太成熟冷静外，倒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等到后来手冢出了国，打起了职业赛，作为母亲自然首要是支持儿子搞事业。而且在彩菜想来，男人只要事业有成，再加上儿子那张脸，怎么说也不至于在找女朋友这件事上有难度。 　　但是渐渐地，彩菜发现似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儿子的比赛成绩越来越稳定出色，完全称得上一句“事业有成”了，可是，她的儿媳妇在哪儿呢？ 　　要知道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国光都上幼稚园了。 　　倒也不是在催促，只是以母亲的角度来看，儿子似乎这些年对什么姑娘也没表示过兴趣，这也有点太过严于律己。 　　国外风气开放，儿子又那么早就出国，到现在为止都11年了，真的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国光。”彩菜试探着道，“你最近没比赛，是不是空闲时间还挺多的呀？” 　　“您的意思是……” 　　“有时间就好。”讪笑两声，一边丈夫了然的目光看过来，彩菜瞪丈夫一眼，“鹤见太太说她有个表姐的女儿，今年刚从哥伦比亚大学回来，你要是还没女朋友，就去见见？” 　　手冢哭笑不得：“妈，我说过了我不需要相亲。”这话从去年开始他就重复了很多遍。“我对她们介绍来的那些人也没有兴趣。”什么哥伦比亚大学，他只想要剑桥的那位。 　　“那你倒是自己找啊！”彩菜不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习惯相亲，可那也得你自己争气呗！你说你出国训练，要打球我们都没反对过，那也不能光顾着一头，找女朋友跟你打球又不冲突。” 　　“我没说不找。”手冢头大，“我只是说没有遇到合适的……” 　　“你不去见怎么知道不合适？” 　　眼见话题已经无可避免地歪向了无法控制的一边，手冢索性闭嘴。 　　无数次事实证明，在这个问题上跟彩菜讲理，那是不会胜利的。 　　见手冢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彩菜叹了口气：“那你要是不喜欢鹤见太太介绍的，你跟妈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下次我也总好有理由拒绝她们了吧？”直接要求看来是行不通，那侧面了解一下儿子的审美偏好也行。 　　“您别为我操心了，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对母亲的执着感到头痛，有时候手冢觉得自己性格里的一部分固执大约就是来自于母亲的遗传。 　　“你少敷衍我。”当妈的一眼就看出儿子的打算，没好气，“你自己有数，有数到26岁了还连个小姑娘也没给我带回来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幼稚园了。” 　　能是一回事吗？手冢在心里默默反驳了一句，情知不要和母亲辩论的道理，只好偃旗息鼓。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他试图起身离席，“我知道了，会注意的。下午我还有事……” 　　“有事也不耽误你说两句话。”彩菜打断他，“其实，国光啊，咱们家没那么保守，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女孩……” 　　“没有的事……”手冢都服了彩菜的脑洞，赶紧说明，“您能不能别瞎想？我只是单纯对那些太太们提到的人没兴趣而已。” 　　眼看不解释一下是无法过关了，他只好补充道：“我喜欢知性一点的女性，聪明大方的那种，有自己的事业，认真进取、不落人后，不轻易认输，有点冒失也没关系，只要心地善良就好。”说着说着，不自觉就开始描述真纪，他觉察到以后连忙踩刹车，生怕说的太具体引人怀疑。 　　即便只是这样，彩菜也已经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听上去，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似的。是谁啊？” 　　“不是，您不是问我对什么类型感兴趣吗？就这种的。”手冢可不想过早让过于热心的母亲掺和自己的恋爱，他自己还八字没一撇呢。 　　这一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门诊来了一位年长的就诊者。 　　是一位看上去很精神的老先生。头发梳得很整齐，只零星有些花白的碎发，身板笔挺，讲话中气十足，面容刚毅。虽然上了年纪，但也能看得出年轻时是那种很具有男子气概的英挺硬汉，一双眼睛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反倒十分有神。 　　陪同一起前来的是一位长相柔美、气质温和的中年女性，不过两人的面容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应该不是父女。 　　“医生你好。”这位夫人的声音属于比较柔和、听上去让人很放松的类型，她十分有礼地递上老者的挂号单，陈述病情，“我公公晨练的时候手臂和膝关节有点扭到，我回家准备午饭的时候才发现，麻烦你看一下有没有关系。” 　　“您能描述一下受伤过程吗？”真纪打开电子病历系统，以便能一边听一边记录。 　　“晨练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偷，我退休以前是警察，见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就出手抓住了他。”老者讲到这里有点惋惜地叹了一声，“上了年纪，身体的确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没防备就扭到了手腕。”说着，挽起袖子把左手腕露出来。 　　“爸爸您不管怎么说也这个岁数了，要是摔到哪里可不是闹着好玩的。”陪同前来的那位夫人有点担忧地蹙了蹙眉头，“而且既然受伤了怎么没有立刻来医院，要不是我回家闻到药味，您恐怕也不会说。” 　　“只是抓个小毛贼，值得了什么？”老者觉得儿媳妇有些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是一时没防备抻到了，抹点药油就行，还大动干戈来医院。这都快午休了，要给医生添麻烦的。” 　　真纪轻轻在老者受伤的左手腕附近捏了捏，确认骨头没有问题。皮肤有些发红，能闻到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味，没有明显的肿胀。 　　“不麻烦。”闻言真纪笑了笑，快速写病历，“不舒服就要及时就医，您的家人意识很好。老先生您也不要轻视身体的小病小痛，到了您这个年纪，任何轻微的不适都不能随意放过的。” 　　“还有膝关节也有扭伤是吗？我来看一下。” 　　裤管提起来，左膝关节无红肿变形，皮肤颜色正常，局部无隆起及硬结，膝跳反射正常，被动及主动活动度正常，抽屉试验、侧方应力试验及轴移试验均无异常。 　　患者自诉之前有过间歇性的膝窝疼痛，但不是持续性的，所以没有在意，就连药都没擦。 　　望、诊、动、量都没问题，应该不是急性损伤，也排除半月板及韧带损伤，说实话，如果不是患者自己说膝窝曾经有过疼痛，真纪根本不会把膝关节当做检查重点。 　　询问了病史，患者既往体健，从事警察工作40年，还是武道教官，常年有运动健身的习惯，近期也没有腰痛或小腿部位皮肤感觉减退、肌肉力量减弱的情况，不存在囊肿的可能。 　　翻一翻挂号信息，患者今年71岁，这样的话，很可能是…… 　　“排除运动损伤和陈旧性损伤的可能性，间歇性膝窝疼痛也有可能是高血压、高脂血症或者室性早搏。”真纪开出检查单，“以您的年纪，我建议您做一个心脏彩色多普勒和动态心电图。” 　　“那，会很严重吗？”拿了检查单的那位太太并不太完全明白那两个检查是什么意思，但“心脏”两个字还是听明白了的。 　　完全没想过只是以为扭到了膝关节，结果还弄出了心脏病。 　　“老先生的生活习惯相对健康，也没有既往病史，症状并不严重，所以请您和家人先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先排除一下心血管方面疾病的可能。”医学是一门垄断性很高的学科，以普通人的医学常识很难对某一学科分支系统深入地了解，所以患者的反应真纪也完全能够理解。她微笑着安抚，“检查的目的也并不是完全为了确诊疾病，如果能够排除患病的可能，对本人和家属也是一件好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迹部少爷：是本大爷见识少了，着实无法理解这种恋爱 第88章 Episode 88 　　既然医生说有心脏疾病的可能性，那么就不能不重视，做儿媳的有点紧张地出去打电话，想必是告知其他家属，真纪也没有在意。 　　在急诊，什么患者见不到？有大而化之完全不在意、刚做了手术就作死喝酒抽烟的，当然也有谨慎小心有些过于紧张的。 　　其实相比前者，医生们还是更喜欢后者一些。 　　起码会配合他们的工作。 　　老者不愧是做过多年警察、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相比儿媳的紧张，他本人倒显得很淡定。 　　“医生你看上去还很年轻啊。”将袖子一丝不苟地放下，系好扣子，老先生看上去对真纪很欣赏，“现在的年轻人，能沉得下心做一件事、靠得住的已经不多了。” 　　“您过奖了。”真纪在电脑上完成电子病历的填写，不经意扫了一眼患者的姓名，“我只是尽自己的本职。” 　　“能不大意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就不容易，医生不必自谦。耽误你的下班时间很抱歉，谢谢你的耐心。” 　　“请不用客气。”有点耳熟的用词，加上有点眼熟的名字，真纪在心里打了个突——该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超声室和心电图室我已经联系好，您拿着检查单过去就可以了。出结果之后麻烦您再过来一趟，我们再看下一步。”动态心电图要连续背24小时才能完整记录心脏活动，所以患者最快也要到明天的这个时间才能来取下记录仪，过来问诊。 　　来医院的时候是坐计程车来的，在等待检查的间隙里已经打电话通知过家人，所以从超声室出来，背上动态心电图的记录仪，过来接的人也已经到了。 　　手冢还在网球中心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祖父晨练扭伤来医院就诊，结果医生说可能会有心脏方面的问题，要做进一步检查，吓了一跳。 　　祖父身体一贯是很健康的，多年警察生涯虽然不可避免留下了一些外伤，但他饮食和运动生活方面都很注意，也没有不良嗜好，即便是退休了也坚持锻炼，平时从没听他老人家说过什么地方不舒服。 　　但不管怎么说老人家也70多岁了，还要老当益壮去抓小偷，也有点过于胡来。 　　问清了地址，手冢直接开车过来。 　　“您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么不当回事了。”听了母亲描述今天就医的过程，手冢颇有些不赞同地蹙起了眉头，“知道您职业习惯看不得违法行为，可您都71岁了，还单枪匹马冲在前面，今天扭伤了是小事，万一对方有凶器呢？” 　　“怎么？瞧不起你爷爷，觉得我老不中用了？”手冢国一一瞪眼睛，“区区一个小毛贼，我还没放在眼里！不让我管，等警察来了人早跑了！” 　　“不是不让您管，那也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手冢瞄了一眼祖父上了药的手腕，“医生怎么说的？” 　　“手腕上说是扭伤，没伤到骨头，开了一周活血化瘀的口服药和一瓶擦剂，让明天再去看心电图的结果。”彩菜在后座显得有些担忧，“我们也看不懂这些，只希望不要有问题。” 　　“说起来，还真是位很负责任的医生呢。”想起看诊的过程，彩菜倒放松下来，“很专业，又很细心，看我挺紧张的还耐心地安慰我。多亏了她，我这心里也没那么害怕。” 　　“现在的年轻人，能这么可靠的不多了。”手冢国一的表情看上去也很认可，“这个年纪就已经是正式的医生，很优秀啊！” 　　“我刚才在门口的医生简介里看到了，还是剑桥大学的博士，这么年轻，真了不起！” 　　手冢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剑桥的博士？” 　　“是啊。好像还是什么团队的成员，我也记不清楚，总之看上去还挺厉害的。” 　　“叫什么名字？”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其实已经有猜测了，而母亲的回答果然和他所料不差。 　　“是位姓浅井的医生。” 　　车开到家，手冢国一也不要人扶，大步流星自己走进家门。 　　动态心电图的目的就是在保持日常活动量的前提下观察心脏24小时的活动，所以患者无须刻意制动。 　　时间已经不早，彩菜忙着进厨房准备饭菜，还得赶着把明天料理教室的预约取消掉。 　　“明天爷爷还要去医院复诊的，你爸去大阪出差了，我可没时间开课。” 　　“您忙您的吧，我陪爷爷去好了。”手冢若无其事地提议。 　　彩菜有点迟疑：“你能行吗？医院人很多的。”不管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去这种人多的场合可能还是有点不大方便，所以一开始彩菜也没有准备让儿子陪同。 　　“没关系，我有分寸。”手冢也不细解释，“您教室那边约了不少学生吧，一个一个取消也很麻烦。爷爷不舒服，我既然在家，怎么也没有一个人躲懒的道理，您放心吧。” 　　门诊的第二天通常是直升机担当，虽然出任务能尽快提高技术，但一大早就开始不断的直升机呼叫不禁让真纪想要问一句——现在的日本人，受伤会不会太容易了一点？一上午就飞了三趟啊！还不算送来的救护车。 　　一个电车站台坠落导致头部外伤和肋骨骨折；一个足球队晨练不慎摔倒造成腓骨骨折和大量气胸；一个被压在大风吹倒的装饰用木制模型马车下，腹部被断裂的木条贯穿。 　　一上午整个初诊室人仰马翻，忙得脚不沾地。 　　抢救完最后一个患者，时针已经过了两点，真纪又累又渴，瘫在座位上拯救一下酸胀的双腿。 　　虽然也很饿，然而这个时间餐厅是不能去了，一楼便利店倒是可以买到一些速食，但她实在不想把力气花费在走多余的路这件事上。 　　幸好值班室还有些饼干，勉强塞几块，喝杯咖啡，也能凑合顶一顿。 　　在咖啡机上按下按钮，闻着逐渐弥漫开的咖啡的香气，真纪一边拆开饼干包装袋，一边分神地想着。 　　明明常常叮嘱病人规律饮食、均衡营养，结果当医生的自己就这样对付午餐。更过分的是，分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现实就是不允许自己有多余的工夫去好好摄取食物嘛！ 　　蓝泽医生居然奋战在急救前线13年，还依然维持着最初时候的冷峻帅气，没有衰老，没有脱发，没有胃溃疡，而他甚至经常以值班室为家。 　　以后，要不还是尽量在晚上准备点便当带来吧。再这么下去，就算味觉不被摧毁，她恐怕也要先和胃病交朋友了。 　　“浅井医生，门诊有位复诊的患者，说是昨天你看过的病人。”护士过来告知，真纪一口灌下剩下的半杯咖啡，三两口吞掉手里的饼干，对着值班室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 　　一上午的抢救和手术，她的头发都被手术帽压得变形，还出了不少汗。至少，不要这么狼狈地去到门诊工作，把急救中心的形象都丢光了比较好。 　　真纪走进就诊室的时候，护士正把检查材料都放在桌上，在读卡器上刷下医疗卡，调出病历信息。 　　手冢跟祖父一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为了隐藏身份，他戴了顶棒球帽，还戴了口罩。也幸亏这里是医院，他戴口罩的行为看上去并不出格，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饶是如此，就诊室里就两个人，真纪一进门就看见了他，遮在口罩后的嘴角抽了抽。 　　果然。 　　昨天看到手冢国一的名字，再加上他和彩菜的长相都跟手冢有点像，她就猜出来了。 　　工作中，不管患者是谁，显然也不是聊天的时候，更何况这里还有护士在，真纪也不想叫出手冢的名字害他伪装失败。 　　两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真纪拿起彩超和心电图的检查结果看起来。 　　彩超结果正常，动态心电图倒是显示有些室性早搏，不过并不是心室自发的，频率大于100次/分的期前收缩心律也没有达到3个，问题并不大。 　　“是普通的心脏室性早搏。”她放下心来，语气轻松了很多，“这是比较常见的心律失常，如果您没有额外的心悸、头晕、胸闷这类症状的话，不需要太过紧张。不过您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一般的室性早搏如果不注意保养，也有可能演变成器质性病变，所以平时还是要多注意生活健康，不要太过劳累，如果再有不舒服一定不要轻视，记得及时就医就可以了。” 　　尽管表现得很淡定，但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老爷子听说没有大问题以后很显然松了口气。 　　“祖父爱好武道，请问现在这种情况，适合他继续保持这个习惯吗？”一旁的手冢冷不丁开口，招来老爷子的吹胡子瞪眼，似乎在责怪孙子多此一问。 　　真纪看着装得像两人完全不认识一样的手冢，有点想笑。 　　分明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在对方的家人面前这样做，总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如果只是作为强身健体来保持，并不要紧。”她忍了笑意回答，“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参与到抓小偷之类的对抗性冲突当中，以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第89章 Episode 89 　　看这位不服老的老先生的样子，是很有些想辩驳一二的，不过真纪是没时间再和他们闲聊了。 　　广播里直升机出动的通知已经响起，装在衣袋里的通讯器也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抱歉，接下来的注意事项护士会交给你们的，我先走了。”跳起来就朝停机坪的方向飞奔过去，手冢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真纪的背影。 　　记得以前她跑得可没这么快…… 　　“这是……？”手冢国一第一次见直升机医生出动，有些不解地问旁边的护士。 　　“啊，请不要在意。”将列好的生活禁忌写在就诊册上交给病患，护士微笑着解释，“浅井医生是急救中心的医生，同时负责医疗直升机的业务。今天是她当班。” 　　过去的年头里，倒是也见过几次医疗直升机，不过手冢国一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并没有专门到近前去看过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尽管现在的警视厅跟警察医院及几家大学医院都有了合作，救援直升机和飞行医疗都开始为警备人员提供便利，但他作为警察活跃在一线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彼时飞行医疗还没有现在这么便捷，做警察的如果现场受了伤也得等救护车，有一些中枪的同事就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失去了生命。 　　如果那时候就能有现在这样的条件，那些同事就不用牺牲了也说不定。见直升机三分钟不到就起飞了，饶是雷厉风行的退役警察，也不能不赞一句干脆利落。 　　“请问，像这样的直升机任务，一天大约有几次呢？”手冢想起真纪刚进诊室时身上隐约带进来的咖啡香气，又有点想皱眉头。 　　“也说不好。”护士露出钦佩的表情，“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不过最少的时候也要一天两趟了。今天算多的，上午就飞了三趟，这才刚过中午，又出动一次。真辛苦啊，医生们。” 　　事故发生在利根川河道旁，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撞上一辆自行车，摩托车骑手和骑自行车的女性都摔倒在地，头部受伤，失去意识。 　　这是高能量损伤患者，剧烈撞击可能导致骨折、脑损伤甚至大量气胸，必须尽快处置。两名患者情况同样危急，现在三浦环奈和小杉正信都在手术中，同时送回东大医院可能导致抢救人手不足。最佳方案是寻找事故点附近的创伤医院接收。 　　“美滨综合病院有手术，无法接收。森田医疗急救中心表示无法处置高能量损伤患者。”指挥中心传来联络后的结果，“救护车3分钟后到会合点，在那之前我会再尽量联系一下其他医院的。” 　　“没时间了。”蓝泽摇头，“两名伤者都送回东大，让研修医做准备。” 　　接到联络的急救中心很快行动起来。超声室、CT和MRI检查都要提前联络，护士们小跑着在走廊里联系工作。 　　手冢和祖父走出就诊室，看见几个穿着蓝色急救服的年轻医生匆忙跑进初诊室，彼此确认着准备工作。 　　“点滴OK。” 　　“CT室OK。” 　　“超声OK。” 　　…… 　　“直升机来联络了。”初诊室里护士大声通报着消息，“男性患者用救护车送往伏见东医院，女性患者37岁，出血性休克，骨盆骨折，脉搏120，桡动脉搏动微弱超过25分钟。” 　　“明白。准备外固定器和TAE。” 　　“打开超声电波，准备床边动脉置管。” 　　“是。” 　　整个急救楼层忙中有序，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成紧张而生动的乐章。手冢想起真纪跳起来头也不回奔向停机坪的背影，看着眼前忙碌着准备抢救病人的医生们，又回忆起几年前在布朗普顿见到真纪的那一夜。 　　那时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现在感触这么深。 　　每天都在进行着这样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战斗，一个人的心，要多么坚强才能承受生命的考验？又要多么温柔，才能始终认真温和地面对每一个上门求助的病人？ 　　担架床从外面推进来，蓝泽跟在床边，快速交代伤患信息：“又发现一名儿童，被撞车后的冲击力撞到了河里，推测溺水超过45分钟，呼吸心跳已经停止。浅井在跟救护车，直升机现在返回去接他们。准备红外线灯和毛毯，调高空调温度。” 　　“是。” 　　“松平医生和青木、安田过来帮忙，剩下的人去接直升机。” 　　“溺水超过45分钟，恐怕很难救活了。”松平医生戴上手套，语气不抱希望。 　　“现在白天的水温大概是3度，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姑且试一试吧。”虽然这么说，但山崎医生也觉得希望渺茫，只是做医生的，没到最后一刻总不会轻言放弃罢了。 　　直升机降落到停机坪，患者昏迷着，真纪边推着担架床和大家一起往诊室跑，边不断地做心肺复苏。 　　“7、8岁男孩，体重14-15公斤，心律尚未恢复，在救护车上进行骨髓穿刺，体温27度，心肺复苏时间35分钟。”她的声音在体能的大量消耗下有些嘶哑，额前碎发被汗湿，紧紧地贴在脸上，连急救服的后背也湿了半片。长时间胸外按压令她有些脱力，说话的同时气喘吁吁的，但每一次按压动作仍没有减轻力度。“□□S好了吗？” 　　“□□S没有这么细的导管。”山崎医生驳回了要求，“而且孩子动脉太细，不能保证置管成功。” 　　加温输液的导管从正向已经无法插入，山崎健司换手从反方向操作，体温监控器上的温度经过10分钟才勉强上升了0.2。 　　失温已经超过40分钟，体温仍然没能升上30摄氏度，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 　　“再不想办法他就死了。”蓝泽催促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他一边给那位女性患者固定骨盆，一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浅井，你是心胸外科方向的吧？思考。” 　　思考……她的脑子现在已经快不会转了啊！真纪几乎要崩溃，她大口呼吸，大脑飞速筛过一个又一个案例。 　　小儿、溺水、低温、心停……冷静下来，别慌，肯定会有符合情况的案例是曾经学习过的。 　　有了！ 　　“可以尝试开胸。”她深吸一口气，在蓝泽近乎强压的催促下，大脑竟然反常地冷静下来，“开胸状态下将患者放入注满热水的浴缸里，让温水直接流进胸膛，可以令内外同时升温。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有过案例，一个8岁男孩因此获救了。” 　　“那你就试试。”蓝泽的声音无波无澜。 　　山崎健司诧异地抬起头。 　　知道这样的案例不奇怪，他奇怪的是都到这时候了浅井真纪竟然还能有想起来的余裕和尝试的勇气。 　　以他从事急救工作十几年的经验可以看出，这个孩子休克过久，就算抢救过来，脑缺氧那么久也不可能恢复了。他不相信以蓝泽耕作的经验和技术会不知道，那又何必到了现在还让浅井做这种无谓的尝试？ 　　…… 　　沾上血污的手术服和手套丢进医疗垃圾桶，真纪拖着快要抬不起来的腿挪到安全通道，脱力地坐在楼梯上。 　　她的头发散了一半，被脸颊和脖子的汗水粘在一起，急救服的前胸后背都是湿的。 　　连续胸外按压超过40分钟，加上又在水疗室里持续进行心脏按摩，如今她双臂不自觉地痉挛着，想抬起手别一别散下来的头发都没有力气。 　　水疗确实让体温回升了，除颤仪作用下室颤也得以解除。 　　她本以为抢救成功了。 　　但男孩的瞳孔仍呈散大状态，没有对光反射，心跳虽然恢复，却因为脑缺氧时间过长陷入了复苏后脑病。 　　安全楼梯间很安静，安静得真纪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大脑空白得出现了花屏，眼前反复回放着监视仪上心电图的走势。 　　能做的都做了，却依然无力改变结局的沮丧令她整个人的身体机能都降到了最低。 　　她想起多年前，白鸟惠在黑田医生手伤之后的低落，突然有了种穿越时空般的感同身受。 　　如果再能干一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你在干什么？”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蓝泽站在安全门旁边，一手推开门扉，居高临下地看着真纪。“手术之后还有很多文书要赶快补上，别偷懒。” 　　真纪深深地叹了口气，挣扎地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是，我知道了。” 　　低着头跟在蓝泽身后，她一直没有说话。一方面是实在没有力气出声，另一方面是委实没有心情。 　　而走在前面的团队leader却很反常地先说话了：“在紧急情况下能冷静地想到哥伦比亚大学的案例，并且着手实施，你做得很好。那种局面下做到这些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只要仔细监控呼吸状况就可以了。” 　　真纪一顿，轻声反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不然蓝泽也不会这么轻松，像没事人一样。 　　“毕竟溺水时间太长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也等于是变相承认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TAE：经导管动脉栓塞术。经动脉置入导管至病变部位，注射药物以栓塞血管达到止血目的。 　　2、□□S：经皮心肺辅助法，简化式人工心扉。右心房血液由导管到体外人工肺氧化后再输送回动脉。 　　3、室颤：心室颤动。是引发心脏骤停猝死的常见因素之一。 　　4、复苏后脑病：心肺复苏后，脑损伤引起的脑功能障碍状态。 第90章 Episode 90 　　不知道为什么，真纪竟然不生气也不意外。 　　虽然蓝泽的态度过于置身事外，但真纪就是觉得那也并不是因为他对生死没有感觉。她见过蓝泽抢救患者的姿态，每一次都竭尽全力，这样的人，是不会对死亡感到麻木的。 　　“那……为什么，您还要让我做复苏？” 　　“因为你需要经验。”蓝泽转身看向真纪。 　　多年前，还是中学生的浅井真纪就因为尊重生命，选择挺身而出站到了他身旁，配合他做了一次磕磕绊绊的急救。11年过去了，她也真的成为了一名飞行医生，一个在大部分时候让蓝泽觉得放心的医生。 　　她认真负责，拥有处置现场的冷静和判断力，这些素质能够帮助她更好更快地成为更出色的医生。但她也太能共情，太容易站在患者的角度感同身受。 　　作为医生，不可以没有为他人设身处地着想的品质，但和患者走得太近、太过为患者考虑，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无法抽离。 　　当一个人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生死时，如果不能学会适当地放下医生的身份，而是把每个患者的命运都背在自己身上，他总要出问题的。 　　医生不是神，不是无所不能，在急救的世界里，永远没有如果。 　　这是蓝泽从成为飞行医生起就学会的道理，现在，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把它教给自己的后辈。 　　文书工作做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当然了，超时工作对于医生、尤其是急救医生而言太过常见，就连最没干劲的名取向太也已经懒得去抱怨。 　　飞了一整天直升机，又是汗又是血地抢救了好几个人，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了，但作为人的尊严还是让真纪强撑着冲了个澡，换上了衣柜里的备用衣物。 　　她的胃在叫嚣着抗议，饥饿和疲劳像两把巨大的铁锤在她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上轮番重击。 　　理智告诉她，中午就没有好好吃东西，晚上至少应该补充点营养，吃点新鲜蔬菜，摄入些能量，但一想到凡跟“新鲜”两个字挂钩的都要自己回家再做，她就提不起半点精神。 　　叫个外卖好了。她懒懒的想。 　　现在就叫，等自己回了家，大约也就能送到了。 　　虽然有点不够健康，但比起中午的饼干咖啡已经好多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也就别那么挑剔了吧。 　　但是打开外卖页面，刷了好几页，她都没把内容看进脑子里。 　　虽然已经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下午那个没能抢救过来的小男孩苍白的脸却总在她神智松懈的空隙钻进脑海中。 　　蓝泽说，虽然这次抢救没有成功，但她体验了处置小儿溺水低体温复苏的案例，下次就有机会利用这种经验去拯救更多人。 　　真纪知道，他说得没错，她总不可能每个人都救得活。 　　但这可是第一次，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从她的手里溜走。从出诊开始就是她负责，到最后没能抓住生的希望的时候也同样。 　　她退出了外卖页面，彻底没了食欲。 　　算了，出医院门的时候就在一楼便利店买个便当好了，反正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邮箱里有两封未读邮件，都是手冢发来的。一封是下午3点多，说知道她在出任务，就和祖父先走了。另一封是将近6点，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了。 　　多少年没见过面，结果匆匆忙忙见了一次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真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想了想，给手冢回了个电话，才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啊……”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接了电话，真纪反倒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不好意思，我刚下班，所以才看到邮件……” 　　“我猜到了。”男人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竟然令真纪觉得精神蓦地一松。这几年他们偶尔也通电话，对于真纪而言，从听筒里听手冢的声音，反倒比面对面地看到真人感觉更熟悉一些。 　　她就忍不住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裹紧了风衣。 　　“如果你现在准备走了的话，”她听见手冢这样说，“介不介意坐我的车走？我就在医院的停车场。” 　　平时真纪也开车上班，不过今天她很累，状态不好，担心行车安全，原本已经打算叫计程车回家算了。 　　没想到手冢居然在停车场等她。 　　就在她走去停车场的几分钟里，真纪突然想到——这个人是快6点钟问她下班时间的，该不会3个小时了他一直在停车场等？ 　　从真纪的角度，最后一次见手冢是20岁的夏天，他在慕尼黑复健的后期。到现在已经有6年多了。尽管平时在杂志或者广告上也能看见他，但总觉得没什么实感。邮件和电话倒是有过不少，感觉对彼此的内心世界是比以前熟悉的，但如果换成真人站在自己面前，又觉得像是一下子多了点什么似的。 　　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奔驰闪了闪灯，她怀着有点新奇的心情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侧过脸勉强对驾驶位上英俊的男人笑了笑。 　　下午在门诊看见他时，手冢为了不惹人眼戴了棒球帽和口罩，现在去掉这些遮蔽，男人原本冷峻的脸部线条在车顶灯发黄的光线里显得柔和了许多，高挺的鼻梁一侧有一小片投影，镜片后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闪着温和的光芒。 　　这是一张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成年男性棱角的英俊的脸庞。五官跟以前比没有太大的区别，表情甚至还比中学的时候少了几分冷厉和严肃。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面前的人仿佛和时空中已经相隔已久的过去重叠在一起，令真纪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 　　今天可能算不上一个很适合重逢和回忆的日子。真纪想。 　　她忙了一天，经历了从医以来最难过的一次失败，虽然没人会因此怪她，但她很沮丧。 　　她又累又饿又心情低落，勉强在浴室冲掉一身血汗，连顺路买点食物的力气都没有。 　　值班室没有吹风机，科室里买来放在浴室应急的洗发水清洁能力过强，又没有护发素，导致她的头发有点毛躁，完全没有任何造型。面部因为用了公共浴室的清洁皂现在有点干，脸皮紧绷绷的，被夜风一吹还有点痛。 　　身上穿的是衣柜里的备用衣物，姑且好歹是干净的，但也不过是追求舒适的基础款T恤牛仔裤和经典款风衣，脚上还穿的是过于舒适的平底运动鞋，整个人跟“优雅的成熟女性”这个标签沾不上一点边。 　　甚至在面对着身旁这个声名煊赫、粉丝众多、比最受欢迎的电影明星都英俊的前男友时，她饱受摧残的胃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轰鸣。 　　真是糟糕透了！ 　　这样的想法浮上脑海的时候，真纪发现自己竟然连觉得丢脸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年在手冢面前误食芥末辣得眼泪流不停时，她还会下意识捂住脸，可是现在，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妥帖的，似乎已经落到了底，她都不知道究竟该为哪个部分感到不好意思。 　　“抱歉啊。”最终，真纪只是苦笑了一下，“错过了晚饭时间。” 　　“你午饭也是凑合的吧？”手冢发动了汽车，想起他闻到的那股咖啡香，“随便吃点面包饼干什么的，喝杯咖啡？” 　　“……毕竟……今天是直升机担当……”真纪弱弱地解释，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那年暑假，她正巧碰到超市前的事故，机缘巧合配合了蓝泽完成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急救。 　　那天她看书看到忘记了时间，低血糖加上轻度中暑，手冢去家里看她，就像现在这样，有点尖锐又有点不满地数落她对自己过于马虎。 　　11年了，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前路分开了11年，却又在今天奇迹般地重演了过去一样。 　　他们都变了很多，又好像从来也没有改变。 　　真纪靠着车门，手撑着侧脸，视线微微对着认真开车的男人。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天他在厨房煮的绿豆汤的清香，甚至还能记得他们并肩坐在桌前讨论了什么题目。 　　手冢似乎说了句什么，但真纪没听清，她看见对方的嘴唇动了动，愣了两秒，有点迟钝地“啊？”了一声。 　　诧异地侧过头瞟了副驾的女孩一眼，手冢有些惊讶于真纪的分神。 　　虽然刚才一直没回头，但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侧脸上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并不知道真纪在看着他的时候想了些什么，从前她从没有这么明显地盯着他看过。虽然并没有任何心虚的想法，但是被这样直勾勾的视线锁定，手冢还是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作为职业运动员，他比赛的时候观众成千上万，还有无数高清摄像机或近或远地追着他拍，但都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令他紧张。 　　好像回到了15岁的夏天，他在青训营基地的走廊里面对着真纪，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交往。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年的重逢，这个形象可真是太糟糕了 第91章 Episode 91 　　为了方便工作，真纪独自租住的公寓就在医院附近，开车10分钟就能到。附近还有一个挺大的连锁超市，日常购物需求都能满足，是栋既便利又安全的公寓。 　　车在公寓楼门前缓缓停下，手冢熄灭引擎，侧过脸来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人。 　　这一眼非常短暂，短暂到真纪甚至没能分辨出他这一眼中的含义。 　　到底是询问，是催促，还是别的什么，她来不及捕捉，也没这个余裕来思考，只是顺着对方的目光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手冢就提了刚才在附近的连锁超市顺路买的食物跟她一起刷卡进门，坐上电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却又好像商量好了一样。 　　直到掏出钥匙开门，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真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邀请手冢上楼了吗？ 　　可是当看到对方那张从容不迫的脸，那上面理所当然的表情又让她没能问出这句话来。 　　她目送着对方走进客厅的背影，半晌，垂下头自失地笑了笑。 　　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 　　真是莫名其妙的相遇。 　　不是没感觉到真纪的疑虑，但是最终她什么话也没说，手冢悄悄松了口气。 　　最初，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在第一次就进真纪的家门。 　　虽然以前也不是去过对方家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们如今的关系也可能并不适合一下子走得太近。 　　所以原本，他只是打算和真纪不带任何目的性地聊聊天而已。 　　但她加班到很晚，又一副精疲力竭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手冢当然不可能再占用真纪难得的休息时间。不过都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一忙起来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虽说也有客观迫不得已的因素在内，但长此以往，可想而知身体也绝对受不了。 　　他们是为了共同进步而没有继续交往，又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才分手，所以他理所当然不是不关心她。看真纪用脑过度连基本的思考也几乎要暂停的样子，怎么能叫人看得下眼去？ 　　“你休息会儿吧，晚饭好了我叫你。”真纪瞪大了眼睛看着显得极其自然、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了什么了不得发言的手冢，半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弯了弯嘴角。 　　“好啊。”她答应得有些轻快，目光跟着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的男人扫进厨房。“那就拜托了？” 　　以前，手冢在真纪家里也进过厨房，那时候真纪就觉得，挺拔冷峻的男生跟充满烟火气的料理台有种奇异的契合感，15岁的她甚至还隐隐生出过“和这样的人组成家庭会很幸福”这种遥远的妄念。 　　这几年在国外念书，英国作为举世闻名的“黑暗料理”之乡，如果不自己下厨，外食和超市速食绝对是对味蕾的折磨。但她课业紧、工作多，并没有多少精力分给烹饪，吃饭对她而言都快变成维持基本生活能量的一种极简流程。如果不是闺蜜夏帆时不时投喂，真纪只可能忍着难吃和速食外卖为伍。 　　需要她付出精力做好的事情有太多，这其中并不包括好好烹饪符合自己胃口的精美料理。 　　那时候，她其实并没有觉得很难熬。 　　周围的同学、甚至包括导师，做实验、上手术的时候也往往都是如此凑合，忍足尽管有包揽后勤的女朋友，可作为医学狗，他就算再怎么游刃有余，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的时间也显著地多于悠闲约会的时光。 　　再挑剔的人，在极端的时间压缩下，似乎都没有余裕、也没有精力去考虑衣食住行到底是否舒适的问题。 　　真纪也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出现第二个人的气息。这个人还是沉默却温柔的，令她独自坚强了多年的心突然有点受不住这种关切。 　　她默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右手支着扶手，轻轻撑着额角，歪着头看手冢站在厨房里的背影。 　　11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不少，以前她平视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如今只能看到他干净的衣领了。少年时代手冢挺拔清瘦，身高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但体重始终都涨不上去，在一群动不动就把墙壁凿个洞的怪力选手们中间，他的打法始终是偏技巧性的，并没有那种夸张到近乎科幻的力量感。 　　那时他手臂的伤势也多是因此而来——少年时期的身体没有完全长成，骨骼和肌肉的力量都不足以负担他那样大强度地使用自己的身体。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年男性的骨骼无论是力量还是稳定性都不是少年时期可比的，再加上经受多年职业教练的专业指导，训练量成倍的慢慢加上去，以及随着比赛经验的丰富，他对于如何高效、省力地让身体发挥最大的作用已经得心应手，即便如今一年到头几乎都是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身体也不会再出问题了。 　　站在料理台前低着头认真处理食材的男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微微挽起的袖子下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侧脸透出的神情专注而安静。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一点不为人知的傲慢，成年男人无论是严肃冷淡还是稳重寡言，似乎都成了一种别样的性感。 　　也许是家庭教育和常年生活环境的共同影响，在手冢身上，有着传统昭和男儿充满担当、追逐理想的热血冲动，也有着德国男性严谨疏离、克己复礼的理性秩序。明明是两种不相容的特质，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念书的时候，学院里的美国女孩常常为英伦绅士的一丝不苟和优雅禁欲吸引，但在真纪眼里，英国男人的过于礼貌刻板有时候会让事情简单复杂化。 　　虽然在不熟悉的外人眼里，大约也会觉得手冢格外注重规则和纪律，但其实真纪知道，他很多时候只是让事情看起来显得很规矩罢了。 　　就像多年前，基地的教练让他写检讨，他一边分心一边应付，还写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回忆起这么多过去，不自觉地开始想了许多关于手冢的事之后，真纪才恍然意识到，其实，她一直都是很喜欢他的。 　　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多。 　　过去是，现在也依然如此。 　　虽然这些年间她一直表现得似乎很镇定、很有分寸，在偶尔联系的时候也似乎并不觉得她有多么急切和期待，但那也许，只是她学会了把自己的喜爱藏在电话的另一端，隐没在邮件背后那远隔万里的网线后。 　　到了这个时候，真纪又暗自觉得庆幸。 　　如果当年没有分开，大概，在她学业很辛苦、工作很忙碌的时候，心里总会有或多或少的软弱。想去找他、想去见他，想给自己一个停下来的借口——也许会是要去看他重要的大满贯决赛或是别的什么理由。 　　总之，一定会比如今容易感到疲倦。 　　因为，现在，她隔着玻璃门看着厨房里认真而安静的男人，心里却觉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柔软和想要依靠。 　　手冢端着盘子放在餐厅的小桌上，回转身来叫真纪。 　　蛋包饭的香气在不大的餐厅里散开，勾得早就饥肠辘辘的胃又发出一声渴望的悲鸣。 　　丢脸丢多了，也就习惯了。真纪木着一张脸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 　　煎成金黄色的蛋皮上淋了一些细细的番茄酱，旁边的玻璃碗里用新鲜的罗马生菜、紫甘蓝和苦苣拌了一份沙拉，淋上了油醋汁，热气腾腾的味噌汤盛在一个木碗里，碗边搭着一把小木勺。 　　营养和能量都足够的一顿简餐。 　　没想到这个人以前还吐槽过看着视频学做料理并不那么容易，现在做出来的饭却很能看得过去嘛！ 　　学习能力强也要体现在家政方面吗？ 　　“唔……好吃！”刚出锅的蛋包饭还有点烫，淋了番茄酱的蛋皮泛着恰到好处的酸甜，颗粒分明的炒饭里还包裹着紧实的鸡腿肉、新鲜的香菇粒、翠绿的青豆和有点甜的胡萝卜丁。真纪口齿不清地发出一声赞叹，冲对面的男人竖了竖大拇指。 　　虽然作为重逢的日子，有点心情复杂，但快要饿扁了的人在食物面前，没有尊严。 　　真纪满足得眉眼弯弯。 　　以前从没见真纪吃东西吃得这么认真过。她总是细嚼慢咽的，食量也很小，通常他都没见她动几筷子就说饱了。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她也很少会买需要用手拿着吃的零食，那些女孩子很喜欢的可乐饼、苹果糖、冰激凌筒什么的，她从来没吃过。 　　手冢一度以为真纪对食物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也不爱吃零食，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看见她和水树夏帆凑在一起剪视频。两人面前的电脑桌上摊满了各种各样开了袋的零食，薯片、威化、松饼、小蛋糕、奶糖、肉脯还有饮料，两个女生像胃里有个无底洞一样分享得不亦乐乎，看表情似乎还挺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是不太清楚为什么真纪在他面前的时候提都没提过一句类似的话题，当然这个疑问后来也就随着时间渐渐沉淀下去，手冢始终也没能问出来。此刻看着真纪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容易满足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这样像小松鼠一样的真纪很可爱。 第92章 Episode 92 　　“慢点吃，别烫着。”他温和地望着桌对面的女孩，见她脸颊上沾了一粒米，想也没想就伸手过去帮她摘了下来，“这么大人了还会吃到脸上。” 　　对面的姑娘一下子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 　　随后，耳尖像慢速动画一样，一点一点染上了些红晕。 　　手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于多年未见、难以界定关系的两人来说，他刚才那个动作可能有点过于亲近了一些。 　　虽然他本意不是如此。 　　两人都有点猝不及防的尴尬，停顿了须臾，手冢侧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真纪垂下眼眸机械地喝汤。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在这样的静默里，手冢悄悄转回了一旁的视线，眼神轻轻落在对面姑娘的发顶上。 　　她的头发纤细柔软，发顶有一个小小的、温和的发旋。 　　上学的时候她常常编著斜斜的鱼骨辫，用不同颜色的丝带系着。现在做了医生，可能是为了方便，无论是3年前在布朗普顿，还是今天在医院，她都是绑着利落的马尾。 　　其实手冢觉得真纪这些年变化并不大。 　　以前她乐于尝试很多感兴趣的业余活动，还做了一档自己很喜欢的播音节目。升上高中以后因为课业繁忙，升学压力大，广播已经没在做了，但之前推特的账号还时不时分享一些读书心得。 　　她的性格从来都是为人着想，从前总怕给别人添麻烦，现在做了医生，也以一颗温柔包容的心去对待患者。按说她这样心软的人，在急救这样的岗位上应该是很容易受伤的，但她仍然保持着勇敢面对生命的心，就像从前那个永远生机勃勃的浅井真纪一样。 　　过去，真纪除去为他的手臂担心，几乎从没在他面前表现过任何负面的情绪，更对她自己遇到的困难只字不提。所以其实，今天看到真纪没有掩饰的疲惫，除了理所当然的爱惜之外，手冢还觉得挺庆幸的。 　　至少，她是因为心里并没有对他见外，才肯这样真实示人。 　　这在过去的时光中已经得到了验证。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看着真纪放下筷子，手冢才问出声。闻言，真纪抬起头看了一眼敏锐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嗯……”她若有所思，又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半低着头消化了一下情绪，语气里仍然免不了带着几分低落。“一个7岁的男孩，溺水后陷入了植物状态。” 　　“蓝泽医生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溺水时间太长了，就连家属也没有要追究责任，可是……他才7岁啊……”道理真纪都懂。念书的时候，教授都会戏称，如果一名外科医生手上没死过人，那一定是因为他看过的患者不够多。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纪其实对今天这个7岁溺水儿童已经问心无愧。 　　她及时发现了他，不然男孩的溺水时间只会更长，可能都不用经过抢救这一环节就可以直接宣布死亡了。 　　她没有浪费一分一秒，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也积极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对策。 　　最后的结果，就如蓝泽所说，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在这样的条件下抢救到如今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说是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生命了。 　　但真纪还是觉得很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一种矫情，但也知道这种心情没有办法向同事倾诉——他们劝说她的都是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出自真心想帮助她避免一些弯路。所以她感谢他们，却也无法再继续表现任何失落。 　　如果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她顶多失落一个晚上，然后在之后高强度的工作中半强迫地消化掉，再继续面对新的挑战。 　　可现在手冢问了出来。 　　尽管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但在这一刻，真纪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手冢当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知道真纪此刻需要的并不是有人再跟她讲大道理——那些她早就明白。她只是情绪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需要释放而已。 　　这也难怪。每天面对着无数生命的责任，任凭一个人的心灵多么坚强，也总是需要渠道去缓解压力的。 　　他安静地听真纪低低地说话，看见她的表情没有改变，眼睛里却无可避免地溢出些悲伤，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真纪的双手在膝上不安地绞在一起。 　　那是一双灵活修长的手，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手。 　　拿起手术刀，她就掌握住生命的真谛。 　　手冢轻轻握住了真纪有些泛着凉意的手指。 　　男性的手原本就比女性更加宽大，他的手掌有着微热的体温，干燥而温暖，暖意从真纪微凉的指尖流进去，令她的身体都有些发热起来。 　　他的手因为常年握拍训练，掌骨处有一层硬硬的茧，她的手因为常拿着手术刀，食指指腹上印有一条细细的凹痕。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条不甚明显的痕迹，声音是令人心安的沉稳。 　　“你以前跟我说，要竭尽全力成为最好的自己，现在，你觉得你是吗？” 　　真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如果相比她学生时代的导师、前辈，相比那些医学界的泰斗、学科领军人，相比技术精湛、经验成熟的蓝泽，她差得太远了，什么“最好”，连刚刚及格都算不上。 　　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问心无愧，对于她自己而言，她没有辜负自己哪怕一分一秒。 　　“做名医，我还差很多，但是我不会放弃的。”真纪想起所有给过自己指导的老师和前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说道，“我会从每一次任务中仔细寻找，终会找到所谓名医的真谛。” 　　手冢望着真纪重新燃起生机的双眼，勾了勾唇角：“那我就放心了。” 　　又有一阵子，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握在一起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真纪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手冢的视线落在她肩上。 　　良久，她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 　　“那时候，你说希望我们不受牵绊地成为最好的自己。”手冢清了清喉咙，语带试探，“如果，最好的自己，是不辜负人生每一分每一秒奋斗的自己，我想，我们都不必谦虚。” 　　内心有点预料到了他究竟要说什么，真纪抬起头，侧过脸望着身旁矜持冷淡的男人，望进他凌厉又坚定的茶褐色眼眸。 　　“你一直都为别人着想，现在又要替患者考虑，我知道你很辛苦。”手上微微用了些力，真纪感觉到了这股额外的力度，尽量让自己不要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提醒了对面的人。 　　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这个小动作就已经让真纪明了了手冢的紧张。 　　“年初ATP公布的五围数据里，我的精神力是9。”镜片后形状完美的凤目直直对上女医生的眼，名满天下的世界第一先生表情严肃得像在给高校学生开讲座，“所以，只要你想，多少支持我都可以给你。我相信，比我的心脏坚强的人，也并没有太多。” 　　那年，在U-17的基地，他们最后拥抱，彼此告别。 　　那时候，手冢就说过，如果能够再见面，请让他来表白。 　　当时，真纪回答——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怎么习惯征求我的意见。 　　这个人，虽然行动上直接了不少，可是这话，完全就像在写论文一样呢。 　　还真有手冢国光的风格。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吗？”时光仿佛渐渐地倾斜、重叠在了一起，回忆的片段像电影，她慢慢地伸手，抓住其中一块泛着旧照片色泽的胶片。 　　“那个θ的弧度是多少，你还记不记得？” 　　手冢愣了两秒，冷峻的面部线条蓦地柔和起来。 　　那个并肩坐在茶几旁看书的下午，那个在厨房里沸腾翻滚的汤锅，那个猝不及防见到对方家人的瞬间，他甚至记得他们的每一句对话，记得那年夏天的午后，房间里发出低低轰鸣的空调的凉意。 　　“。”他没有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你当时还少算了5倍的系数。” 　　“才没少。”真纪笑出声来，不服气地反驳，“是前半截的导数有迷惑项。” 　　“不明明是你三角函数结果就算错了吗。”男人推了推眼镜，拆台道。 　　“你记错了。”女孩色厉内荏，“五围数据不测评记忆力吧？精神力有9的家伙，不会侵占另外的数值空间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送开了交握的双手，拥抱了对方。 　　“一直以来，辛苦啦。今后，请多关照。” 　　--------------------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人的交往很多时候都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界限的，就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 第93章 Episode 93 　　三池富美加发誓，其实她并没有要观察浅井真纪的意思。 　　当然了，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医生技术很好，很得上司看重，工作积极性也很高，无论是直升机任务还是门诊和夜班，她都完成得很好。从各方面看，她都有被观察和学习的价值。 　　作为年内就要结业的研修医，三池富美加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取得合格，顺理成章地留在东大医院。虽然同期里几个男生还会隐约有些不甘于承认浅井真纪的优秀，但同为女性的三池觉得，有这样一个标杆在前面，她反倒能更有奋斗的信心一些。 　　也所以，不自觉地观察浅井真纪的工作，模仿她的处事，甚至关注了她的作息，都是下意识行为。 　　因为工作性质，他们常常无法在吃饭时间正常顺利地在食堂结束一餐，也所以，她看见过浅井真纪很多次没时间去吃饭，只是随便在楼下便利店买些饭团、便当之类的凑合。 　　但是最近，她发现情况有了些微的改变。 　　时间表上一如既往很紧，但奇怪的是，无论能不能按时下班，三池都没在食堂见过浅井。 　　当然也有的医生会自带便当，趁午休时间在休息室或者天台什么的地方独自用餐，可看浅井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有准备什么午餐。她有一次还看见对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过去。 　　见过在休息室、办公室甚至是指挥中心吃午饭的，没见过每天自己跑到车上吃午饭的，浅井医生是这么不喜欢社交的人设吗？三池纳闷。 　　自从那天见过真纪忙碌的工作状态，又发现因为过大的工作强度而总不能好好吃饭的问题之后，手冢觉得不能再继续放任她自己瞎折腾。 　　到中网之前，他都会在国内，虽然满打满算就两个月，但是有一次算一次，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带午餐过来给真纪，至少免除了她能量不足的麻烦。 　　上学的时候她就身材纤瘦，如今虽然身高比学生时代高了几公分，倒还更瘦了，这对于做飞行医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当然了，指望他自己做是不现实的，毕竟手冢每天还要做相当程度的训练保持体能和手感，况且他也没那个厨艺能每天变着花样做大餐。但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既然所追求的不过是想让真纪按时吃到营养均衡的食物，请个家政做好装盒也是一样。 　　时间和身份原因，像其他情侣一样出去约会对他们两个来说并不现实，反倒是每天中午这短暂的一个小时，颇有忙中偷闲的安定感。 　　“这样每天过来，不要紧吗？”虽然能每天见面是很开心，但是毕竟月底，手冢就要飞北京，而且以他现在的知名度，频繁到公众聚集场所总是很不方便的。 　　手冢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他每年在国内待的时间并不很长，回国期间当然也有记者会试图拍摄他的训练状态，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是电影明星，只要低调点，记者们至少不会紧紧尾随跟拍，有关报道也都是集中在训练菜单和成绩上。 　　学生时代他们不同校，普通校园情侣一起吃便当、一起上天台之类的场景他们一次也没有过。现在虽说已经离开校园很久，但在车里一起吃午饭——尽管是有别于校园时代的超豪华便当，也颇有一种另类的情致。 　　“说起来……”两人说着话，真纪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有点欲言又止，表情奇怪，“昨天，你妈来了……” 　　因为真纪认真看诊，从间歇性膝窝痛诊断出了没什么关联的室性早搏，才能让公公得以提早注意，没有酿成大祸，彩菜和出差回来得知了事情原委的国晴都对这位年轻负责的女医生很感激。 　　虽说看病坐诊是医生的职责，但细心和不细心、是庸医还是良医对病人来说区别不可谓不大。也因此，彩菜专门在料理教室做了饼干和点心当作谢礼，想送去给真纪聊表心意。 　　26岁的医学博士，在东大医院这样首屈一指的大学附属病院里工作，体面又稳定，性格温和耐心又有责任感。长相方面嘛，不像现下很多浓妆艳抹、打扮夸张的年轻人，浅井医生不怎么化妆，五官明媚表情生动，身材高挑又大方开朗，一眼就让人觉得喜欢。这么好的女孩子，要是能跟自己家那个木头一样的臭小子凑在一起，他们家都要烧高香了。 　　“我妈？”手冢一挑眉头，很不解，“她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真纪忍着笑，“阿姨说谢谢我给你爷爷看诊，送来了手作点心和饼干，然后，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手冢一阵无语。他这位思维偶尔脱线的母亲，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又想给他介绍女孩子认识，虽然他无数次拒绝过，但似乎永远也不能打消他母上大人的热情。 　　“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无奈地扶了扶额角，“我妈她……性格比较……活泼……” 　　真纪闷声笑了一会儿，眼睛亮亮地望着手冢，满脸揶揄：“我还以为你的家人性格应该跟你都差不多，但是看你妈妈好像挺开朗的。怎么说儿子都是名人嘛，居然还担心你找不到女朋友。” 　　手冢把真纪搂在怀里，颇有些无可奈何道：“其实她担心的也没错，如果没有你，我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么。” 　　真纪笑着把头靠在男朋友肩上，没说话。 　　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没少收情书，这些年在国外生活和训练，西方国家作风开放，手冢又是公众人物，颇有名气，怎么可能没有示好的女性呢？只不过是他生性自律罢了。 　　“要是你妈妈那么操心你的感情生活，你干嘛不直接跟她说呢？”真纪有点纳闷。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手冢意外：“我以为你不太想公开。”他没见过真纪的父母，对方似乎并没有刻意告诉家里人知道的样子，只有学生时代就是闺蜜的水树夏帆知情，忍足和迹部可能也是从这个渠道得知的，还打来电话调侃了他一番。除此之外，手冢没有看出真纪有任何向他人透露恋情的打算。 　　而且，以彩菜的性格，要是知道他跟真纪在交往，怕比现在要热情得多。手冢不确定真纪是否喜欢长辈的过多关注。 　　“我家里人没有问过我这些事，所以就没有特意跟他们提，我本来并没打算刻意瞒着谁。”真纪解释道。 　　“跟媒体公开我当然觉得没必要，毕竟我这里是医院，要是有记者老是过来拍照什么的也会影响到医护人员的工作和过来就诊的患者。而且以你的立场，是不是也不太想要媒体太过关注私生活？但家里人的话，我觉得另当别论。”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两厢铃木车突然歪歪扭扭地从车道上闯进了停车场。白色的小型轿车速度不慢，可看驾驶路线已经明显脱离了控制，不知道司机发生了什么问题。 　　一切发生得太快，手冢和真纪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铃木车就已经以横冲直撞之姿冲向停车场里停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车，后视镜擦过不少车身，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而后，车头狠狠撞在了手冢黑色奔驰的车尾。 　　车身被剧烈的撞击冲得猛地一颤，原本调宽了座椅坐在车里的两个人被撞得猛地朝前冲出去，手冢眼疾手快地抬手护了一下，才免于真纪的额头撞上前挡风玻璃。但因为侧着身子，他的左半边身体狠狠磕在方向盘上，不小心触动了喇叭，发出一声长而响亮的鸣笛声。 　　尾灯全部撞碎，车尾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幸亏车辆配置好，安全性能高，玻璃仍然完好，并没有在撞击中碎裂，避免了扎伤的危险，两人除了受到点磕碰以外倒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失控的铃木车就不同了。 　　这辆车只有两厢，是比较经济划算的小型车。国产汽车以轻便、省油为卖点，可想而知白色铃木的车身所用的材质并没有德系进口车那样厚重。 　　连奔驰的车尾都凹进去一大块，铃木车的前车头当然是惨不忍睹，保险杠都掉了下来。前挡风玻璃裂开蛛网状裂纹，刚才刮蹭到的后视镜掉了半边下来，摇摇欲坠。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司机半天都没出来，出于职业敏感性，真纪缓过神来，第一时间拨打了院内急救电话。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追尾这么严重，司机可能也受了不小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迅速下车跑过去查看情况，铃木车上的情景让手冢和真纪面面相觑，一时都惊呆了。 　　50多岁的男性司机，此刻正趴在方向盘上艰难地喘息，同时试图制止副驾驶上乘客的动作。安全气囊没有弹出，司机的胸口很可能在方向盘上有过剧烈撞击。 　　副驾驶上是一名20多岁的年轻男子，此刻还在不断手舞足蹈，嘴里说着胡话，一看就是精神很不稳定的样子。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锋利的铁签，由颈部斜向上刺入，伤处草草包了一块毛巾。 　　后排座位还有一位50多岁的女性乘客，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一直在嘟囔一些听不懂的词语。可怕的是，她的头上赫然插着一把水果刀，血迹还不断从刀口处向外汩汩渗出。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又疯狂的组合啊？真纪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司机又要驾驶又要阻止两个神志不清的伤患乱动碰到伤口，难怪车子开成那样。没有在路上发生任何意外，只是把他们的车追尾了陷入昏迷，这一车人着实命大。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是事业上升期，而且好像怎么现在一写就变成了老夫老妻模式…… 　　囧 第94章 Episode 94 　　立刻给急救中心追播过去一个电话，吩咐准备轮椅、担架床、固定器，联系图像检查和脑外科会诊，手冢按住副驾驶席上依然在不断挣扎、手舞足蹈、神情恍惚的男患者，以防他过于激烈的动作碰到脖子上的铁签，造成二次伤害。真纪打开车门把后座的女患者扶下车，拼命制住她乱挥的双手，闻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 　　“这个人可能刚吸过毒。”手冢皱了皱眉头，用力抓住男性患者的两只手牢牢制住他的动作，挣扎中，对方露出的小臂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 　　“你小心点，别让他抓伤你。”真纪闻言脸色一凛，立刻嘱咐道。 　　如果是注射毒品的瘾君子，就存在不小的感染HIV的可能性。现在患者身上有开放性伤口，又处于吸毒过后的兴奋中，万一被他抓伤造成暴露，就麻烦了。 　　急救的同事朝停车场跑来，大家分工合作把三名患者分别放上活动床，真纪第一时间告知了蓝泽她的初步判断。 　　“年轻的男性患者疑似有注射毒品的习惯，建议优先进行HIV筛查和肝功能检测，女性患者醉酒，以上两名应该立刻使用镇静剂。” 　　护士连忙推药，同事们赶着把三个伤者送回急救中心，真纪想起刚才追尾的时候手冢的手臂似乎撞在方向盘上，但此时急救忙得人仰马翻，而且还有两个高度危险的病人，如果真的确定是瘾君子，医院就有责任立刻报警。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看到手冢出现在这里。 　　“你先走吧。等下警察来了看见你不好。”他是运动员，又是公众人物，如果被传出跟事故、吸毒、酗酒、严重外伤等等字眼联系在一起，不管真相如何，对声誉会是很严重的打击。这三名患者就算抢救成功，后续也还有许多法律问题要处理，月底手冢就要启程去参加中网，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去你信任的医院检查一下外伤，我先回急救了。”飞快交代完几句话，真纪跑着赶上前面的同事，立刻接手了一张病床，团队成员快速交流伤者情况，很快消失在大门后。 　　“矢口忠，男性，57岁，车辆撞击引起张力性气胸，脉搏127，血压147/95。” 　　“矢口千代，女性，53岁，醉酒状态下摔倒，导致水果刀插入头部，脉搏113，血压124/89。” 　　“矢口健二，男性，28岁，吸毒后神志不清，颈部插入一根铁签，脉搏120，血压160/110。已抽血做HIV筛查和肝功能化验，尽快联系血管造影。” 　　“跟脑外科联络了没有？请他们来支援一下。快点。” 　　“忍足医生马上就到。血管造影室还要20分钟。” 　　“先带千代女士去拍头部CT。” 　　急诊室忙成一锅粥，三个重伤病人同时送进来，其中两个还都伤在颈部和头部，水果刀和铁签到底有没有对脑部组织和颈动脉造成其他伤害在没做详细检查的时候都说不清，所以矢口健二先行注射了镇静剂后等待血管造影和HIV筛查的结果，真纪带三池、青木处理矢口忠的张力性气胸和身体外伤，蓝泽和松平负责矢口千代，三浦和小杉手头还有救护车送来的病人，所以只能暂时让小早川和安田监测矢口健二的情况。 　　青木给矢口忠做了插管，剩下的只要开胸插入胸腔引流管，脱气成功即可缓解气胸，但插管后血氧饱和度不仅没有上升，反而还在不断下降。 　　“明明已经插管了啊！”青木和三池面面相觑，“是不是要改为环甲状腺切开比较好？” 　　“不用，插管已经成功，不是呼吸道问题。”左右胸都听不到心音，患者持续冷汗，氧气吸入困难，呼吸器压力也很大。超声检测下，患者的肺旁边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白色块状物，整个肺都看不到。高回声部分和低回声部分混在一起，就算插管也无法呼吸。“这是膈肌破裂了。” 　　隔着一张帘子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是头部插入水果刀的千代女士。她的化验结果显示，长期酗酒导致肝功能异常，无法使用镇静剂，而现在她还处于醉酒状态，异常闹腾，要三四个护士才能制住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吵闹，整个诊室全是她的大喊大叫，乱挥的双手把大江的手都抓伤了，旁边的护士也有好几个人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头部CT结果出来了，蓝泽腾出一只手去看片子，刚转身接过平板，矢口千代就以一股惊人的力气挣脱了护士们的钳制，一边嚷嚷着“这点小伤□□就完了呗”一边非常迅速轻松地把头上那把刀给拔了出来。 　　血液瞬间从血洞里飙出来，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旁边的医护人员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被患者脱手扔出去，带着粘稠的血液掉落在诊室门口，差点划伤推开门进来的忍足的脚。 　　“糟了，快点给她输血，开两条通道，加快输液。”蓝泽头疼地丢下CT片，和松平医生一左一右按住病人抽搐的肩，忍足环视了一圈急救室的情况，摇了摇头自觉地朝矢口健二的床边走过去。 　　这个样子，大约也没人有时间跟他说明一下情况，还是问研修医吧。 　　“我去预约手术室，给消化外科的人打电话。” 　　膈肌破裂的后果，就是胃肠脾失去了膈肌的阻拦，全部上移到了胸腔里，挤压到肺部才让病人无法呼吸。这种情况插管也没有用，必须马上进行开腹手术，把脏器位置重新进行调整。 　　“血氧饱和度跌破90了。”护士报出监测数值。 　　“不行，消化外科现在没有人手……”打完电话的三池无助地转过身来汇报。 　　“血管造影室好了。”护士跑进来通知，忍足指挥两个研修医先带矢口健二去做造影。头颈部血运丰富，必须做好图像检测才能制定手术方案，而且听说病人还有吸毒史，也需要做详细的药检才能确定术中用药情况。 　　“蓝泽医生，那我就先去做术前准备了。”忍足跟蓝泽打了个招呼，“你们这边结束以后，也请尽快过来。” 　　毕竟是急救的病人，联系家属签术前同意书等等工作，也不能脑外科一边说了算。何况脑外也有自己的手术，急救如果不分助手过来跟台，光靠脑外的人手也不够。 　　“浅井，快点处理完去脑外科配合一下。”蓝泽一边给矢口千代的头部止血，一边吩咐，“别磨蹭，就在这里开腹。” 　　“明白。”矢口忠的血氧饱和度降至85，已经没有余裕再等待了，“给我手术刀和扩张器。” 　　上司都这么说了，作为研修医，青木和三池也只能配合。 　　做外科医生，其实很多时候是要把自己作为人类的认知抽离，将患者和器官当成单纯的物品看待，不然，任哪个正常人看到血肉模糊的脏器和伤口，也很难不感同身受地感到不适。浅井真纪不工作的时候看上去很温和，待人友善，总是微笑着的，可一旦拿起手术刀，她就变得冷静而专业，像换了个人一样，颇有些像一贯冷面严肃的蓝泽医生。 　　尽管和他们是无可争议的同龄人，但青木和三池就觉得浅井真纪很有说服力，是个很容易让人信任和跟随的人。 　　内脏归位，肺部重新充气，血氧饱和度上升至96。虽然内脏拉下后，膈肌连接背部的地方有8cm左右破损，不过暂时用纱布止血后还可以有时间从容送入手术室，交给消化外科的人去处理，刚才参与处置的青木和三池也跟进了手术。 　　“需要我帮忙吗？”交接完手头的患者，真纪看蓝泽和松平还在忙，遂上前征询。 　　“不用，刀子穿过了颞叶和额叶之间，没有伤到脑组织，不用深度手术。”蓝泽手上动作不停，“你去脑外科会诊吧，顺便催一下HIV筛查结果和药理检测分析。”图像诊断之后马上就要动手术，医生们需要做相应的准备。 　　“明白。”真纪脱下手套和手术服，“刚才小早川说她联系过了，没有其他亲属可以过来签字。”三名患者全部手术处于昏迷状态，当然不可能签署术前同意书，研修医小早川联络警局尝试找其他亲属，也没找到。 　　“那就算了，术前谈话的时候看看父亲醒没醒，要是还没有，只能暂时先这么做了。是急救的患者，情况特殊，可以理解。” 　　“知道了，我会让小早川再试试的。手术跟台怎么安排？” 　　“你带大江去吧。”千代女士的伤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人手不那么紧张了，两个帮忙的研修医能撤下一个去上手术。脑部手术和其他的外科手术不一样，是急救医生们比较不容易学习到的部分，当年蓝泽自己飞行医生实习结束后，也在脑外科工作了五年才能熟练应付各类状况，也因此，对研修医们，他只要有机会，通常会让他们轮着跟脑外的手术。 　　真纪进到造影室时，检查还没有结束，虽然忍足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从眼神也看得出，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情况？”她轻声问。 　　“出血点在左侧颈动脉，但是患者有假性动脉瘤，现在正在看脑血管的情况。”学生时代，忍足给真纪的感觉是游刃有余的，他不很经常有全力以赴的时候，就算是比赛也给人一种悠闲的感觉。现在做了医生，虽然说话依然是暧昧的关西腔，但态度严谨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现在这种严肃的语气也很少出现在忍足身上，这只能说明，情况比说出来的糟糕得多。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案例都是真实案例改编的，所以我真的觉得医学很了不起 第95章 Episode 95 　　“病毒筛查结果出来了，万幸没有携带HIV，但肝功能已经严重损坏，麻醉和术中管理会比较困难。”脑部手术耗时很长，肝功能不良的情况下，如何维持好肝脏耐受力和全麻手术需要的药物用量平衡点是很困难的。 　　血管在造影剂下渐渐显形，忍足和真纪几乎同时“啧”了一声。 　　病人几乎没有交通动脉。 　　通常情况下，身体内的血液会通过脖子左右两侧的颈动脉流向脑部。现在患者伤势在左侧颈部，为了修复受伤的动脉，按照教科书的内容，应该插入内引流管，阻断左颈动脉，再拔掉铁签进行缝合。阻断以后左脑就会暂时没有血流进入，但对一般人而言，因为左右脑之间以交通动脉相连接，所以右脑可以在术中负责向左脑供血。然而患者有假性动脉瘤，左右脑之间几乎没有交通动脉，这就意味着如果直接阻断左颈动脉，右脑将无法向左脑供血。 　　人脑一旦没有血液流通，几分钟就会产生永久性损伤，更不要说撑过一台手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患者因为吸毒，大脑的中枢神经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损伤，血管分布比正常人复杂得多，一个人没办法承担这样一台高难度的修复术。 　　“这样啊。”听完忍足的手术方案，蓝泽意外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对面深蓝色中长发的青年。 　　跳出教科书的范畴，忍足创造性地提出，既然不能指望右脑供血，那么就将手臂血管与左脑相连，依靠搭桥让血液从手臂流进左脑，予以术中供血。同时考虑到患者的身体状况，可以在低温下进行手术，启用人工心肺装置减轻全身麻醉带给心肺的负担。 　　这种手术讲究时机的配合，一个人没有余力又做搭桥又取血管，所以，手术将由蓝泽和忍足两个人配合完成。 　　26岁就已经能够主刀，算得上脑外科的主力，在人才济济的东大医院不可谓不少见。蓝泽生性冷淡，一门心思全扑在医学上，在医院的时间比回家的时候都多，也自认自己在外科手术上是有天赋的，当年无论是在急救还是在脑外科，都颇受上司的好评。 　　但即便如此，他26岁的时候也还只是翔北急救中心的一名飞行医实习生而已，在脑外工作了五年才积累到现在的经验。有能力和自信说能够主导这种难度的手术时，他已经34岁，尽管对于外科医生而言仍然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年龄，但那只是针对大多数人。 　　像忍足这种，大约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才”吧。 　　要让蓝泽的老师和同事来评价他，冷静、勤奋、专业、甚至还有些傲慢，但这都是有益于成为一名出色外科医生的特质，所有这些性格特点里，绝对不包括八卦和爱管闲事。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听说过的。忍足侑士出身医学世家，父亲忍足锳士是首位在国内开展活体肝移植的医生，多年来致力于活体器官移植研究，是肝脏移植方面的领军人，日本中央综合病院的院长。忍足医疗在国内医药市场的地位举足轻重，目前许多医疗机构使用的心脏起搏器、手术机器人和介入导管都系这个庞大的医疗集团研发。 　　不过虽然出身显赫，这位年轻医生倒没什么公子哥脾气，该值夜班做手术都按照科室安排进行，并没有见他搞过什么特殊，甚至在接诊上很积极。不然也不会四年就成为脑外科的主力了。 　　能在26岁就和蓝泽在专业上取得势均力敌的成绩，饶是一向自负骄傲的蓝泽耕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能算普通人中的佼佼者，离“天才”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蓝泽并没有沮丧。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外科医生要想立于人前、磨练技术，除了不断练习没有其他的办法，虽然一直以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为目标，但他从没有自大地认为没有人可以超越他。 　　多年前，在超市门前的那场急救，让蓝泽看到了浅井真纪的天赋和可能，现在，他又在忍足侑士身上看到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迫近感。 　　医学的世界是永无止境的，一个人再努力，也不可能狂妄地认为能够掌握所有的知识，有优秀的后辈能够传承，对于热爱医学事业的人而言，是一件好事，蓝泽并不觉得嫉妒。 　　他甚至遗憾地想，为什么他们科室的研修医们不能够像浅井真纪和忍足侑士这样呢？无论是天分还是努力，随便哪里像一点都好。 　　尤其是那个名取向太，听说父亲也是东京地区有名的开业医，出身跟忍足有点像，但不管是态度还是技术，都是天壤之别。 　　…… 　　“我们什么时候能做那么漂亮的手术呢？”成功取出铁签，切除了假性动脉瘤后，主刀医生任务完成，剩下的伤口缝合当做练手机会交给研修医们来做。 　　大江一边回忆着刚才流畅的手术过程，一边有些羡慕地感叹。 　　蓝泽医生就算了，毕竟已经有了十多年的经验，忍足医生可是和他们一样大，搭桥手术就做得那么好了，一点褶皱都没有，简直完美。 　　“技术好就算了，人还长得那么帅，听说是忍足医疗的御曹司。这不就是小说男主角的配置吗？”三池啧啧道，“本来可以躺赢，再不然靠脸也不愁，没想到偏偏要靠才华！” 　　“是医疗世家的胜利吗？”安田也加入讨论，“浅井医生和忍足医生都是名医的子女，都是名校毕业，明明跟我们是同龄人，却领先那么多，果然还是有基因加持吧？” 　　“就算这样，也突出太多了吧？”小早川表示不服，“简直像坐了火箭似的。名取也是医学世家啊……”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有些不礼貌，赶紧住嘴。 　　不过也已经晚了，名取向太听出了小早川话里的意思，从口罩上方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早川讪笑着解释，名取却显得很无所谓。 　　“没事，反正我也没想当名医。”他耸了耸肩，语气懒洋洋的。 　　缝合伤口用不了太多人，别人都很积极地想抓住练习的机会，只有名取一开始就没有争取过，只是在一旁抱着双臂事不关己地看着。 　　“又没人规定每个医生的子女都得成为高明的医生，能看看一般的病不就行了么。他们那种级别的万里挑一，我对攻克医学难题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到最后也都是回去继承家里的医院。不如说我还不懂忍足医生有什么必要那样磨练自己的技术呢。” 　　“御曹司就好好学赚钱就行了，当什么白求恩呢。” 　　因为患者中出现了瘾君子和酒精依赖者，出于对社会治安的负责，医院有义务向警方反映相关情况。下午他们在进行手术的时候，警视厅的警察就来过，不过当时几乎所有医生都在跟不同的手术，患者也都没有清醒，所以警察们只询问了一下基本情况就离开了。 　　约定好等轮休的时候医生们轮流去警视厅补上笔录。 　　“另外，那位患者的车不是在停车场撞到了一辆黑色奔驰吗？浅井医生，那是你的车吗？因为是事故车辆，所以……下午你们手术的时候，交通部已经……把两辆车拖走了，说让你有空的时候过去处理一下……”护士转达了交警的意思。 　　真纪表情一僵——光忙着手术，把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手冢的车。本来要是找保险公司的话，本人不出面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被交警没收，当成事故处理，那就无论如何都得车主本人到交通部去办手续了。 　　“说起来，当时在现场是不还有一个人来着？”虽然当时都忙患者的事，没怎么注意看伤患之外的人，但毕竟一个大活人，还是个身材颀长高挑长相英俊的帅哥，就算只是无意中瞟了一眼，也仍然印象深刻，所以大江美雪一提，大家就都想了起来。 　　“是浅井医生你的朋友吧？”三池富美加说着，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全天下的帅哥你都觉得眼熟。”小早川阳子打趣道。 　　三池不服气地嘟囔了两句，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见了太多，虽然对方有着出类拔萃的颜值，但既然是浅井医生的朋友，那很大可能也不是看过的病人。再说当时注意力都在伤患身上，看错了也是有的。 　　总不可能是明星吧？虽然那种外形条件，做明星也完全没有问题。三池耸了耸肩，有点羡慕地看了真纪一眼。 　　该说不愧是浅井医生吗？社交圈里的男性水准居然这么高。前有作为同学的忍足医生，后又有这位不知名帅哥，这两个人的脸放在娱乐圈都是少见的英俊了呢！ 　　也不知道那个帅哥是做什么的。之前观察到浅井医生总是午休的时候去停车场，今天又是在停车场看到两个人，难道是在秘密交往吗？ 第96章 Episode 96 　　今天是真纪值夜班。入夜以后的住院楼非常安静，白天人来人往的护士站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让工作的时候忙成陀螺的真纪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没有救护车送来、住院病人也没有出现异变的时候，夜班其实挺清闲的，几个护士凑在一起拿着平板看电视剧，穿插讨论着剧情里的恋爱话题。跟真纪一起值班的是三池富美加和名取向太，三池埋头完善病例，名取拿着手机窝在椅子里打游戏。 　　真纪一个人缩在值班休息室和手冢视频。 　　虽然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现在的手冢早已不是少年时代了，所以离开医院以后，他也的确从善如流地去检查了外伤。所幸就真的只是磕碰了一下，没有什么严重后果。 　　“那就好，马上就比赛了呢。”真纪松下一口气，“那个……就是……还要去警视厅交通部……” 　　“也是没办法的事。”手冢倒没有很在意。虽说为了避免麻烦，的确不太想和案件扯上关系，但如果真的有记者连私人行程都跟，他也还是能想出无数借口的。 　　“真田最近刚调到警视厅去。”私人时间，他说去找旧日友人总不能说是不允许的吧？ 　　真纪沉默了片刻，隔着镜头望着视讯里男友英俊的脸。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擅长祸水东引呢？”不过她的表情可充满了愉悦，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笑起来。 　　休息室和值班室只隔了一片玻璃，很容易就能看到两边的情况，这是为了方便医生们在值班时能随时注意外面的动向。三池富美加偷瞄了休息室好几次，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挪动到名取向太旁边。 　　“你说，浅井医生在和谁视频呢？”她好奇地跟同期八卦起来。虽然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但光看表情也能看出来浅井真纪心情很好，视频对面的人与她关系亲密。“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是男朋友吧？”她不期然想到在停车场匆匆扫了一眼的帅哥。 　　“哈？你说浅井真纪？那种女人才不会有交往对象吧？”名取一边打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看她出任务那积极的样子，整个人都要卖给医院了一样，怎么可能有时间去交男朋友？也不会有男人能忍受自己女朋友工作这么忙吧？”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女生就不能有事业心了吗？”三池富美加皱起了眉头，“工作和生活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好？” 　　“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名取理直气壮，“我没说女医生就不能追求进步，但是你看看浅井医生，哪天不加班，哪天打扮得精致可爱了？她连妆都不化。” 　　三池一噎。 　　名取说得倒也没有错。浅井真纪作为医生而言当然值得学习，技术和态度都没问题，在同性眼中也很具有吸引力。但至于男性怎么看待这种事业型的女性，三池的确并不很清楚。 　　诚然，浅井真纪长相明媚五官动人，就算不化妆也十分好看，又大方又开朗，但男性到底是喜欢这样的类型更多一点，还是喜欢那种可爱乖巧又爱撒娇的类型呢？ 　　再说他们做医生的，工作确实忙碌，上班时间当然是没有工夫打私人电话的，就算是下了班也经常要加班，约会什么的恐怕并不能很频繁。就像名取说的，会有人能忍受恋人这么忙，忙到没什么时间见面吗？ 　　可是…… 　　三池又回头看了看休息室的方向。 　　浅井真纪戴着耳机，手机立在面前，低着头看书，像是在看什么网络课程。三池回忆起方才看到她对着视频时生动的表情，眉梢眼角都带着明媚的温度，就算隔了这么远也遮不住眼睛里流露出的感情。 　　那种表情，只可能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才有的吧？ 　　正这么想着，见真纪偶然抬起头看了手机几眼，然后说了几句什么，又停了一会儿，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轻轻笑了，眉眼表情顿时都暖了起来。 　　三池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听网课，她是开着视频做自己的事，还时不时和对方交流些什么。 　　从来没见过、也没经历过这种奇怪的视讯方式，三池目瞪口呆。一旦专注起来做自己的事，很可能就忘记了视频对面对方的存在，一晚上也许都说不上一句话了，这还有什么视频的意义吗？话又说回来，视频的对象都不觉得这样子很无聊吗？就真的只是“看着”而已啊！如果真的是男朋友的话，这种恋爱模式也有点太奇怪了吧？ 　　月底，手冢的团队在东京会合，准备和他一起前往北京。 　　他的主教练德米特里是克罗地亚人，曾获得三次温网冠军、五次美网冠军，最高世界排名第一位，是他学生时代非常崇拜的一位网球选手，退役后受聘成为他的专职主教练，五年以来双方合作一直很愉快。 　　经纪人汉娜是他在慕尼黑复健时认识的那位WTA女选手。当年经过手冢的鼓励，汉娜重返职业赛场，先后取得了一次法网冠军和一次美网冠军。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体能的下降，汉娜自觉在赛场上不会再有更好的成绩，而那时的手冢已经开始大放异彩，商业价值也节节攀升，前任经纪人逐渐开始力不从心。经过深思熟虑，汉娜选择了退役，加入了手冢的团队，开始为他打理赛场之外的经纪事务。 　　别看汉娜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可是意外地很擅长做经纪人。有别于大部分运动员的商业代言只集中于运动品牌，这些年手冢的代言上至各类名酒、名表、名车、奢侈品皮具服饰、高端护肤品，下至各类运动器具及大众品牌，一方面是因为他本人外形条件上佳，赛场成绩出众又人气极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汉娜出色的业务能力。 　　团队成员会合，主教练德米特里首先要对手冢进行一次全面评估，以便制定出飞往北京之后的调整战略。 　　虽说中网目前还只是ATP500级别的巡回赛，但随着中国网球商业化的推进，这项赛事在世界的影响力正稳步提升，赛事奖金丰厚，且与半个月后的上海大师赛一样，都在中国境内举办，是近年来很吸引顶级球员的一项比赛。北京中网和上海大师赛都是室外硬地，在北京参赛之后就算立刻转上海，在气候、时间和场地上都不用另外再适应，可以以赛代练，非常划算。 　　ATP每年的比赛安排都很满，初出茅庐的小将们为了积累比赛经验、获取更多积分、快速提升世界排名，会频繁参加500分系列及更以下的一些赛事。那些赛事竞争相对没有那么激烈，更容易取得奖金。 　　但到了手冢这个级别，顶尖赛事安排就已经非常满，几乎是全年都维持着高强度的体能消耗，团队和运动员本人都要学会取舍，抓大放小，不宜再给身体增加太多负担。也所以，除了ATP强制参加的比赛和高等级的世界赛事，不能带来太多收益和影响力的低等级赛事早已从他的比赛安排中剔除了出去。 　　这样的确有效节省了体能，但是也意味着他必须在有限的赛事中保持好状态，赢下比赛，才能够继续保持遥遥领先的年度积分，把他对男单网坛的统治力持续下去。 　　评估结果十分理想。东京和北京时差只有1小时，基本可以忽略不计，10月份的北京气候还比东京更加宜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团队对接下来的北京和上海之行预期不错，整个团队的氛围都很轻松。 　　因为听说了前段日子手冢的车被追尾、不得不去警视厅交通部办理手续的事情，又马上就要比赛，汉娜便不再赞同手冢自己开车，而是坚持由助理驾车送他回家。 　　手冢位于世田谷的公寓汉娜是知道的，也知道他父母的家在什么地方，所以当他对助理报了一个耳生的地名时，汉娜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你换公寓了？”她问道。她是德国人，对这个狭长岛国住民追星的热忱不是太懂，但是这几年担任手冢的经纪人，一年间主动或被动地都要来日本好几次，日媒对公众人物的关注度汉娜也多少了解了一点。 　　总的来说，是一个看脸的社会。无论电影明星还是体育运动员，外形出色总是能吸引更多的目光，也就想当然增加了隐私暴露的风险。这个神奇的国家每年还会统计出公众人物的各项受关注数值，从国民认知度和关注度两项评估名人的价值。在这个统计表上，手冢国光以一介网球运动员身份，力压许多艺人和明星，国民认知度和关注度都一骑绝尘。 　　所以汉娜第一反应是，以前的公寓可能地址暴露了，所以手冢不得不搬家。 　　“不是。”手冢一边查看手机信息一边回答，“其他的事情。”上午发出去的信息还没回复，除了下夜班补觉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不过这一个月以来手冢也已经习惯了真纪的排班和作息，反正他们见面基本都是在家里，也不外出，影响并不大。 　　助理按照列出来的清单在公寓附近的商超完成采购，车停在楼下，汉娜眼睁睁看着手冢在公寓门口输入密码，提着购物袋畅通无阻地进了大门，有点傻眼。 　　看这座公寓安保系数也不低，手冢出入这么熟练，还买了一堆东西，说不是他自己家，也不太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试图去理解这两个人的恋爱了，毕竟聪明如迹部少爷，闺蜜如夏帆小姐也是不能理解的 第97章 Episode 97 　　输入密码，大门应声而开。 　　家里的窗帘都拉着，卧室门关得严严实实，鞋柜旁摆着一双女式皮鞋，玄关的衣钩上挂着一件风衣外套，车钥匙放在门口的储物篮里。 　　厨房流理台上放着还没清洗的餐具，浴室洗衣篮里丢着换下来的衣服。 　　现在是下午三点，算算时间，真纪下夜班查完房交了班回家，大概也要将近十点，满打满算只睡了五个小时，显然还不够。 　　手冢也没有叫她的意思，先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和储物柜，又关上门把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最后把房间收拾了一下。 　　真纪平时就是个很有条理的人，虽然工作忙，但家里并不太乱，偶有几件来不及叠好收纳的衣服扔在沙发上，也很容易就能整理出来。 　　怕声音太大吵到真纪休息，手冢没开洗衣机，关上浴室门手洗掉洗衣篮里的衬衫和长裤，也没开甩干桶和烘干机，直接挂到了阳台上。 　　做完所有这些事也不过半个小时，他走进书房，目光逡巡过真纪种类繁多但码放得十分整齐的书籍，看见书架第二层正中间摆着一套12个神态各异的木雕小骑士，不禁微微笑起来。 　　他两度在慕尼黑复健，因为伤病，心情都算不上多么愉快，除了治疗之外的时间，也很难找到其他纾解心绪的途径。尤其是19岁风头正劲时的旧伤复发，更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令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都难以承受。 　　那时候，收到真纪从伦敦寄来的信件，对于手冢而言，不啻是沙漠中的旅人寻找到了期盼已久的绿洲。他从未想过，他是这样需要一个人的支持和鼓励，这样渴盼着来自别人的肯定和温暖。 　　恢复联系后的一段时间，他的焦躁渐渐平复，也开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舒缓手段。在慕尼黑旧市政厅塔楼前的广场阅读，就是手冢锻炼自己精神力的方法。 　　塔楼上组钟的12个钟点由12个骑士组成，从每天中午11点开始，每到整点，十二骑士就走马灯似地出来报时，一组彩塑小人还会围成圆圈跳舞，展示的是德国历史上威廉五世公爵与雷塔娜·冯·洛特林小姐结婚的场面。 　　那是慕尼黑的标志性景观，很多游客为了观赏，甚至会专程停留好几天。在这个广场上，总有络绎不绝的来自各国的游客，相对喧哗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读书，然而一旦学会摒弃环境的影响，全身心投入到书本中去，对专注力和精神力的锤炼也是无与伦比的。手冢成了广场的常客，也自然主动或被动地观看了很多次十二骑士的报时，以致于这个场景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后来，他把这12个形态各异的骑士亲手做成了木雕，寄给了真纪。 　　少年时代起，做木工就是手冢除了网球之外的另一个爱好和解压方式，他的手因此而变得更加灵巧，也培养了他长时间的集中力和专注力。这一组木雕，他做了好几年，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则是他无与伦比的认真。 　　真纪两度到慕尼黑，一次是15岁时跟随他的队友们一起前来探望他，另一次则是20岁他复健的后半程，跟随导师来交流学习，于繁忙的行程中挤出两个小时来见他。两次都步履匆匆，几乎没什么时间好好观光。作为他本人受训、治疗和学习的城市，慕尼黑在手冢人生中的意义无可替代，他在组钟前锤炼的精神、得到的安宁，在这座城市获得的机会、开始的征程，手冢都希望能够和真纪分享这一切。 　　也所以，这一组木雕，他反复打磨、精益求精，真正寄到真纪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的春天，他再度卫冕迈阿密大师赛之后。 　　他还记得真纪给他的回礼。 　　一沓湖光山色的素描画，画的是她学校野外拓展时一路自驾去苏格兰的沿途风景。一路向北，逐渐昼长夜短，干净的湖区，广阔的田园，每一张画上都有真纪随手写的小注。随着一沓画寄来的还有一张三色明信片，源自天空之岛。土黄色代表土地，天蓝色代表天空，深蓝色代表大海。在明信片的背面，写着真纪熟悉的笔迹——天空之岛是世界的尽头，我看着余晖消失在海平面，而世界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这些年中几次搬家，很多用品因为不方便携带，都已经“断舍离”，唯独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真纪和他往来的信件、寄来的手信，他都好好保存着。 　　原来，她也是一样的。 　　身后环过来一双手臂，女孩子温暖的身躯靠上来，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后背，真纪的声音还带了些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你在看什么？”她都站在门口半天了手冢都没注意，未免太入神了一点。 　　收起飘远的思绪，手冢自然而然地回身抱住了还有点懵懵的女朋友：“我吵醒你了？”她连续值了36小时班，才睡了五个小时，也太少了一些。 　　“没有。”虽然还不是太清醒，但真纪还是努力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说着，抬起头望了望男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架，看到了那排骑士木雕。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她忍不住拿起一个骑士摸了摸，语带惊奇，“我专门搜过了网上的图片，12个骑士真的跟你雕得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可是天天去广场，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手冢也拿起一个木雕，指了指其中一处刀痕，“不过这里还是稍微刻坏了一点。”人物像不好做，饶是精雕细琢也难免有一两处失误，相比之下这已经是做得最好的一个了。 　　真纪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笑了：“我觉得挺好的，全球限量唯一一套，算是典藏版呢！” 　　早上交班回来之后随便对付了点食物就去补觉，中午也睡过去没吃东西，醒来没过一会儿真纪就开始感觉到了饥饿。作为现役选手，手冢日常的饮食把控非常严格，几乎全年坚持高蛋白、低脂肪的饮食。如今马上就要比赛，为了防止不慎摄入违禁物质，就更加不可能随意外食了。所以，两个人决定在家里做日式火锅，材料已经都买回来了，只需要码到锅里煮就可以，安全又健康。 　　分工合作把需要用的食材切好，真纪从橱柜里翻出一个砂锅调好汤底，架上卡式炉没一会儿，汤汁和食材就开始咕噜咕噜冒泡，火锅的香气逐渐溢出。 　　他们拖了两个坐垫并排坐在茶几前，边吃火锅边挑了一部电影放，窗帘没有拉开，房间里光线很暗，倒别有一番情致。 　　电影是一部爱尔兰音乐电影，《曾经》，主题是浪漫爱情故事，最大的亮点是电影里的音乐。 　　这是真纪很喜欢的一部片子。女人弹唱着写给丈夫却不被欣赏的歌谣，带着女儿和妈妈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男人心里揣着那个弃他而去远赴伦敦的前任女友，在音乐中碰撞了两个人的灵魂。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在畅想去往伦敦组个乐队一起出专辑的未来，彼此的试探隐藏在玩笑里，又在玩笑中退回安全的距离。 　　生活很俗，相遇短暂，却俗得干净而温暖。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属于自己的，不要放弃；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生活难免平庸，却又有着微弱而真实的梦想，闪耀成了生命的永恒。 　　“这电影，我是在自驾旅行的途中看的。”火锅的热气氤氲，电影里的音乐轻快而悠扬，真纪看着电视屏幕，突然说道。“出发第一天晚上，住的那家汽车旅馆有点冷，大家都睡不着。团队里有个女生是爱尔兰人，跑到我房间叫我一起看电影，就是这部片子。” 　　“我在路上画画，那个女生写了不少诗。后来她追求帝国理工学院一个学长，把那些诗都当成情书，每天给人家发一封。那个学长是地地道道的工科生，还是不怎么热情的芬兰人，我们都觉得她是对牛弹琴。” 　　“那她追上了吗？”手冢把煮好的和牛肉夹到真纪碗里，追问。 　　真纪好笑地点了点头：“奇迹般地成功了。” 　　“而且那个学长回送她的礼物是一台自制的手摇发电机。”大笑出声，内敛的芬兰工科生和开朗的爱尔兰文科生，南辕北辙的性格居然神奇地完美契合，虽然真纪并不八卦，但这事当时在学院里可太出名了。 　　她那时候就想，也许，那个爱尔兰姑娘推荐她看那部电影，就是这个意思——多久你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去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合适？ 　　看了那部电影，真纪一路走，一路画，直到来到苏格兰高地以北，那个被誉为“世界尽头”的天空之岛。她买了那张明信片，坐在湖边画最后一张画的时候，虽然并不是刻意为之，但那群同伴放了Jamie Cullum的《I think，I love》。 　　有点忧郁和深沉的旋律，在干净到极致的天堂般的小镇湖边，因为出发之前收到的那组栩栩如生的木雕，一瞬间让真纪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思念。 　　也所以，她才在明信片背后写了那样一句话。 　　那是对对方的鼓励和祝福，也是对自己的提醒和自勉。 　　-------------------- 　　作者有话要说： 　　注：《I think,I love》歌词 　　I think I love 　　Every single little crack on your face 　　I think I love 　　Even our most casual embrace 　　You don’t have to try 　　Cause I’ve made up my mind 　　Baby I think I love you today 　　Remember that time 　　You threw a can of beer at me like a stone 　　You drunk too much wine 　　And threw up in the taxi cab on the way home 　　You looked like a mess 　　But I must confess 　　Baby I think I love you today 　　When I think what we could do 　　If I could only say to you 　　All of these things we’ll do I dare 　　And would you care? 　　I think I love 　　Everytime you honor me with a kiss 　　I think I love 　　Well there are just a million things I could list 　　Should let you know 　　But maybe tomorrow 　　Baby I think I love you today 　　其实我觉得吧，手冢和真纪都挺文艺的 　　公式书里说，手冢喜欢的电影是名著改编的类型，平时闲暇时间会做木工和钓鱼，这些爱好其实都跟爱好在户外活动的少年有一定的差距，但又比较符合那种安静沉稳又文艺范儿的青年。学生时代，手冢和真纪既然能够互相交流的书是《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这种深奥的哲学书籍，说明俩人在文学、至少是文艺欣赏上的审美是趋同的。 　　作为曾经的女文青、作者我，有时候在听见某首歌曲或者看到某种景色的时候，是真的会瞬间脑内好几万字小作文的，所以他们用歌词、用手工、用速写来记录当时的心情并且当做礼物送给对方，我真的觉得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不是soul mate，还真是很难做到在这种交换中获取有效的交流信息 第98章 Episode 98 　　月初，在北京为球迷们奉献过一场精彩的比赛后，手冢转往上海准备大师赛。10月7日是他的生日，但因为赛程安排，基本每年都是在上海过的。从东京直飞上海只要3个半小时，真纪盘点了一下本月值班表，居然还能在7日前后调出两天的休息日。 　　“换班吗？我倒是可以的。”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只见过浅井真纪替有事的人值班，工作积极劲头跟以医院为家的蓝泽医生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还会主动提出换班，这让被问到的三池有点吃惊。 　　“不过这样的话，浅井医生你换班前后的两轮当值就排得很紧张了，没关系吗？” 　　“嗯，勉强还能应付。”当年念博士的时候又要值班又要写论文还要跟研究，照样也挺过来了，做急救医生，别的没有，不会熬夜可不行。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换个班，浅井医生的眼睛深处都含着笑意呢！三池偷偷瞄了对方两眼，又不屑地瞪了不靠谱的名取一眼。 　　她愿意出一万打赌，浅井医生绝对是换班去约会的。 　　“真稀罕。自从你当了飞行医生，这还是第一次约我出来逛街呢。”夏帆啧啧称奇。 　　“我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嘛。”真纪亲昵地抱着夏帆的胳膊讨饶。说起来，工作了好几个月，被直升机事务缠得紧紧的，后来就算稍微腾出点时间也大部分都用在跟手冢见面上，的确已经挺久没和夏帆单独出来了。真正当了医生才知道，私人时间少得可怜，前辈们真的不是说着玩。 　　“你们这些当医生的，饮食作息不规律，人人挂个大黑眼圈，可是颜值居然都还能保持在线，我要为我们‘码农’抱个不平。”男朋友和闺蜜都是动不动就熬个大夜、动辄手术好几小时的超人，可是颜值始终领先国民平均偏差值良多，还有真纪科室那个姓蓝泽的负责人，虽然比他们大十岁，可是脸上压根看不出年龄的痕迹，冷峻英挺又成熟。 　　最关键是，他们全都不脱发。 　　相比之下，自家公司那些每天敲着键盘的码农，虽说也加班，可是工作强度真的比做医生大那么多吗？至于年纪轻轻、二十郎当岁就向地中海发展吗？显得她们家用工多刻薄似的。 　　她未来公公忍足锳士先生，都50多岁了还不照样成熟帅气、头发茂盛吗？这是基因！天然的基因！ 　　“虽然我并没有脱发危机，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忍足君那个发量，真的不热吗？”学生时代看他们打球真纪就想说了，运动量那么大，大冬天也能出一身汗，忍足头发又多又长，居然每次都还能维持住风度翩翩的形象，果然是天赋异禀。 　　“不知道打网球是不是能促进头发生长，好像看他们这些网球选手没有一个秃头的。”夏帆仔细想了一圈，“虽然我也不认识几个网球运动员。” 　　“你忘了比嘉中那个光头教练吗？”真纪从久远的记忆中扒拉出一个不熟悉的人，两个人同时笑倒。 　　“话说下周手冢就过生日了，我还没想好买什么礼物给他。”两人在一起过生日的次数并不多，互相送的礼物也十分有限，但每一件都很有纪念意义和价值。现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而且虽然是异地，每天也都有通电话和视频，见面和联系反倒比以前都多，还真的想不出什么选项来。 　　“你挑自己喜欢的款式和牌子买上一箱小雨伞，他保管满意。”夏帆桀桀坏笑，“反正虽说是你习惯的，也是便宜他用。” 　　“什么呀！”被闺蜜的虎狼之词刺激得血压爆涨，真纪一股血都冲到脸上，“你能不能正经点？说礼物呢，你突然开什么车啊？我们才没……好不好？” 　　“诶？”这下换夏帆震惊了，她瞪大眼睛把闺蜜从上到下扫了好几遍，难以理解，“你们不都复合一个多月了吗？他还每天去找你。”都是成年人了，每天在家里约会居然什么也没发生？手冢国光几个意思？ 　　“他不是擅长持久战的世界第一吗？女朋友放眼前居然不采取任何行动？不应该啊！” 　　真纪也不知道只是咨询个礼物，为什么话题就能歪到这个份上，但自打听说了她和手冢的相处并没跨过最后一道坎以后，夏帆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说你们，虽然说中间是分手了不假，可你们不也一直有联络吗？又没有彻底断开。所以，11年了，现在都复合了你们怎么还跟上学的时候一点区别也没有？”都是26岁的成年人了，恋爱还谈得跟小学鸡一样。 　　“这种事……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么……也没有什么规定一定要什么时间走到哪一步吧……”真纪弱弱地反驳。 　　是没规定，但正常男人跟喜欢的女朋友同处一室，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夏帆半月眼。 　　半晌，她沉沉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语气中肯：“你不用买礼物了。你把自己打包打包送上门去，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相信我。” 　　飞机是晚上8点的，工作结束直接出发去机场紧紧巴巴，不过因为真纪自从工作以来都没请过假，知道她当天要赶飞机，蓝泽也没有给她排班，以便让她5点半一下班能准时离开。 　　事先在手冢和团队下榻的同一家酒店订好了房间，飞机落地就将近十点半，真纪也并没打算当天就去找手冢。她过来上海的事还没告诉对方，反正调了两天的假期，第二天白天再见面更方便。 　　平时视频的时间，真纪在飞机上，不过好在她经常值班，不能按时视频也可以推说是有工作，手冢也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来上海，所以很顺利就蒙混过关。 　　办好入住，洗了个澡结束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真纪窝进柔软的大床，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超过零点。 　　聊天软件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信息是手冢嘱咐她早点休息，按时吃饭的，这个时间，备战比赛的运动员当然已经睡下了，丝毫不知道女朋友专程来探班，还下榻在同一家酒店。 　　有点相似的经历让真纪不由想起了多年前她跟着青学的队员们一起去慕尼黑看望手冢的情形。 　　那时候，心情既忐忑又期待，总觉得不管怎么准备也不够完美，见了面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急切而刻意伪装着自然。少女时代的暗恋总是患得患失，如今早就应该已经是善于人际交往的社会人，两个人的感情也早就明朗化，用不着猜来猜去地反复揣摩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和表情代表什么意思，即便如此，真纪竟然还是感受到一丝难以自制的紧张。 　　学生时代，手冢最喜欢的就是收集世界名山的写真集，他自己也算一名登山爱好者，阿尔卑斯山的马特洪峰去过很多次，后来世界各地去打比赛，也常常抽空去登当地的名山，想来不少风光他已经亲身领略过。 　　真纪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对巍峨陡峭的名山大川保有兴致，市面上售卖的名山写真集大约他也早就已经收入囊中。十分恰好，日前她收治了一位长期在非洲工作的记者入院，对方在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一个村落生活采访了四五年，对乞力马扎罗山的四季和各个不同的角度都十分熟悉，照片拍了满满一个硬盘。 　　真纪拜托了这位记者，两人合力挑选了不同季节和角度的山脉照片，手作了一本写真集。 　　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插曲，以真纪对手冢的了解，他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至于夏帆说的什么“把自己打包送出”这种话，真纪当做没听到。 　　十月的上海，气候比起北京来稍微高一些，但比东京湿度低，相对而言并不闷热。比赛是室外硬地，秋高气爽的天气非常适合运动员发挥。在北京的热身做得很充分，到了上海手冢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适应场地，而且他是种子选手，参赛日期相比资格赛选手还可以后推一轮，有充足的时间恢复体能和调整状态，所以他显得很轻松。 　　他在中国同样拥有不逊于国内的广泛粉丝基础，虽然团队没有将行程公布，但总会有一些目击消息通过网络扩散开来。在生日当天，许多热情的球迷都送了礼物到下榻的酒店，虽然安保措施给力，并没有人近前打扰，但要处理球迷们的来信和礼物，汉娜和两个助理的工作量也不小。 　　手冢从私人网球中心做完个人训练回来，汉娜正带着助理在套房客厅里拆礼物和信件。虽然这是作为经纪人和助理的工作内容，但由于数量太过庞大，脾气火爆的前职网女选手仍然头冒青筋。 　　“说不定当年你选错了职业方向。”她恨恨地吐槽，“有你这张脸，虽然是个讨人厌的优等生又没表情，但这种粉丝基础，打什么网球呢，做电影明星才更合理吧？” 　　“当年我那是忠告。”手冢一边发信息一边纠正说法，“而且现在明明都是你在说教我。” 　　汉娜还想再说什么，但手冢早就已经没有和她说废话的心情了。真纪问他房间号的时候他本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不过随口一问，谁料女生紧接着发来的信息却是“开门”。 　　没理解错的话，是……那个意思吧？ 　　他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刷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笑容灿烂、言笑晏晏的女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女朋友来送惊喜啦！ 　　汉娜吐槽役get 第99章 Epuside 99 　　“你怎么来了？”很少见手冢有那种明显的惊讶和高兴的表情。他少年沉稳，总是很有气势和威严的，惯来严谨冷峻，就算是私下的温和与关切，也都是淡淡的。进入职业赛之后虽然因为名气渐大，不得不有许多社交活动，也不能够再像少年时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相对而言在镜头前也没以前那么严肃，但团队成员都是合作好几年的老伙伴，更清楚这位享誉世界的男单第一在私底下是多么克己自律，也所以，在看到手冢这样显而易见的惊喜表现时，他们都震惊了。 　　由于门口看不见套房里的情形，又是手冢自己来开门，真纪想当然以为房间里就手冢一个人。两人私底下相处，也没那么板正规矩，手冢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让真纪进来，她笑着踮起脚尖搂住男友的脖子，在他干净的下巴上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 　　根本没想过头一天还说在值夜班出任务的大忙人女朋友会活生生站在面前，还是专门来给他过生日的，看真纪的样子也不像刚下飞机，手冢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头天晚上对方说有急诊不能视频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悄悄过来了。 　　虽然说觉得生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庆祝的，但谁会不喜欢恋人的用心呢？ 　　“你调班了？”急诊飞行医生的排班多严苛，这一个多月以来手冢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而且以真纪的为人，也不会因为私事给同事和上司添麻烦。想在工作日离开岗位，自然只能前后调班把时间空出来，也就理所当然会有几天工作时间特别长。 　　就算很高兴女友来探班，但手冢也绝不希望真纪太过辛苦。 　　“早知道我回去一趟……”反正也才3小时航程，一天就能打个来回，一两天之内也不比赛，他的时间总比要排班的真纪自由。 　　“说什么啊！我又没有在勉强。”知道手冢是好意，但从以前开始真纪就不是那种一味要别人迁就自己的性格，上学的时候都不会让对方为了约会减少训练时间，更不要说现在面对职业赛了。“有点想你了嘛！” 　　手冢笑了笑，揽住女友的肩，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在女孩额角吻了吻：“我也是。” 　　汉娜和两个助理用三脸震惊和懵逼迎接了这对情侣，真纪没料到房间里还有别人，脚下一顿，脸涨得通红。 　　私底下跟男朋友怎么相处是一回事，被不熟悉的陌生人围观亲密关系又是另外一回事，更别提三个人都瞪大着眼睛像看电影一样看自己和手冢，简直无异于公开处刑。 　　她触电似的站直了身体，表情尴尬，略带埋怨地看了手冢一眼：“你……你怎么没说还有人在啊……”虽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情侣之间很普通的互动而已，但在男朋友的同事面前亲近，这比完全不认识还糟糕一些。 　　“是我团队的成员。”一年当中和团队在一起的时间超过80%，手冢也没觉得交个女朋友是什么需要避讳人的事情，所以他表情很坦荡。既然碰上了，那就顺便认识一下。 　　给两边做了介绍，汉娜盯着真纪看了一会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作为一个德国人，汉娜对东方脸孔的辨识能力并不太强，但即便如此，她也总觉得真纪的长相有点眼熟。 　　以手冢这位老板的古板程度，汉娜就没见他跟几个女性有过什么交往，所以她也很确定在她担任手冢经纪人的这几年里，肯定没有见过真纪。 　　“啊……”想起来了！刚做经纪人之后没多久，有一次她在机场替手冢换登机牌，瞥见他钱夹里有一张女生的照片。 　　只是照片上的人比眼前这位女性看上去年纪小了不少，大约就是十几岁的样子，不过东方人脸嫩显小，那又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汉娜一时没认出来。 　　没想到啊…… 　　她表情微妙地瞥了自己年轻的老板一眼。 　　担任手冢的经纪人都好几年了，也没见浅井真纪出现过，那显见就算是在交往，确定关系也没多久。 　　既然这样，几年以前钱夹里就藏着人家的照片，不就是在暗恋吗？看不出来这个爱说教的闷葫芦优等生还能干出这种事呢！ 　　真纪却以为对方说的是手冢第一次在慕尼黑做复健时，在网球场边的短暂照面，不禁被汉娜惊人的记忆力震住了。 　　那时候一起去的还有青学网球部的全体队员，而且很快那些网球少年们就围着汉娜问有关网球比赛的事情，她一句话也没插上就退出了谈话圈，再之后就因为意料之外的表白一溜烟儿跑回酒店了。 　　可以说她跟汉娜照面都没有5秒钟，这都11年过去了，对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 　　“汉娜小姐你记得还真清楚啊……”真纪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诶？这种说法…… 　　汉娜有点诧异地怔了怔。 　　她看到的是手冢钱夹里私藏的照片，当时还嘲笑过他两句，虽然并不知道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事人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照片被私藏了。 　　那怎么会说出“记得真清楚”这种话？好像她们在其他什么地方还见过似的？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老板的私事。虽然和手冢认识得很早，私人关系也比较融洽，但手冢又不是明星艺人。别说他没影响比赛成绩，就算真的哪天他不想好好打了，网球运动员的经纪人也不像足球俱乐部的经理一样对球员有绝对约束的义务，平时开开玩笑还可以，对人家的私人事务指手划脚就未免超过。所以汉娜并没有多说什么，和两个助理把整理过的礼物和信件收好，就离开了房间。 　　“我还以为汉娜小姐复出了，怎么成了你经纪人了？”之前几年，真纪连手冢的比赛都没看过，当然更不可能关注其他人，所以汉娜是如何从一蹶不振的落魄选手变成手冢团队的经纪人，这个过程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还记得她的事啊？”手冢显得有点意外。毕竟虽说当年正儿八经地介绍过，但双方没有真正的说过话，也没其他的交集。至少手冢自己就不能保证对十多年前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保有清晰的记忆。 　　能不记得吗？真纪意味深长地看了手冢一眼，在心里腹诽。 　　介绍汉娜给大家认识的那天，她可是因为众人都兴高采烈只有自己插不上话而失落了好久，最后在沮丧之下才失口表白的。这种背景下，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似乎也回忆起了同样的事情，手冢的脸上闪过几丝笑意，开口的语气还有点揶揄：“这么说来，我还应该谢谢汉娜了。”要不是介绍双方认识以后气氛太热烈，可能真纪也不会把那句话说出来。 　　没有那个插曲，也许以他克制的性格，就真的会忍耐到全国大赛之后才考虑和她表白也说不定。 　　以现在成年人的目光再回头看少年时代的事情，手冢真为自己捏一把汗——记得当时真纪还有个很喜欢她的同学来着，好像是学校的副会长。拖拖拉拉的话，现在她是谁的女朋友还说不好呢！ 　　真纪没好气地白了男朋友一眼，又忍俊不禁道：“其实，我那个时候超级嫉妒汉娜的，说是吃醋也不过分了。”虽然知道两个人并没有超越训练师和选手的关系。 　　“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啊……”手冢无奈，“她可比我大了十岁呢。” 　　“才不是因为这个啦。”真纪也笑，“只是想到在你心里有太多比我重要的人和事，觉得很沮丧而已。又觉得众人皆知但没有回应的暗恋很丢脸，所以越想越钻牛角尖。”她说着，也有些赧然，为过去那些不成熟的小女孩心思感到脸红。 　　果然是只有那个年纪才会有的纠结。其实，爱好和事业，怎么能跟人相比呢？他们现在不也都有在努力工作，竭尽全力配合对方的计划吗？ 　　“说什么暗恋……”尽管觉得讨论少年时代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过去的岁月中手冢早已学会了一个道理，许多事情如果不交流，是很容易给对方造成误会的。他揉了揉真纪的发顶，叹了口气：“那群家伙都看出来我喜欢你，成天见缝插针地打趣看笑话，就你自己以为我对你不在意。”以他一贯的威信和少有波动的表情，如果不是藏都藏不住，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能来揶揄一句。 　　午餐他们叫了客房服务，两个人在房间里看真纪带来的乞力马扎罗山写真集。德米特里从汉娜处得知手冢的女友来探望他，本以为至少真纪在的这两天，手冢的自主训练可能会稍微放松一点，不想一到了平时去健身房做肌肉训练的时间，他却仍然准时出现在健身室，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身材纤细高挑、面容姣好的亚洲女性，漂亮的亚麻色长发绑着利落的马尾，也同样换上了运动装，显然也是来健身的。 　　事先和酒店沟通过，这个健身房是酒店专门为VIP客户开辟的场地，私密性比较高，需要提前预约，在他们使用期间也不会有其他客人进来，不必担心会被打扰。 第100章 Episode 100 　　相比手冢全方位的训练菜单，真纪不过是为了维持上直升机任务的体能进行基础跑步和一些小剂量重训，一个多小时也就结束了。她喘着气从器械椅上翻身下来，一边做拉伸，一边看着手冢一次又一次将杠铃推高又收回。 　　话说杠铃片上的重量就100公斤了，比两个她还要重…… 　　拉伸结束，真纪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剩下手冢一个人继续他的训练菜单。训练员和防护员奇怪地目送真纪离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心无旁骛挥汗如雨的手冢。 　　网球运动员对身体平衡、灵敏度、肌肉力量、柔韧程度和速度都有着极高要求，手冢每天的训练内容多且全面，各项目交替进行，配合有及时按摩放松和补液，确保机体功能维持在最佳状态。他的团队里有专门的防护员根据每日饮食摄入和运动消耗配备运动功能饮料，陪伴训练防止受伤，还有专门的统计员与训练师记录训练状况。通常情况下，不进行持拍击球训练时，主教练德米特里都不用在场。 　　统计员大森佐之是日籍，比手冢大三岁，之前交往的女朋友无一不是埋怨他工作性质使然，常年不能回家，见面陪伴更是少之又少，最后分手。他只是统计员而已，不用全年跟随球员世界各地跑，尚且要遭受这样的抱怨，手冢的女朋友好不容易请假来看他，结果两个人分别做各自的运动，期间不说话不交流，然后一方结束了先走，另一方接着练？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他只是个普通打工人，手冢的团队里也不只有他一个统计员，更宏观的分析另有高薪聘请的大数据分析师来做。虽然跟手冢都是日本人，平时这个老板也没多少事情，并不难相处，但从团队地位来看，他不是整个团队无可替代的人，而且又是不太擅长交际的理科男，自然也就没那么随便，不好对老板的私事说三道四。 　　正纳闷着，真纪去而复返。 　　她换了一条浅米色的铅笔裤，搭了简单的基础款白衬衫，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很知性的样子。 　　虽然学生时代真纪做过网球集训营的志愿者，记录数据之类的工作也曾经上手，不过职业网坛的严酷性当然不是以前的学生训练营可比的。手冢每年养那么大一个团队，就是为了出成绩，所谓“术业有专攻”，真纪也就没有贸然提出帮忙这种话。 　　在一旁的休息区找了个座位坐下，真纪打开平板开始看论文，并没有打扰手冢的训练进程。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交流，自然得像是手冢根本就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一样。 　　陪伴对方训练，是学生时代真纪就已经做惯了的事情，她和手冢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以真纪对网球的了解程度，有来有往的比赛她尚且看不太懂，更别说一个人在健身房单纯的进行各项肌肉训练，再是喜欢的人，叫她连续几小时看着对方单调地举铁也是无聊。所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常常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手冢按照计划训练，真纪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陪伴”而已。 　　但是他们彼此习惯了这种模式，不代表别人看着不觉得奇怪。至少从大森的角度来看，就委实不明白这样有什么意义。 　　千里迢迢过来，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女方竟然还不生气？就算考虑到球员的身不由己，可是从女性的角度来看，也未免过于善解人意了吧？ 　　完成全部训练计划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其间大森几次偷瞄真纪，都发现她真的在心无旁骛地看着平板，一下都没抬过头。甚至有两次，他还看到对方在做笔记，认真程度完全像在图书馆一样。 　　训练间隙时，手冢有时候也和工作人员说说闲话，但今天中间几次休息，他都没有找等在旁边的女友搭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低头看书的样子。而浅井真纪对于训练区发出的一切声音都仿佛屏蔽了一般，无论是器械碰撞的声响，还是人说话发出的声音，都没能让她往这边分哪怕一个眼神。直到手冢从健身器械上下来，走到她面前站定，她的注意力才从屏幕上分了一些出来，极自然地合上了盖子站起身。 　　“走吧？”她征询地望了眼面前还在微微喘着气擦汗的男友，继而对收拾器械的两名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了一下，和手冢一起离开了健身房。 　　大森和训练员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深深的疑惑。 　　这么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哪里找的？请手冢先生务必传授一下经验。 　　——这是因没时间陪女友而被甩数次、此刻异常羡慕的日本籍单身狗大森佐之的心声。 　　东方人表达感情的方式这么内敛吗？完全不像热恋期的情侣。不如说连他结婚四十年的爸妈都不这么含蓄地相处啊！他们真的是情人吗？ 　　——这是生性多情、每一场恋爱都极尽热烈和缠绵的法国籍训练员艾德里安的不解。 　　顶级球员的团队里，营养师、理疗师和保健师当然不可或缺，越是临近比赛，越需要将球员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训练不能减省，运动后的肌肉放松和按摩当然也十分重要。 　　“你用那么大的重量训练，自主拉伸能完全消除疲劳吗？”真纪想起手冢卧推时100公斤重的杠铃片就头晕，“那可是100公斤啊！”单位换成“市斤”再除以二她都拿不动。 　　手冢本来想说他卧推的数据是120公斤，这是考虑到比赛将近所以没有消耗太多，而且各项训练之间，防护员和理疗师都会及时帮助他进行肌肉按摩，只是真纪看论文太专心没有关注训练区所以没注意到而已。但是看到真纪不可思议的目光之后又觉得她这种不解还操心的模样很可爱，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说出的却是另一番意思。 　　“再加上放松按摩的话也还好。”说着，鼓励地看了真纪一眼。 　　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运动康复医学方面的知识，但人体的穴位和经络走向对于医学生来说可是基础，这一点真纪相当有自信。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那我帮你按吧！虽然没有理疗师执照，但我可是科班毕业的医学生，交给我好了！” 　　作为正经的医生，看诊时候触诊环节很多，真纪博士实习的时候也曾经帮助不良于行的住院病人进行过按摩，自认为经验还是足够的。然而，现役运动员对身体的锻炼程度远非常人可以想象。手冢身高188公分，只有77公斤，虽然看上去修长优美，相比他的身高体重也仍然偏瘦，并不像很多欧美球员一样肌肉虬结或者体型夸张，但不可忽视，他可是蝉联世界第一长达180多周，常年维持着高消耗的比赛和高强度的训练，体脂率稳定保持在8%，就算在休赛调整期也没有超过10%。 　　他的肌肉形状流畅优美，均匀的覆在结实健美的骨骼上，每一寸身体都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观赏性上而言当然是相当赏心悦目，但是这也就决定了，想要让按摩的力度传递到深层肌肉，需要的力量也绝不平凡。 　　手指隔着单薄的运动衫触到男人的脊背，就算没脱衣服也能感受到完美的线条。人体的肌肉分布和经脉走向真纪早已熟记于心，很轻松就找到了关键的穴位和经络，像往常一样手指使力按压，结果——没按动。 　　坚实的肌肉层硬邦邦的，戳得真纪手指生疼，而趴在床上的男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维持健身的习惯已经好几年，真纪自认跟曾经体育课800米测试都不及格的自己相比，体力和耐力都有了质的飞跃，奈何无论她怎么努力加大力道，手冢的回答仍然是“没什么感觉”。到最后，她甚至已经放弃了基本的按摩姿势，几乎是毫无章法地对着男人平整宽阔的脊背又锤又打，累得直喘粗气。 　　“你身上怎么这么硬啊？”她气急败坏地发出灵魂拷问，感觉到手掌下男人的肩似乎在微微颤抖，渐渐地，从枕头里溢出几丝低沉的闷笑。 　　手冢翻身半坐起来，脸上挂着轻松的淡淡笑意，看见跪坐在一旁的女朋友气呼呼的，头发还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毛毛躁躁地翘起来几根，脸颊泛着粉红，显得既狼狈又可爱。他手臂一伸把女孩搂进怀里，顺势拉着真纪一起仰面躺倒，笑着揉了揉她的手：“逗你的。团队里有理疗师，你那点力气还是省省吧。”手指纤细匀称，手腕细得还没他三根手指宽，肩头圆润锁骨明显，大臂瘦削一点赘肉都没有。那是拿手术刀、做精细活计的手，抡圆了手臂砸他可能都没什么感觉，只是看她眼睛里全是为他着想的神情就忍不住想逗逗她而已。 　　真纪恨恨地磨了磨牙，用头象征性地撞了下男人的肩，乖乖窝在对方怀里不说话了。 　　印象中，手冢从来严肃，别说在人前，就算是以前他们私下相处时，他也很少有放松玩笑的时候。她那时候还以为他是天生老成，对青春期男孩子的调皮有着天然的不屑，后来多年异国分离，从来往的邮件中，真纪才渐渐窥到，也许15岁的手冢不是没有少年的意气和活泼，他只是无意识地背负了太多，也无意识地压抑了自己的许多欲望。 　　这些年，他遵从着内心的选择，为自己而战，因名气渐大而逐渐主动或被动地进行着许多以前懒得浪费时间的社交。做世界级球员，不仅需要保持出色的赛场成绩，也要回应粉丝的应援，ATP每年除了正规比赛，还设有表演赛，成年人已经不能再像少年时代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得清高，必要的活动也总要参与。所以，十多年过去，26岁的手冢国光反倒比15岁时性格还要生动一些。 　　真纪说不上自己更喜欢哪一个手冢，或者说，虽然一些细微的外在表现发生了一点点改变，但本质上，手冢国光仍然是那个严谨、自律、克己、认真又永不言败的他。他们得以在彼此面前更放松，更真实，也得以更坦诚、更直白地表达内心的感受，这没有什么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始终觉得，少年老成一方面是由于心理上的成熟，一方面是责任使然。职业运动员，能走上巅峰的，无一不是保有对这项运动的万分热爱，以及一些少年心性 第101章 Episode 101 　　有一段时间，两个人拥抱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都没说话。身体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衫传过来，在这种安宁而温馨的气氛中，听着耳畔男性坚实胸腔里传来的有力沉稳的心跳，真纪无可避免想起夏帆那个“把自己打包打包送出去”的无厘头提议。 　　这种场景，却想到这种不正经的提议，虽然手冢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要命地尴尬起来。 　　更难以说出口的是，靠得这么近，她完全能感受到衣衫下男朋友的躯体是多么健美流畅。虽然隔着衣服看不见，但是作为一名熟悉人体的医生，手对于肌肉的感知可一丝都不少。 　　少年时代瘦削挺拔，肌肉线条远没有如今成年男性的完善和美感，贴得这么近，腹肌和人鱼线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啊！ 　　这可是备赛期间，自己一个姑娘家，脑补什么十八禁内容呢？ 　　反应过来的真纪顿觉丢脸，不自在地挣了挣，想要远离手冢一点。 　　“嗯？”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在不安，手冢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没事……”这种心理活动打死也不能说，真纪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你不用叫理疗师过来吗？” 　　“那个啊……”手冢没放松搂着真纪的手臂，语气随意，“下午训练的时候就做过了，只是你没在看我而已。” 　　“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才找的借口，其实也不要紧。这种时候叫别人来干嘛？”就算他再钢铁直男好了，能跟女朋友约会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要工作人员来打扰。 　　当然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绝对的信心和掌控力，自信以目前的状态，接下来的比赛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松了。 　　过去面对比赛的时候，不管对手是谁，手冢总是很严谨的，甚至有时候真纪都觉得他严苛过了头。就像曾经都大赛时青学的对手镰田中学，寂寂无名的学校，手冢也不肯放松一星半点。反观现在，他对于对手和比赛的态度都轻巧了许多，当然也称不上盲目自信和轻敌，只是更讲求战略和事实了，真纪也就更能看得出他的游刃有余和收放自如。 　　常年处在高强度的比赛当中，如果不会自我调节，张弛有度，紧绷的神经总有一天会超负荷。想当初他一直背负着与前辈的约定，要带领团队走向巅峰，会有些过度的紧张也是正常的。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和迹部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了。”虽然表现方式不一样，外在体现程度也大相径庭，但骨子里，手冢这时候展现出来的自信和自控，与迹部确有几分相像。 　　“确定要在现在提别人吗？” 　　“是赞美啦！傻瓜。”女孩子笑着抬头，在男友的下巴上啄吻了一下。 　　虽然总是被迹部吐槽克己复礼、清心寡欲，但手冢又不是真的清教徒，理所当然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只不过他比较擅长自控和自律而已。和真纪相识11年，虽然联系并没有断，可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他一向对那种“速食男女关系”没有正面评价，又从始到终都保持着想要和真纪长久走下去的想法，相比其他很多快速发展□□关系的情侣，他觉得他们之间互相理解、彼此支持、心照不宣的灵魂关系更重要，所以即便经常出入对方独居的公寓，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也并没有格外注意距离，他也基本没想过其他的事情。 　　但不赞同速食关系，又不等同于排斥和喜欢的人有亲密接触。他一向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如何发展应该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必刻意把其中的某件事当成是恋爱交往的目的。就算如此，也不代表跟女朋友亲密相拥躺在床上说话，女友还很亲昵地吻了他的情况下他都没反应。 　　真要如此，手冢觉得他也就不只是不解风情，都可以直接去看医生了。 　　手臂轻轻用力，半支起半边身体侧对着真纪，手冢的表情看不出异样：“我有个疑问。” 　　“诶？”突然一本正经的怎么了？真纪纳闷地回望着居高临下的男友。 　　“我记得最初你对迹部明明没什么好话，为什么现在就说我和他像是赞美？”真纪愣是从一句话里听出了点不服气。 　　她怔了几秒，有点讶异地望着手冢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大笑起来。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呀？”她乐不可支，笑得眉眼弯弯，手冢一条手臂微微用力，“那时候我对迹部没好气还不是因为觉得他弄伤了你嘛！” 　　“所以凭什么‘像迹部’是一个褒义词？”手冢不放过这个话题。 　　真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也支起手臂，半趴在男友胸前，细细端详着他英俊的脸庞，手指虚虚地在手冢高挺的鼻梁上点了点，语气很认真：“我一直都觉得你们这些球队的部长们，大多都太过勉强自己了一点。要兑现承诺，要实现和前后辈的约定，要达成某种必须的目标，要严于律己传承精神，在这一点上，我就觉得迹部比你们都要真实。” 　　“一个人有欲望又不是什么坏事。像迹部那样，在能好好打球的时候专心地去追求胜利、去满足自己的表现欲，虽然那个年纪看的确夸张了点，但从成年人的角度想，能直面自己的内心追求，不顾任何人的评价和目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很了不起吗？” 　　“现在你没有以前那么多负担，能更多的做自己，为自己去比赛和奋斗，我觉得很棒啊！所以是赞美。” 　　真纪的眼睛介于杏眼和桃花眼之间，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形状也丝毫不会改变，眼瞳和眼仁黑白分明，目光总是很清澈。 　　不管什么表情，大多数时候她的样子都很认真，模样格外有说服力，眼睛的神色就更加真诚，让人很有相信和亲近的冲动。 　　被这样一双生动而真挚的眼望着，手冢总是觉得那目光能看进自己心里最深处，像一根细细的羽毛，轻轻搔着他的神经末梢。 　　曾经，他因为被真纪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而感到难得的不自在，终于也跟其他那个年纪的男生一样，从心底里产生了“她很漂亮”这样的想法。 　　如今，眼睛的主人就笑盈盈、毫无防备地趴在他胸口，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着，距离近得还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的温度，他静静地体会着自己平静掩饰下的蠢蠢欲动，觉得有点热。 　　很难说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开始这个吻的。手冢依然自觉很克制，但他的呼吸明显比平常急促很多，身体的温度也显而易见高过以往任何时候。真纪似乎对于他难以掩饰的紊乱有过片刻的疑惑，但不知是对他过于信赖还是过于放纵，她一直都很顺着他。 　　脊背陷进柔软的床垫，气息和肢体交缠着，体温都在升高。亲吻让真纪脑子有点乱，她下意识环抱着手冢线条流畅的肩背，又想起夏帆那句玩笑般的“把你自己打包打包送出去”。 　　搞不好这还真不是玩笑了啊！腿根有明显异物感的时候，真纪晕乎乎地想道。 　　“你、你第一场比赛是几号？”艰难地拔出一丝理智，真纪听见自己的声音既软弱又沙哑。 　　手冢没想到这个时候真纪竟然关心的是比赛的签表，喘着气从她的锁骨抬起头，惊愕地盯着满脸红晕、气息不稳的女友，半晌没说出话来。 　　能让手冢国光这么无语的时刻并不多，他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身下的女孩眼睛里泛着几丝水光，脸颊上飞满了红霞，对他的亲近倒没有任何反感或者退却的意思，但看见他惊愕的表情，却没有解释，而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搞不明白真纪干嘛非得这时候问这种问题，但手冢姑且还是给出了回答。 　　“11号。” 　　今天才7号，还有4天才比赛啊…… 　　真纪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皮飞快扫了一眼撑起手臂在身体上方俯视她的手冢。茶褐色的碎发微微垂下来，遮住一点他漂亮的眉骨，一贯凌厉的凤目里，染上了些很难在理智的手冢国光身上看到的意乱情迷。 　　她轻轻闭起了眼睛，暗示性地偏了偏头，向男人暴露出毫无防备的修长的脖颈。 　　手冢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真纪问那个问题的意思，几乎是气笑了。 　　“你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体能，觉得我会在比赛的时候体力不支？”他的语气充满了匪夷所思和一丝咬牙切齿，握着真纪腰肢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加大了力度。 　　真纪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了。 　　“你们运动员比赛前夕不都……不允许外出么……”还不就是为了防止赛前消耗太多体能影响比赛……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消失在男友报复性的亲吻中。 　　之后，她身体力行地体验了一把擅长持久战、统治男单网坛180多周的世界第一球员的体力。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手冢的主场，但我还是夹带私货了哈哈哈哈哈 　　像迹部，在真纪看来是真实的表现 　　这是夸奖 　　手冢:……我是真的会谢 第102章 Episode 102 　　生物钟发挥作用，手冢在清晨6点准时睁开了眼睛。 　　左手臂的重量有轻微的不平衡，他侧了侧头，真纪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亚麻色的长发盖住了她小半张脸，露出精巧的鼻尖和红润的嘴唇，呼吸带来的气流变化极轻微地传到他肩头的皮肤上，有点痒。 　　其实要说头天晚上多放纵，那也是没有的。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虽然尽力耐心地给予爱抚，但真正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还是明显感受到真纪那一瞬间的瑟缩。成年人的身体条件已经趋向成熟，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其实自己忍耐得也快要爆炸。实事求是地讲，相比心理上的亲近和满足感，生理上的快感反而靠后排。 　　只不过人类这种生物，可能天性里就写着“贪心不足”这四个字。 　　年龄和生理结构放在这里，以往不是没有过面对生理冲动的时候，但像手冢这样的世界级球员常年处在大量的体能消耗中，发泄精力的途径本来就有很多，随便做点其他什么事分散一下注意力，基本上也就忘记了，所以很少有难以克制的时候。 　　然而一旦尝过甜头，就算体验可能并不是那么完满和激烈，神经里似乎也已经镌刻了亲密关系的诱惑。本来顾虑真纪的身体承受能力，想着适可而止，结果挨在一起躺着躺着就又不知道怎么滚到一起。 　　所幸两个初学者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真纪虽然纤瘦，但保持运动的习惯有好几年了，比上学的时候体质还是好点，手冢又没敢太由着性子放肆，彻夜狂欢这种事情到底也没发生。 　　他动作尽量轻地从床边翻身下来，按照往日作息准备去进行晨练，谁知床垫一动，真纪就也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她声音还有点哑，带了些没完全睡醒的惺忪。虽然昨天睡前消耗的体力相比平时是有点多，但多年学习和医生工作让真纪也习惯了早起，而且由于手冢的克制，他们昨天睡得并不算太晚，此刻虽然觉得身体酸痛，但头脑勉强是醒过来了。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酒店的遮光窗帘很厚，此刻房间里还很暗，勉强只能看见个人影，要离得非常近才能看清人脸。手冢有点抱歉地给真纪掖了掖被子，“刚6点钟，还早。我去早训，你再睡会儿吧。” 　　有点懒散地应了一声，真纪难得放纵自己的懒惰情绪，悄悄在被子里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身体，在朦胧暧昧的光线里看着手冢轻轻为她关上套房卧室的门。 　　真纪很少睡懒觉。念书时候因为学业繁忙，她又要强，不甘落于人后，总是要花很多时间在课业上。工作以后更是如此，外科手术和抢救任务可没什么时间限制。这可能是第一次，真纪没什么时间概念地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 　　翻了个身，手臂似乎碰到了什么，真纪一睁眼，看见手冢半靠着床头，戴着耳机看着平板电脑，明显已经结束训练回来一阵子了。 　　感觉身边的人有了动静，手冢摘下耳机低头看了一眼，对上真纪同样看着他的双眼。 　　“快十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该去机场了。”他俯下身在女友额头上轻轻吻了下，手臂微微使力就把真纪从床上抱起来抱到了床边，一边按下电动窗帘的控制按钮。 　　明媚的阳光随着窗帘向两边打开，温柔地铺进了房间里。 　　真纪套上拖鞋，站在原地拉伸了一下自己僵硬酸痛的身体。 　　虽然自认为头天晚上他们根本算不上纵欲，休息时间也足够，她也不是毫无运动基础的废柴，然而，职业球员和普通人的体力简直是不同次元。不说别的，就看手冢还能早上六点起来一如既往去早训，她睡到现在都觉得身上肌肉酸痛懒洋洋得不想动，而她也很明显知道，昨天晚上手冢根本已经很手下留情，半点精力也没费。 　　突然想起某天夏帆那个宅文化推崇者突然就去参加了瑜伽教室，信誓旦旦要锻炼身体，当时真纪还以为是闺蜜终于意识到了每天坐在电脑前写代码带给身体的不良影响，现在想想，呵…… 　　她那时候可真是太天真了…… 　　看真纪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有点艰难，手冢见状低声询问：“是不是很难受？”眉目间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真纪在明媚的光线中望着面前清爽英俊的男友，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以前不知道听谁说的，男女之间一旦突破身体关系，女性基因里的感性总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挥作用。真纪原本觉得这种说法没什么依据，但此刻，从来独立又干脆的她，却难得想懒散一点撒撒娇，她才终于有点信了。 　　她微微有点脸红地朝手冢伸出了手臂：“不想动。” 　　手冢笑了笑，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就把她抱了起来，语气里很是放纵：“那我抱你去？”说着很轻松地朝浴室走去，脚步轻快地完全不像是多了个90斤的负重。 　　帮真纪放好洗脸水，挤好牙膏，偶然抬眼扫到镜子里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彼此都有点愣住了。 　　他们都是相对理智又独立的性格，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即便是在着实没办法的情况下，也尽量少给对方添麻烦。以前看见那些热恋期的情侣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两人只觉得又肉麻又浪费时间，就算交往的时候也曾经待在一起说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但总得来说他们都还算内敛。 　　然而现在，真纪的懒散、手冢的纵容、相互陪伴着消磨没什么意义的时间、甚至因此而导致洗漱这一件简单的事变得效率异常低下，他们俩竟然都没有什么反感，反而还觉得挺享受的。 　　双方都在心里觉得很吃惊。 　　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又磨磨蹭蹭一起吃了顿午餐，手冢送真纪去机场。她上午还在睡觉的时候手冢就帮她办好了退房手续，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一个随身箱即可，不必办理托运。 　　说起来，虽然在他们的相识中，有很多次分离两地的时候，但这还是第一次，一方正儿八经来给另一方送机。 　　他们出门的时间不算早，国际航班办理值机和登机手续相对而言会提前一些。原本真纪觉得只有三小时航程，经济舱随便坐一坐就行了，但看到值机柜台和安检口长长的队伍后，她果断办理了升舱。 　　这班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直飞千叶成田国际机场的航班由全日空运营，核定载客人数330人，乘客并不是特别多，机上还有大概一半空位。头等舱人数更少，除了真纪以外，只有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性，穿着干练的西服套装，登机之后就一直拿着笔记本电脑在敲敲打打地工作中。 　　相比前半程的平稳，后半段航程因为遭遇气流的原因，颠簸有点大。真纪收起平板，与隔着过道被迫合上了电脑的年轻女性对上了视线，两人都颇有些无奈。 　　机上广播突然传来寻找医生的通知，有一名乘客身体不适，乘务长在通过广播寻找机上乘客中是否有医生。真纪按了按头顶的呼叫铃，向闻声赶来的空乘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飞机遭遇强烈气流发生颠簸时，一名正在使用洗手间的女士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胸口撞到了门把手后摔倒，整个人被卡在洗手台狭小的缝隙中，是空乘在确认乘客是否都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停止使用时才发现的。 　　被发现时，这名女士已经昏迷了近十分钟，几名乘务人员合力才把她从狭窄的洗手间抬出来平放在地上。 　　飞机上备有急救箱，里面有些常用药品和医用设施，但都很基础，连便携式的检查仪器都没有，真纪请乘务人员帮忙把这位女士抬到空间更开阔的头等舱，只能姑且通过初级触诊来判断病情。 　　“还有多长时间可以降落？”机上急救箱只有简单的呼吸器和血压仪，连便携式超声都没有，真纪凭借经验和触感判断患者可能有腹部内出血，不赶快确认并进行处置的话，内脏破裂可是很容易就会致死的。 　　“机长联系了塔台，距离现在最近的福冈机场还要15分钟。”乘务长回答。 　　虽然15分钟对于内脏破裂出血的病人而言也是十分危急的时限，可飞机上没有检查仪器，真纪也只能祈祷飞机快点落地了。 　　一个大活人平躺在头等舱的通道上，还戴上了呼吸面罩，观感总是很不好的。乘务长对除真纪外的另一名乘客表示歉意，那名女乘客却摆摆手，看向跪在患者身边时刻关注脉搏的真纪。 　　“我是东京T&H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常盘里穗。”她从精致的名片夹里掏出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递给真纪，“如果你什么时候因为卷入医疗纠纷需要打官司的话，请务必联系我。” 　　她的目光很有艺术性地从躺在真纪面前的女患者身上轻轻扫过，表情有点微妙：“毕竟从你的表情来看，不等飞机降落这位女士的病情就会恶化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到时候，要是她的亲属状告你非法行医致人死亡，想必有不低的胜率。” 　　虽然说得都是实话，可是…… 　　真纪抽了抽嘴角。 　　这种时候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这位律师小姐怎么说都不是一般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的时候就是会没完没了在一起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或者做些没什么意义就单纯是为了在一起消磨时间的事情 第103章 Episode 103 　　看出了真纪一言难尽的表情，常盘里穗很快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欣赏你作为医生的职业修养，只是出于律师的角度给予的一点不成熟的小提议而已。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录像吧，也麻烦你口头阐述一下病情，以防万一还能有个影像资料。” 　　说着，她真的打开电脑摄像头录起像来，还对着真纪催促了一遍。 　　该说不愧是法律从业者吗？真严谨啊…… 　　本来该是很紧张的局面，真纪却委实被这位常盘小姐怪异里透着好心的举动给弄得哭笑不得。她强忍住抽搐的嘴角，看了看血压仪上的数值，缓缓地、艰难地开了口。 　　“我是东大附属病院急救中心医生浅井真纪。患者泽野良江女士，39岁，因使用洗手间时飞机遭遇气流颠簸，胸腹部撞击在门把手后身体困在窄缝里导致昏迷，触诊判断有腹腔内出血，血压100/70，心律95。”进入医生角色的真纪很快摒弃了外界的影响，她的神情沉静专注，声音平稳而无机质。“搭乘航班号NH920，机长与塔台联系后反馈将于15分钟后降落于福冈机场。” 　　躺在地上的患者突然痛苦地□□起来，真纪瞟向血压仪，目光倏地沉了下来。 　　“血压75，心律升至126。”她已经忘记了常盘里穗还在录像，报出数值也不过是工作习惯使然。“患者进入休克状态，触诊判断腹内出血无增加，无皮下气肿，出现颈静脉怒张，诊断为心脏压塞。” 　　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在真纪正式成为医生之前，听过见过不少医生对患者进行急救、却反被状告的事例。她的导师和前辈们也都数次提醒每一个人，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但首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在规定医疗场所外对病人进行治疗，就是典型会引起医疗纠纷、被状告非法行医的案例。 　　他们现在处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飞机还有至少15分钟才能降落在机场，跟救护车会合。患者腹腔内出血，心脏压塞，数分就会致死，但飞机上甚至没有必要的医疗设备，她也没有助手。 　　现在进行处理，她毫无把握，病人很可能不能得救。 　　可如果不处理，泽野良江绝对等不到降落就会因心脏出血死亡。 　　在客机上进行无防护、无设备的医疗处置，一旦病人死亡，就像常盘里穗所说，即便有现场录像，她败诉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真纪深深地吸了口气，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她的表情恢复了坚定和沉静，双目直视向常盘里穗手中的摄像头，声音平稳得像一台机器。 　　“现在开始，要对泽野良江进行心包穿刺。” 　　心包穿刺，真纪念博士时在布朗普顿是做过的。但当时有超声波和导丝，可以确认深度和穿刺角度，然而现在，机上的急救箱只有常规药物和一般的注射器，飞机还因为气流缘故仍然时不时出现颠簸，全部因素压倒性地不利。 　　但越是这种时候，真纪却越是冷静了下来。 　　飞行医生的经历让她迅速成长，蓝泽多次在紧急时刻让她做判断的锻炼令真纪的抗压能力大幅提升。她迅速摒除了杂念，对旁边的乘务人员说道：“麻烦请帮我把泽野女士的上半身抬高30度，呈坐卧位。” 　　乘务人员在上岗之前也都做过急救培训，虽然不会手术，但配合还是能达到的，很快就按照真纪的要求做好了准备。 　　没有穿刺针，只能选择大号针管和粗型号的针头。真纪戴上手套，跪在患者头部上方位置，将针头对准剑突下，与皮肤呈45度角的方位，再把针管转向左侧45度准备进针。 　　机身在气流中颤抖着颠簸，针头的位置很难稳定，真纪换了个姿势，左腿跪在患者耳部旁边，右腿与地面保持平行，支撑着手臂，整个腰腹尽力绷紧对抗晃动的机身。 　　没有超声进行确认，只能依靠经验和感觉判断进针深度，如果刺入太深就会进入心肌造成损伤。真纪一边回抽一边小心地缓慢进针，凭手感估计着位置。 　　针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真纪知道，那里应该是心包膜，刺穿之后进行回抽应该就能成功。 　　这里距离心肌太近，如果刺破心包膜的时候用力太过损伤了心肌，将会成为致命伤。她缓慢地吸气，无声又轻柔地向外吐息，尽量维持身体平稳。 　　针管阻力很大，血液并没有回流。真纪一瞬间后背冰凉。 　　脑海中迅速换过几个方案，最终，她决定再赌一把。 　　谨慎地又向内推了几毫米，真纪在疯狂的心跳中惊喜的发现针管内出现了回抽的血液。 　　脉搏和意识都恢复了。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时间浑身发软。 　　因为提前进行了联系，福冈当地的医疗直升机在航站楼接走了泽野良江，而真纪乘坐的飞机将由空管重新调配起飞时间和航线，在合适的时间继续飞返东京。只不过毕竟是生插进来的本来不属于福冈机场的航班，空出航线也要一阵子，乘客们暂时下机，在航站楼等候通知。 　　压根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晚上的值班肯定是赶不上了，真纪先给蓝泽打了电话说明了遭遇的境况，请他暂时安排其他人顶上，又跟手冢通了电话，颇为无奈地调侃了自己几句。 　　虽说当了医生以后职责就是救死扶伤，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出门的时候几乎都碰上事故？ 　　因为这个插曲，她和常盘里穗反倒聊了起来。 　　两人同龄。常盘毕业于哈佛法律系，原本在纽约执业，后回国与一位学长共同创办了T&H事务所，是专攻家事案件的律师，执业以来的胜率是百分百。 　　众所周知，未尝败绩、被誉为“律政女王”的妃英理，专攻刑辩，那么常盘里穗，就可以说是家事辩论领域的妃英理了。 　　当真纪得知常盘在曼哈顿供职于全美顶尖的Cravath事务所时，欲言又止。 　　虽然在本国，律师也算受人尊重的职业，收入不低，如果是合伙人级别可能会更优秀，但全美TOP 3的律所，干得好的话薪酬可不是日本律师能比的。既然常盘有这个实力，又已经在曼哈顿立住了脚跟，何必舍弃众多案源，回国来重新打拼？ 　　要知道律师这行当跟医生一样，客户做选择的时候很大程度是要参考执业人员的经验的。常盘才26岁，就算是事务所合伙人，毕竟从业年限还短，家事案件这方面，大客户都有自己固定合作的律师团队，她等于是白手起家。 　　不过她们刚认识没多久，问这种问题似乎有点交浅言深的嫌疑，真纪就很识趣地没有多谈。 　　常盘看出了真纪的疑惑，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原本是出于职业习惯为她留存下影像资料，顺便给事务所做个推广，没想到还是个挺值得结交的对象。 　　现今这个社会，有分寸、懂进退的人可是不多了呢。 　　在航站楼等了五个半小时，广播才通知重新登机，等回到东京已经是深夜了。第二天还要上早班，不赶快睡觉的话可是无法应付高强度工作的，真纪快速冲了个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即便如此，第二天真纪冲进早会间的时候，也是踩着点进来的。 　　她一贯工作积极认真，很少请假，更没有过迟到早退。昨晚的夜班听说因为乘坐的航班出了点意外所以赶不回来，临时找了三浦来替，早会又赶得急急忙忙，颇有些令人侧目。 　　今天有医学联合会组织的参观活动，各大学医院的专家们都会来考察，几个研修医缀在接待队伍的最后面，看着专家团里打头的女性窃窃私语。 　　“那就是浅井悠理教授，浅井医生的妈妈。”悠理已经50岁了，但丝毫没有显出年龄的痕迹，反倒跟40岁左右时没什么分别。作为东京大学医学院危重症医学科的领头人，参观急救中心自然是她牵头。 　　而真纪也没有刻意避讳与悠理的关系，专家团和医院的上司领导叫她到旁边去说话，她也丝毫没有反感，倒是大方得很。 　　虽然工作上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过让悠理帮她大开方便之门，但真纪也不认为与悠理的母女关系有什么好躲藏的。平时当然没有大肆宣扬过，不过如果遇到了，真纪也不至于像很多为了追求职场平衡和人际关系的少爷小姐一样刻意隐瞒跟家里的关系。 　　反正在蓝泽眼里，工作能力和家庭背景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不管承不承认和悠理的关系，年轻医生在工作中该受到的考验也不会少一点，既然如此何必掩耳盗铃。 　　横竖在她入职之前，关于她的各种传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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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催促你，就是你要是不排斥，可以认识一下的意思。”上学的时候，真纪一贯对学业和生活都很有规划，他们做父母的十分省心，没怎么过多干涉过。只不过一直以来，小女儿对恋爱这件事都没什么太大兴趣的样子。工作能力强是好事，可是急救的工作太辛苦，真纪一个人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还常常忙得顾不上回家，悠理总希望能有个人多照顾一下真纪。 　　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很爱勉强自己，有些事，可能逞强不愿意和家里人说，怕家人担心，如果有了男朋友的话，也许能轻松一点也说不定？ 　　是这个年纪的父母都不约而同开始操心晚辈的终身大事吗？真纪的眉毛抽了抽。才一个月时间，她就遭遇了和手冢相似的境遇，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妈，您不用操心我，我有男朋友的。”以前没说是因为悠理没问过，自然没必要特意汇报，不过如今既然问了，真纪也就大大方方承认。 　　悠理狐疑地盯着对面的女儿。 　　急救的工作她最了解，忙起来能直接住到医院都嫌时间不够，哪来的时间去交男朋友？而且一直以来真纪也没提过，看每天这工作生活的样子也不像是处在恋爱期的女孩子啊！ 　　“……从没听你说起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可靠吗？”当妈的，再怎么心大，涉及女儿的事情也还是十分慎重。凭空冒出的人，虽然悠理觉得真纪不是那种会被欺骗感情的类型，也不免有点担心。 　　“妈。”真纪被逗笑了，她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臂，“他挺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说看人的基本眼光还是有的，您要是不放心，之后我带他回家见见你们。” 　　都进展到能见家长的程度了？ 　　悠理更添疑惑。按照真纪的性格，如果不是感情十分成熟，并且会考虑结婚，也不会贸然说要带给家里人认识。虽说26岁带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朋友回家并不早，只不过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就这短短几个月时间，能了解多少呢？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什么情况？”丈夫浅井一成和悠理是高中的前后辈，又是大学校友，相处的时间很多，算得上很了解。长女真由高中毕业带回了三井寿，交往了好几年才谈婚论嫁，感情基础也很稳定。到了小女儿这里，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毕竟是做母亲的，怎么不担忧？ 　　真纪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在短时间内描述清楚她和手冢之间的过往，只好言简意赅：“总之，他现在在国外，等下个月回来，我会找时间安排的，到时候您就知道了。不过您真的不用担心，我们认识很久了，人品性格绝对绝对不会有问题，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悠理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虽然家庭氛围民主开明，但对于两个女儿的成长，她和一成两个人都没有忽略，听见真纪这么说，她突然有了一个神奇的猜测。 　　没什么依据，就是一种直觉，悠理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出了一句话：“是……当初你要考东大附的时候？” 　　真纪的眼睛豁然睁大，惊讶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红晕。 　　一贯有规划的女儿突然在升学前几个月改变了志愿，要考从来没提过的学校，结果没过多久，考完之后很快又转回了外中，依照原来的计划出国、升学、念书、工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放在真纪身上看实在是有点突兀，也不怪悠理记得清楚。 　　虽然真纪一向轻描淡写，但结合她说“认识了很久”这样的话，也不难有所联想了。 　　毕竟，念大学的时候真纪有多忙家里人都知道，那种极限状态下还能谈恋爱显然也不现实。 　　既然已经被猜到，真纪也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算是吧。后面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本来不准备考了，但那时候志愿表不能改，所以……” 　　虽然还是很好奇，不过既然女儿答应了过段时间就带回来见家人，悠理也就没有不识趣地追问。知道真纪工作忙，母女俩简单吃过午饭，就在餐厅分别了。 　　下午救护车送来一位大腿骨折的女性患者，63岁，是在集市买水产时踩到地上的水滑倒摔伤的。 　　“通知一下家属吧。大腿骨粉碎性骨折，右手桡骨有中度骨裂，应该是摔倒时用手撑地导致的。骨科暂时没床位，先收进一般病区吧。”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骨折后续养伤和复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而已，松平医生显得很轻松。像这种程度的伤患，急救中心一天都不知道要见多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来探病的是真纪的认识人，她甚至不会过多关注这个从里到外都很普通的女患者。 　　“常盘小姐？”一身干练套装，手里提着探病慰问品，站在咨询台前的，不正是飞机上认识的那位律师小姐，常盘里穗吗？ 　　得知常盘里穗是来看望那位大腿骨折的患者幸田春菜的，真纪带她去了一般病房，心里忍不住有点纳闷。 　　幸田春菜讲话带着很明显的土佐口音，穿衣打扮也十分普通，安排住院之后一直很担心治疗费用的问题，明显经济状况不乐观。常盘里穗却乘头等舱，穿当季大牌，身上单品全部价格不菲，一看就是出身优渥的中上层阶级。两人的长相也无甚相似之处，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去呢？ 　　所谓的护士中没有秘密，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夜班的时候，真纪就从护士们兴致勃勃的八卦中得知了一切真相，觉得自己没出门就看了一出伦理大剧。 　　来探病的常盘里穗，是幸田春菜儿子的女朋友。听说那位幸田先生毕业于洛杉矶大学金融系，现在是普华永道的一名会计师，常盘小姐出身律政世家，家里从祖父起三代都是检察官，为了和幸田先生结婚才从美国的律所辞职回国开办事务所。 　　母亲受伤住院，家里却没一个人来，是因为丈夫已经去世，长女结婚后生活在仙台乡下，次女在调布一户有钱人家里做女佣，不好请假，唯一的儿子幸田隼人出差中，而小女儿还在念大学，幸田太太说不好打扰女儿做功课。 　　“常盘小姐那样的条件，交的男朋友意外地普通呢！”护士们凑在一起念叨，“幸田太太一直在大肆炫耀，我都替常盘小姐尴尬了。” 　　“自己的子女一个都不来，反倒让还没结婚的儿子的女朋友过来照顾，怎么说也有点过分吧？” 　　“快别提了，常盘小姐走了以后，幸田太太还问了我可不可以换成单人病房呢，说费用常盘小姐会结。” 　　“……我现在就想知道幸田太太的儿子有多帅。如果哪天他来探班，你们务必要叫我来看，如果我不当班，请一定要帮我拍照。不然我真的无法理解常盘小姐有什么理由会选择这种对象。” 第105章 Episode 105 　　“你们几个，在患者背后说什么失礼的话呢……”真纪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虽然她知道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私下说说如果不影响别人倒也无所谓，可是公然讨论患者的私事，还准备长久看戏，大大咧咧说出来就不太好了。“小心被听到了投诉你们。” 　　护士们吐了吐舌头，知道真纪不是在责备，扮了个鬼脸纷纷散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个让护士们万分好奇的幸田隼人，在三天以后出现在医院。 　　这三天中，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无一例外都主动或被迫地被这位幸田女士灌了满耳朵关于“出色的儿子和出身名门的未来儿媳的二三事”，到最后连最爱八卦的护士都受不了，如非必要压根不愿意往幸田女士跟前去。 　　偶尔听听家长里短的八卦那是调剂，一见面就抓着念叨个没完，就是折磨了。 　　“呐呐，你们看到了吗？幸田女士那位成天挂在嘴边的精英儿子？”安田从一般病房换药回来，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刚才去给23床换药，正面碰到的。” 　　“怎么样？很帅吗？”研修医们凑过来。常盘里穗是那种有着侵略性美貌的类型，托那位幸田夫人的福，大家也都多少知道她出身优越。既然男友家世很普通，那就应该是长相格外突出了吧？ 　　安田竖起右手食指故作高深地摇了摇：“要说作为一般人而言，好像也算温文尔雅，但是配常盘小姐……嗯……”戴着眼镜，身材瘦高，面容温雅，也勉强算个斯文帅哥，不过总觉得两个人好像不那么相配。 　　“你们懂什么啊？”一旁听到了研修医们八卦的指导医加入谈话，小杉撇撇嘴，教训他们，“情侣和夫妻之间的事情可是很复杂的，也不能光从外表上看。” 　　“话虽这么说，感觉常盘小姐一点好处也没有啊！”小早川反驳。这几天来探望过幸田女士的只有常盘小姐一人，不管有什么理由，亲属从来没出现过，居然让常盘小姐一个外人出面，也委实过分。大律师的工作多忙谁都知道，就这样还尽量抽空来料理男友母亲的事情，怎么看都很吃亏吧？ 　　“恋人之间哪会计较那么多呢？真正在意对方的话，是会很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哦！”山崎调侃道。 　　年轻的研修医们无趣地“切”了一声，放过了这个话题，真纪没插话，悄悄摇了摇头不做评价。 　　的确，情侣之间的事不能只看表面，不过把受伤的母亲一个人扔在医院三天，子女没有一个来过的，这种家庭大概率是有点问题。 　　本来患者的家事，跟真纪一点关系也没有，常盘里穗选择怎样的人交往，她也不感兴趣，只是某天午休时，无意中在楼梯间看到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我也不是责备你，可你也有点太过分了吧？我妈可是在住院，今天是周末你还不愿意来看看她。”真纪还没跟幸田隼人正面认识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幸田太太话里无比优秀令人骄傲的主人公。 　　诚如安田所说，他皮肤很白，戴了副黑框眼镜，黑色的短发是那种很没有特色的一般样式。五官端正，没什么攻击性，可能是因为经常熬夜，透过眼镜也能看到他眼圈下面有一圈青黑色。因为是在抱怨，所以他的表情有些紧，眉头皱起来，现出一道不太深刻的皱纹。 　　总而言之，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斯文型男性，面部偏差值虽然能排到中上，不过说句良心话，看看他旁边那明艳逼人的常盘里穗，也的确没法说这是很般配的一对。 　　真纪皱了皱眉，稍微有些犹豫。 　　医院里当然不应该大声喧哗，可要是现在过去制止，又似乎总有一种偷听了人家讲话的感觉。 　　推在安全门上的手一迟疑，就错过了机会，常盘里穗不紧不慢的声音紧接着钻入真纪的耳中。 　　“所以，你觉得你母亲入院，你和你的姐妹都没有来照顾的义务，只有我应该不辞辛苦鞍前马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幸田的声音有些狼狈，片刻后换上了些刻意讨好，“你不要强词夺理好不好？我在工作，这个项目很重要，如果顺利的话，年底我就能升职了，你不是也希望看到我事业上有进步吗？我只是说，我妈真的很喜欢你，你来看她她那么高兴，你就当是为了我，多来陪陪她不行吗？” 　　算了算了，这种情况，自己也不要去做什么不识空气的“正义使者”说教了。 　　真纪抽了抽嘴角，敬谢不敏地远离了安全门。 　　值班室里，午休的医生们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真纪一推门，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让她不禁倒退了半步。 　　“怎、怎么了吗……”怎么像盯猎物一样盯着她？虽然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一瞬间真纪也有点心虚。 　　几个年长的医生对视了一眼，森川康嗣冲真纪招了招手：“浅井，现在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非你莫属，你千万不要推辞。” 　　“……这种事，不事先说出来听听，也不好说的。”真纪抽了抽嘴角。 　　几分钟时间，真纪才搞明白，原来是TKS要拍摄一部有关医疗直升机和飞行医生的纪录片，商定在东大医院取材，急救中心就谁来参与拍摄这件事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常理来说，应该是蓝泽。他经验丰富，长得也英俊，很适合上电视，但是以蓝泽的脾气，当然是毫不犹豫拒绝这种麻烦事了。他只对做手术感兴趣，什么纪录片、综艺节目的，一概不在考虑范围。 　　其他医生也都多少不适合，小杉医生还自嘲自己要是年轻15岁说不定还想出出风头，到了这个年纪，谁愿意在电视节目上看发福的中年人啊？ 　　也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向森川主任推荐了真纪。 　　年轻、学历高、有技术、形象好、气质佳，这不正是拍纪录片的不二人选吗？要是电视节目播出以后有观众觉得急救中心都是这样的美女，说不定他们还能多招点新人来分担工作，何乐而不为？ 　　“说是拍纪录片，其实也很简单。电视台会派专业的摄影团队过来，脚本由他们准备，你就像平时一样上直升机就可以了，最多是需要介绍一下急救中心的设施和工作环境。”森川康嗣怕真纪嫌麻烦不愿意，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真纪看出来了，倒也没说破。 　　她学生时代就喜欢播音，在TKS做过兼职，也担任过出镜记者，还在假期时候拍摄过环岛宣传片，对媒体的工作模式算得上熟悉。对于这种工作内容，她并不排斥，既然同事和上司都推荐她去，她自然不会推诿，是以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 　　TKS的摄制组进驻，很快就在急救中心铺开了设备。 　　因为急救工作的特殊性，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不可能像一般的拍摄现场，有余裕等摄像团队架设好机器选好角度再开拍，镜头不好看还可以重来。飞行医生出任务，只能是即时拍摄，错过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所以，摄制组事先在医疗直升机和初诊室里不影响工作的地方布好摄像头，抢救的画面大部分都要靠这些摄像头记录，摄影师只会在不影响医护人员工作的前提下有选择地进行取景和摄制。 　　固定设备架设完毕之前，真纪要先对急救中心的工作模式和飞行医疗的整体机制进行一下介绍。 　　虽然医生们时不时都有参加各类医学研讨会的经历，在研讨会上还可能会发言，但他们毕竟是大学医院，平时都有教学任务，医生们对站在讲台上进行讲座或者授课倒不太陌生。 　　而面对镜头进行录制，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完全是另一个领域的事情。高清摄像头只对准自己一个人的脸，无数工作人员和围观群众站在镜头后盯着你，光是这样就足以让相当一部分人忘记台词了，更不要说镜头会将一个人的缺点放大，生活中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或微表情，呈现在电视荧幕上可能就会是毁灭性的灾难。如何在镜头面前保持镇定，并且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急救中心的同事们惊讶地发现，浅井真纪面对整个摄制团队的跟拍，竟然显得非常游刃有余，镜头中呈现的身姿，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角度让人觉得难看。 　　“浅井医生，太专业了……”研修医们目瞪口呆。真纪本来就长相明媚大方，举止有礼，现在出现在镜头里更是显得知性而从容，仿佛电视节目里年轻漂亮的主播一样。她专业技术过硬，表达能力又出众，讲话抑扬顿挫，吐字清晰，音色优美，对记者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全面又流畅，几乎不需要摄制组后期再进行剪辑拼接，就连出镜记者和摄影师都惊讶于她的素养。 　　“浅井医生是受过专业培训吗？”记者忍不住问道，“您的上镜素质已经跟我们很多主播都不相上下了。” 　　不仅仅是谈吐，连站位角度都很有讲究。带着摄像介绍的过程中，身体一次都没有无意中遮挡过镜头，让镜头中的画面始终能维持一个相对完整又比例良好的取景，还正正好没有让自己的身影走出镜头。 　　想要达到这样的功力，没有几年在镜头前工作的经验是很难达到的。 　　“中学时候因为兴趣做过几年电台主播和记者的兼职。”真纪倒也不隐瞒，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森川康嗣闻言眼睛一亮。 　　要说现在的医院，那可不仅仅是看业务能力了。全国有实力的医院那么多，私立医院的医疗水平也开始跟公立医院不相上下，虽说从大数据上而言，做研究还是大学医院占优势，但现在的患者可不光考虑这一点。 　　同样是花钱，私立医院设备和服务都占优，不缺钱的大客户理所当然会选择私立中心。他们大学附属病院人手本就紧缺，越来越多的年轻医生不愿意在忙碌的大学医院工作，再不想想办法，人手方面可是会越来越捉襟见肘的。 　　业务上有蓝泽把关，森川康嗣不担心。他们急救的医生，业务素养都是一等一的，绝对经得起考验，在医疗系统里从来都有口皆碑。但他这个行政主任，也得学会多运用其他手段把他们急救中心的名声更加打出去。 　　浅井真纪这么好的活招牌，都不用去外面请人，多跟人文、社科节目联系联系，好好运用起这个优势来，到时候片子一公开，或者上几次节目介绍，总能吸引一些新人来就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我认为都是有价值的。工作中需要显露特长时，以我的性格和理解，我认为是可以适当展示的。 　　当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一些地方还是中庸是王道 第106章 Episode 106 　　这一天的浅井家，气氛热烈中夹杂着些紧张。 　　自从真纪说过要把男朋友带回家以后，浅井夫妇就一直处在这样一种情绪当中。 　　当年真由高中毕业以后把三井寿介绍给家人，并没有在多么正式的场合里，而且学生时代的恋爱，跟成年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可是两回事，浅井夫妇还是头一次这么重视。 　　听真纪说，交往的对象经常不在东京，最近刚从伦敦回来，几经调节才选到一个所有人都有空的日子。悠理虽然此前从与真纪的聊天中大概知道是女儿中学时候就有联系的男朋友，但对于对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黑色的奔驰平稳地停在庭院大门外，真纪瞥了一眼手冢清俊立体的侧颜。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看了，也不过是觉得一如既往冷淡到没什么表情而已，但以真纪对他的了解，尽管不太明显，但手冢绝对是在紧张。 　　真纪觉得这样的手冢实在是有些可爱，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算起来，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我姐姐姐夫你都见过，现在不过多了我爸妈呗！他们都很开明，只要我喜欢他们都会喜欢，你真的不用太在意。” 　　说着，上下打量了男友一番。 　　少年时代手冢就清俊挺拔，如今更多了成年男性棱角分明的锐利和从容。他穿了一件驼色的双排扣羊毛大衣，里面配的是浅青色V领毛衣和干净的白衬衫，身材修长，面容英挺，沉稳又不失矜贵。真纪探身过去帮他围好和毛衣同色系的围巾，眼带笑意。 　　“要是看到是你这样的国民明星，我爸妈保不准还怕我不小心放跑了你呢！” 　　手冢脸色复杂——所以是冲着知名度，不是他这个人是吗？ 　　门铃响了没过三秒钟，大门就应声而开，真由含笑站在门内，看到妹妹和手冢牵着手并肩站在门外的样子，一挑眉：“果然。”虽然当年真纪突然又改变主意不上东大附了让真由猜测是出了什么状况，但如果是手冢君这种出国打职业赛的话，倒也好理解了。 　　浅井夫妇迎出来，手冢很礼貌地向两人问好。 　　他成名日久，就算不关注体育赛事，只要不是与世隔绝，也总能在广告和杂志上看到他的身影。每到国立电视台转播手冢的比赛，收视率往往能够突破惊人的50%，这在电视实时收看比例日渐下降的今天，简直是天文一般的数字。 　　可以说，日本国民超过85%都认识手冢国光这张在世界网坛大放异彩的英俊的脸。 　　也所以，毫无防备的浅井夫妇结结实实愣住了。 　　曾经，悠理向夏帆询问真纪的恋情时，夏帆的回答是——“总之是个挺有名的人”。彼时悠理还纳闷真纪怎么会和明星联系到一起去，如今见了才知道，可不是有名嘛！手冢国光可比大部分娱乐圈的明星知名度还高了。 　　不过浅井夫妇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虽然惊讶于女儿的交往对象竟然是能上福布斯名人榜的人，不过名气也不能代表人品，究竟值不值得信赖，还得考察一番。 　　好在少年时代起，手冢就是那种深受师长信赖的类型，虽然一直都称不上能言善辩，但是在父母眼中，这种有板有眼的反倒可靠，比精于话术、能逗人开心的那些更容易赢得信任。况且，他们对于真纪的选择基本是放心的，说是考察，更多的也只是认识一下而已。 　　浅井一成和悠理都不是那种很难说话的父母。他们当初也是自由恋爱，结婚很早，并没有像许多日式家庭一样，婚后让女方回归家庭做全职主妇，相对来说家庭氛围是比较偏西式的。虽然手冢本人的家庭状况更像大部分日式家庭，不过他15岁出国，长期在国外生活和训练，倒也并没有一般日系社会的认知。 　　谈话的氛围渐入佳境，真纪心情很轻松地起身去厨房泡茶，端出托盘的时候，手冢很自然地站起身来接过去，真由就在一旁戏谑地冲妹妹眨了眨眼。 　　他们全家人都不怎么会做家事，也就是真纪稍微好点。虽然有过短暂的担忧，觉得真纪做医生工作忙，手冢君全年有11个月都在训练和比赛，估计也很难顾得上家庭生活，不过看手冢君的样子，并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性格，既然异国11年都没有分手，想必他们双方对于如何平衡事业和感情是有独特感悟的。 　　年终总决赛结束到进入第二年的比赛周期，中间有一个半月的休整期。经过一整年密集和高耗能的比赛，球员们年初储备的体能都已经消耗殆尽，这一点从比赛时的发球速度就可以看出——年初澳网的球速通常比年末ATP总决赛时要快一倍。 　　也所以，总决赛结束后的半个月，手冢通常会给团队放假，他本人也不会再持续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而是适当地减轻一些训练量，给身体和肌肉恢复的空间，也给自己调整心情和状态的机会。 　　这是他一年当中少有的放松的时机，也当然就可以适当地和朋友们见见面，在真纪能调出休息空档的时候约约会，度过一段难得悠闲的时光。 　　每每到了节日，医院就格外的忙，想在大家都放假约会的时候空出时间来对于急救医生而言是不可能的。好在科室里的松平医生和三浦医生都有孩子，小朋友希望圣诞节和元日的时候可以和父母一起出去玩，两位医生不得不换班。真纪便主动要求圣诞和元旦替两人值班，以此在节前调出了三天的空闲。 　　虽然也想要一起过节，但重点是和谁在一起，至于是什么时候反倒不那么重要了。手冢和真纪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圣诞和元旦这种热门节日，受欢迎的景点人山人海，也不太符合他们的兴趣。 　　前段时间，两个人互相见了对方的家人。比起浅井夫妇的镇定，彩菜就显得相当热情了。 　　儿子少年老成，虽然长得还算英俊，可性格过于冷硬不讨喜，彩菜一直都担心这样的儿子没有女孩子会喜欢。在医院见过真纪以后，私心里当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开朗又认真的女医生的，但彩菜也知道，她平时说归说，感情的问题到底还得是当事双方自己愿意。那次送手作点心和饼干去医院感谢浅井医生的时候问过，对方说已经有男朋友了，彩菜遗憾之下也只能歇了心思。 　　没想到自家那个木讷寡言的儿子竟然不声不响给她找来了这样的儿媳妇，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手冢的父亲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产品经理，性格温和，是个很好相处的男人。虽然他不像自己的妻子一样担心儿子找不到女朋友，但作为父亲，儿子从小有主见又独立，一路走过来都没怎么让父母操过心，当年打定主意要出国去打球，那么难一条路生生坚持了下来，有了今天的成绩，做父亲的欣慰骄傲的同时，当然也希望他能在生活中有个彼此支持、相互体谅的人。儿子这样的性格，能主动带女孩子回家，说明是十分认真在考虑今后共同度过人生的事情，女方又那么优秀，他哪有半点不满意的？ 　　最让真纪没想到的是手冢的爷爷。看上去坚毅严肃的老先生，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惯小偷要亲自上手去抓，显见是个正义感极强的硬派人物，真纪本来还有点不太知道怎么跟这种自带威严的长辈相处，结果老先生在得知她在和手冢交往之后，居然开怀大笑，摸出手机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迅速拍了几张照，然后就开始和不知道谁互相发起了邮件。 　　时不时还嘟囔着“怎么可能输给你这个家伙”之类不明意义的话，让真纪一脸懵。 　　“你爷爷，这是在和谁发信息呢？”她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手冢，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表面看那么严肃冷厉的老人家，怎么反差这么大？ 　　手冢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大概，是真田老先生吧。”见真纪一副不明白的表情，又解释道：“我爷爷和真田的爷爷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两个人是棋友，经常在一些事情上……互相比较……”比如谁的孙子考试成绩高，谁的孙子先交了女朋友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哈……”真纪呆滞地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突然有点同情起真田弦一郎来。 　　拼命调班才得到三天的假，如果只是像之前一样窝在家里就太浪费了，手冢和真纪决定出去散散心。 　　12月是旅游淡季，这个季节，一般出行的游客都冲着北海道的滑雪场而去，很少有人再往南部跑——毕竟再暖和，冬季气温也已经到了个位数，委实不能算是一个适合户外活动的天气。 　　不过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出去走走，两个人悠悠闲闲一起消磨一下时光，能够好好说说话，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而已，如果是旅游旺季那种人流量，闲情逸致就全都被破坏了，所以真纪一点都不觉得不合适。 　　她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好好出游过了。工作和学习的节奏都很快，虽然喜欢做医生，但人不是机器，时间长了总还是要给紧绷的弦松一松劲，换换心情的。 第107章 Episode 107 　　飞机是上午十点钟，手冢早上来接真纪，两人还有时间在家里从从容容吃个早餐。 　　他们的目的地是广岛，手冢说安排好了行程，真纪也就没过问。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俩人随意选了一部好莱坞电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还没等电影结束，飞机就已经降落在广岛机场了。 　　订的酒店有接送服务，拎着行李箱出了航站楼，酒店派来的车已经等在门口，穿着整齐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帮两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为他们打开车门，态度非常礼貌，真纪坐在后座望着驾驶位上一丝不苟的司机先生，突然笑起来。 　　“这不就是迹部的日常吗？”她趴到手冢耳边小声开着玩笑，“当年录节目去他在轻井泽的别墅，还看到有穿着蕾丝女仆装的女仆，吓我一跳呢。” 　　手冢对于自己这位作风华丽的友人也常常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吐槽心理。当着女朋友，他不用装正经，也压低声音跟真纪吐槽起来：“那可是迹部。U-17不是还带女仆去了吗？幸村还没少用。” 　　两人在后座笑成一团。 　　到达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已经过了中午，他们在酒店的餐厅简单吃了午餐，而后收拾行囊来到码头，租了一条船。 　　因为已经冬天，水上温度会更低，手冢没有选择快艇，而是要了一条有客舱的小型螺旋桨动力船，把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上去，出发海钓。 　　他自己持有船舶驾驶证，不需要水手跟船，小型客船比快艇和冲锋舟都稳，驾驶起来也不困难。这种船舶，轮舵在客舱里，关上门窗甚至不必受海风的侵袭，虽然速度比不上快艇，不过他们是海钓，也不用要求多快。 　　濑户内海位于海峡之间，气候温暖少雨，日照时间很长。冬季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洒在海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像一条星辉灿烂的银河。手冢驾驶的速度并不很快，一边和真纪看海，一边教她怎么操纵船只。 　　这是真纪第一次自己开船出海，颇为新鲜，学得很认真。 　　濑户内海海洋生物种类繁多，是海钓很理想的场所。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钓鱼季，但因为温暖的气候，这里不缺鱼类，这时候海钓的人也不多，应该会有所收获。 　　手冢中学时候就经常出来钓鱼，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拿出钓具组装好，又开了一盒鱼饵，手把手教真纪怎么把饵料上到鱼钩上。 　　男人认真时候的神情总是很吸引人的，手冢是个好老师，三言两语就把步骤和注意事项都讲得清清楚楚。真纪在他的帮助下穿好饵料，按照对方教的动作把鱼线远远甩进海里，接着把钓竿固定在船舷边。 　　午后的海面风平浪静，船平稳地停在原地，鱼钩入水，从船上几乎很难看清那细细的鱼线。 　　真纪时不时确认一下浮标的位置，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有鱼儿上钩，被她放跑了。 　　“没那么快咬饵的，你不要过多的关注。”手冢自己用的是拟饵。这种钓法主要是通过钓手的操纵让拟饵在水中或水面做出引诱的动作或者声音，以此来诱引肉食性鱼类前来咬饵的一种方式。钓鱼人要对被诱捕的鱼类习性和喜好有很深的了解，并且有绝佳的耐心和技巧，因此对钓手的作钓技术及体力、精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真纪第一次见识拟饵钓鱼，手冢的动作行云流水，她不禁托着下巴盯着对方看，连自己的浮标都忘了关注。 　　他们选择的垂钓位置不错，三个小时下来，虽然真纪是新手，但也收获了三条两斤左右的竹荚鱼，手冢则好运地钓到了一条珍贵的星鳗和一条肉质肥美的大墨乌贼。毕竟已经是冬天，这样的成绩已经很让两人欣喜，结果准备收竿返航的时候，手冢试着甩下去无人看管的钓钩居然钓到一条尺长的黑鲷，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我唯一一次来广岛是夏天，跟电视台来拍纪录片，就是国三暑假的时候。”濑户内海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他们选中一个地势平缓的无人岛，准备去岛上露营一天。 　　新钓到的雨在冰桶里镇着，收获满满。这个旅行，每一样活动对于真纪来说都是新鲜的，她的好心情不必细述。 　　“那时候为了拍片子，都是去宫岛这种热门景点。结果因为是7月，红枫也没看到，只在严岛神社拍了几个镜头就回去配音了，匆匆忙忙的。”宫岛著名的红枫在10月下旬到11月才会出现，上次的夏天有点早，他们这个季节来却已经有点晚了，手冢把船开到宫岛附近，只能看到地上还积着一些落下来的厚厚的枫叶，树上已经光秃秃的。 　　“如果你想看的话，明年我们去加拿大看。”加拿大赏枫的最佳季节是9月到10月，那个时间手冢是没什么比赛的。北京香山和宫岛的红枫最佳观赏季都在10月下旬到11月左右，正逢上海和巴黎两站大师赛以及ATP年终总决赛的时段，不说真纪能不能调假，他自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 　　真纪笑了笑，抱着手冢的手臂靠着他。 　　她哪里是想看枫叶，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两个人都忙，现役球员的训练和比赛有多严苛，真纪知道。顺理成章的休闲是情调，倒也没必要非得追求那种形式上的浪漫。 　　少女时代，大概她还会有点羡慕那种结伴去看世界美景的情侣，但这些年下来，她已经能够体会，即便不能见面，但仍然彼此支持、各自进步的乐趣。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都不同，他们也不必一定要参考别人的恋爱模式。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选定的无人岛，拴好船只，把露营用具搬下来，选了一块地势平坦、视野开阔的地方开始扎营。 　　这又是真纪的盲区。她只能看着手冢很熟练地给帐篷敲下钉环，在地上固定好四角，然后把厚实的防潮垫和温暖的睡袋铺好。考虑到是冬天，他还准备了一个被炉。真纪只有在旁边递工具、打下手的份。 　　之后，他们又在岛上捡了不少木柴，搭起炉灶，生起火堆，把钓到的鱼处理干净。因为是冬天，只取了少量肥嫩的大墨乌贼做了刺身，一部分稍微加点调料爆炒，剩下的则炖汤，出发前准备的乌冬下到乌贼汤里，清淡鲜美。至于不大的竹荚鱼则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烤，一条表面抹盐，一条则刷上蜂蜜烤制，两种不同的风味。 　　这些量就足够他们两个人吃，星鳗和黑鲷他们养在水桶里，准备回去的时候托运带走。 　　不管怎么说也是来濑户内海的一大收获，真纪十分珍惜。 　　虽然当地日照时间比较长，但毕竟也是冬天，搭帐篷和火堆就用了不少时间，真正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透了。他们没点灯，就着火堆明亮的火焰处理食材，两个人披着厚实的毛毯靠在火堆旁享受这顿简单又天然的美味。 　　岛上没有住民，远离城市，入了夜安静得要命。天空是深沉的铁蓝色，干净得一尘不染，不知名的星星即便遥远，也明亮得耀眼。在这个不受工业影响的小岛上，没有电灯，没有霓虹，没有大都市夜晚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也没有喝醉了在路边抱头哭泣的失意人。 　　这里的夜，安静而祥和，淳朴又简单，只有天上闪烁的星辰与小岛上这一丛如豆的温暖火堆远远地相互辉映。偶尔有冬日特有的冷冽寒风吹过，吹得火苗调皮地偏一偏，木柴堆里就跳出几点火星来，伴随着几声爆裂的噼啪响，有种原始的美感。 　　“冷不冷？”冬天不是个露营的好时节，但披着毛毯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看星星也是个难得的体验。真纪笑着摇了摇头，火焰温暖的橙色映在她脸上，温柔而灿烂。 　　“这里这么安静，安静得我甚至觉得时间都停止了。”真纪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惊扰了夜色的安宁。“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很难想象就在距离都市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这样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的净土。” 　　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不是充满胜负追求的竞技体育，就是和时间与死神抢夺的争分夺秒，平时高强度的训练和快节奏的抢救是他们的主旋律。但整个一下午，海钓、露营、在无人的岛屿安静地看星空，都是慢节奏到极致的事情。偶尔抛掉你追我赶的竞争心，在模糊了时间概念的二人世界里，居然奇迹的累加出成倍的幸福感。 　　夜晚的风凉得人头脑格外清醒，两人煮了茶，一人捧了一杯慢慢地啜，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五官的轮廓，手冢偏过头长久地凝视着真纪的侧脸。 　　她总是生气勃勃，和她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有无尽的动力去做任何事。他算是个偏安静的人，明明真纪也并不闹腾，可是在真纪身边，手冢却总是忍不住有微笑的冲动。 　　一尘不染的天空中，星辰的光芒明亮而耀眼，他却觉得，她的眼睛比最闪耀的星光还要吸引人。 　　“每当你在我的怀中温柔地睡着， 　　我能听到你的呼吸， 　　你在梦中唤着我的名字， 　　你的口角流露着笑意——太幸福了。” 　　低沉磁性的男声念出了一段优美严谨的德文，真纪一怔，条件反射去看手冢。 　　他正在火焰温暖摇曳的光影中轻柔地望着她，神色很温柔。 　　真纪就抿了抿唇，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朝男友怀里更紧地靠了靠。 　　片刻后，手冢听到自己胸膛处传来的清朗的女声。 　　“每当炎热的紧张的白天去后， 　　你驱散了我沉重的忧心， 　　我只要一躺到你的心头， 　　就不再想着明天的事情——太幸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这首诗是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李利恩·克龙的作品，诗篇名称《太幸福了》。 　　我很喜欢这种慢节奏的度假，感觉很浪漫，也很治愈 第108章 Episode 108 　　岛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户外也实在很冷，就算有火堆也不是太宜人。两人喝完茶就回到了温暖的帐篷里，围着被炉看下好的电影。 　　真纪也记不清他们一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大概率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两个人居然也没觉得浪费时间和无聊。半夜睡得朦朦胧胧时感觉身边的人好像起来出去了一趟，她半闭着眼睛困顿地问：“你干嘛去？” 　　手冢的手指带着些从户外染回来的凉意，隔着睡袋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我看看火。”虽然有被炉，可是也不能没有火堆的温度。如果被风吹散木柴或者被小动物刨开，火灭了还是好的，一个不小心还会发生火灾，必须隔一阵子出去看一看才行。 　　真纪就又信任的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了梦乡。 　　他们上了闹钟，在黑漆漆的冬夜爬起来，煮了热咖啡裹着毛毯等日出，在金光灿灿的朝阳中给了彼此一个深深的拥抱，互道早安。然后收拾了宿营用具开船回到口岸，找了家很早开门的店去吃广岛烧，然后开着车悠闲地赶在刚开门时去逛毛利元就的广岛城和动物园，在纪念品商店一人买了一个小熊猫的吊坠挂在手机上。 　　回到酒店的时候临近中午，因为看日出起得太早，真纪已经哈欠连天，躺到床上没有十分钟就沉沉睡去。手冢站在床边，失笑地望着真纪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样子，没在旁边打扰她，悄悄退出去换了衣服去健身房。 　　虽然说是休整期，不进行持拍对打训练就已经是极限，基本的运动量还是不能放下。 　　真纪睡到半下午才迷迷糊糊醒来。彼时手冢已经运动结束回来，见她睡得香甜，自己也不禁懒散起来，本来想看会儿书，到最后变成换了衣服也睡了一会儿，真纪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近在咫尺沉睡的容颜，他的手臂还搭在她腰上。 　　手冢的睫毛很长，平时戴着眼镜的时候，人们总是最先注意到他锐利的目光，而很容易忽略他漂亮的睫毛与上挑的眼尾。近距离看，他的皮肤很细，又白，常年在户外训练和比赛居然也没有晒黑，让真纪实在有些嫉妒。醒着的时候，他的表情往往显得严肃而冷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像现在睡着了，凌厉的眼睛阖起来，脸部线条变得柔和，反倒令人更多得有种被蛊惑的错觉。 　　她没说话也没动，盯着男友的睡颜出神，冷不丁对方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猝不及防之下吓得真纪抖了抖肩膀。 　　“在干嘛？”刚睡醒，手冢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两人距离又近，让真纪靠近他的半边身子被这管声音弄得麻酥酥的。他朦胧中看见真纪盯着自己的脸看，因为刚睁开眼睛还没戴眼镜，看不太清真纪的表情，于是懒洋洋地捏了捏女孩的手指，把她往自己怀里圈了圈。 　　真纪就势蹭了蹭他的肩头，笑嘻嘻的：“没什么，看你长得帅呗。” 　　现在反倒比学生时代敢说得多…… 　　手冢怔了怔，轻轻摇了摇头。 　　“起吧，你得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泡温泉。”这家温泉酒店的套房带庭院，院子里有一个露天汤池，正对着濑户内海。夕阳西下的时候，沐浴着残阳泡个温泉，完全可以将濑户内海的风光尽收眼下。 　　昨天在海上看夕阳，仿佛整个人被血红的残阳笼罩在里面，人与风景合二为一，今天回了酒店，酒店的选址比海平面高不少，是可以居高临下欣赏夕阳下的海面的角度。 　　据说这里的风光入选了“全球百佳夕阳”评选，面向海的这个方向的套房只有四间，很难订到。 　　冬天泡泡温暖的汤池简直是绝品享受。热汤的温度令水汽蒸腾，明明户外气温是个位数，汤池里却热得人还在冒汗。他们要了一小壶清酒，一人一杯慢慢啜饮，将被夕阳染红的濑户内海一览无余。 　　“好漂亮啊！”真纪喃喃感叹。 　　日出时的大海仿佛盛满了璀璨的黄金一般，金光闪闪，光满万丈，而在夕阳温柔的余晖下，太阳的金光中融入了温暖的赤红，让平静的大海看上去深邃又多情。 　　远观这样的美景，令人顿觉心胸开阔，相信就连最冷硬的人，也会忍不住升起些温柔的缱绻情思。 　　“这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见过最美的风景。” 　　似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定律一样，越临近年关，各个行业就越忙，好像大家都争着抢着在年前完成工作，以便能好好庆祝新年一样。 　　从广岛回来以后，真纪就忙得好几天脚打后脑勺，别说圣诞节，就连她自己的生日都是在值班室度过的。 　　最近东京连下了几场雪，路面湿滑，天气阴沉，又临近年节，道路交通问题直线上升。圣诞当天因为大型集会发生拥挤踩踏事故，送进来好几个急救伤患，过后几天又陆陆续续接了好几场高速公路车辆事故的救援，急救中心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真纪的生日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本来当日她是没有夜班的，但因为白天送来的患者太多，等一一处理完，早就超过了和手冢约的时间。 　　忙工作的时候都顾不上打个电话通知对方自己有事走不开，不声不响放对方鸽子，就算事出有因真纪也着急到不行。她匆匆在更衣室换下衣服，一边拨出电话一边抓起包就向外跑。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了起来，真纪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安全楼梯间跑下去，一边对着电话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边突然来了好多患者，都没顾得上通知你一声。你是不是等很久？我现在马上就来。” 　　“你不要着急。”电话那头手冢听见真纪的鞋跟踏在楼梯上撞击出的回声，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大厅一侧的楼梯间厚重的安全门已经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一手还拿着手机保持着通话姿势的真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楼大厅中央挺拔高挑的茶褐色发男人，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 　　“……诶？”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走近她的手冢，表情呆滞。 　　“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赶时间，真纪的头发有几缕毛躁地飘了起来。一口气跑了五层安全梯，她的呼吸还微微带着喘，整个人跟精致不太搭边。 　　但就是这股认真负责，是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也是自始至终让手冢觉得很心动的一点。 　　他抬起手帮真纪整了整乱了的长发，牵住她的手向外走：“我看你到了时间还没来，打电话也没接，想着你可能在加班。护士站说下午收进来好几个急诊，我想你可能要忙到比较晚，所以就过来等你。”虽然错过了烛光晚餐的订位，但能在真纪工作结束后的第一时间见她，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抱歉呐……”都已经这个时间，原本安排好的活动肯定都没法进行了，虽然说工作使然不由人，真纪还是有点歉意。 　　手冢在国内的时间并不多，过完新年很快又要飞多哈比赛，两人见面的时候本来就少，还浪费对方的时间白等了这么久。 　　爱惜地拍了拍女孩的头，手冢语气温和：“今天你可是寿星。寿星最大，干嘛道歉？”说着，又压低声音在真纪耳边小声道：“不过你要是真心想赔偿的话，也可以回送我点什么，我不介意。” 　　真纪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恼羞成怒地拐了手冢一下。 　　这家伙，少年时代老是有板有眼的，现在反倒多了点坏心思。难为他居然还能一本正经说出来都不脸红，难道说男人在这方面果然是天赋异禀吗？ 　　最后，预约的大餐没吃到，音乐会的时间也早就过了，两个人从超市提了食材回家自己做寿喜锅，并肩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红白歌会。 　　说起来，是和平时的约会都没什么不同的内容，生日礼物是手冢用檀木做的一套木质书签，还给真纪刻了一个名章。真纪和他一样，直到现在也还是更喜欢看纸质书，经常用得上书签，每根书签打磨得轻薄小巧又十分光滑，方便携带还不占空间，很讨人喜欢。 　　他们在红白歌会热烈的你来我往中吃掉火锅，零点钟声敲响后，作为新年第一个见到彼此的人，互相祝贺。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请多指教啦！” 　　毕竟已经是社会人，不管熟不熟，新年这种时候，手机上发来问候信息的也都不少，真纪按照礼貌一一回复，然后，接收到了新的一年来自闺蜜的第一波冲击。 　　“新年快乐真纪！”电话里，夏帆的声音雀跃轻快，就算没看到人也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充满了快乐。 　　“侑士跟我求婚了，我们打算春天举办婚礼。我可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你，你到时候一定要来给我做伴娘啊！”下一秒，幸福的准新娘扔来一颗炸弹。 　　当然是为闺蜜感到高兴。能和两情相悦的对象结婚，谁不会感到幸福呢？但是…… 　　“新年第一通电话就是通知我婚讯，水树夏帆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的？”真纪半月眼。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和手冢的。差不多也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了吧？”夏帆并不否认，她快乐地跟好友分享了自己被求婚的幸福感之后，就要匆匆结束通话。“啊、侑士洗完澡出来了，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不管到时候要不要伴娘团，你是当仁不让的。我先预定好啦！就这样。”说着，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这个家伙……”真纪黑线地望着已经响起盲音的电话，无语极了。 　　零点刚过20分钟就扔来个红色炸弹，顺带秀一波恩爱，这两个人，都十多年过去了，无意识放闪的行为还是一如既往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旁边那对儿教科书般的情侣是坐火箭，这边这对儿老牛拉磨哈哈哈哈哈 第109章 Episode 109 　　真纪受到冲击的新年第一弹是来自闺蜜的婚讯，而让媒体狂欢的新年第一弹，则是狗仔曝光了手冢国光的疑似恋情。 　　放出来的照片上，手冢和真纪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有说有笑地走进公寓大门。 　　继武士越前南次郎之后，日本网坛再也没有能够在世界上闯出名堂的网球选手，直到手冢国光开始大放异彩。他18岁正式进入职业赛，迄今为止已经赢得了7个澳网冠军，3个温网冠军和4个美网冠军，在全部大师赛中夺得过至少两次冠军，实现了双圈金大师成绩，是公开赛年代最年轻的男单世界第一。同时他还是全球最具商业价值的运动员之一，拥有广泛的粉丝基础。甚至有外国媒体戏称，手冢国光是有魅力做到“全球主场”的现役网球选手，这对于亚洲出身的选手而言是前无古人的成就。 　　除了耀眼的赛场成绩，他还拥有不输于电影明星的英俊长相和锻炼到极致、出类拔萃的完美身材，每每电视台转播他的比赛，收视率都会创下压倒性的纪录。可以说全日本，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手冢国光。 　　这样的盛名之下，他的一举一动当然受人关注，也因为如此的外形条件，关注他的除了体育记者，更有许多狗仔和娱乐记者。 　　以往跟拍的照片都不过是些单调又没什么新意的训练披露，不管是记者还是观众，都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位年轻英俊的男单第一私人生活近乎无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拍到了他疑似恋爱同居的实锤照片，怎么不令人关注？ 　　虽然照片上的女性半张脸被宽大的围巾遮住，但神通广大的网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很快就有人扒出了真纪的身份。 　　在医疗圈子里，真纪算得上有点名气。她毕业于名校，跟的导师也在世界上享负盛名，还参与过多台具有高度学术研究价值的手术和实验，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医疗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一作论文。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只是集中在医学领域，除了每天啃医学杂志的相关者，其他人并不太了解。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巧合，前段时间TKS拍摄的飞行医疗的纪录片就在这个时候播出了。 　　分为三集、总时长150分钟的纪录片，全方位地记录了作为飞行医生每天的工作状态。TKS的纪录片一贯在几个民放电视台中有不错的口碑，受众还算广，再加上作为拍摄基地的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片子刚播第一集 ，就有网友认出了真纪。 　　网络上的话题发酵很快，这就得益于手冢并不是偶像明星了。虽然因为出众的长相，不少女网友日常在网上喊“老公”，但大部分关注他的观众都还是冲着他的赛场成绩去的。浅井真纪背景干净，学历过硬，职业崇高，长得也漂亮，在纪录片中的表现上佳，甚至比一般主播和出镜记者都娴熟，虽然不像手冢一样拥有瞩目的知名度，但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她绝对算得上佼佼者。所以不仅没遭遇什么网络暴力，反而还小小圈了一波粉。 　　——有一说一，我被小姐姐圈粉了。声音好好听，长得还漂亮。 　　——剑桥的医学博士，我的妈！果然是优秀的人才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吗？手冢国光给你们，我选择剑桥。 　　——普通人可能不清楚，本医学狗来科普。浅井真纪的硕导和博导都是学科大牛，行业顶尖的那种，她是团队里唯一的亚裔，还是女性，还是提前修学分的。我代表医学狗们实名羡慕她完好的头发。 　　——本程序猿不服。凭啥都是动不动熬大夜的同伴，秃头的时候却只有我一人？ 　　——上面那位医学同僚，不要只关注浅井真纪的牛导，她本人也很优秀好吗？影响因子10以上的专业杂志，她有三篇一作！三篇！ 　　——卧槽！男人给你们，我只要一作就可以了。 　　——上面的，休想！一作是我的，男人你们分。 　　——是只有读医学院的学霸才能拥有手冢国光这样的男人吗？本学渣不再抱怨了，毕竟我是“马什么梅”这个档次的选手。 　　——顶锅盖来爆个料。其实这也没啥新鲜的，我们中学同学都知道这事儿，毕竟他俩中学的时候就交往。顺便一说，当初我在集训营没少吃狗粮。 　　——揪住楼上别走！你也参加过U-17吗？ 　　——我是日美青训营。当时想追浅井真纪的可多了，结果手冢一来，全都歇菜。 　　——我好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 　　——浅井前辈人超好，真的宝藏，和手冢前辈很般配的。请大家好好支持他们。 　　——我去！这是要从校园走向婚纱吗？11年的恋爱长跑了，这是真实存在的吗？确定没有在写小说？ 　　——柠檬树下我和你，我真的好酸。长得好看的人还有矢志不渝的爱情。突然觉得我男朋友要不还是凑合用用吧，不然真成了社畜单身狗了。 　　彼时手冢已经飞赴卡塔尔参加年初的多哈公开赛，记者们找不到男主人公，只能纷纷去真纪工作的东大医院蹲点。也幸好医院的安保比较给力，才没有让蜂拥而来的记者影响了医院的正常运作。 　　饶是这样，真纪来上班的时候还是在停车场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影在蹲守，所幸她反应快，趁着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溜进了科室。 　　科室里也不清净。部长和几个正式医生还好，虽然也惊讶于身边居然有人在和名人交往，但毕竟都有了一定的阅历和身份，也不好明目张胆八卦下属和后辈。几个研修医就不一样了，自从照片曝光以后，他们就喋喋不休地追着她问个不停。 　　虽然知道大家没什么恶意，但是因为恋情被别人这样关注，这体验还是第一次。之前真纪不想公开的原因也在于此。 　　不说会不会有负面说法，手冢是个职业运动员，理应以赛场成绩为主要着眼点，沸沸扬扬的私生活传言对需要集中注意力准备比赛的选手而言没有一点好处。从以前开始，他们两个就都不是很张扬的性格，恋爱这件事说到底是很私人化，他们绝不认为应该向任何人有所交代和展示。手冢向来对那种用个人隐私或八卦炒作博眼球的手段并不认同，真纪知道，他更愿意大家看到他在网球上的努力和成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这种轰轰烈烈的方式把恋情曝光在国民面前，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对于真纪来说，记者每天在医院或家门口的蹲守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和生活，顶着同事探究的目光上班也让她觉得自己像什么展览物一样。虽然明白大家都只是出于好奇，也没什么恶意，而且大部分不太熟的那些人也不过是远远看看，议论一番，并没有问到她面前来，但这种被当作稀罕物围观讨论的体验也并不愉快。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多哈公开赛之后手冢会直飞澳大利亚，外媒对于日本八卦的触角应该还没那么敏锐，也就不会在赛前影响到他备战澳网。 　　“做名人的感觉怎么样？”因为公寓地址曝光，真纪不得不在找到新房子搬家之前住回家里，夏帆过来和她商量伴娘的逐项事宜，看她一脸心有余悸，不禁调侃道。 　　“求别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竟然因为恋爱上了热搜。”真纪满脸崩溃，“搞得我现在每天上下班都像做特工。”网友太显微，不仅能扒她的情况，家庭成员也全都不能幸免，虽说还没有夸张到去堵父母和姐姐的份上，但私人的事情弄成公众新闻，怎么说也有点困扰。 　　“而且为什么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国光只是个打网球的而已，又不是偶像明星，至于吗？”真纪十分不理解。 　　“这是一个‘颜值即正义’的世界嘛！”夏帆摆摆手，“不然迹部怎么成‘国民老公’的？” 　　“不是因为钞能力吗？”真纪吐槽。 　　“赤司征十郎可能不很服气了。” 　　“哦，他身高硬伤。” 　　手冢学生时代不是个非常喜欢使用社交软件的人，即便随大流注册过推特账号，也并不常看，除了关注过真纪做广播时用的账号以外就没派过其他用场。成名后，因为工作需要倒是在推特和ins上都开通了账号，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是经纪人汉娜在管理，他本人不怎么关注。 　　也所以，尽管外媒还没有得到日本的八卦消息，汉娜倒是先从网络上看到了。 　　26岁的成年人，没有出轨没有不伦，正常地谈了个恋爱，女方背景也很干净，舆论走向良好，对声誉的影响几乎没有，但依然有义务告知手冢这件事。 　　汉娜不是那种会越俎代庖的经纪人，她很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球员的私事，她可以给建议，但不可以代为决定，尤其还是涉及到对方的素人女友。 　　虽然从汉娜自己的角度来看，这种完全没有黑点的恋情之所以会引起公众的关注无非是因为手冢的高人气，但他又不是靠女友粉才能工作的，公不公开恋爱都无所谓。不过这种事，手冢和浅井明显有自己的考量，她只要尽到告知职责，怎么处理是老板的事。 第110章 Episode 110 　　原本，真纪和手冢不想公开就是怕引来过多不必要的关注，现在既然都被拍到了，不管想不想，这巨大的关注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失了，那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大方方承认也就是了。 　　只不过虽然正面回应了媒体的问题，但对于更多的细节，就没有必要一一讲出来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得到满足的媒体并没有因为当事双方公事公办的回应感到满足，仍然追着真纪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视频的时候真纪就没跟手冢提。 　　人类共有的好奇心罢了，除非他们愿意把桩桩件件事情都摊在公众面前交代清楚，不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这是无法避免的。 　　要准备一场婚礼，提前一年开始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夏帆和忍足如果打算春天举行典礼的话，现在算起时间也并不很充裕。 　　作为十几年来的闺蜜，尽管工作节奏依然紧张，但真纪还是和夏帆商量了一天休班的时候陪她去试婚纱和量尺寸。这间工作室的老板是忍足母亲的好友，多次在忍足和美的作品影视化时担任服装监制，名下的自有品牌属于格调和质量都不错的小众品牌，婚纱礼服线尤其受欢迎。 　　忍足和夏帆不是迹部那种张扬奢华的性格，也没有使用的东西一定要多贵多豪华的执念，夏帆挑婚纱，主要是看款式。这位寺内女士的设计挺合夏帆的眼缘，她对着工作室里摆出来的样品双眼发亮，兴致勃勃地试了一上午。 　　伴郎和伴娘团的成员还没有最终确定，但无论怎么安排，真纪一定是当仁不让的首席伴娘，夏帆试婚纱，就把挑选伴娘服的任务交给了真纪。 　　好友的婚礼，新娘才应该是整个会场最耀眼的焦点才对，所以真纪选了几套，都是比较简约大方的款式，兼容性比较强，基本上所有类型的女性穿上都不太会出错。这也是考虑到其他的伴娘人选还没定下来，如果伴娘服的样式太过个性，万一有人特别不适合就不美了。 　　反正，伴娘们都是为了衬托新娘的，没必要追求华丽出彩，只要中规中矩，上身效果合适，不用多么吸睛。 　　又不是去选美。 　　“我觉得你穿这款会比较好看。”选定了主婚纱，夏帆换回自己的衣服，顺便看了看真纪手里的礼服图样，指了一款左侧锁骨处有漂亮扭花装饰的抹胸宝蓝色小礼裙，“你选的那几款都太朴素了吧？”要么就是简单的吊带，要么就是有点保守的中袖，裙子也基本都是基础款，算是大众安全牌。 　　“伴娘礼服要那么华丽干嘛？新娘子漂亮吸睛就行了。再说忍足君头发是深蓝色，伴娘服选宝蓝色的话颜色有点重叠，要是好几个伴娘，这种颜色会有点深吧？婚礼上，色彩还是鲜亮一点的好。”女孩子谁不爱美呢？愿意退一射之地、不抢新娘风头，真纪当然是希望闺蜜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尽善尽美，但能不只考虑自己，也想让好友在每一个场合都能尽情展现，夏帆也不是那种心安理得拿着别人的好意当成理所应当的那类人。 　　虽然感动于闺蜜的好意，但总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让朋友们受委屈，夏帆又指了一款浅紫色的V领长款礼裙：“我觉得这个也不错。”真纪皮肤白，穿紫色显得优雅，而且这款礼服的设计也比较讨巧，前后V领，收腰很窄，百褶裙摆上还缀着银色的星点，既灵动又端庄。 　　“算了，浅紫色挺挑人的，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穿好看啊。就从几个百搭色里选吧。等你定下来其他伴娘，怎么也得问问大家的意见。”她净高169公分，穿长款礼服当然没问题，但万一有个子稍微小点的女生，就不太合适了。真纪从来也是为别人考虑的类型，当然不能够自私地只顾自己。 　　见真纪坚持，夏帆也就只好算了。定了礼服款式，又量好尺寸，已经下午三点多，两人连午饭都没吃，这会儿难免饿，当即收拾好东西准备喝个下午茶垫垫，到了晚餐时间再吃大餐。 　　夏帆新发现的这家下午茶在银座，两人下了车刚要进店，就听见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周围的人也都在议论着什么的样子往某个方向指指点点。 　　“不会又有工作了吧你？”夏帆嘴角一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瞥向真纪，“我发现自从你当了飞行急救医生以后，身边总能诡异地吸引到救命事件。” 　　“这怎么能怪我？只能说现在的日本人也太容易受伤。”话虽这样说，但真纪还是扯住一个似乎想去看热闹的路人问道。 　　“请问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作为医生，真纪见过嗑药磕high了从楼上翻下来的，也见过夫妻情侣吵架互相扔东西结果把头打破的，但是因为投资失败就站到人家公司楼顶威胁要跳楼的，还是第一次。 　　虽然可能对于警察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ATC的总部大楼附近，隔了老远就围了一大圈路人在指指点点，消防车停在警戒线外，大楼下面已经装起了充气气垫。不过以ATC总部大厦的高度，如果真的从上面跳下来，有没有气垫都可以顺利去见上帝了。 　　楼太高，真纪仰得脖子都酸了也只能勉强看到楼顶护栏旁边有个模糊的小黑点，警方一直在用扩音器向楼上喊话，围观路人举着手机拍视频，甚至还有在网上直播的，场面乱七八糟。 　　只不过…… 　　“股票赔了钱居然想让ATC赔偿，还跑到总部顶楼去威胁跳楼，他以为迹部景吾是谁啊？怎么可能会吃这一套？”夏帆跟真纪小声耳语，“那家伙最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大概是想把事情闹大，借着舆论压力让迹部息事宁人吧。”真纪摇摇头。哪来的错觉觉得迹部景吾会是那种被逼一逼就选择破财消灾的软柿子呢？就算本来有的谈，他这么一闹，把迹部财阀架在火上烤，迹部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好处了。 　　“好像是说被ATC的投资专员骗了，亏损了4000万。”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的是有人假冒ATC的投资理财顾问骗了钱呢？” 　　“那那个骗子抓住了吗？” 　　“不清楚……” 　　“我们大楼里的员工都被疏散出来了，那个人好像还去了迹部总裁的办公室泼油漆。” 　　“关迹部总裁什么事？” 　　“我听见他喊什么全副家当都赔进去了，骗子打着ATC的名义，ATC有责任什么的……” 　　“要我说遇到金融诈骗就去报警抓诈骗犯啊！关我们ATC什么事真是的……” 　　“但是好像是说他女儿生病治疗费要很多，现在没钱了女儿也没法看医生。” 　　“真作孽……” 　　路人议论纷纷，真纪掏出手机刷了一下本地新闻，弹出来一长串相关事件。有自媒体断章取义的报道，还有路人随便开的直播，#ATC 金融诈骗#的话题后面跟了个“爆”字。 　　“这可麻烦了。”她和夏帆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证券起家的迹部财团，直至今日金融业也是整个ATC的核心业务，跟“诈骗”这种字眼扯上关系，就算清清白白的，如果被对手抓住把柄蓄意抹黑，要消除影响也是很麻烦的事情。虽然觉得这种以要钱为目的的威胁，人大概率也不会真的跳楼，但以迹部景吾的强硬手腕，也说不好会不会激化矛盾。 　　毕竟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有话也不好好说，好话也要说得夹枪带棒。了解他的人就算了，碰到个正在气头上精神高度紧张的人，这后果怎么想也有点不妙。 　　不知道现场到底是怎么交流和说服的，过了半晌，汗流浃背的警察们才架着一个神情颓丧却仍旧满脸愤恨的中年男人走出大门。他手腕上戴着手铐，却仍然在剧烈挣扎，满心不甘地回身朝后嘶喊着。 　　“我是因为信任迹部金融的业务能力才会被那个骗子骗的，现在我女儿没钱治病了，他凭什么不负一点责任？我揍他怎么了？你们警察为什么不去抓该抓的人替我讨公道？你们这些金钱的走狗，奴隶！你们对不起纳税人的税金！” 　　闻讯而来的媒体抓紧时间拼命拍照，闪光灯晃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架着闹事人的两名警察被他癫狂的挣扎扯得踉踉跄跄，拼尽全力才控制住他，还在制止过程中被对方的肘击打在额角和脸上，模样十分狼狈。虽然对闹事人无礼的用词感到十分恼怒，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为国民服务的执法机关，不好和嫌疑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辩论，不然他们也真的很想揍这个精神病两拳。 　　平时关于谨防金融、电子诈骗之类的宣传没少做，这位石川先生却还是不够重视又贪小便宜，才被所谓的“高回报率”所吸引，被诈骗犯借着理财名义骗走那么多钱。 　　虽然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受害者，可是也不能因为诈骗犯声称自己是ATC的理财经理，找不到诈骗犯就来ATC闹事要求赔偿吧？ 　　更别说还伪装清洁工避过门禁，到迹部总裁的办公室泼油漆还试图暴力侵害对方——虽然被迹部总裁轻松过肩摔，并没成功。 　　因为围观路人太多，嫌犯挣扎得厉害，警察又要阻止媒体乱拍照写出不符合事实的报道，又要疏散人群，还得控制嫌犯，挤了半天都还没走到警车边。大楼里，迹部和出警的现场负责人边沟通边走了出来。 　　尽管这次是ATC遭了无妄之灾，但事件毕竟是有双方当事人的，迹部还是得去做一下笔录。 　　见他出来，等在门口的媒体立刻蜂拥上去，七嘴八舌地打听起事件过程和后续的处置方案来。 　　身穿职业装，踩着六公分细高跟的女性对警车旁的警员递出了名片。 　　“我是迹部先生的代理律师，如果警方有任何需要迹部先生配合的地方，我们乐意效劳。请您到时联系我。” 　　他们的位置离真纪和夏帆很近，真纪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常盘小姐？” 第111章 Episode 111 　　幸田太太出院后，真纪就没再见过常盘里穗，算算也没有多少时间，对方居然都混到能做迹部的代理律师了？ 　　要知道ATC有专门的法务团队，迹部本人也有专为他个人服务的律师团，要从这些大律手中分一杯羹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更让她对常盘里穗刮目相看。 　　21日，手冢在澳网半决赛与老对手、瑞士天王蒙特·卡尔金激战五盘后，以3:2的比分挺进决赛，另外半区突围的则是意大利小将、19岁的迪诺·罗西，目前世界排名第44位，这是他首次进入大满贯赛事的决赛。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如无意外，手冢将轻松卫冕澳网冠军。也所以，媒体将手冢与卡尔金的半决赛报道得极尽详细和全面，在对决赛的预测中，则都不约而同倾向于罗西将“重在参与”。 　　多年南征北战的赛场生涯，已经让手冢学会了合理分配体能，以及科学调节心态。他不再像学生时代那般永远紧绷着神经，但也绝不会盲目自信和大意轻敌。 　　经验是取得胜利的重要因素，但绝非绝对。当年他第一次取得大满贯冠军、击败享誉世界的球王蒙特·卡尔金时，也只有19岁。 　　所以，在保持自己一贯节奏的同时，他仍然对罗西进入8强以来的比赛进行了观摩分析，对对方的打法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真纪下班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她点进直播，只赶上了赛后采访和颁奖典礼。 　　手冢只用了两个小时就3:0横扫对手，轻松夺冠，拿下了他第8个澳网冠军。这是赛前大部分观众都预测的结果，所以记者采访也并未问多少比赛相关的问题。 　　操着一口澳洲英语的记者小哥把话筒伸到手冢面前：“这是您第八次在墨尔本夺冠，我们在现场看到了您的家人和团队，请问您的女友没有来看比赛吗？” 　　经过几天的网络发酵，就算是远在澳大利亚，手冢谈恋爱了这件事也几乎在网球圈里传遍了。赛后采访相对获奖感言没有那么正式，记者会抓住粉丝关注的问题发问也很正常。 　　以往，手冢对于私人话题谈得不多，记者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问，没想到这位卫冕冠军反倒坦然地面对着镜头，一点也没有犹豫：“可能不用我说，网友们已经都清楚了，我女朋友是一名飞行急救医生。她的工作很忙，谁也无法保证究竟什么时候就有病患需要她，现在这个时间，她可能还在值班。我很感谢大家对我感情问题的关心，想告诉大家的是，我的确在以结婚为前提恋爱，但我的女朋友首先是她自己，是一名有事业理想和个人追求的医生，所以不仅是今天，可能在以后的很多比赛中，她也不能够每次都到现场来观看，甚至可能看电视直播的时间也没有。但她在为自己的工作竭尽全力，在一丝不苟履行身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我为她感到骄傲。也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们空间，更多的关注我的赛场成绩，尽量不要过多地影响到我身边其他人的工作和生活，谢谢。” 　　真纪捧着手机噗嗤一声笑出来。 　　从过去到现在，手冢堵人从来都有一套。说什么“关注赛场成绩”，什么“尽量不要影响身边其他人的工作和生活”，其实不就是在讲狗仔很烦人吗？ 　　开完早会交接班结束后，真纪就可以下夜班了。昨天夜里工作不是太多，只在零点前接了两趟救护车，还算睡了个完整的觉，所以她精神还不错。 　　换了衣服跟同事们道别，正打算打电话问问夏帆有没有兴趣出来吃个Brunch，急救热线响了，东京湾跨海隧道内发生了多车连环相撞事故，多人伤亡，急需直升机支援。 　　这是A级现场，遇上早高峰，车辆拥堵和追尾只会更加严重，真纪当即冲回更衣室换回急救服。 　　这种情况下，伤员会源源不断运送进来，现场也需要更多的人手，她当然不能因为下班了就一走了之。 　　直升机还没飞到事故现场上空，就已经能看到隧道里冒出浓烟，拥堵的车辆长龙从隧道内一直排出外面好几百米，地面上消防人员和被疏散的遇难者挨挨挤挤，场面乱哄哄的。 　　前面已经过来两批医护人员了，但现场工作量太大，伤者超过50人，急救中心也需要留人手处置送到的伤病员，所以出现场的任务就落在真纪身上，连几个研修医也都派过来了。 　　先到的蓝泽、三浦和小杉在给现场做伤情分类，调度救援力量，隧道内部的事故现场还没有深入，见真纪带着大江和青木到了，蓝泽立刻分配：“三浦医生、浅井和我进去里面，大江和青木留在这里处理黄标以下伤员，只有红标的可以上直升机，其他听从小杉医生的安排。” 　　轻伤、能自己移动的伤员大部分已经被搜救人员带到了外面，三个人都背着急救包，分头诊治不能移动的重伤患者。 　　真纪在英国的时候也飞过一次车祸急救现场，但这么严重的连环车祸她还是第一次见。消防人员用电锯锯开被撞变形的车门，将里面被卡住的乘客抬出来，真纪瞥了一眼，右小腿以下已经被压得稀碎。 　　她一边快速做出诊治，一边给伤患挂上伤情分类标签，交给救援人员搬运，自己继续往里面走。 　　“医生，这边！”一名消防人员跑到真纪面前，“有一名伤者被困在车里暂时不能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真纪看到一辆前挡风玻璃完全碎裂的奔驰。 　　男性司机坐在驾驶位上，两根钢筋穿透了挡风玻璃深深刺进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对穿钉在座位上，车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应声回头，是常盘里穗。 　　要不是时机不对，真纪真的很想叹一句——怎么又是在事故现场碰到啊？她和常盘，到底谁是事故体质啊？ 　　“前面车辆追尾了，我的司机紧急刹车，但前面货车上的货物松脱，钢筋打穿了挡风玻璃。”常盘里穗有些狼狈，身上还沾着不少血迹，但意识清楚，衣服左肩部有点破损，应该是被钢管擦伤的，“我坐在后排，也系了安全带，没什么事。” 　　真纪飞快扫了她一眼，她的左手腕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左肩处的出血量也不算太大。 　　“这位女士左手桡骨骨折，已经处理了，我们正要送她出去。”一旁的救援人员解释。 　　“给我准备8号管。”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真纪跳过拥挤的缝隙，开始着手给伤者插管，“开两条输液通道。”钢筋完全穿过身体，恐怕已经损伤到了内脏器官，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救出，危险等级很高。 　　救援人员在驾驶位的车门侧用电锯作业，真纪只能钻进后座，一只脚踩在后车座上，一条腿跪在中岛台进行插管。这个姿势非常别扭，幸亏她技术娴熟，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操作成功。两条贯穿身体的钢管，一条穿透了左侧肩膀，又刺破车座穿到了后座，擦伤了后排的常盘里穗，一条贯穿腹部，深深地刺入车座靠背上。 　　施救至少需要60分钟，必须立刻就地做开胸手术止血。 　　“要在现场开胸吗？”虽然见过真纪在飞机上处置泽野良江的心包填塞，但那时候只是用针管抽出心包内出血而已，跟开胸可是完全两个级别。不过常盘里穗毕竟有过一定的阅历，现下除了相信医生的判断也别无他法，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甚至还给真纪吃了一记定心丸。 　　“浅井医生请专心手术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起诉你的。”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开这种玩笑了吧。”真纪苦笑。 　　肺部有粘连，没有时间进行细致剥离，只能从下方进入，施行主动脉横断钳闭术，但如果不能在30分钟内尽快将人从车内移出，解开夹闭，肠道会因为长期不供血而坏死。 　　“常盘小姐。”虽然急救现场不涉及手术同意书这种东西，但有清醒的关系者在旁边，姑且还是要说明一下。而且真纪也相信，常盘里穗能够接受她的方式。 　　“我现在需要打开小野先生的腹部，切开胃壁，把钢管从旁边拿出来。这样的话，必须切断肠道和结肠动脉，会极大影响患者术后的消化吸收。”她说着看了常盘一眼，对方点点头示意听懂了。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施救无法在30分钟内完成，不及时解除主动脉钳闭的话，肠道会坏死，人就没救了。开腹是目前条件下可以寻找的最优解，希望你可以理解，也可以向小野先生的家属进行说明。”人体对营养物质的吸收全靠肠道进行，切除肠道毫无疑问会对一个人的消化吸收系统产生不可逆的摧毁，但凡有第二种可能，真纪都不想采用这种极端的做法。 　　更何况她从没做过这种手术，这完全是豪赌。 　　“我明白了。”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从真纪的样子就看得出来，她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完全是碰运气。常盘里穗虽然只是小野的老板，但是事关一个人的生死，她并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事不关己地轻易下判断。 　　让她接受这个方案的是对真纪的信任。 　　虽然总是在事故现场遇到，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常盘才知道，真纪作为医生，是不会草菅人命的。她提出的一切方案都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优解，更何况最大的风险，是身为主治医生的浅井真纪本人承担。 　　“我刚才没有开玩笑，无论结局如何，我真的不会起诉你的。”常盘有心缓和气氛，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也不会让他的家属起诉你。所以，你加油。” 第112章 Epizode 112 　　真正打开腹腔后情况也并不乐观。 　　钢管正好处在下结肠的另一侧，不得不将结肠全部切除，而且还穿过了肾脏。更加不巧的是，患者的肾脏是蹄铁形肾。 　　有先天畸形的肾脏功能一定相对较弱，但幸运的是，人有两个肾，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只能优先选择保命，不管余下的肾脏功能究竟如何，当下都必须切除掉被钢管穿过的肾脏。 　　由于要配合手术视野，真纪只能用半跪在地上的姿势进行手术，维持同一动作超过30分钟，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腿部肌肉都开始发颤。 　　但她的手却始终很稳，眼神专注表情沉稳，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施行这种难度的手术。 　　常盘里穗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浅井真纪和她那位享誉世界的男朋友很像。 　　手冢国光在遭遇强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不骄不躁、冷冽沉稳的模样，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和挑战，都能够专心且冷静地应对一切，最终稳扎稳打将优势拿回自己身旁，赢得比赛。 　　浅井真纪面上看，当然和她冷淡寡言的男朋友并不是一类人，可一旦开始工作，她就进入了专业、冷静而平稳的通道，任何情况都能够想出应对的策略，无论多么艰巨都能够以最稳定的心态和最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做出自己能够做出的最好的处置。 　　他们这种人，都很像。 　　包括迹部景吾，包括她自己。 　　伴随着身体器官的撕裂，钢管终于取了下来，主动脉夹闭时间40分钟，将将赶上了危险线。 　　真纪撑起发酸的双腿从地上站起来，对常盘交代：“小野先生我们会用直升机送回东大，常盘小姐你自己也受伤了，接下来请听从消防人员的安排跟救护车回医院吧。还有其他的伤患需要我，我就先失陪了。”说完冲对方微微一点头，背起急救包又向隧道里面赶去。 　　常盘里穗看着真纪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导致双腿麻木而有点踉跄的脚步，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真纪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她少有从内心里很佩服的人，同性就更少了，浅井真纪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平时常盘很少去公立医院看诊。她家庭条件不错，本人的职业和收入也完全能够支撑她去条件更好的私立医院。不过这次，不管怎么说，小野是跟她出来工作的，出了意外伤成这样，她作为老板，不能直接把下属扔到一边不管。 　　接下来的工作是没法过去了，她给客户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好在对方一听他们遭遇了连环车祸，非常理解，双方重新约定了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小野的手机在事故中损坏，常盘不知道如何联系他的家人，事务所的个人资料上并没有家属的联系方式，她只能让救护车把她也送到东大医院，等着医院方面从社保资料上查询家属联络方式后再说。 　　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整个东大医院的急救中心挤满了人，连走廊都被临时征用设置成了处置室，伤势不太重的黄标、绿标患者就直接在走廊上进行处理，再根据分级原则拿着转院证明到就近的二级医疗中心就诊。直升飞机一趟又一趟来回运送着伤病员和医护人员，拥挤忙碌又显得十分杂乱的环境，从小养尊处优的常盘里穗却第一次没有觉得难以忍受。 　　她已经咨询过护士。小野被直升机送回来之后就直接送进了手术室，前台护士通过社保登记的资料联系上了他的妻子，对方表示要下了班才能赶到。 　　左手桡骨骨折，左肩软组织挫伤，额角被碎裂的玻璃划伤了一些，此刻已经取出了碎玻璃渣后贴上了药用胶布。常盘里穗的伤势在这些事故遇难者当中不算重的，甚至都排不上号入院。本来拿了转院证明就可以直接走了，但小野的手术还在进行中，他的亲属也还没赶到，常盘里穗于情于理都觉得至少应该等到对方手术出一个结果。 　　事故已经发生一个多小时了，被困的伤员基本已经都搬运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方便集中起来进行诊治。医生们也都从隧道里撤了出来，在直升机和救护车把病患送走之前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处置伤患。 　　现场头部受伤的患者比想象中多，急救中心能处理脑部伤情的只有蓝泽，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不得已还从脑外科请了外援，连忍足也过来帮忙。 　　他以往也有过来急救会诊的时候，但出现场还是第一次。几十上百的伤患躺在一起，呼号和□□不绝于耳，每个医生都满身血污灰尘，膝盖肘部即使戴着护具，也因为有许多不得不跪趴着进行诊疗的时候而有许多细小的擦痕。 　　从医院过来的时候，因为急救现场需要补充医疗物资，他还顺便带过来不少，甩给蓝泽后立刻看向需要他处置的病人。 　　“等待运送过程中意识水平下降，出现抽搐癫痫症状。”看到忍足过来，真纪立刻把位置让给他，忍足没废话，也没嫌弃现场环境恶劣，立刻跪倒开始接手。 　　“几分钟前意识下降的？” 　　“5分钟前从100降到了300。”呼吸球囊已经很难压入空气了，液体也已经是最后一包，直升机刚飞走，至少还需要20分钟才能回来。 　　“有脑疝形成了，等不了回医院，得就地开颅。”麻利地开始往膝肘部穿戴护具，患者们都平躺在地面上，要想获得最佳手术视野，忍足需要整个人趴在地上才能让视线和患者头部持平，“给我手术刀和颅钻。” 　　“医生，这名伤者右腿被压在一辆摩托车下面40分钟，刚刚救出，休克状态。”救援队又抬出来一名病人，整条右腿已经皮肤苍白。 　　“你过去吧，我这边没问题。”真纪把急救包交给补上来的急救队员，自己去接手新病患。 　　骨盆骨折，右脚皮肤苍白，摸不到桡骨动脉，受伤已经超过40分钟，进手术室还要至少1小时，血液这么长时间不流通的话，腿九成以上保不住。 　　“给我一根输液器连接管。”要保证供血，必须重建循环。万幸，前几天的病例分析交流会上，真纪刚刚学习了FF搭桥，虽然现场条件有限，挂点滴的连接管稍微有点细了，但聊胜于无，可以暂时充当一下媒介。 　　她把输液管剪取60公分左右，一端扎入左腿腹股沟部，另一端扎进右脚，将左股动脉流出的血液引到右脚建立体外循环。重启循环的瞬间，病人毫不意外发生VT，按照教科书剂量给肾上腺素和阿托品各5毫克后心跳恢复，触到足部桡动脉搏动就成功了。 　　松口气脱下脏掉的手套，真纪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几次三番望向自己的方向。 　　他前额外伤，身上多处擦伤，右手肘部有骨裂，已经处理完毕，是黄标患者。但他神情惊慌，多次欲言又止地看向现场的医护人员和救援人员，明显有事隐瞒的样子。 　　“海老名先生？”真纪走过去，拿起他的伤情分诊标牌瞥了一眼，“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男人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退：“没、没什么……” 　　真纪以为他是伤情出现了异变，又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没什么问题，但这个人的神情明显不正常，绝对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 　　“请问您是采用什么方式出行的？事故及受伤前后的过程记得清吗？”很多头部有伤的患者会对事故发生前后的事情印象不清，真纪会这么问，也是为了排除他头部受伤的可能性。 　　“我……我是乘大巴，一个、一个人出来的。”男人说得不很连贯，不过在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中奇迹般地生还，也没受太严重的伤已经是万幸，受到些惊吓是难免，真纪见他思维还算清晰，交谈中并未有头部受伤的迹象，也就暂时放下了。 　　需要处理的伤患还很多，既然没检查出问题来，病人也没有提出帮助的要求，她就没有多问。 　　按伤势程度一一安排红标患者上直升机，黄标和绿标的伤者征用民用巴士统一送到二级医院，现场剩下的患者越来越少，事故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 　　真纪引导着最后一批要乘坐巴士的患者上车，那名让她产生疑惑的海老名先生上车的时候，有纸张从他的口袋里掉落下来。 　　“您的东西掉了。”动作快于思维，真纪条件反射俯下身把东西捡了起来，刚瞥见是两张大巴车票，就被海老名劈手抢了过去。 　　她奇怪地看了一眼反应十分过激的男人，转头去引导其他患者上车，心里只觉得这个人的行为更加怪异。 　　我是一个人坐巴士出行的…… 　　海老名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真纪一怔，脚步顿了顿。 　　方才掉在地上的两张车票，虽然她只是瞟到一眼，但记得很清楚，那是两张连着的座位号。 　　他不是一个人出行，他有同伴，他在说谎！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意识水平100表示患者尚有避痛反应，300表示患者对痛觉刺激毫无反应。 　　2、FF搭桥：Femoro-Femoral Bypass，股动脉-股动脉搭桥手术。 第113章 Episode 113 　　“请等一下！”巴士发动了引擎，真纪猛地回身紧赶几步，边跑边用力敲击着巴士的车门。 　　司机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赶忙停车开门。 　　被行进中的巴士扫到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位医生做的事情很危险啊！ 　　车门一开，真纪就冲进了车里，几大步冲到海老名面前，一把扯住他：“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你买了两张相邻的座位。为什么说谎？和你一起的人在哪里？” 　　在这种事故现场，救援人员不仅要承担搬运伤者的职责，还要向获救人员确认随行人员，清点人数，以防错漏。毕竟隧道里又深又黑，现场死伤人数那么多，事故现场条件又极为恶劣，如果有伤势过重无法呼救的人正好落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缺失关键情报会直接导致他们的获救时机被延误。 　　在现场，多得是拉着救援人员询问随行人员安全情况的伤者，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隐瞒自己和别人一起出行的人。由不得真纪不多想。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被戳穿了的海老名一脸心虚，拼命向后闪躲，虚张声势地大声嚷嚷起来，“医生也不能随便冤枉别人啊！我就喜欢买两张车票怎么了？没证据就让开，不要耽误我们去医院！大家看啊！这个女医生在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不明真相的其他患者也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你在干什么？”发现骚动的蓝泽几步跨上车，一把扯回真纪，并向司机示意，“不好意思，请您开车吧。”说着推着真纪下了车。 　　“他在说谎，他隐瞒了有人同行的事情。”救援人员已经向意识清醒的乘客们确认了几次，可如果事到如今海老名还坚持自己的说法，那么很可能对救援人员他也没说真话。如果找到了和他同行的人，他不可能还是这样的反应，那就说明被他隐瞒了的乘客一定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还没有被发现。 　　事故已经过去两小时了，高能量损伤患者被困在一个地方两小时无人问津，有极大的生命危险。他们不知道对方的位置，无疑是更加拖延了对方获救的时机，真纪怎么能不着急？ 　　“再着急也不能对患者用那种态度。你是医生，不是警察不是侦探，就算对方隐瞒，这也是个人品德甚至是法律应该审判的范畴，不是你个人情感发生倾斜的理由。”蓝泽十分严肃，“我知道你想救人，但救人的前提，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刚才你的做法还可能影响到其他无关的患者被送往医院救治，如果因此你被投诉呢？” 　　从事一线急救工作13年，蓝泽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他比真纪的阅历多得多，所以尽管依然会竭尽全力救死扶伤，他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辈，又觉得很无奈：“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叫上消防，进去再找。”这种一往无前的冲劲，对生命至高无上的尊重，黑白分明的爱憎，是那么珍贵。 　　收到消息的消防人员立刻组织人手陪同蓝泽和真纪进去搜索，果然有所发现。 　　那是一名十五、六岁的男孩，因为撞车巨大的冲击力导致他被从侧面打开的车窗中甩了出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进几米远一辆翻倒的小轿车和另一辆小巴中间的缝隙里。 　　从外面很难透过重重障碍看到车底，而且男孩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受了重伤，也无法向外界呼救，再加上这里距离那辆撞车的巴士还有一段距离，救援人员搜救巴士的时候，海老名并没有说明自己还有同行人。几重巧合之下，他就被遗漏到现在，要不是真纪从掉落的车票上发现了端倪，他很可能就会被彻底遗忘。 　　撞在一起的几辆车已经严重变形，留下的缝隙非常狭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爬进去。蓝泽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虽然身材瘦高，但要挤进这种空间还是有点勉强，只能让真纪去。他看着她快速穿戴护具，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说出劝阻的话。 　　“注意安全，小心点。” 　　“情况怎么样？” 　　“患者被小巴车底摔进来的摩托车卡住了右脚，胸口也被挡风玻璃碎片刺伤了，生命体征不稳定，嗜睡状态，左侧呼吸音减弱，可能还有血胸，需要立刻做胸腔闭式引流。”车底光线不足，蓝泽让消防人员找来好几台照明灯对准车辆缝隙。真纪一边剪开患者的衣服，一边不断地和他讲话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医生……”男孩的声音很虚弱，“我、我爸爸……怎、怎么样了？” 　　真纪手一顿，咬了咬牙。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那个海老名和这个男孩竟然是父子关系。 　　父亲居然抛下生死不明的儿子不闻不问，甚至连消息都不告诉救援人员，这算什么父亲啊？她恨不得现在就能暴打那个人渣一顿，总算是忍住了。 　　“嗯，你父亲是海老名先生吗？他只是有点骨折，已经成功获救送往医院了，你不用担心。现在，请你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听从我的指挥配合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好吗？” 　　引流管插入，大量鲜血从胸腔里流出来，男孩发出痛苦的□□：“好痛……医生，这、这是……做什么？” 　　“你的胸腔因为剧烈撞击所以有内出血，我们需要把这些血液排出你的体外，请稍微忍耐一下。”长时间卧趴做手术让真纪的呼吸急促，满头大汗，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不想让自己的紧张影响到患者。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再坚持一小会儿，很快就可以成功了，要加油。”她不断地给男孩鼓劲，但事实上，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 　　他的脚上压着超过100公斤的重物已经超过两小时，又有大量血胸，在这么痛苦的时刻，居然还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好的孩子，真纪真的不忍心告诉他实情。 　　“浅井。”蓝泽催促的声音响起，那双锐利而富有压迫感的眼睛盯着她，让真纪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 　　“勇树君。”她从没有觉得说话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看着眼前男孩痛得发白的年轻的脸，真纪心如刀绞，“你的右脚，被一辆摩托车卡住，骨折了，肌肉也被撕裂，现在，已经完全坏死了。”她喉咙发干，声带有种涩涩的痛感。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从损伤处释放出的叫做肌红蛋白的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那样的话你就没救了。所以，我们必须给你截肢。” 　　才15岁，人生还没有开始，正是要迎接未来无限可能的年龄，她却对着本人说出要截肢这样的话，真纪无法不感到悲痛。 　　男孩闻言愣住了，他努力抬起虚弱的眼皮，不敢置信地盯着真纪。 　　良久，他凄然一笑：“什么啊……那我以后，还能打网球吗？” 　　真纪无言以对。 　　反倒是勇树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医生。”他重重地喘气，很费力地冲真纪微微笑了笑。 　　“我是手冢选手的球迷，现在，还被他的女朋友救，我，其实很好运了……”他像说服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这么严重的事故，我还以为肯定要死了，结果，还能被救，还可以活着，已经很幸运了。医生，你说是不是？” 　　“就算截肢了，我……还可以装假肢吧？还可以……复健，然后，再打网球吧？那……就拜托医生了……手冢选手说过，敌乃己身，如果努力，终、终会有收获……我，我会加油的……” 　　真纪眼眶发热，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用力握住勇树的手：“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把你平安救出去，让你再一次站在球场上打球的。如果你努力复健，我还可以让手冢国光做你的教练，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 　　“谢、谢谢……医生……” 　　“已输入2单位红细胞，血压没有上升。”蓝泽的声音隔着重重障碍传过来，真纪深吸口气，艰难地匍匐着挪动位置，开始截肢。手术刀划下去，电锯嗡动，右小腿以下逐渐与躯体分离，真纪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把眼前的肢体看成一个完整的人。 　　不然她真的会无法下手。 　　“勇树君！勇树君？”蓝泽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皱起眉头，“浅井，意识水平下降了，得快点开胸止血。” 　　长时间卧趴在坚硬冰凉的水泥地面上，让真纪的肋骨生疼，背肌几乎要痉挛。膝盖上的护具早就在不断变换位置的时候移位了，失去了保护的右膝磨得发僵，但她的动作却前所未有的利落。 　　“出现缺血性心肌痉挛了。”毕竟胸口刺入玻璃那么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虽然给予了输血，但是失血量太大，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用，“蓝泽医生，找不到出血点。” 　　“别慌，冷静下来。”蓝泽也半跪下来，从缝隙里看进来，“试试徒手直接按摩心肌，如果还没有恢复，夹闭主动脉应该可以缓解。” 　　“止血钳。” 　　两把止血钳紧紧夹住大动脉，可是出血量并未减少，心肌挛缩毫无改善，真纪不死心地继续按摩心肌，却只感受到两手滚烫的血液。 　　主动脉弓断裂了。 　　回天乏术。 　　“负重移开了！”消防那边传来一阵惊喜的欢呼，沉重的钢铁被移开，暴露出勇树被压迫的右脚。 　　已经被截断了，孤零零地躺在他小腿下方。 　　鲜血不断地从开胸器撑开的部位涌出，浸湿了真纪身前的地面，也染红了她和勇树两个人的衣服。 　　她颤抖着从车底爬出来，手脚发软，全身酸痛痉挛，在蓝泽的搀扶下虚弱地站起身，浑身止不住在发抖。 　　她听见蓝泽对她说“你已经尽力了”，也知道自己机械地点了点头，却始终不发一言。 　　勇树的身体被从车底拉了出来，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年轻苍白的脸，紧紧地抿着嘴唇。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父亲是跟儿子一起出来的，但因为事故发生以后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管儿子，结果让儿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找不到踪影，他隐瞒行踪是因为怕被人知道他没有照顾好儿子，出于逃避责任、怕被人指责的缘故，所以干脆就不告诉别人是跟儿子同行。 　　虽然这种理由听上去真的很扯，但……抱歉，这个改编自真实案例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父母，是真的。 第114章 Episode 114 　　蓝泽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自己的职业生涯同样是从跌跌撞撞中走来，也有过沮丧低落和迷惘，所以他知道，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终归要自己走出来。 　　就像当年，他截断黑田医生的手臂，无论多少人说他没有做错，最终，也还是他自己扛。 　　“浅井，急救是没有奇迹的。”直升机的轰鸣中，蓝泽的声音在无线耳机里却分外清晰，“总有很多巧合叠加在一起，有的带来希望，有的却带来遗憾，你得接受，然后同自己和解。” 　　“要是早点到就好了，要是做手术的时候再娴熟点就好了，这么算的话，后悔根本没完没了。你不能把所有患者的一切幸与不幸都背负在自己身上。拿起手术刀你是医生，放下手术刀，他们与你不过是陌生人。”说法很冷血，但这就是现实。总是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就没有精力再去管自己的事，最终也将无法再对任何人负责。 　　“你和我不一样，你得学会自私。” 　　他生性冷淡，对于医学之外的事情没有太大兴趣，也不认为自己是擅长交朋友的类型。他对与患者建立紧密联系这件事没有多大的认同，也始终都认为，做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理智绝对大于感性。 　　所以，他会对患者负责，能为患者考虑，甚至也会参与到患者的生活当中去给予对方一些适当的建议。但，他总是能够控制自己，不和患者建立太过私人的感情。 　　浅井真纪不同。她感情充沛，总是很为他人着想，虽然此前他就告诫过她不要将个人情感过多地融入到与患者的交流中，但从今天的事情看，她仍然不够置身事外。 　　她太有同理心，这样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负担。 　　然而作为旁观者和指导者，该说的道理就那么些，他也没办法强行把浅井真纪脑子里对于患者的感情直接揪出来扔掉。 　　能不能扛过这个所有外科医生都要经历的一关，过后究竟会成为什么样的医生，这都要看浅井真纪自己了。 　　真纪花了些时间才洗掉身上的灰尘和血污。 　　从那样的现场回来，不仅是衣服，连她的头发都被不知道哪里流出来的血粘在一起，她搓了好几遍洗发水才把那些干掉的血迹洗干净。 　　高强度的现场急救，大量体能消耗，勇树的不治身亡对她造成的打击，再加上浴室缺氧高温的环境，真纪刚换上了衣服就出现了脱水和低血糖症状。 　　幸亏她人就在医院里，同事们看她样子不对劲，立刻就把她扶到了值班室的床上给她打上了点滴。 　　值完夜班连早餐都没吃就出现场，能支撑到现在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接过三池冲好的盐糖水，真纪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都已经是成熟的社会人，还会像学生时代一样出这样的岔子。其实因为从事飞行医生的工作，身体是重中之重，所以这几年真纪都还蛮注意锻炼和营养摄入的，原打算约夏帆去吃Brunch才没吃早餐，没想到正巧遇上这种事故。 　　“浅井医生太勉强自己了。”三池摇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其实本来今天你不当班，就算不参加急救也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真纪笑了笑，没说话。 　　并不是为了刻意表现之类的原因，她只是习惯性地怕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对了，今天直升机送回来的伤患，有一位小野先生，他手术结束了吗？结果如何？”不太想在同事面前显得过于脆弱，真纪有点掩饰性地转移话题。三池略一想，就知道了真纪说得是谁。 　　“是说常盘小姐认识的那位是吧？”常盘里穗在急救中心的名声还没过，三池当然记得她，“手术成功了，已经送进了ICU观察，不过内脏器官破坏得比较严重，预后肯定不太乐观。联系了他妻子，说下班后过来，常盘小姐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到手术结束的。” 　　表面上看，任谁都觉得高冷美艳的常盘里穗不是那种老好人，没想到两次住院的人都不是她的亲属，她倒比亲属还费心。 　　值班室的门被扣响，三池过去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她们刚才话题的主人公。 　　“小野先生的妻子来了，我想应该和你打声招呼。”常盘里穗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见真纪坐在床上打着吊针，不由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真纪有点赧然。毕竟工作过度到低血糖和脱水这种事说出去挺丢脸的。“稍微有点脱水。” 　　常盘看出真纪不太想说，也没有多问。两人交换了一下小野先生手术的情况，又说到过来探病的妻子。 　　“之前我都不知道。小野太太说，他们最近已经在办离婚手续，还问医生小野先生什么时候能醒，她再过来签协议。”常盘自己就是家事律师，婚姻双方在分开的时候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倒也并不稀奇于小野太太的冷淡。 　　无论什么原因，既然决定分开生活，自然是有不能调和的地方。虽然局外人总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夜夫妻百日恩”，对方都七死八活那副样子了，还这么咄咄逼人不太道德，但对于一个准备和婚姻告别、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女人而言，要因为丈夫的意外而延迟迎来自由的日子，自然是高兴不起来。 　　“我向她说明了事故时的情况，ICU的医生也讲了临场处置和深度手术的必要性，不过我看小野太太并不是很关心这些，她只是想小野先生能早点醒过来签字罢了。” 　　人性在生死面前总是显得格外尖锐，真纪听了这番话也只是感慨而已。 　　“真是……”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和我的职业，好像总是很容易就见证到了人性。” 　　“不是有话说了嘛，‘以他人的悲剧为粮食’，说的不就是医生和律师吗？”常盘里穗自嘲，“成功是理所当然的，失败的话却立刻就会被怨恨。只看结果，不问过程。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的职业。” 　　“可是不陷入麻烦，也不会需要我们这样的职业了。”真纪笑了笑，想起勇树苍白的脸。“用尽方法，上下求索，所为的也不过是真的能帮上谁的忙。”虽然总会有令人心痛的沮丧。 　　两人有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直到常盘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独有的安静。 　　她翻开手机，屏幕上，迹部景吾的名字随着铃声不停地闪动。 　　真纪做了个请她自便的手势，常盘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迹部君？……不好意思我遇到点急事，午餐暂时……诶？新闻？……呃是，我在东大医院，不过真的没什么事……是，急救中心的值班室，和浅井医生在一起……” 　　倒也不是有意偷听，不过常盘接电话并未避讳，真纪也就无可避免从对话内容里推测出点什么来，看着常盘里穗的眼神就有点变了。 　　如果只是工作关系的话，以常盘里穗的为人和专业，恐怕不会在私人电话里称呼自己的老板为“迹部君”，而迹部也更不会单独约下属吃饭了，尤其还是女下属。 　　更何况，既然能在电话里提真纪的名字，说明常盘是知道她跟迹部认识的，真纪没提过，那只可能是迹部说的。会向一个人提自己其他的私交，对迹部景吾而言，想必也不是常规操作。 　　不过……常盘和幸田分手了吗？ 　　迹部来得很快，挂了电话后没多久值班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从打开的门缝中，真纪还瞥见迹部身后几个激动的小护士在窃窃私语。 　　大少爷这几年频繁出现在财经杂志和访谈上的脸简直宛如一张通行证，走哪儿也不会被认错。 　　常盘虽然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左手腕还打着石膏包得严严实实，真纪手背上扎着输液器，瓶子里还有将近一半液体没有输完。 　　迹部深深地蹙起了眉。 　　“你们……”根据他少年时代的口癖，大约是想叱责“不华丽”，不过到底已经成年，他还是忍住了，“这怎么回事？” 　　“我早上本来要去见个客户，结果遇到事故，就碰到了浅井医生。”常盘的回答并没有让迹部满意，他的脸色看上去仍然带着些不怒自威，语气也说不上多好。 　　“我问你伤得怎么样。” 　　“只是手腕轻度骨折而已，没什么事。” 　　“骨折了还没事？”迹部语气更差了，他不满地盯了常盘一眼，又转头看吊着输液瓶的真纪，“你又是怎么回事？” 　　“哦，迹部少爷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一个我吗？”真纪打趣他，“你放心好了，常盘小姐手腕的伤不严重，两三周就能痊愈，至于区区在下，普通的脱水而已，不敢劳迹部总裁挂心。” 　　再怎么说也认识十几年，中间有两年时间大家还同在英国读书，迹部和真纪可算是老熟人了。他闻言冲女医生翻了个白眼，对她的揶揄充耳不闻：“等会儿让家庭医生再检查一下，毕竟是急救现场做的处置。”这话却是对着常盘里穗说的。 　　知道迹部的一贯风格，也知道他这么说并不是嫌弃做急救的医生没尽心，真纪只是饶有兴趣地瞥了对面的两个人一眼。 　　在幸田面前显得强势且有主见的常盘，到了迹部面前，倒也说不上是乖乖听话的样子，不过肉眼可见那种不协调感就消失了。依着迹部那种好话也要说成难听话的本事，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大约也没法像常盘那么心平气和同他讲话和来往。 　　她就心领神会地冲迹部露出一个明了的表情：“常盘小姐不用住院，不过如果要再详细检查的话，最好尽快。我们医院这边也没什么要办的手续了，两位可以自便。” 　　“至于小野先生的事，等他醒来我会通知你的。”这是对常盘里穗讲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律师妹子是给少爷的cp，不能只让少爷吃别人的狗粮哈哈哈 第115章 Episode 115 　　送走了迹部和常盘，值班室恢复了安静，真纪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全是急救时经历的那些画面。 　　醒着的时候身边有人，她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显得很低落和脆弱，又不好把别人晾着不讲话，注意力分散开的时候很少想。如今安静下来，困倦侵袭之下人的意志难免薄弱，真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窄的缝隙里。冰凉的柏油路面，窄得令人转身都困难的小小空间，勇树苍白的脸，以及他胸腔的洞口里汩汩流出的温热的血液。 　　头痛难忍地睁开眼睛，针头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拔下，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她甚至感觉到有点热。 　　有些发懵地从床上坐起来，床头放着她的水杯，她拧开杯盖，水温冷热适宜，正好可以喝。 　　额角还有点胀痛，真纪拿过手机看时间，她睡了有一个小时。 　　浅眠没能让她恢复多少精力，现在整个人还觉得有些倦怠。疲劳让她的思维也变得迟缓，也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的手机不知被谁静音了，杯子里的水也不知道是谁倒的。明明输液之前还不在那里放着。 　　时间已经不早。今天本来是休班，结果又在医院待了一天，真纪一边无奈地感叹这是急救医生的宿命，一边翻身下床找鞋子。 　　急救时过度紧张的肌肉经过几个小时的置之不理现在开始显现恶果，全身上下一动就酸痛难耐，她忍不住小小呼了一声痛，龇牙咧嘴地缓慢拉伸僵硬的肌肉。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 　　真纪用一种很奇怪的别扭姿势和穿着黑色英伦风长款大衣的手冢对上了视线。 　　“醒了？”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而后真纪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怪异的动作，忙放下抬高的双臂整了整衣服。 　　算算时间，就算结束比赛后立刻启程，手冢也应该刚下飞机没多久。 　　“在航站楼看到了新闻，就直接从机场过来的。”到了医院才知道真纪因为脱水在值班室补液，她的同事们似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才放心地让他进休息室。 　　就是不知道真纪梦到了什么，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眉头一直蹙着，表情看上去还有点难受。 　　吃饭的时候，真纪表现得很正常，睡眠不足的影响似乎已经消失殆尽，还开玩笑的跟手冢讲起了迹部和常盘的八卦，但进了家门后，手冢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倒也不是说有多么明显的变化，对于恋人之间可能还算一个受欢迎的状态——她变得很黏人。无论手冢去哪儿，真纪都跟着，似乎很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样。 　　这对于浅井真纪而言可是前所未有的表现，手冢不用两分钟就感到了异样，但是看真纪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问。 　　半上午节奏紧张的急救，真纪全身酸疼，就算泡了个热水澡也没好转多少。手冢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的医学生，但他自己常年接受防护员和理疗师的配合，放松按摩还是在行的，他手上力道又大，按压穴位和经络的力度很容易就能传递到深层肌肉，效果卓越。真纪很快就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 　　她趴在瑜伽垫上满足地长叹了一声，突然问：“你打职业赛，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什么？” 　　“以前的话，就只有积分和排名而已。”把懒洋洋的真纪从垫子上拉起来抱回沙发上，手冢虽然不知道真纪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但还是很认真地给出答案，“那时候刚开始职业训练，也没想过自己到底能走多远，能做的就只是打好眼前这一场比赛，赢得积分罢了。” 　　国际网坛是欧美选手的天下，9年前手冢刚转成人组的时候，卡尔金和纳迪克在ATP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卡尔金擅长草地赛事，纳迪克则在红土场地占绝对优势，ATP高级别的赛事中，90%以上的冠军被他们二人承包，其他选手在两位王者的衬托下黯然失色。 　　18岁的手冢，初出茅庐，锐气十足，从资格赛开始过关斩将，终于在澳网男单半决赛走到了彼时的世界第一卡尔金面前。 　　那场比赛，他近距离亲身体验了卡尔金全面的技术和成熟的部署，更切身感受到了球迷对这位瑞士天王的拥戴和喜爱。 　　全场观众，似乎全部都是卡尔金的支持者，第一次站上大满贯比赛场地的手冢，在超过一万名观众的应援中，竟然找不到一丝属于自己的支持。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内心对于卡尔金的敬佩和憧憬。 　　想超越他，成为新的世界第一，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 　　这是当时的手冢可以称之为“野望”的期待。 　　“你现在已经是世界第一了。”真纪提醒他。 　　手冢点了点头，坐到真纪身旁。 　　“我和卡尔金的纪录，还有很大的差距。” 　　18岁澳网半决赛的折戟，19岁首个大满贯冠军，23岁夺得温网胜利的同时登顶男单世界第一的宝座，手冢一点一点实现着自己最初的梦想，也一点一点追赶着前辈的脚步。 　　开始职业赛之前他的想法很笼统，随着排名的上升，他才渐渐有了更加清晰的目标。一次次胜利给了他自信，让他打破了长久以来男单网坛的架构，向天王发起冲击。 　　“现在的话，就是法网了。” 　　纳迪克在红土赛场有压倒性的统治力，拥有12连冠的恐怖战绩，男子网坛甚至有个玩笑——在法网，所有人都竭尽全力闯入决赛，然后在罗兰·加洛斯输给纳迪克。手冢在其他赛事上成绩斐然，战绩版图上唯独还缺少法网这一块拼图，即可完成全满贯伟业。 　　多年征战，他已经学会了及时设立每一个阶段的目标并且有针对性地解决掉问题。 　　他不会再迷茫。 　　真纪轻轻握住了男友的手。 　　直到去年，她才开始重新关注网坛动态，对现在的男子网坛大概也有了一些了解。 　　学生时代，手冢一直是明星选手，备受瞩目，还拥有众多支持者。只有在和迹部比赛的时候，可能才会面对对手声势浩大的应援。 　　那时候他表现从容镇定，从不会被外界所影响。 　　职业赛不同。欧美运动员占据主流的国际网坛，横空出世、打破二分天下的局面、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追赶最受欢迎的球王的纪录的，是个亚洲人，这对于欧美球迷来说几乎无法接受。所以尽管手冢在亚洲拥有十分广泛的粉丝基础，尽管他早已用精湛的技术征服了许多原本不看好他的观众，甚至到了如今，一些外媒已经可以写他有魅力达到“全球主场”，但他的比赛中，也总是不乏一些激进的观众唱衰。 　　想在法网夺冠。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需要的不仅是能够战胜“红土之神”纳迪克的绝对实力，更需要摒除那些不欢迎亚洲人称霸网坛的反对声。 　　但是，除了手冢国光，除了他这样始终能够保持镇定冷静、永远坚定目标、不为任何外界因素所动的强者，又有谁能够穿越技术和声援的阻碍，创造出奇迹呢？ 　　“我今天，接手一个事故遇难者。”越是能体会手冢这条道路的艰辛，越是会爱他强韧的灵魂，真纪放任自己片刻的软弱和伤感，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说他是你的球迷，伤势太重必须截肢的时候还说，就算装义肢，就算复健会很辛苦，他也会努力加油，争取早一天康复，再一次拿起球拍，站上球场，向你看齐。”急救医生每天要面对的生死太多了，可很少有人会像勇树这样，令人如此痛惜和同情。“他还认出了我，跟我说谢谢，说他已经很幸运能够得救。” 　　眼泪从眼角沁出来，渗进手冢胸前的衣服里，真纪难过地环住手冢的腰，喉咙发酸：“可是我没能回应他的感谢，我失败了。我本来还答应他，如果他能好起来，我就请你做他的教练的。”明明只有15岁，明明那么渴望活下来，明明是个那么乐观又懂事的孩子。 　　上一次因为没救活患者而难过，还是因为那个低温溺水的小孩子，那时真纪很沮丧，在手冢面前絮絮地说她那些低落的心情。 　　从医这么久，每次重大事故，都或多或少有几个伤重不治的病人，勇树不是第一个在事故中罹难的患者，甚至不是真纪面对的唯一一个死亡病例。但可能是因为与这个孩子发生了对话，建立了情感联系，了解到他内心的世界，真纪无法将他看成一个冷冰冰的案例。 　　被父亲自私地放弃，遭遇了难以想象的伤害，却始终心怀感恩，直到最后一刻都怀抱着善意和希望。这样的孩子，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相比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遗憾，真纪更多的是为勇树感到心痛。 　　手冢几乎从没见真纪哭过。 　　她总是忍耐而克制的，虽然很容易共情，却也很擅长自我调节。 　　记忆中，真纪唯一一次哭得这么不顾形象，还是国三他和迹部比完赛之后，在网球公园的花坛边。 　　他深知一个惯于逞强和忍耐的人眼泪的珍贵，也极度明了真纪对这名患者的情感。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是多余，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紧紧地搂着女友抖动的肩，无声地给予她安抚和力量。 　　让生性善良又总是为人着想的真纪面对这样的憾事，的确是在考验她的极限。 　　以前，手冢不知道听谁说过，做医生，最好情感不要那么丰富，不然与患者共情太多，自己的负担就变得很重。 　　曾经，他觉得很有道理，也想过劝劝真纪让她不要把别人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 　　但更多的时候，看着真纪工作的样子，手冢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试图让真纪改变。 　　她应该早就品尝过了因为心软和共情带来的伤感，也看到过同事或老师冷静理智的经验，但最终，她仍然选择成为如今的样子，始终没有放下过为他人着想的品质，没有拒绝走入患者的内心。 　　善解人意，又坚强不屈，是一如既往令他心动和爱惜的浅井真纪。 　　-------------------- 　　作者有话要说： 　　患者的悲伤，其实对于医生同样是创伤，这是同类对于同类最原始的同病相怜，只要是拥有基本良心的人都会或多或少有。 第116章 Episode 116 　　事故后遗症很快就显露出来。 　　收到医院的死亡通知之后，海老名勇树的家人很快赶到了医院。当母亲看到停尸房里儿子残破的尸体时，当即崩溃。 　　尽管医院对事故现场和急救情况进行了说明，也指出了海老名先生最初的隐瞒，但痛失爱子的母亲情绪激动，尖叫着与懦弱的丈夫厮打一番后，对院方和医生开始了漫长的纠缠和谴责。 　　她向媒体控诉医院救治不当，找来律师控告医生。按照这位夫人的说法，即便延误了施救时间，但找到人的时候，儿子仍然是活着的。有两名医生同时到达现场，可经验丰富的一方却没有着手救治，现场施行手术的是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年轻医生。如果现场操作的不是真纪，说不定勇树可以得救，也不必被又是截肢又是开胸，却仍然走向了死亡。 　　这种控诉毫无道理，完全只是在发泄失去孩子的痛苦。尽管能够理解一位母亲的悲痛，但医院也不可能对这种无凭无据的污蔑坐以待毙，当然是第一时间就通过律师团向法庭出示了相关证据。 　　案由清晰，证据充分，院方采取的措施得当且及时，法庭判决自然是院方和真纪胜诉。 　　走出法庭大门，早就等候在外的记者蜂拥而至，□□短炮争先恐后地伸到当事人面前。 　　他们已经得知了庭审结果。 　　医生和院方没有责任，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延误救治时机，而直接导致这一后果的却是死者的亲生父亲。 　　现在，提出控告的是死者的母亲，被告方是网坛头号明星手冢国光的女友，虽说整个事件没有任何值得被过度解读的地方，但原被告双方的身份又让这起医疗纠纷比起其他的社会新闻而言，多了一些抓人眼球的因素。 　　当庭败诉的原告神色灰败。 　　作为母亲，她痛失爱子。作为妻子，她被丈夫伤透了心。如今作为原告，她又被别有用心的记者团团围住，每一个问题都是向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深深地捅入一刀。 　　她何尝不知，儿子的事，最大的责任在于懦弱的丈夫，可如果接受这一点，承认这一点，她根本无法在憎恶和悔恨中活下去。所以，她不得不向外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不得不麻痹自己，令自己相信，是医生的过错，才导致了儿子的离去。 　　如今，法庭一记鲜明的判决，摧毁了她的自我暗示。 　　她已经心如死灰，宛如行尸走肉，可记者们仍然不肯放过一个可怜的母亲，不断地在她脆弱的神经上砍下一刀又一刀。 　　月余的纠缠令真纪身心俱疲。虽然技术上而言她不负有任何责任，但对于勇树的死亡，她也是遗憾悲痛的。海老名夫人歇斯底里的谴责的确毫无根据，然而面对一位遭遇丈夫背叛、失去心爱儿子的母亲，真纪又觉得没有办法责怪对方。 　　如今尘埃落定，记者们还要纠缠不放，令真纪感到十分厌倦。 　　这种情绪在听见有记者追着海老名夫人询问海老名先生将受伤的儿子放置不管的原因时达到了巅峰。 　　她秀气的眉紧紧地皱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指责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被一旁的代表律师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手腕。 　　“不要横生枝节。”相原佑一低声制止。医疗纠纷总归对名誉有伤害，法庭已经宣判，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好不要和记者们发生任何联系。 　　虽然这群记者的作派同样令相原律师不快，但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围在海老名夫人身旁的记者们突然骚动起来，人群猛地朝外扩散开，露出被围在中间的女人。 　　此刻她半跪在地上，面前一滩呕吐的秽物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海老名夫人捂着胸口，脸色青白。 　　有些污物溅到刚才站在前排的记者身上，他们嫌恶地找出湿巾擦拭着衣服上的脏东西，表情很不高兴。 　　虽说想要发散开写几篇报道，但原告这个样子，应该也采不到什么素材了，还沾了一身秽物，真是倒霉！ 　　“……剧烈呕吐，轻微紫绀，脉搏122，伴有液气胸相关特征，板状腹……是，怀疑是自发性食道破裂，麻烦联系医疗直升机。”一道干净的女声在嗡嗡的嘈杂中显得分外清晰，浅井真纪不顾海老名夫人面前那滩难闻的呕吐物，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扶着冷汗淋漓的病患侧卧。记者们看到，海老名夫人头下枕着的，正是浅井真纪纯白色的大衣。 　　她一边接通急救电话，一边熟练而冷静地检查对方的身体状况，言简意赅传达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在别人都以为只是简单呕吐的时候，还判断了个什么“自发性食管破裂”？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一向敏捷的记者们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拿起相机，却被真纪微蹙着眉的犀利目光制止住。 　　“患者现在情况很危急，麻烦你们散开，不要拍照。” 　　救护车和直升机很快抵达，真纪陪着病患乘车离开，乌泱泱一群人也终于散去。 　　在场不少人是看过真纪拍的直升机医疗纪录片的，但再怎么说，电视上的画面，比起发生在眼前的场景总是少了一些真实感。记者们为了跑新闻、追素材，也常会有形容狼狈的时刻，但至少此时，作为一个正常人，目睹如此狼藉，他们的生理本能是后退和嫌弃。 　　面对的是刚刚起诉了自己的不理智家属，作为医生，现在还要伸出援助之手…… 　　虽说没能挖掘到亲生父亲将儿子弃之不顾的内幕，但好歹拍到了一些急救的照片，姑且也能写几篇报道。原告都住院了，这个热点再跟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有那个蹲守医院的时间，还不如去挖掘别的新闻有效率。 　　发完今天的稿件，这桩事就算结束了吧。记者们这么想着，收拾起相机三三两两离开了。 　　自19岁赢得人生首个大满贯以来，迄今为止，手冢国光已经夺得了15个大满贯优胜头衔。饶是如此，法网却仍然是横亘在他面前一座险峻的高山。 　　他曾4次闯入法网决赛，4次在罗兰·加洛斯铩羽而归，这片红土地对他慷慨又残忍，每每给了他希望后又在最后关头对他严酷以待。 　　今年的法网，是手冢参加的第7次赛会，作为男单一号种子，他与二号种子、“红土之王”纳迪克分别镇守上下两个半区，如果比赛顺利，他们将在决赛碰头，进行两人在这个赛场决赛中的第五次较量。 　　ATP赛事，大致分为硬地、草地和红土三种赛场，而相较于前两者，红土赛场以球落地时摩擦大、球速慢、球员跑动具有很大的滑动余地为特点，是“软性球场”最典型的代表。想要在红土赛场发挥优良，就要求球员必须具备比在其他场地上更为优秀的意志品质和更出色的奔跑、移动能力，细腻灵活的步伐是关键，也因此比较适合底线上旋型球员的发挥。 　　每年使用红土的赛事屈指可数，在法网之前就只有蒙特卡洛、马德里和罗马三站大师赛可供球员适应和热身，也所以，虽然在1000分级别大师赛中，蒙特卡洛并不强制要求参赛，有志的球员们也依然尽量不会错过。 　　今年的红土赛程，目前为止手冢进行得非常顺利。去年冲击冠军惜败之后，一年间，他针对红土进行了多项训练，在素有“法网风向标”之称的蒙特卡洛表现强势。不过遗憾的是，由于和纳迪克处于不同半区，而纳迪克半决赛失利，所以进入红土赛季后，手冢还未能与这位“红土场上的王者”进行对决，也就无从得知对方的状态。 　　不过，手冢信奉的向来是“敌乃己身”，在任何比赛中，他最先、也是唯一会做到的，都是将自身状态调节至最佳，以平稳的心态去迎战每一位对手。虽然对□□手杯的渴望从未消退，但他不会将这看作是对自己的唯一要求，他的视野更加广阔，某一项赛事、某一场胜利只能作为他职业生涯的一个阶段性目标，他的心理始终非常稳健。 　　今年的赛会，并没有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黑马，五轮比赛过后，晋级的球员都符合赛前预测，来到半决赛之后，赛事意料之中开始白热化。前天，手冢在1/4决赛击败了素有“大炮”之称的弗格曼，休整一日后于今日遭遇世界排名第三的瑞士天王卡尔金。 　　卡尔金比手冢大4岁，在手冢刚转入成人组时，两人的实力差距还很明显。近几年，手冢的技术突飞猛进，卡尔金已经很难在比赛中对手冢进行压倒性钳制了，虽然两人对红土都算不上十分擅长，但过往成绩中，手冢7胜5负占据微弱优势，今天的半决赛，也是在卡尔金领先一盘的情况下连扳三盘，顺利晋级决赛。休息一日之后，将于后天下午三点钟在罗兰·加洛斯与下半区晋级的纳迪克争夺□□手杯。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自发性食管破裂：Boerhaave综合征，因剧烈呕吐等原因使食管腔内压力骤增，导致食管壁全层破裂。 　　人在面对灾难的时候，好像总是责怪别人以后就能让自己减轻一点痛苦 第117章 Episode 117 　　1/4决赛和半决赛的对手都实力强劲，连续磕下两个硬茬，饶是身经百战、已经习惯于长时间高强度比赛的手冢也觉得有点疲倦。 　　几天下来，纳迪克的比赛视频他已经都看过，并与教练做了研究，至于他自己几场比赛的表现，团队也都做过了分析。现在他难得不太想用脑子，便看了看时间，给真纪拨了个视频。 　　“我看到比赛播报啦！”视频里的真纪看上去就很高兴的样子，笑盈盈地对着摄像头挥手，“恭喜你晋级！” 　　手冢被女友灿烂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成名日久，在国际赛场上饱受历练，原本就沉稳的心态在数次起落和大小正赛的锤炼下早就淬炼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心脏”，虽说锐气犹存，但对于胜负已经看得非常淡然。 　　然而真纪似乎仍旧保留着学生时代对于比赛结果的关注和紧张，尽管工作繁忙，赶不上比赛直播，不过对于比赛结果她却十分放在心上。 　　虽说人生并不能单纯以结果论，但对于现役运动员，不管怎么说，胜利都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 　　电脑的前置摄像头让镜头中的人像略微有些失真，却丝毫没有影响彼此的情绪传递。手冢见真纪看上去比自己还高兴，不由得开她玩笑：“这还没到决赛呢，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才没有呢！”真纪立刻反驳，“胜利就是胜利，哪有什么重要不重要之分？现在高兴是今天的份，明天的份明天再说。” 　　是学生时代的浅井真纪从没有显露过的贪心了。 　　手冢被她的理直气壮逗乐，也跟着笑出了声。两人对着摄像头对视了片刻，手冢在镜头的边角看到真纪桌子上堆着的厚厚的资料。 　　这几天，她在日内瓦参加医学研讨会，还要负责整理导师的演讲报告，想来也不轻松的。 　　已经冲到嘴边的“你明天能来看比赛吗”就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学生时代，真纪从未缺席过手冢任何一场比赛。那时候他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其实也有着那个年纪的男生在喜欢的人面前那种争强好胜的表现欲。往往想到真纪在场边看着，他就忍不住觉得更有积极性，虽说从来也没有轻视过任何对手和任意一场比赛，但成年之后回头再想，手冢自认为真纪到场时他的心理状态是更趋向亢奋的。 　　后来分隔两地，他独自辗转于大大小小的赛事，私心里早已认为自己处变不惊，那些年稳步上升的成绩和排名似乎也验证了他的确拥有一颗当之无愧的“大心脏”。但自从两人复合，尽管工作性质使然，真纪还没能去现场看过比赛，手冢也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因为她的存在和关注，而多了一些跃跃欲试。 　　当然，作为统治男单网坛200多周的世界第一，这点兴奋理所当然不会影响手冢的竞技状态，他只是有些惊讶于自己如同少年时代的表现欲。 　　明明没见面的那些年并没有觉得多难熬，理智上当然也明白，一个两个观众并不能对赛场氛围造成什么影响，甚至说实话，他们如今的状况，与分别那些岁月中的实际情况相差也不大，都是各忙各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亲密关系的建立，就让一个人的心态有如此大的改变。 　　也是到了这时候，手冢才深刻体会到当年真纪提出分开时的良苦用心。 　　保持交往关系，哪怕只是名义上，都能让他这样目标明确、有着坚定意志的人产生不可避免的依赖心理，也难怪真纪为了两人能心无旁骛地追求事业做出那种决定了。 　　曾经以为自己在同龄人中算成熟的，现在看来，其实真纪远比他考虑得更多、更深刻。 　　“想什么呢？”镜头对面的真纪疑惑地看了看仿佛陷入了沉思和感慨的男友，“你是不是紧张了？”虽然觉得这个词跟少年老成、沉稳可靠的手冢国光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梦寐以求的罗兰·加洛斯，是手冢第五次冲击□□手杯的前夜，对手又是公认的“红土之王”，若是换成自己，恐怕她也难逃紧张的命运。 　　这么想着，真纪又有点犯难。 　　她对竞技比赛没什么心得，也不知道能不能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帮助手冢。 　　她的表情太好懂，手冢一眼就看出她内心所想，觉得她这种有点多余的担心实在是很可爱。 　　就随口玩笑了一句：“如果我说是呢？你要来给我加油吗？”话是这么说，他当然也知道，以国际研讨会的时间表之紧凑，就算日内瓦与巴黎相距不远，真纪也是不可能有工夫来看他的。 　　只是看她一脸认真在为他想对策的模样很有趣，才这么逗逗她而已。 　　真纪闻言，还真的用心想了想，甚至开始翻行程表算时间，被手冢哭笑不得地打断：“我随便说说的，你还有工作，不用放在心上。”这个认真到甚至有点较真儿的性格，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变呢。 　　这次日内瓦的医学研讨会，是全球顶尖的医院和行业大牛才有资格参加的、极具价值的一次交流，主要是针对人工心脏的使用、机器人在外科手术中与传统外科手术的优劣对比以及心血管疾病综合手术的疑难病例。日本在1958年就设立了专门的研究中心开展人工心脏研究，在心胸外科方面的医学成就位于世界前列，不逊于英美德等医学先进国家。这次研讨会，原本以真纪的资历还有些不够格参加，还是她的博导、国际首屈一指的心胸外科专家贝曼教授让她作为助手，她才得到了本次研讨会的门票。 　　读博的最后一年，真纪还在贝曼团队中时，作为二助参与了76岁患者心脏瓣膜置换及搭桥手术。那台手术创造了全球首例70岁以上高龄患者不间断二次手术的纪录，她也因此得以在《柳叶刀》上发表了一篇论文。 　　去年，贝曼团队又对一名65岁患者进行了多项联合手术。该患者确诊为左心房粘液瘤及食道癌，在气管插管全麻浅低温体外循环下实施了左心房粘液瘤摘除及永久型起搏器植入术+胸腔镜下的食管癌根治术+空肠造瘘术。联合手术风险高，难度大，在心胸外科临床上，心脏病合并有多病种疾病的疑难杂症向来考验医疗水平，针对性打造的这台联合不间断手术，综合了多个部门，横跨内外两科。能够提出这样的治疗思路，就算抛开技术层面，仅从理论出发，也是极为考验医生学术全面性和创造性的，更不要说付诸实践。这在世界范畴也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尝试，贝曼教授此次研讨会也准备分享这个病例。 　　工作一年以来，真纪主要的经验都来自于飞行急救，手术精度上而言，当然与博士时期在贝曼团队接触的那些病例存在差距，但飞行急救工作让她获得了大量实践的机会，她的技术比念书时熟练了许多，见识的病例样本也非常丰富。那个小儿长时间低温溺水后开胸的病例，她在为贝曼教授准备讲稿时也同对方交流过，得到了贝曼的认可，双方达成一致后，贝曼教授还把这个病例吸收进了自己的讲稿中，准备在研讨会上同与会者分享。 　　工作一年的病例就能被拿到这种规格和水准的研讨会上进行分析，这对于真纪而言当然是莫大的肯定和鼓励。虽然以她的资历，上台做演讲自然是轮不到的，但就算在台下听听专家们的分析讨论，对年轻医生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也所以，她每天都很忙，除了作贝曼的助手，休息时间几乎都在如饥似渴消化着研讨会上的所见所学。 　　手冢第二天要比赛，真纪也要整理讲稿、归纳笔记，两人没聊多久就关掉了视讯。对着行程表研究了半天，掰着手指算来算去，真纪犹豫着在日程本的某一页写了几行备注，想了想，又在后面小小的打上一个问号，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罗兰·加洛斯，她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想起推特上迹部下午po出的决赛门票，真纪又捂住了脸。 　　这到底算什么啊…… 　　日内瓦和巴黎近在咫尺，可是男朋友重要的大满贯决赛，她这个正牌女友都不一定有时间去。迹部景吾倒好，还能早早安排出看比赛的时间，资本家总裁就是比他们这种可悲的社畜打工人自由啊！她在心里忿忿地吐槽着。 　　有好基友场边观战，说不定比她这个门外汉有用多了呢！关掉床头灯，真纪自我嘲解。也许学生时代的玩笑也并不怎么离谱——他们俩才是一对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何永远这么喜欢迫害迹部少爷哈哈哈哈哈哈 第118章 Episode 118 　　如同墨尔本之于手冢国光，罗兰·加洛斯是纳迪克的后花园。在这片土地上，纳迪克的战绩是99胜5负，足以傲视男子网坛所有选手的压倒性的优势。 　　至今为止，他已经拥有了12座金灿灿的□□手杯。 　　这次是手冢与纳迪克职业生涯第54次交手，此前的53次交手记录中，手冢27胜26负，但是在法网，他们交手6次，手冢尚无一胜绩。 　　每一个来到罗兰·加洛斯的选手都会将纳迪克这位赛会12冠得主视为最大的对手。他在红土地上长盛不衰，尽管时不时就要与严重的伤病斗争，但就算是带伤出阵时，也无人敢轻视他在红土上的战斗力。 　　赛前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询问手冢，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有何感想，而过去一贯沉稳又严谨的男人却显得从容而平静。 　　“如果我没有自信，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这样回答。 　　决赛开始于巴黎时间下午3点整。从头一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雨让原本温暖晴朗的罗兰·加洛斯变得潮湿和寒冷。 　　气温下降，球速变慢，红土湿滑，这无疑加剧了这片赛场的比赛难度，也给今天决赛的两位球员带来了莫大的困扰，但身经百战的两位天王都显得非常平静。尽管泥泞湿滑的土地令奔跑和移动变得艰难，然而他们进场之后却都适应良好，分配球权之后，即刻便进入了各自赛前的热身环节。 　　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比赛，赛场一万五千个看台座无虚席，□□短炮、无人摄影机和无数摄像头对准了此刻全球最受关注的一片土地。在场外大屏周围，还乌压压坐了无数没能买到内场门票却同样关注着这项赛事的观众，这些都无一不彰显著这场决赛的重要程度。 　　究竟是纳迪克在这里再下一金、成就13冠伟业，还是手冢力克劲敌、完成“全满贯”拼图？是纳迪克豪取在罗兰·加洛斯的第100胜，还是手冢将本赛季的连胜记录上升至第45场？相比观众和解说的期待与紧张，作为交战双方之一的当事人，手冢反倒对那些即将产生的纪录和成果并没有多么在意。 　　诚然，纳迪克是他职业生涯中最为值得尊敬的对手与朋友之一，也正是因为有了与纳迪克和卡尔金不断的交手与比拼，才让他们彼此的赛场表现日臻完美，但如果只是为了创造某些纪录和数据去比赛，格局未免就小了。与天才级别的高水平对手拼搏在同一时代，手冢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反倒因此而感到兴奋。 　　因胜利而创造的纪录和取得的数据都是比赛的附加值，他能够从比赛中获得的满足感和归属感，甚至锻造的品性与意志，每一样都是人生无与伦比的财富，每一样，都不比所谓的“职业生涯的纪录”更轻。 　　飞驰的列车上，有靠着座位补眠的旅客，也不乏有轻声交谈、欣赏窗外风景的游人，从日内瓦到巴黎，乘坐火车只要三个半小时即可抵达，且车次非常多，称得上十分方便。但饶是如此，直到比赛正式开始，真纪不得不打开手机收看直播，列车也才刚刚驶出站台。 　　就算如何精打细算、东拼西凑，完成了必要的行程之后时间也仍然不早。正式议程已经全部结束，下午与会者可以自由活动，主办方在晚上还会举办一场轻松的酒会方便与会来宾交流，但真纪为了法网决赛翘首以盼，当然没有那个心思去参加娱乐性质的酒会，讨论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冲出了会场。 　　飞机当然是赶不上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比赛开始前进入赛场，如果这场比赛进行得快，等真纪到了现场，说不准颁奖典礼都结束了，但她还是决定尽量赶过去。 　　幸而火车上仍然能够接收到网络信号，她得以顺利看到了比赛情况。 　　红土赛场的特点，决定了对战双方很容易进入多拍相持的状况，只能循序渐进通过多拍制造压迫，撕开角度，再利用红土地湿滑的特性消耗对手的体能，缓慢而慎重地取得胜利。在这一点上，纳迪克有更多的经验，他的身体条件也更加适合在这样的比赛中打出制胜球。 　　比数来到3：3平，每一球的平均拉力在9拍，而更擅长控制红土节奏的纳迪克打出的上旋球更为强劲，在过去的6局比赛中，很明显纳迪克的保发耗费的时间更少。 　　这说明他打得更加轻松一些。 　　真纪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手冢如此谨慎、如此保守的比赛了。 　　学生时代，他在同龄人中的水平一骑绝尘，只有在面对少数几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才会用得上全部实力。但那时候，就算是陷入苦战，相比“谨慎”“保守”这样的形容词，手冢的表现更趋向于“严谨”和“慎重”。该稳扎稳打的时候他不会冒进，该果断进攻的时候他也不会拘泥。 　　来到职业生涯中，初出茅庐时，手冢锐意十足，后来武器库的储备日渐丰富，对敌技巧越加纯熟，他更多的是“稳定”，常常根据对手的表现和水平来调整自己的输出，令自己始终保持一个比对手略微占优的状态来相对低耗地拿下比赛。 　　可以说，在今天的罗兰·加洛斯，手冢目前为止还没有显示出太多的攻击性。他还在适应这片充满挑战的土地，同时不断调试自己的输出节奏。 　　比赛直播的解说讲的是法语，真纪戴着耳机，盯着屏幕看得万分专注。她仍然不太懂那些网球技巧和专业用语，也所以她听得更加认真，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 　　然而，“红土之王”毕竟是“红土之王”，漫长的拉力之后，耗时72分钟，纳迪克仍然7：5拿下了首盘，暂时领先。 　　尽管经历了一盘相当大的消耗，但坐在休息椅上的手冢看上去呼吸仍算得上平稳。他表情平静，有条不紊地补液、擦汗，就算是坐着，也踮着脚跟让双腿维持一个稳定轻颤的频率。 　　真纪知道，他是在保持身体肌肉的活力，否则以今天赛场的温度和湿度，120秒盘休结束后，很难最快速度地恢复到最灵活的状态。 　　来到第二盘，比赛节奏明显快了起来。 　　纳迪克的身高比手冢低3公分，但是体重却比他重12公斤，上半身的肌肉、尤其是双臂和肩背，明显比手冢厚实很多。这是由纳迪克的击球风格所决定的，强壮的上肢能够令他轻松打出高质量的强力上旋球，这在红土地上是无往不利的制胜法宝。 　　强劲的击球、缓慢的转速、漫长的拉力，这对手冢的回击产生了不小的考验。相比纳迪克具有明显进攻性的击球风格，手冢的优势在于他强大的底线相持能力。 　　学生时代，他的柔韧性和队友们相比并没有多么出色，后来进入职业赛后进行了系统训练，不仅大幅提升了身体的柔韧性和平衡性，更对发球方式进行了彻底的变更，由过去的肩部发力变为背部发力。这就决定了他肩部和肘部的压力会减轻到最小程度，而由更为强大的背肌将速度与力量传递到球拍，使发球更加迅捷和强力。 　　击球方式和身体素质的改变让他在底线变得更为游刃有余。可以说，手冢国光是目前世界上底线防守最为严密的球员，灵活柔韧的身体和纤长的肌肉能够让他在接球时轻松卸去对手的力道，也能够利用对方的强力击球借力打力。这种素养最大限度节省了他的体能，令他在职业赛事、尤其是五盘三胜制的大满贯比赛中长久续航。 　　纳迪克很清楚自己在红土上的优势与节奏，第一盘的拉力赛是对对战双方的双重消耗，所以在适应了今天的场地之后，他便开始发挥自己强力上旋球的优势，一边增大击球强度，一边环环相扣地提升比赛节奏。 　　技术统计数据可以看出，第一盘，两人平均每球相持在9拍左右，而第二盘开始到现在，一共进行了5局，每球的平均相持已经下降为5拍，而且在5拍以下的相持中，纳迪克的得分率则上升为57%。 　　而手冢的应对也非常及时。他充分运用了自己底线相持的能力，没有让纳迪克实现左右撕开防线的意图，反而开始时不时在渐渐被纳迪克掌控的比赛节奏中加入出其不意的短球。 　　发展自“零式”而越加成熟的短球是手冢另一杀手锏。由于起手式与普通击球几乎毫无差别，且他的短球使用的时机往往非常出人意料，以落地后不反弹、而是向球网方向回转为标志的短球，只要成功，基本不可能被救起。 　　然而，红土地特有的特性让短球效果大打折扣。带有强烈回旋的击球落地后，会被柔软的红土最大限度卸掉转速，这就让以高速、急坠、出其不意为主要特征的“零式”变得迟钝，再加上纳迪克脚程颇快，所以有近半数短球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而是成功被对方追了回来。 　　也正因为如此，手冢在这一盘中的主动性仍然不明显，反而因为短球不能达到应有的作用而不得不常常需要上网补防。幸而他还有另一个优势，就是从静止到启动、从运动到停止的加速度非常快，网球比赛中频繁使用到的折返跑就是对这一能力最直接的运用，也所以，大部分补防都是成功的。 　　那么理所当然，体能消耗之巨也难以想象。到了第二盘后半段，已经明显能够看出手冢的疲劳。有好几个回球都因体能消耗过大而发力不足，要么挂网要么出界，之前勉强咬住的比分渐渐开始失衡。 　　--------------------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三次元网球比赛的可能已经看出来我三次元的比赛借鉴的都是谁的打法了 　　三巨头的时代，真的对观众来说是一场盛宴啊！ 第119章 Episode 119 　　五盘三胜制的大满贯决赛，丰厚的体能储备当然是重中之重，但更加重要的是怎样分配自己的体能，才能高效维持正常比赛的输出。 　　很多年轻选手明明身体素质更加出色，却为什么会在五盘三胜的比赛中被年长的老将耗尽体力，就是因为他们缺乏调节分配的能力。 　　职业赛有职业赛的打法，这么些年，手冢当然也早就不是当年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少年。许多时候，眼前一两球甚至一两局的得失都并不重要，不能低耗能取得的分数就干脆放弃，以保留体力去争取更有把握的得分，这在职业赛、尤其是大满贯中，是很常见的。 　　从过去到现在，手冢都并不是一个很具有赌徒心理的人。他的性格中有冒险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有备无患的严谨。在过去的比赛中，他当然也有过对一些非关键分的战术性放弃，然而更多时候，是建立在对自己实力和场上形势的绝对掌控的基础上所进行的一些有意识的松弛。 　　在五盘三胜的决赛中，丢掉前两盘，让自己退无可退，并且还是出于主观故意，就算是对于世界第一的手冢国光而言，这个决定也有点过于疯狂了。 　　在第二盘后半赛程，纳迪克攻势渐盛，由于短球效果不理想而导致的冲刺跑动过多，手冢明显感觉体能的消耗超出了预期。想要扳回比数，在面对打顺了手的纳迪克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紧抓不放可能事倍功半。考虑到这个因素，手冢决定不再试图挽救逐渐开始崩溃的短球体系，也不再执着于死死咬住双方比数，而是以逸待劳恢复体力，同时在保持低耗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试验其他战术，将翻盘的希望放到后三盘。 　　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非常冒险，毕竟他面对的是世界上最会打红土、且在这片土地上战绩斐然的纳迪克，任何轻率和破绽都会被对方狠狠抓住。但拼上已经被打乱节奏的体能消耗和不起作用的战略战术，妄图以现有的体系挽回颓势，成功率太低，一旦他开始跟着对手的节奏走，就会失去主动权，陷入疲于奔命中，最终不体面地输掉这一切。既然如此，莫如赌一把。手冢对于自己的体技能和大赛经验有着绝对的自信，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两盘比赛已经让他对自己和对方甚至场地都有了完全的了解，看似是毫无退路、完全没有余地、甚至像被逼无奈的选择，但手冢相信，他拥有后来居上的能力。 　　比赛开始153分钟后，手冢国光以5/7、4/6两个比分丢掉了前两盘，赛场上纳迪克的支持者开始沸腾。 　　只要再拿下一盘，纳迪克就能3：0直取冠军，成就霸业，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 　　难道真的没有人能够在红土地上挑战成功吗？就算是世界第一，也不能够？ 　　手冢国光面对纳迪克，使出了数种战术，但从结果来看都并没有奏效，那么这位世界第一，究竟是黔驴技穷、退无可退，还是仍然具有奋力一搏的底蕴？解说嘉宾也难以说清。 　　毕竟从手冢国光脸上，他们看不出什么表情，而第二盘后半段的比赛，似乎这位以顽强意志力著称的世界第一，又似乎送出得过于容易了一些。 　　球员包厢里，手冢的团队成员脸色都很严肃。 　　连丢两盘的比赛，在手冢的职业生涯中还没有出现过，主教练德米特里和经纪人汉娜都略带担忧地注视着休息椅上那个挺拔的背影。 　　赛前准备做得很充分，针对纳迪克的比赛模式和技战术进行的分析和模拟也十分透彻，以手冢的实力，似乎不应该如此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实时数据显示，到了第二盘后半段，他短球的成功率甚至还比不上刚开始，非受迫性失误的数量明显增多，甚至一些很明显努努力可以追的球也都不追了。 　　是体能极点到了吗？但根据以往比赛的数据，他们本来预测在第三盘盘末才会出现的。 　　难道是因为纳迪克过于强劲，比赛的消耗比预料大了太多，所以才导致体能极点过早来临吗？这样的话，局势就会全面崩溃。 　　早就规划了行程、专程来看比赛的迹部最终也坐了球员包厢，他右手习惯性地搭在眉骨上，锐利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盯着手冢场边休息的背影，表情意味深长。 　　虽然他并不掌握那些大数据，但作为多年的朋友，迹部自认是了解手冢国光的。 　　克己复礼又严肃冷淡，但骨子里并不缺乏叛逆和冒险。这个人也许不会主动作一个极限疯狂的赌徒，可并不代表他没有豁出去的勇气。第二盘后半段放得太没有抵抗了，这不是那个意志坚强、手废了都要鏖战到底的手冢国光的风格，这家伙搞不好，是故意的。故意让纳迪克陷在这一盘的快节奏里一帆风顺，他自己则排兵布阵，把制胜的法宝像埋地雷一样谨慎地分布在后三盘里。 　　倒是他那种性格的人干得出来的事——看着规矩，其实内里全都不按套路安排，走得全是别出心裁的小路，说到底都是源于他不甘平庸的野心和不可一世的傲气，只不过还记得在外头披一层正经严肃的皮罢了。 　　退无可退的第三盘，毫无余地的第三盘。 　　真纪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死死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哪怕现在只是休息时间她也不敢移开视线。 　　她当然知道比赛就有输赢，手冢也绝不会因为一场失败就颓废沮丧。他不是没输过，也不是没尽力，她其实不应该如此患得患失。 　　但作为观众，作为关系人，她这代入感实在是太强了。 　　列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站，真纪反倒有点踌躇了。 　　要是真的输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么急匆匆赶过来还合适不合适出现。 　　但形势居然开始渐渐有利起来。 　　第三盘开始，上盘盘末的体能极点似乎已经克服了一样，手冢的移动变得积极和迅速了许多。他的预判准确度大幅提升，比赛又开始由第二盘的快节奏慢慢变回了多拍对攻。 　　第二盘中，每球平均拉力5拍，而5拍以下的得分中是纳迪克占优。这一盘，每球平均拉力大幅提升至13拍，而高于5拍的中多拍对攻中，手冢以87%的优势牢牢抓住了得分。 　　相应的，发球状态也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作为左撇子选手，天然在二区就有发球优势，他利用更强大柔韧的背肌来进行发球，球速更快，平击球旋转少，空气阻力就小，发向二区外角几乎没有失手。 　　一发成功率91%，一发得分率87.4%，这简直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恐怖的数据。 　　观众还渐渐发现，手冢的短球也有了些微改变。 　　过去的“零式”，主要标志是落地向球网方向滚动，但经过前两盘不断的调试，手冢一次又一次调整短球极限的位置，如今，他的短球几乎是擦着网带打到对方的场地，过网急坠，紧贴球网，几乎没有旋转，也就几乎没有反弹。就算纳迪克脚程快追得上，由于球紧贴着球网，他也几乎没有击球空间。 　　而这样的短球会将人极限地吸引到前场，回球路线和方式就会变得极为单一、选择极少，就算侥幸将球挑回来，“领域”将以逸待劳、随心所欲地轻松吊球到后场的边角位置。 　　疲于奔命的变成了纳迪克。 　　不过，纳迪克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身经百战锤炼出的技战术令他很快调整了自己，采用正手直线的方式试图正面以力量轰穿手冢的底线防守。这种相对粗暴简单的打法就是“一力降十会”的思路，虽说直接，但还是有一定的效果。 　　双方的比分死死咬住了。 　　显然，纳迪克一方的消耗更大，在对决中也明显更偏向于防守方，但他厉害就厉害在，一刻不停试图反守为攻，手冢作为力量上不占优的进攻方，需要持续不断更新进攻方式。 　　真纪从没有见过这么长的比赛。 　　学生时代那场她认为血淋淋的“双部之战”，在当时看来已经是难得的持久战，但职业正赛的赛程长得超乎想象，多拍对决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原本，她出发时，比赛刚开始，中途还一度怀疑等她赶到赛场大概连颁奖典礼都赶不上了，没想到手冢和纳迪克在这一个赛季，为全世界的观众贡献了刷新他们比赛时长纪录的决赛。 　　跟着汉娜从员工通道进了球员包厢，距离开赛已经5个小时，场上却仍然在龙争虎斗，紧追不舍。 　　看台上气氛热烈，史诗级的对决让全场观众沸腾不已。 　　在先失两盘的劣势下，不急不缓扳平了比分，还将比赛带入了命运般的决胜盘，5个小时的高强度输出并没有让场上两位天王有一丝退缩的表现。不如说，进入第五盘以来，他们双方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迹部瞥了风尘仆仆的真纪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赛场。 　　今天比赛的激烈，是走神一秒钟都觉得浪费的程度。 　　“你运气还算不错。”他这么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真纪最终赶上了比赛，还是说手冢状态越来越好有望夺冠。 　　托一路上直播的福，真纪没有错过赛况，本来紧张又担忧的心情随着比赛的精彩进展，竟然逐渐忘记了胜负这件事，变得开始单纯地欣赏起比赛来。 　　她在汉娜旁边坐下来，眼睛没有离开赛场，随口回了迹部一句：“你不是买票了吗？怎么还要坐包厢？”转播镜头在不拍摄比赛的时候拍迹部的时长比拍纳迪克休整都多，这位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和访谈上、广为人知的脸恐怕也是本届法网决赛的流量密码之一。 　　虽说球员包厢也常有邀请亲友入座的，不过以迹部的显眼程度，很显然，连带着今天她上镜的次数也会格外多了…… 　　历时5小时58分钟，在经历了长盘决胜之后，手冢国光终于以一记强势的Ace球拿下了赛点，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对决。 　　这一刻，全场无论是谁的支持者，都在衷心的为这场伟大的对决欢呼喝彩，他们奉献了一场无与伦比、前无古人的史诗级比赛，创造了二人对决最长时长的纪录。这一刻，罗兰·加洛斯为他们沸腾。 　　第5次站在罗兰·加洛斯决赛的土地上，手冢国光终于赢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手杯，成为公开赛年代第9位男子全满贯选手。 　　他实现了上一年度温网到本次法网期间跨赛季的全满贯伟业，不仅成就了个人职业生涯的全满贯，同时还创造了跨越三种场地连夺四大满贯的第一人。法网决赛的捧冠让他本赛季的连胜纪录到达45个，并且还有望延续下去，是公开赛年代保持连胜纪录最长的选手。而这场胜利之后，手冢的积分也达到了恐怖的16950分，比现排名世界第二的纳迪克和第三的卡尔金两人积分总和还多。 　　这一天的罗兰·加洛斯是辉煌的，这一天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幸运的。他们见证了数个里程碑式纪录的诞生，近距离地切身感受到了竞技体育无与伦比的魅力，模糊了立场、忘记了身份，不约而同地为了一场纯粹的、伟大的比赛而欢呼喝彩。场上鏖战至此、精疲力尽的两位对手心悦诚服地彼此握手，潮水般的呼喊直冲天际，仿佛要掀翻了罗兰·加洛斯的顶棚。 　　手冢国光静静地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聆听耳边如潮的山呼海啸。 　　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脑海中一瞬间想了很多。 　　从蹒跚学步时便拿起了球拍，从此那颗黄绿色的小球就仿佛有了什么魔力一样，吸引着他再未抛开过。他有过意气风发，有过黯然失落，有过茅塞顿开，也有过孤独迷惘，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也走了很久。 　　耳朵里捕捉到喧嚣欢呼中几个单词，夸他是“伟大的球员”，实现了“里程碑式的创举”，手冢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真纪写给他的信。 　　无论做什么事，永远不要担心会太晚，永远不要丧失自信，永远不要冲昏头脑，最后，永远不要害怕孤独。 　　如果说他得到的这一切成绩是“伟大”，是“创举”，那么没有浅井真纪，他不会走到今天，不会得到这一切。 　　也许，在19岁旧伤复发、不得不黯然隐退的那一天，就结束了。 　　手冢国光一向矜持，在赛场上绝少有失态的时候，即便是宣泄情绪的时刻，他也很少表现暴烈。 　　短暂的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之后，手冢睁开了眼睛，环视球场，向观众致意。而后，目光投向自己的球员包厢。 　　这场比赛艰难又复杂，他团队的成员，和专程来看比赛的友人都在场，虽然并不很善言辞，但手冢也想感谢他们。 　　可是，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撞进了他的视线，浅井真纪幅度很大地冲他挥手，见他看过去，顿时开心得蹦起来，她的旁边，站着为他鼓掌的团队成员，和矜贵的友人大少爷。 　　无数高清摄像头跟随着手冢的目光，对准了他的包厢。 　　将女医生生动明媚的表情忠实记录。 　　而注意到镜头的真纪却没有躲闪，她笑得大方，对着摄像机挥了挥手，用法语说道：“现在我们可以恭喜他了！” 　　14岁的心动喜悦，15岁的背井离乡，11年的异国分离，12年的坚持不懈。 　　手冢今年还不到27岁，但他生命中一多半的时间都有浅井真纪的参与。 　　他任性时，她包容他；他鲁莽时，她忍让他；他背负着责任时，她帮助他；应该做出选择时，她鼓励他。 　　她耐心、温柔、坚定、善良，她也要强、固执、勇敢、理智。跟浅井真纪在一起，她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她从不放弃、永远向前，如同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善意地热爱着、也影响着每一个身边的人。 　　看着她，他的生命都亮了起来，每一份快乐都幸福了起来。 　　他最大的幸运，就是在很早的时候就遇到了她，还没有弄丢她。 　　罗兰·加洛斯的观众席有一万五千多个席位。 　　现场有27个国家的电视台在进行转播，几百架设备都对准了缔造传奇的冠军。 　　包厢里，友人和团队成员近在眼前。 　　但这些人的身影都从手冢眼里消失了，他根本没关注他们，甚至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汹涌澎湃的激烈情绪，并且他并不想抑制。 　　几大步跨到球员包厢所在位置下面。虽然鏖战6小时，可此刻手冢完全没觉得累，他手臂在高高的看台上一撑，就在看台观众的惊呼声中轻松地跃进了包厢，面对着真纪灿烂明艳的笑容，用尽全力狠狠地抱起她转了一圈，在她有些被吓到的惊叫和旁边迹部仿佛看怪物一般的目光中，神采飞扬地大笑起来，重重地亲吻了怀里这个可爱的姑娘。 　　一万五千名观众在尖叫，肯定有无数人、无数镜头在拍他们，可是这一切手冢现在都不在乎。赢了比赛的快乐比不上现在的万分之一，他不想思考、不想克制、也不想犹豫。 　　“浅井医生。”他含笑望着怀里显得有些意外的女朋友，声音在山呼海啸的口哨声和起哄声中清晰可闻，“我好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挺多想写的，但是又觉得故事停止在这里，就已经很足够了。 　　对于自信，强大，彼此支持，互相鼓励又相互扶持的两个人，未来永远拥有无限的可能。 第120章 Episode 120 　　正文完结以后，其实我还是意犹未尽。 　　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想写、想表达的东西，但是我也相信，这个故事已经最大限度的得到了完整的架构，我不想再破坏它，所以想把心里话在这里和大家畅谈。 　　这个故事最开始，起源于2015年我和基友在一次旅行中的脑洞。 　　7年间，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事情，我从最开始只是想单纯写一个校园故事，逐渐变成了想写一种我现在理想的、憧憬的爱情观。 　　上一个故事，我写的是基于现实的婚姻，认为就算不是源于爱情，只是因为合适，但只要用心经营，也未必不能彼此合适，生活幸福。但我始终最为憧憬的，仍然是互相成就、彼此牵挂又双向奔赴的恋爱和婚姻。 　　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给了我们每个人更多的机会和选择。我们理所当然拥有接受教育、提升自我、选择工作和争取进步的机会，但同时也背负着与我们的祖辈、父辈不同的压力。 　　越来越多的人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没有余力去关注别人，没有精力甚至没有勇气去经营认真的感情。作为女性，学业、就业、婚姻、生育，这些话题无法避免，每个人的选择也不尽相同。我尊重每个人独立的选择，但是同时也想建议每一位姐妹——专注你自己。 　　上一篇故事里的名嘉，是我非常崇拜、憧憬的女性类型，但这个故事中的真纪，则是我认为我们普通女性都应该学习的类型。 　　作为一个人，首先应该对自己负责，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曾经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宝贵财富，在理想和感情发生碰撞的时候，人一定要有前瞻性，要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无论与谁相爱，都是因为你自己身上有闪闪发光的闪光点，才会吸引到对方，如果失去自我、依附于人，闪光点就消失了，你将失去吸引力。这也是我修改了很多版本之后，最终决定让真纪和手冢暂时分手、各奔前程的原因。 　　但好的爱情，是彼此信任、双向奔赴、相互支持、共同进步，也是理解包容、努力靠近、互相给予力量、愿意成全对方。一个人，必须能实现自我价值，有社会需要，永远不停下提升自我的脚步，才能不辜负仅有一次的人生。我很喜欢黑田医生对真纪说的那句话——人的一生，能够全力以赴奔跑的时间是很有限的，如果等到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再后悔，那就太可惜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方式，但每个人，也都应该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永不放弃、勇往直前。 　　我在看体育比赛的时候，最受触动的就是竞技体育全力以赴、永不言弃、奋力拼搏的精神。这让我能够看到人类闪耀而夺目的生命力，也让我感动于生命中蕴含的巨大的能量和潜力。诚然，人生在世，我们会遭受无数考验、面对无数挫折，有时候也不得不承受许多不公，忍受很多无奈，但我仍然认为，生命是灿烂的，人生是拥有许多种可能的，任何时候开始为理想而奋斗拼搏都不晚，拥有信念和梦想的人永远都值得被尊重。 　　医生这个职业，是我几经思考之后选择设定的。生命这个主题宏大而严肃，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眼界能够去看透这个词汇，但同时我又想通过有限的笔力诉说一点自己的理解。 　　现代医学让人的生命延长了许多，可仍然也有许多领域是医学无法解决的。上下求索、争分夺秒，得到的结果有时令人惊喜，但也常常伴随着失望和无力。尽管时常会有一些不令人愉快的社会新闻让人质疑医疗环境，然而我始终相信，医者仁心，没有一位医生在开始就希望治疗失败，也绝不会有任何一位医生会主观地想要伤害一位患者，只是在生命中，我们往往只看重结果，也只需要结果，也所以，医患双方的立场时有冲突，又常常彼此防备。 　　然而，奋斗与努力，是人生中永远不会、也不能避开的两个词语，我也真挚地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够相信自己，不辜负每一分每一秒，即便尘埃落定后我们都不过是星辰大海中一粒渺小的沙，但至少，对于我们自己的人生来说，我们走过、拼搏过、努力过、也从未后悔。 　　感谢大家月余的陪伴，愿我们相逢在下一个故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